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虽然看上去是宾主尽欢, 实则两人是各有各的小心思。

    被宇文赟吩咐将伽蓝送回去的王宦一回到宇文赟的营帐中, 宇文赟便迫不及待地问他：“你觉得这回拓跋三娘是上钩了还是没有上钩？”

    王宦摇摇头, 宇文赟别的事情他是不敢说的，但是这猎艳之事他帮宇文赟做过多回，宇文赟在这方面对他倒是十分宽容, 乐于接受他的建议，于是他便有话就说了：“小的觉得，这拓跋三娘和殿下之前看上的那些女郎区别很大。殿下若是还想用之前的那些法子，小的怕这拓跋三娘是不会理会殿下的。”

    宇文赟久居高位, 身旁的人又一直捧着他, 他难免自视甚高, 难以察觉旁人对他不满意的时候, 他疑惑地问道：“那你说说, 孤要如何才能俘获她的芳心呢？”

    之前他还觉得拓跋三娘太难伺候, 可如今一看对眼，她的那些小情绪小性子在他眼里全是可爱的。

    或许是之前得到那些美人太过容易, 今儿遇见一个难得上钩的, 他想要得到她的欲望便更加强烈些。

    王宦沉思了片刻，说道：“殿下, 小的听旁人说, 这拓跋三娘极讨陛下的喜欢，平日里她也是投桃报李, 极为细心地侍奉陛下。尽管陛下一向冷面冷心, 拓跋三娘在陛下身边倒是过得极为快活。小的觉得, 拓跋三娘是崇拜像陛下这般宵衣旰食的君王的。若是殿下能够像陛下所要求的那般勤于政务、兢兢业业，拓跋三娘定会对殿下青睐有加的。”

    要他做同父皇那个老不死的一般勤政的人物？

    宇文赟不禁皱起了眉头：“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

    王宦诚惶诚恐地说：“如果殿下不这样做，小的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讨得拓跋三娘的欢心了。殿下见拓跋三娘的第一面，就许了皇后之位，可那之后拓跋三娘对着殿下也没有什么改观。其他的东西…拓跋三娘身为襄阳长公主的女儿，又得陛下的青眼，小的觉得她真的什么都不缺。”

    宇文赟思前想后了好一阵，才勉强同意王宦的这个说法。

    对陈明月用的那些法子自然是没法用到拓跋三娘身上。

    陈明月虽然身份也不低，可到底也是仰慕那至高无上的权威的。

    可拓跋三娘的阿娘是长公主，阿耶也是先魏皇族，她一出生就到了一般人奋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自然也对那皇后之位没什么兴趣。

    勤政就勤政。

    等到他得到她，她就管不着他到时候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而且父皇那边也可以一箭双雕。

    这笔买卖他不亏。

    不过还是等明日回长安城了之后再说吧！

    今日能享乐，自然是得享乐完的。

    伽蓝那头则是感觉恶心得慌，未央未艾见到她这个样子，还以为是被太子殿下揭穿了她没有抱恙的事情，赶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伽蓝只同她们说，太子殿下没说别的，然后便让她们二人替自己脱了外衣，钻到被窝里开始午憩。

    可她现在又哪里能真正睡得着，不过是躺着思索如何对付宇文赟。

    还好有阿娘和阿舅在，能帮她挡着宇文赟。

    若是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人，怕是早就被宇文赟强逼着幸了，他不会费这么多的时间来同她虚与委蛇。

    只是宇文赟也不想清楚些，他已经是有太子妃的人了，而且也并不完全被阿舅所信赖。

    阿舅顾及着阿娘，是断断不会让她做宇文赟的妾的。

    宇文赟方才还同她说想要废掉太子妃。

    她觉得宇文赟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太子妃的阿耶是柱国大将军普六茹坚。

    阿舅虽然大权在握，可也犯不着只因太子一人的冲动而寒忠臣之心。

    宇文赟如果傻到闹到阿舅跟前的话，阿舅也定是不会同意的。

    虽然宇文赟总有一天会继承阿舅的皇位，可阿舅正当壮年，离龙驭宾天还早得很，等到宇文赟有这个独揽大权的机会时，她怕也早就嫁人了。

    那时候新一茬的美人儿又长起来了，宇文赟估计又是看得眼花缭乱，大概也不会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了吧。

