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人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惨景。

    博古架上的器物摔了一地, 女儿章立珠茫然地坐在乱景之中。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章夫人第一反应是女儿摔的。从前还在老宅的时候，她这任性的小冤家有脾气了就老爱拿家里的玩意儿和下人们撒气。

    “不是我。何曼铃摔的，叫咱们慢慢赔。还说以后住店的钱我们自个儿掏, 她反正不管了。”章立珠还是没想明白，何曼铃好好的怎么就厌上她了。明明不久前还有说有笑地一起逛街，那时她骂云婉华, 何曼铃还是同仇敌忾的态度。怎么忽然就变了

    章夫人还是觉得是女儿的错：“你不惹她会这样不是早嘱咐过你吗，哄着些她哄着些她！”

    “我够哄着她了！”章立珠这下真来了脾气，瞪着母亲道：“就差没给她跪下了。也不知是在别处受了什么野气, 瞧着咱们在这儿无依无靠的好欺负, 就拿我当起了出气筒。”

    “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咱们自个儿有事求靠人家呢。”章夫人叹了声气问道：“她是一来脸色就不好么”

    章立珠回忆了下道：“那倒不是。好像是从我托她帮忙派人拿我哥和云婉华的相片去车站打听开始，脸色才不好的。”

    “估计是帮咱们打听了许久, 烦倦了。”章夫人坐到女儿身边，捉住女儿的手道：“你要真觉得是云婉华害了你哥，咱们就自个儿去打听。至于在北平住店的钱, 本来也该咱们自个儿出, 我写信找你叔舅他们借点儿, 以后换个便宜地方住就是了。”

    章立珠靠近母亲怀里，咬了下唇道：“还有这一地的东西要赔呢！何曼铃送我的那些衣裳首饰，也都拿去当了吧。”

    “用不着。那些东西你留着, 妈还指望你嫁在北平呢。怎么能没几身时髦衣裳”章夫人摸着女儿的头道：“你寻机会再去找何小姐，别央她帮忙，就平平常常地来往着, 然后想办法让她把你介绍给身边的人。别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二哥的事，我们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和云婉华没有关系便罢了，要真是她做的，我定叫那个让咱们家破人亡的贱人不得好死！”

    章立珠紧咬后槽牙道：“哪怕二哥的事不是她做的，为她夺了咱们祖产的事，也绝不能饶了她！”

    文心晚上打电话去刘萤家附近的药店，托刘萤明儿下午放了学来趟医院，帮忙把她课桌里的课本带过来。

    那日她听何曼铃说婉华受了很重的伤后，就匆忙请假赶紧来了医院，根本没来得及收拾桌肚子里的课本。

    “正好。我本来也要去看婉华的。”刘萤靠在药店柜台上，惆怅地晃悠着身子问文心道：“文心，你看我哥和婉华还有可能么”

    “没有！”文心等不及刘萤说完就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

    “我也这么觉得。婉华虽然眼下还没有喜欢的人，但摆明了不喜欢我哥嘛！”刘萤的语气越发惆怅，长呼了口气道：“可我哥还对婉华念念不忘的。他上午不是也来了医院么，下午放了学回来，饭也不吃话也不说。我追着问他，他才说心里难受吃不下。我问他为什么难受，他说心疼婉华受的伤，说不敢想象婉华这些日子有多痛。”

    “我说，小时候我追着揍你的时候磕破了鼻子，也没见你难受只见你笑啊！他就装哑巴不说话。真是的，十几年的手足情也比不过一见钟情啊！”刘萤说着说着，对婉华渐渐生出了妒忌之心，于是把一些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也一并说了出来。“文心，你也知道我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不绕弯子，有的话你听了就听了，别往心里去，我就是瞎感慨一下。”

    “其实不是认识越久感情越深对不对还是拿婉华来说。咱俩是高一认识的，一直前后桌坐着，有什么活动也一起去，可直到你十六岁生日我才第一次去你家，我家你也从没来过。再对比婉华呢还有咱们从前分吃东西，你是从来不吃的，别人用过的水壶也绝对不用。再对比婉华呢还有你的小名，以前根本不知道，都是听婉华叫你才知道的。”刘萤越说越惆怅。

    “……”文心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她待朋友都是一样的，以前不请大家来家里做客，也只是担心端着守在门口的护卫们吓到大家。可婉华不是朋友啊！

    “不过，不管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刘萤换上了平日里的开朗语气道：“你知道我是太在意你才吃婉华醋的吧我也超喜欢婉华，可我亲哥和我最好的朋友的心都飞去了她那里，总得让我抱怨几句吧”

    “嗯嗯。”文心笑了。“萤萤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刘萤大笑着啐道：“得了吧！少哄我开心了。明天见呀”

    刘纶第二天下午果然和刘萤一起来了医院。

    前一日是午休临时赶过来的，太过匆忙不说，一起过来的人也很多，他除了和大家一起买了些水果之类的，没有另带礼物。

    这一次他给婉华带了花。

    说花其实很不恰当，确切地说是一大捧包装精致的香草，薄荷啊柠檬草啊一类的。

    “怕你闻了花粉难受，就送的这个，泡茶也是好喝的。”刘纶有些局促不安地把香草束递给了婉华。

    “谢谢纶哥哥。”婉华笑得很甜，因为没有别的同学在，也没有生疏地叫“刘师兄”。当然，她更多的意图还是为了接下来的问话，否则怎么也不至于笑得这么甜。

    刘纶的心颤了颤。“不用……不用谢。”

    文心目光幽幽地瞪了眼婉华。哪怕知道婉华的意图，她还是不想刘纶看到婉华这样甜美的样子。

    “萤萤。”眼不见为净，文心挽住刘萤在她耳边低声央求道：“陪我出去一趟好不好我感觉肚子不太舒服，想叫医生开几副药。”

