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相通

作品:《雀屏选(大唐帝后)

    算算时间, 自秋日围猎过后, 李湛已经有快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着过伽蓝了。

    他从拓跋羲那儿拿到了香囊, 虽然这也不是他最想要的答案,可他还是想亲自去见见伽蓝,感谢她一番。

    当然了, 就算是没有香囊这件事情,他也是想天天去找伽蓝的。

    只是伽蓝大部分时候都在太傅府上,他也不是去不得,只是担心若是上门多了, 会影响到自己在岳丈心中的形象, 怕他未来丈人又怀疑他居心不良。

    他一直以来的计划是, 在伽蓝答应他之后再去未来岳丈那儿软磨硬泡。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

    岳丈疼宠这个丢失多年的女儿, 若是伽蓝同意了, 岳丈大人也定不会多说些什么的, 他也可以事半功倍。

    既然太傅府上去不得,他也只有在宫中才有机会见得着伽蓝。

    陛下大概早就猜到了他心悦伽蓝, 有时候陛下对他去找伽蓝的事情都不仅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 而是特意给他制造机会。

    虽然陛下看上去是一副除了国事,谁的事情都不想搭理的样子。

    可是次数多了, 他也难免会发觉, 陛下是在有意地撮合他和伽蓝。

    之前陛下因为看公文忙碌没空见他的时候,经常会命伽蓝出来陪他坐一会儿。

    可是如今, 尽管他特意挑伽蓝进宫的时候请求面见陛下, 陛下也如从前一般给他制造机会, 可不知什么缘故,伽蓝没有像之前一般地服从于陛下的命令,而是千方百计地躲避着他。

    伽蓝那么聪慧,她要是不想见他,即使有陛下在上,她都可以让他完全见不着人。

    因而两个多月没有见着心上人的李湛着实是郁闷极了。

    他在围猎的时候有让伽蓝不开心吗?

    之前在梁州的时候,她也说过不喜欢他,可也从未拒绝过他接近她。

    她托拓跋羲给他送香囊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她对他的态度有所松动。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送了他东西之后,反而翻脸不认人了呢?

    李湛下了朝也无处可去,便直接来了马场。

    虽然今日是元日,大部分人都会急着往家里跑。

    可是他阿耶阿娘都不在了,只余一个时常对他口出恶言的嫡母。

    之前因着伽蓝的话,他勉强逼着自己回去跟嫡母吃了几次饭。

    可如今不知伽蓝心意如何,和嫡母吃饭更加难熬了。

    他也就没再回去过了。

    他本来还以为来马场能够让他舒心快活些。

    毕竟没有遇着伽蓝之前,他无论在大步六孤氏那儿听了多少难听的话,或是想到阿耶阿娘难过的时候,只要跑跑马,那些难过的情绪便荡然无存了。

    可是一来到马场,他也没心思去找自己平日里的几匹爱马,而是鬼使神差般地到了伽蓝惯骑的那匹马前。

    摸着那匹小马驹,李湛觉得自己的心情更不好了。

    李湛的乳母袁婆婆听自己的儿子说李湛到了马场这边来,就立马出来迎接他。

    这冬日较前些年头的更为冷些,就算郎主年纪轻,平素又是身强体壮的,也得仔细这严寒。

    哎,真是可怜郎主,这天下之大,也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真心心疼他。

    袁婆婆端了碗姜茶,对李湛说:“郎主,这天色不大好,怕是待会儿有大雪的样子。听袁婆婆的话,还是莫去跑马了。”

    李湛接了姜茶,也觉得这么冷的天,他跑马也没有什么兴致,就算他去跑马了,也不会让自己痛快起来的,于是便听了袁婆婆的话,跟随着她回到了营帐里。

    看见袁婆婆,李湛才想起来一件事。

    上回伽蓝托拓跋羲给他的香囊是空的,他估计也是伽蓝在外头即兴做的,因而找不到什么香料填进去。

    本来他还想着再找伽蓝一回,让她好人做到底,把这香料给补上。

    他哪里缺这点儿香料钱,只是他着实想借着这个为由头再见伽蓝几回。

    第一回,他可以跟伽蓝说,她忘记放香料的事情,然后谎称自己忘记将香囊带出来了。

    如此便可以见她第二回。

    可没有想到,她不给他机会。

    饶是他再想让伽蓝亲手将香料塞进这个香囊里,现下也只能劳烦袁婆婆了:“乳母,我这儿有个香囊,能帮我找些香料放进去吗?”

