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情专情薄(小修)

作品:《(女尊快穿)君心如荼

    整个皇城都知道,季三小姐自幼行事荒唐放诞,却不料就连这新婚燕尔,与夫侍们厮磨消遣的趣味儿都与寻常人家不同——不爱高床软枕,偏爱带人往那蓄养禽兽的园子里钻。

    不解内情的人只惋惜两个如花似玉的男儿家嫁了个不解风情的纨绔武人;偶有自诩知情者,却言之凿凿,这必是季珑不忿夫侍声名有瑕,故意磋磨。否则,分明才有佳人在侧,不说食髓知味,怎么也不该频频请伶人开堂吧?这唱的还都是些唱腔温吞的青衣戏!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整个皇城谁不知道季三小姐平日里饮食穿戴都爱鲜艳,就连同人听戏时,也是见刀马旦登台最爱议论。至于那些咿咿呀呀的青衣戏么,虽未曾明言不喜,却从不多话,据说年幼时每每陪长辈们听这类曲调,还时常神游天外,想必是没什么兴趣的。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几日或贺喜或安慰或干脆就是幸灾乐祸来看笑话的纨绔们却发现,季家三娘居然一反常态,总穿些深黑淡蓝之类颜色素净的衣裳;就连行动举止也渐渐规矩起来,像是决心做个端方君子,偏偏面容柔和,反倒不时给人以闺阁男儿似的错觉,这却是那脑海中伶人光影的潜移默化。

    渐渐的,便有好事者传言季珑实则是个貌美男儿,只因命格特异,自小被季家充作女子养大;或者季珑虽是女子,十多年来初识男色,却摊上李家郎君这么个不安分的,极度失望之下索性转而与女旦相好。

    幸而季珑自小长在皇城里,近来虽不时随大姐外出长长见识,却并不会常年在外。因此关于前一种说法,相熟的纨绔们都只当笑谈。可后一种说法在皇城里几位与季珑交好的世家子中竟有不少人深信不疑。

    须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季珑既然做出个惫懒样子将自家姐姐们都瞒了过去,平日里结交的自然也是一群贪玩好耍的纨袴膏粱。也不知道是哪个提议,说是季珑既已娶了个不合心意的男子做正君,做朋友自然该体贴姐妹难处,赶紧送些尚为完璧且知情识趣的美人以作安慰——便是碍于李家颜面不好立即收房,先一亲芳泽稍纾郁气也好。

    于是季珑大婚后八/九日中居然陆陆续续有三四波豪仆送美上门,少则一二人,多的有十好几人,端的是短长肥瘦,各有千秋。就连姜游都来凑了个热闹——她倒不信那些说法,只是恰逢其会,所谓死贫道不死道友,转手就把家里长辈塞的通房精心打扮一番扔给了季珑,以便她自个儿继续为多年前一见钟情的某只奶馒头“守身如玉”。

    那奶馒头当初还是季珑跟她一块儿撞上的,看他通身气息像是古物生出的精灵,自己说叫“阿瓷”还是什么,幻化人形的模样看着比那时候的姜游还小些,跟季珑似的圆脸蛋,却是眉眼斯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尤其讨喜,想必再大些也是个绝色郎君。

    就是这小郎君脑子实在一根筋——彼时三人在城郊的山林间同耍了六七日,期间季珑上树掏蛋,下河摸鱼很是跳脱,偏他只粘姜游。若不是后来不知怎的忽然没了踪影,想必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迟早得是姜游盘中餐。君不见,姜游这丫头才跟人认识多久,就自个儿揭了温雅稳重的皮儿,给那小孩儿一口一个“馒头”叫得欢畅。

    说实话,每每想起那粉雕玉琢的小仙童就这么被摁了个“馒头”的绰号,季珑就有些牙疼。但想想那两人当初当她面儿耳鬓厮磨时嘀咕那些埋藏在故纸堆中的浪漫爱情,以及最后近似盟誓的别离之语;再想想好友这些年来对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未消减的憧憬,她又觉得,若有那么个人能令自己只羡鸳鸯不羡仙,或许也不错。

    当然,最好还能与我一同修行,千百年后再携手飞升,成就一对儿神仙眷侣。季珑贪心地如是憧憬着,叫燕子帮着把其他人送来的美人儿们尽量原路退回,实在退不掉的便先留在季家做些煮饭烧水伺候男眷的活计,琢磨着哪天也做东道主在家中开回宴,广邀宾朋,再给这些风姿绰约各擅胜场的美人儿寻个主人家。

    至于姜游送来那个,许是家中长辈为迎合她喜好,也是个精通文墨的,一眼看去不像是地位卑贱的通房,倒像是哪家落难的小公子,略圆润的轮廓只能算是纯稚可爱,却隐有几分阿瓷的影子,就不知是姜家哪位管事如此心细了。