    “是那个”刘萤小声问道。她知道文心每个月会痛，因着昨夜一时激动说出口的抱怨，对文心本来就有些过意不去。而且她睡觉前也想明白了，朋友就是朋友，何必非要争个亲疏远近呢独一无二的那是爱人。

    文心摇了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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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扶你去。”刘萤答应得干脆。不过怕婉华担心，她只说要和文心出去一会儿，别说去做什么。

    刘纶以为妹妹是特地支开文心，让他和婉华独处，惊慌站起身道：“你们出去有什么事么我可以代你们去。”他一个男人是不能与婉华独处的，对婉华的名声不好。萤萤应该也是帮他心切，才考虑不周的。

    刘萤怕文心疼久了难受，烦躁地白了她哥一眼道：“厕所。你要帮我去吗”

    “哦。”刘纶沉默了。

    刘萤搀着文心出了病房，文心顺手带上了门，刘纶赶紧起身把门打开了。按说他出去呆着是最妥当的，只是婉华受着伤，必须时刻有人照看着才行。

    婉华见刘纶的每个举动都在为她着想，心里不禁有些感动。

    “关上吧”她柔声道，说完对刘纶抱以一个感激的笑。和方才故作甜美的笑容不同，这次是真心的。

    刘纶红着脸，迟疑了下道：“还是开着吧萤萤她们很快就回来了。”

    婉华温柔如水地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病房门敞开着，刘纶重新坐回床前的椅子上。他和婉华平日里并无交集，自然没什么话题好聊，正尴尬地沉默着在脑海中搜刮着话题。

    婉华先开了口。“听林师兄说，你们周六集社讨论的是章立丘的案子”语气中带着不多的恰到好处的关心。

    “嗯。”刘纶点了头后并未继续往下说。

    婉华瞥见刘纶咽了咽口水，放在双膝上的手也握成了半拳，便也不说话了，耐心等着刘纶忍不住先开口。

    果然片刻的沉默后，刘纶起身关上了病房门，神色犹豫地对婉华道：“婉华，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的。”

    婉华心里打起了鼓，呼吸也有些不稳，不过并未表现出来，仍是笑着用疑问的语气道：“嗯什么”

    刘纶更紧张，深吸了几口气才迎上婉华疑惑的目光道：“周六社里的活动，大家搜罗各方资料，觉得最有可能害章立丘失踪的——”他说到关键处停顿了。

    婉华脸上没了笑意，紧攥着被角等着刘纶说出“是你”那两个字。

    “恐怕是盛哥。”

    这人答案让婉华措手不及。她甚至想好了，如果刘纶说出她的名字，她要怎么辩解。除掉章立丘的过程她反反复复想过，哪怕列车员见过她，过了这么久记忆也模糊了，除了人证，几乎不可能有铁证能定她的罪。

    可刘纶说出的人是盛哥儿！

    婉华惊得瞪大了眼。

    “有人见盛哥打过章立丘。当然这没有什么，我也打过章立丘。”刘纶不忍心看婉华震惊的模样，低下头道：“只是盛哥打章立丘的方式，和男生间的寻常打架不太一样。据说……”他抬头看了眼婉华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道：“有些残忍……当时看到的人甚至不敢上去拦。章立丘那夜回宿舍，被舍友问起身上的伤时，也放言过绝对会找盛哥算帐。”

    “还有，盛哥和别人也打过架的。你那次在迎新晚会上不是和文心一起表演了节目么从那以后你在男中的名气就很大了。一年级有个人谈论起你时用词轻佻了些，盛哥听说后就把那个人揍得再也没来上学。校里对于学生打架一向是明令禁止的，不过盛哥好像因为家里的关系没被勒令退学。他哥哥梁会长……”

    刘纶觉得再往下说就是背后说人坏话了，毕竟梁会长那些传闻，也只是传闻，谁也没有证实过。于是道：“我当然理解盛哥为什么会打人。他是你哥哥，自然要护着你。便是我听到有人对你说不体面的话，也会护着你的。”他耳朵烫了起来，没好意思再往下说了。

    “哪怕我哥哥打过人，也不代表他就和章立丘的失踪有关啊！”婉华的心乱了起来，之前觉得侦探社那边查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都没有乱过。

    刘纶叹息道：“大家也只是猜测。觉得会不会是章立丘那次被打后心中不愤，真的去找盛哥算帐，结果被……”其实哪怕是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挺大的，所以才不想林曜查下去。

    只是因着对婉华的感情，哪怕盛哥真的对章立丘做了什么，他也不想盛哥有事。说白了，章立丘要是安分点，不招惹婉华和盛哥，也不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

    作为曾经的朋友，他对于章立丘的失踪其实是惋惜的。章立丘是个聪明刻苦的人，如果心胸大一点，心术正一点，是有大好前途的。

    “只是猜测”婉华想起刘纶之前说的话，自责委屈地红了眼道：“你还说我迟早会知道的。意思是这种无端猜测已经传出去了无凭无据的，就凭着贵社成员的几句话，我哥就成了众人眼中的杀人犯了！”

    刘纶彻底慌了，从兜里掏出没有用过的手帕递给婉华道：“婉华你别难过啊！我说你迟早会知道，是因为学校里已经有关于盛哥的谣言了，在我们集社前就有了，只是没有传到你们女中。”他忽然明白过来林曜为什么要动用家里的关系查清章立丘的下落了。“婉华你不用担心，林曜会想办法让警察厅接案的。只要不是盛哥做的，肯定能还他清白！”

    婉华没有接手帕，也没有说话。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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