    袁婆婆接过李湛手里的香囊,觉得好生奇怪,这香囊,她都替李湛做过无数个,可也没见过他带。

    她觉得李湛是不喜欢这些玩意儿,之后便也做得少了。

    现在郎主是转性了,愿意带香囊了?

    可是这个香囊又是哪儿来的呢?

    袁婆婆对李湛的秉性还是清楚的,虽然也有不少的女郎喜欢郎主,可是郎主从来不理会她们。

    更别提接她们的东西了。

    那这香囊只可能出自郎主心悦的拓跋三娘之手了?

    她原来以为郎主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拓跋三娘压根就没对郎主动心。

    不过向来是烈女怕缠郎,就算是拓跋三娘一开始不喜欢郎主,怕也是会被郎主的一片赤诚之心给捂热的。

    那现在,拓跋三娘是终于对郎主动心了吗?

    袁婆婆惊喜地问道:“这香囊是拓跋三娘给郎主做的吗?”

    李湛点点头。

    袁婆婆瞧着李湛的表情,越看越不对劲。

    郎主接到心上人送的东西,不应该是欣喜若狂吗?

    怎么一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郎主为何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李湛也知道袁婆婆意指何事,答道:“她还没有那个意思。”

    袁婆婆这下就不懂他们二人了。都送了香囊了,怎么可能没有那个意思。

    她看郎主可能热烈直接久了,不懂拓跋三娘这样含蓄隽秀的女郎的心。

    不过她也没有立马接话,而是仔仔细细地看起那个香囊来。

    她非得给郎主找出些什么来证明拓跋三娘对他的心意。

    她可看不得郎主再这么垂头丧气下去了。

    拿起这个香囊,袁婆婆也不禁赞美起它的精妙起来。

    如果这个香囊真是拓跋三娘做的,那郎主的眼光真是妙极了。

    这样一个佳人居然被他给遇上了。

    袁婆婆摸了摸香囊的内层,想看看待会儿如何放香料进去,可没有想到,这里头竟是别有乾坤!

    这是什么!

    袁婆婆定睛一看,这香囊的内里居然还有个小小的夹层。

    只是这夹层做得同香囊同色,如果不仔细看看,是发现不了里头还有个夹层的。

    而且这夹层竟还是朝下的。

    她又仔细摸了摸,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个东西。

    她伸手将它拿出来,轻轻展开后,发现是一副画作。

    这画作上的美人儿,不就是拓跋三娘吗?

    这拓跋三娘的心思真巧,将自己的心意隐藏得这么深,若是郎主今日不叫她看这香囊,怕是永远都不知道这香囊的秘密。

    袁婆婆赶紧走到李湛身前,将那副画像递给李湛看:“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李湛一看画像,有些愣住,这不就是伽蓝和他送她的那只雪兔吗:“乳母是在哪里找到这画像的?”

    袁婆婆道:“就在这香囊里头!拓跋三娘真是好巧的心思。又想让你知道她的情意,又不想那么直接明白地告诉你。她偷偷在香囊里头缝了个朝下的夹层,那画作放在夹层里头。若不仔细找,是根本发觉不了的。”

    见了这副画作,又听了袁婆婆的话,李湛的心一下子经历了大喜大悲,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乳母,这画作真的能代表她的心意吗?”

    袁婆婆说道:“怎么不能。如果单有一个香囊还说明不了什么,但是哪有女郎会随便送给郎君自己的小像?若不是心悦这个郎君,她才不会这么做呢。”

    听袁婆婆这么一说,李湛也觉得这像极了伽蓝的表达方式。

    想要从她嘴里得到直接的答案,怕是比登天还难。

    让她表达对他的情意,她也最多只能表达成这个样子了。

    原来这两月她不愿意见他,是在害羞?