    季珑本着朋友义气,没提退货,只打发他去同其余美人作伴。不过这小子倒是很有些谋算,眼见季珑常听青衣戏,不知道求谁教了些唱戏的把式,大着胆子到她面前献宝,如愿被留在身边听用。

    倒不是他天赋才情多么惊艳,只是季珑心中清楚,平常荒唐行事也就罢了,要做唱戏这种下九流的行当,至少在还是皇商季家嫡脉时,最好还是别让人瞧见为妙。因此,留下这小子做个学戏的筏子便再好不过了,顺道还能安安心季二姐的心。

    为后一个目的,季珑甚至特许他还用原来的名字“晴深”。具他自己解释,这名儿取自“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两句诗,倒是好听上口又颇有意蕴,至于是姜游还是他原先的家人所取就不得而知了。

    要说对季珑,季二姐从前倒是自认了解,也向来还算放心。只是她近来举止确实反常。而季二姐还依稀记起,小妹还不到能习武的年纪时,一度对家中男眷的妆奁菱镜很有兴趣,心中不免更添忧愁。

    “晴深,二娘遣我来问你,三娘近来待你如何?是否有意与你行云雨之事?”饶是十九惯来无赖,要直言相问一个还不到二七芳华的小侍人这种事情也不由有些面红耳热。

    “主子心慈,待大伙儿都极好,我也极是感激。可惜晴深蒲柳之姿,只因同人学了些甩袖吊嗓的本事才侥幸入主子法眼。虽得随侍左右,却哪里比得主子与主父伉俪情深。”晴深看着年纪轻轻的模样,应答时虽也面皮微红,反倒不卑不亢,十分镇定的模样,“说来十九姨莫见怪,晴深这几日已知晓了,主子行事虽荒唐,却是这世间难得专情,也难得薄情之人——莫说是我这后来的小小侍人,便是……成婚以来不也从未承欢?”

    “晴深!”十九唬了一跳,连忙低喝道。她年纪大了,晴深在人前又素来乖巧,且两人皆是孤身一人,没什么旁的亲人在府里,这些天来渐渐便处成了半对儿母子模样。此刻见这孩子言语无忌,便忍不住皱眉——她素知季珑驭下极慈,却担心这话叫那小孩儿脾气的正君听去了不好相与。

    晴深便轻嗤一声,眼光遥遥投向季珑蓄养禽兽的园子,半响才又幽幽一叹,面上神情有些苦涩,却竟也有几分放松庆幸,“滑稽也好,荒唐也罢,十九姨你也知道,我家主子向来痴心求仙,这心里头能给夫侍们,甚至整个季家剩下的地儿着实不多……可仅有的一点儿,就全在那个痴痴迷迷的李小郎身上了。”自然,他口中所言“痴痴迷迷”地李小郎实则是与李笼月换了身份的李书垂。

    十九闻言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些天来,她已大致瞧出来了:许是因为从姜家到季家都是以色侍人的身份,晴深这孩子心中确实有些谋算,却并非那等爱死缠烂打同人争风的性子。可惜三娘近来独宠的李小郎是个有些痴傻的,明媒正娶来的同宗嫡兄自个儿清名有碍不得宠爱也就罢了,还老疑神疑鬼,生怕人家嫉妒庶弟得宠下手暗害,时不时便要使些手段打压刁难一番。

    幸而季珑新娶的正君脾气虽不算好,心地倒不坏,那点儿不痛不痒的手段,与其说是后宅算计,还不如说是男娃娃之间斗气的小把戏。别说是生性聪颖的晴深,便是换了她十九家里的傻小子也能应付。只是先前这孩子初来乍到,不知正君深浅,为求妻主恩宠保身,竟跑去同那些下九流的伶人学戏,还一学至今。十九如今已将晴深当半个儿子关照,瞧了到底心疼。

    不论家中长辈们作何想法,季珑这回好不容易得了仙缘,可谓行走坐卧都在琢磨学戏,算是打定主意要跟青衣死磕到底。从这一点看来,她倒确实不负晴深“薄情”的论断。

    只是季珑从前一心习武,自然对武旦之类最有见地。至于青衣花旦之流,若不问缘由,她倒也能信口分个高下,所言还大多不错。为此,季家先辈还笑言季三儿本领神异,兴许就是什么谪仙降世,成天折腾着修仙求道,是还惦记着回天上过她的神仙日子呢。

    不过季珑热衷武事不假,却并非如外人所想,独爱热闹鲜艳。甚至,她最初托生此世时,对此世男儿花枝招展的装扮还颇为不适。而伶人们在戏台子上的方寸腾挪虽也欣赏不来,些许精于反串的女旦反而能令她找到几分前世的影子——从前年幼时每每听那些女旦在戏台子上幽咽婉转的低吟浅唱,总时不时神游天外,便多为此故,不意竟被外人误解为不喜青衣。

    可惜,季珑学戏的天分就远不及她听戏的天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