    这么一想，她也总算是能够放下心来进入梦乡了。

    等到用晚膳时，未央和未艾才将她叫醒。

    今天李湛怕是又会来找她，但是她不会见他的。

    既然说好了明天才给他答案，少几个时辰都不行。

    毕竟嘛…

    他看见这个香囊应该会懂她的意思。

    明日所有人都会回长安城去，她再让阿弟帮着她把香囊给李湛，到时候李湛在外头跟着大队伍一起骑马，她在马车里头，他就是再激动，再想来确认一遍她的心意，他也是找不到人的。

    这样一来，她又向他传递了她的心意，又能避免被他抱着亲。

    真是两全其美。

    她都忍不住为自己鼓掌了。

    太阳完全落下山时，拓跋羲才回来，奔进她的营帐，委屈巴巴地对她说：“阿姊，你不知道，今天大野二郎又悉心地照顾了我一路。阿羲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可是阿耶阿娘又不在这，现在只有阿姊是阿羲最大的亲人，阿姊能不能替阿羲好好地谢谢大野二郎一番？”

    伽蓝听了拓跋羲这话，哪里不知道他是被李湛请过来的说客，不过这话说得很有他自己的特色，应该不是李湛教他的，而是他自己即兴发挥的。

    不过她才不出去呢！

    伽蓝对着拓跋羲诱哄一番：“阿羲，你出去告诉大野二郎一声，阿姊身子不舒服，明日再好好同他道谢一番。阿羲乖，不然阿姊就告诉阿耶，上回那个玉坠是被你如何弄坏的了。”

    拓跋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伽蓝，他还以为整个家里一肚子坏水的人只有他，可没想到阿姊在这方面也是不遑多让，枉他之前还觉得阿姊是正义的化身。

    拓跋羲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营帐告诉了李湛。

    见伽蓝不愿意出来，李湛是有些难过的。

    怕她不悦，他也不好直接闯入她的营帐。

    不过想了想既然他明日就可以知道她的答案了，他也就没有再留。

    如若她的答案是不愿，可只要她没真正嫁人，就算是有了婚约，他都会用尽一切方法将她娶到手。

    就算是嫁人了，也没有人说不能够和离不是吗？

    文皇帝宇文泰的嫡妻，先魏冯翊公主便是和离之后才改嫁给文皇帝的。

    发觉自己方才想了些什么的李湛自嘲地笑笑，平日里那个和气待人的他，在遇上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时，竟也是这般狠厉决绝。

    拓跋羲送走了李湛，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伽蓝通下气，撒会儿娇，让阿姊千万不要将那玉坠是如何坏了的事情告诉阿耶。

    没等他开口说话，伽蓝就招呼他坐下：“阿羲，阿姊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听了这话，拓跋羲便没说自己的来意，横竖是阿姊有事要拜托他，等会儿他再拿这个当筹码来跟阿姊说。

    伽蓝拿起今天做好的香囊，放进拓跋羲的掌心：“阿羲，明日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大野二郎，说是给他的谢礼。”

    拓跋羲听了心底更是觉得古怪：“阿姊，方才我不是说想让你帮我向大野二郎道声谢吗？怎么你刚才不把这谢礼给大野二郎，偏偏还要明日我去送，阿羲真是不懂你在卖些什么关子。”

    被阿弟戳穿了自己的小心思的伽蓝还打算继续在阿弟面前维持好自己一个阿姊的形象，佯装生气道：“你不愿就算了，我明日回去就告诉阿耶…”

    拓跋羲赶忙拽住伽蓝的胳膊，恳求道：“阿姊阿姊，我愿意去！你千万别说！”

    他弄坏玉坠的事情被阿耶知道了还得了？

    而且得罪阿姊，下回阿耶要揍他，也少了一个愿意帮他挡着阿耶的人。

    见着阿弟听话的模样，伽蓝抚了抚他的头，而后说：“这才是我的乖阿弟，回家以后我一定同阿耶说，你这次围猎表现不错，有乖乖听话了。”