    害怕被他发现这香囊里头的奥秘?

    又或是觉得自己太傻了,居然没有发现这香囊的奥秘,所以生气了?

    袁婆婆好奇地问道:“拓跋三娘送给郎主这个香囊的时候,难道没有透露出别的意思?”

    她也实在是不懂,郎主平日里那么一个洞察的人,居然也没弄懂拓跋三娘的心意。

    李湛答道:“她是让她阿弟将这个香囊送给我的。她阿弟只说是谢礼,我便以为她就是单纯想谢谢我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谢礼!

    他恍惚间想起上回也是在马场,陛下让他教伽蓝骑马。

    他在马上问伽蓝有没有想好给他的答案,伽蓝说没有。

    他于是同她说,只要她再向他道谢一次,就等同于她答应他了。

    她的谢礼,便是她答应他的意思?

    难怪他之前一直觉得伽蓝是想答应他的样子。

    还弄不懂伽蓝为什么给他了一个这么不像答案的答案。

    而且他那天也没有逼她,是她自己答应要后日给他答案的。

    伽蓝也是守诺之人,是不会拿这种东西来搪塞他的。

    他之所以之前没想起来这件事情,是因为那日他实在是只想让伽蓝止住对他的诱惑,才说了那番话。

    因着这只是他一时起意,并不属于他盘算的范围,事后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可哪想到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没想到伽蓝居然借着这句话来表达对他的心意。

    也难怪她这些日子一直躲着他,定是怕他想起来。

    李湛墨色深深的眼终于一扫这几日的阴霾,雨过天晴起来。

    伽蓝果然胆子肥得很,居然敢耍他,弄得他这些日子心神不宁的,也不给个准信。

    他要是想不起来,她就永远也不告诉他了吗?

    还好也只晚上了两个月,要是拖上个一年半载的,他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

    不过这两个月以来,他一直辗转反侧,心神不宁的。

    他才没这么容易原谅她。

    她是知道他的心意的,估计每天在被窝里想想都可以笑得眉眼弯弯。

    估计还笑他像个傻子,居然一点儿也没懂她的意思,还乐得不愿见他,将他耍得团团转。

    让他一个人备受煎熬,还以为是自己惹她生气了。

    哪天被他逮着了,他一定亲肿她的双唇,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这样戏弄他了。

    袁婆婆本来想接话的,可看见李湛止不住地拿着香囊傻笑,觉得她老婆子真是越来越不懂这些年轻人了。

    只是就算她是郎主的乳母,郎主和拓跋三娘之间的那些缠绵悱恻,郎主估计也是不愿说与她听的。

    罢了罢了,只要郎主开心了,便是天大的好事。

    她还希望拓跋三娘能够早些嫁与郎主,这样世上便会又多了一个关心郎主的人。

    再生上几个小娃娃,郎主便再也不会形只影单了。

    等了一会儿,袁婆婆见着李湛稍微平静下来了,于是打算问李湛是否需要传膳。

    可正在这时,一个宫里的宦官突然出现了在马场求见李湛。

    李湛有些面熟,这个宦官似是陛下身旁的。

    陛下这会儿有事找他?

    可陛下之前从未这个点找过他啊。

    那宦官见着了李湛,立马开了口:“奴才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的。襄阳长公主临盆在即,可长安大雪漫道,路途难行,陛下命大野将军将拓跋三娘送回太傅府去。”

    李湛答道:“臣接旨。”

    他刚刚还在想,如果逮到伽蓝,一定要狠狠地亲上她一回,才能弥补这两个月来他心神不宁的煎熬。

    如今陛下就像月老再世一般,把这机会送到了他身前。

    陛下让他亲自送伽蓝回去,他看伽蓝这回还打算如何躲他。

    反正没有他送她,她是回不去太傅府的。

    估计到时候也只会有他们二人独处。

    方便他…

    他拿起了一旁的披风,赶忙出了营帐。

    饭菜他是一口都没动,可袁婆婆也没有拦住他。

    毕竟这饭随时都可以吃,但是佳人的面,只有这时候能见着。

    看着外头因元日佳节而起的灯火,李湛才头一回感到这元日真是个团聚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