短暂热闹之后的万福宫,像一座人去楼空的弃宅,寂寂无声。

    林月暖觉得心烦意乱,她不喜欢这里拘束的感觉。

    看到陆皇后领着那位多嘴的小侄女陆佳瑜过来,林月暖面上淡淡的,她不愿在宫里的贵人们面前耍小聪明。

    “皇后娘娘，夫君交代我要申时之前定要归家,就不敢打扰娘娘了。”林月暖可怜兮兮地说着，反倒证实了那些无端的谣言。

    陆皇后本是要侄女来向她道歉的，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柔弱的样子,心中不由迷惑起来,她这个样子是真实还是伪装？

    这位左相家的三小姐自幼患有怪病,听说独居偏院，鲜少出门。按说没什么人与之往来，胆小怕事,憨憨傻傻,倒也说得通,但再想想她那位大姐,又觉得她必然是在伪装。

    陆皇后盯着林月暖看了许久,然后突然拉过身后的陆佳瑜温柔笑道：“佳瑜今日失言,韩夫人不要与她计较。”

    林月暖被人盯了半天心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当然不和小孩子计较。”

    这话说得随意,却狠狠打了陆佳瑜一巴掌,她尚且比陆佳瑜大上一岁。

    陆皇后脸上的笑容一滞,嘴角狠狠一抽，这是装傻充愣还是故意针对？

    林月暖顶着一张天然无害的纯真笑脸继续说道：“不过，韩大人最喜欢与小孩子家家的记仇，我们家的小锦云被他欺负得哭天喊地，哈哈哈！”

    她掩嘴笑着，肆意张狂，突然又觉得在皇后面前有些失态，立即板起脸孔。

    陆皇后脸色变得更为难看，韩知镜的威名和手段谁人不晓？但是他会不会为林月暖出头，倒还另说。而陆皇后心里始终记得皇上交代的话，要把她留到他出现。

    “韩夫人，本宫准备了些点心，先去尝尝？”

    林月暖皱起眉头，拿韩知镜威胁她都没用？看来是别有所图。

    “皇后娘娘，刚才的粥十分可口，眼下实在吃不下。”她拒绝地直白明显。

    若是其他人胆敢如此无礼恐怕早就被拉出去杖毙了，可她是韩知镜的人，又有丽贵人和妙贵人在皇上跟前，陆皇后自然不能随意处置。

    眼看着没法再留住她，陆皇后只好让她回去，而穆天皓这时终于姗姗来迟，妙贵人仍旧跟在身侧。

    这些日子，穆天皓对妙贵人宠爱有加，大半时间都在她的宫里过夜，惹得后宫嫔妃眼红嫉妒，却又奈何不了她。

    “参见皇上。”

    林月暖垂首，暗自叹息，来得真巧。

    穆天皓问道：“知镜的病好了？”

    那语气就像是在问候一位多年好友那般自然亲切。

    林月暖点头应道：“大约好了。”

    “那便好。”

    他又问了几句话，便让她回去了。

    “韩夫人有空多来宫中走动，丽贵人和妙贵人经常念着你。”他说罢便带着妙贵人离开了。

    经常念着她？林月暖瞥着妙贵人暗示的神色就知道他说的有几分真。

    陆皇后自然也不好再多留，但她心里有了别样的心思。

    林月暖出了宫门口顿时觉得宛若新生，真是难为妙兰和大姐这样好的人委身皇宫内，与一群可怜虫斗智斗勇，消磨时光。

    正惆怅间，林月暖被人从身后叫了一声：“韩夫人？”

    她一回头看见是唐宁琛，便笑道：“唐大人。”

    林月暖觉得他这个太医当的有点闲，有事没事地就往宫外跑，好似总在忙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想想他是在为静妃娘娘忙碌，也就不奇怪了。

    “上次送的药可吃了？感觉如何？”他焦急地问道。

    林月暖勉力掩饰内心的尴尬，实在说不出口那信被烧了，药也被扔了。

    “我……没什么感觉。不过，唐大人怎能断定我被人下了蛊毒？”林月暖机智地把话题引向他身上。

    唐宁琛果然神色慌张，一时无措起来，含糊其辞道：“我……看得出来。”

    不善于说谎的人是没有任何随机应变的能力，只会胡乱找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林月暖也不戳破，兀自笑道：“唐大人不必费心，夫君已经为我寻到一名世外高人。”

    她并不愿与他多说几句，在宫门口匆匆道别。

    回到家中时，林月暖把宫里发生的事与韩知镜一五一十地说，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忽略偶遇唐宁琛之事。

    “穆天皓，真是多此一举。”韩知镜觉得穆天皓刻意维护他，动机尚不明确。

    眼下，宫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丽贵人和静妃的肚子上，谁能诞下皇子关乎着许多人的前途命运。

    但是，韩知镜不打算让林月暖再进宫去。

    “暖暖，在宫里住的那段时间，你可犯过病？”他忽然问道。

    “没有……吧？”林月暖不确定地说道。

    因为那次她犯病被长情及时制止，直接下针让她昏睡两天。

    韩知镜捏着她的小鼻子，叹声道：“还是把你放在我跟前才安心。”

    林月暖摇着脑袋表示抗议。

    “不是说犯病还有秦亲亲抱抱举高高这样的事？什么时候犯给我看看？”他啃着她的柔软的手指，咬着她粉嫩的小耳垂，低语呢喃。

    林月暖红着脸推开他，佯怒道：“你是盼着我犯病吗？”

    韩知镜抿唇不语，他只是想要了解她的全部。

    当晚，林月暖与他闹着要分床睡，韩知镜第一次向她妥协，不甘心地睡在地上。

    半夜他偷偷钻回温暖的被窝，搂着她亲了好几口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微微亮时，韩知镜是被一只手戳醒的。

    他睁开眼就看见林月暖一脸花痴地看着他，拿小指头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脸，嘴角还流下线长的口水，傻笑着对他说：“你，好看。”

    韩知镜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犯病了？

    还真是心想事成，他昨天不过是随口一说，她第二天就真的犯病了？

    韩知镜从未有如此大的耐心去伺候过别人，给她洗手洗脸，穿衣梳头，动作生疏，又加上她胡乱捣蛋，一个时辰过去，他才勉强把她哄好。

    “来，把衣服穿好。”他克制着即将崩溃的情绪，把她扯掉的衣服再次给她穿回去。

    林月暖低头啃着衣领，衣服被韩知镜裹得尤为紧实，她撕不开也咬不动，委屈巴巴地看着韩知镜，朝他伸开双臂求抱抱。

    本来绷着脸忍着怒的韩知镜瞬间眉开眼笑，把她从床上抱下来。

    “来，洗脸。”他拧着温热的帕子上前道。

    林月暖却小脸一拉，扭过头去，然后水盆被她猛地掀翻，撒了满地的水，她还抢先哇的一声掉眼泪，看他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又迅速收了哭腔。

    “来，画眉。”他动作生疏，但也算有模有样。

    她乖顺地配合了片刻。

    就在韩知镜转头的功夫，林月暖伸手抓上胭脂盒，把自己那张脸涂成个花猫，西施变东施。

    又一个时辰后，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韩知镜再也绷不住。

    “香儿！”他朝门外喊了一声，“伺候夫人去！”

    被点名的香儿慌里慌张地进了屋子，看着满地狼藉，还有林月暖那可怜的小表情，她恍然明白，三夫人犯病了。

    想及此，她倒是淡然许多，毕竟应对这样的林月暖，没人比她更得心应手。

    香儿像是在哄两三岁的小孩子，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安抚那暴躁的小脾气，林月暖果然安静下来，还跟着香儿一起唱起来。

    少女甜美的声音中带着孩童般的纯真无邪，安静的小调竟唱出几分欢快和热闹，韩知镜站在远处望着那镜中的笑颜，紧皱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

    香儿动作轻柔地为她擦脸，她倒是十分配合，嘴里依旧不停地哼着小曲儿。

    “三小姐，香儿给你编好多小辫子好不好？”香儿拿起篦子问道。

    “好！”

    “三小姐，给你戴这朵荷花珠钗好不好？”香儿特意挑选颜色最艳丽的那根簪子，因为这时候的林月暖喜欢浓妆艳抹。

    “好，这些都带上！”林月暖把妆匣翻个底朝天，献宝似地递给香儿。

    ……

    韩知镜站在一旁揉了揉眉心，这是当几岁的娃在养？这打扮出来得是什么样？

    不到半个时辰，香儿就林月暖收拾地妥妥当当，就是这样艳丽的妆容与她此时的心智稍显维和，但韩知镜却看得两眼发直。若说平日里林月暖是温婉柔美，此时一定是妩媚妖娆。

    只是这满头珠翠，缠绕的编发，看着有些累。

    “好看吗？”林月暖站在台阶上指着发愣的韩知镜，抬着下巴，一脸不屑。

    韩知镜收敛起情不自禁流露的感情，上前想去抱她，她却哇的一声哭出来，转而朝香儿说道：“抱抱。”

    “我……”香儿看向韩知镜冷酷的表情，一脸为难。

    林月暖哭得十分伤心，把原本安心写字的锦云都吸引过来了。

    “阿娘，你怎么了？”

    “你阿娘，要你抱抱。”韩知镜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锦云一头雾水，但她心里认定是阿爹欺负了阿娘，她上前拉着林月暖的手，轻言细语地哄着。

    大概此时心智宛若孩童的林月暖找到了同龄小伙伴，竟与锦云聊得热火朝天。

    林月暖的美丽妆容知保持不到一刻钟，就打开了孩子天性似的，与锦云跳进池塘捉鱼去了。

    韩知镜躺在池塘边的大树边，吹着冷风，瑟瑟发抖，眼看着他的童养媳和小娇妻，以后都得当女儿哄，为自己默哀许久。

    “上来！”

    韩知镜第三次把林月暖拎上来，一双冻红的小手抱紧他的大腿哭闹不止，顺带蹭他一身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