    拓跋羲虽然还是弄不明白伽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既然阿姊愿意在阿耶面前帮他说话，让他不问他也就不问算了。

    以他的聪明才智，还担心猜不到阿姊究竟想做些什么吗？

    第二日，伽蓝怕李湛会一早来找她问答案，赶忙在拓跋羲动身之前，就跑到了表姊豆卢漪那里。

    平时李湛就已是来得极早，今日怕是会来得更早。

    她要是不快些逃跑，等会儿让李湛抓到，她之前那些想如何给李湛答案的工夫可就全白费了！

    她才不要被李湛抓着又抱又亲呢！

    出发前，伽蓝还提醒了拓跋羲一句：“你一定要记得将那香囊给大野二郎！”

    拓跋羲睁了睁惺忪的睡眼，应了声好。

    待到李湛来找他的时候，拓跋羲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肯醒。

    拓跋羲也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只是凭着这外头凉飕飕的温度，他就觉得现在一定还挺早的。

    虽然他前几日和李湛去打猎的时候也是起得这么早，可是李湛今天明显比前几日还到得要早得多。

    今天又不用出去打猎，大家都要一起回长安城了，并不急着赶时间，大野二郎怎么还是过来了呢？

    过来就过来吧，还来这么早。

    一大清早的，阿姊和大野二郎两个人怎么都这么不正常。

    果然是被伽蓝给猜中了，李湛也是急着要答案才来得这么早。既然伽蓝前日说今日会给他答案，那么他早些来不就能早些知道了？

    早点过来，也省去几个时辰的煎熬和等待。

    昨日伽蓝不愿意出来见他，他还难过了好一会儿。

    可昨日他还得遵守对伽蓝的承诺，等她愿意说出口了再听。

    今日已是到了伽蓝的承诺之期，他说什么都不愿再等了。

    李湛见拓跋羲翻来覆去不肯醒来，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出了拓跋羲的营帐，往伽蓝营帐的方向看。

    他发现在她营帐门口守着的未央和未艾都不见了，才意识到伽蓝原是早就走了。

    她居然敢躲他！

    他还以为伽蓝是个守诺之人，没想到她居然自己躲了起来，不想告诉他她的答案。

    可是他又不知道伽蓝跑到哪里去了，于是又回了拓跋羲的营帐。

    拓跋羲这时候才勉强起来，李湛问他道：“你阿姊哪儿去了？”

    伽蓝同拓跋羲说了她一早就去找豆卢漪的事情，拓跋羲迷迷糊糊地想了起来，于是便同李湛说了。

    只是方才拓跋羲听李湛提起了阿姊，勉强又想起来了阿姊昨天交待给他的事情。

    拓跋羲拿出那个香囊，交给李湛：“我阿姊昨日跟我说，要我将这个交给你，当作是你这几天照料我的谢礼。”

    拓跋羲现下还不怎么清醒，因而也不像平日里一般，言语间还要暗暗地调侃一番李湛和他阿姊。

    昨天是他首先跟阿姊说起大野二郎悉心照料他的事情，请阿姊帮忙道谢，阿姊才拿出那个香囊的，他便以为阿姊这个香囊就是为他道谢的谢礼。

    听拓跋羲这么一说，李湛也没往那方面想，只是单纯以为，伽蓝做这个香囊是对他照顾她阿弟的回礼，而不是给他的答案。

    李湛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她那日放了天灯后那么开心，又答应了要在今日给他答案，是想要说些什么让他感到惊喜的话。

    可她还是只会向他道谢，不肯给他他最想要的东西。

    没得到她肯定的答案，他是有些难过。只是翻转过来想，相对于伽蓝拒绝他这个答案来说，他还是愿意接受她的谢意的。

    而且这还是她头一回送东西给他，看了香囊上头的佛寺，他越发地有种感觉，这个香囊是伽蓝亲手做的。

    他…

    还蛮喜欢这个答案的。

    伽蓝愿意送给他她亲手做的东西，于她而言，不也是迈出了一大步了吗？

    若是还要再久一点，再努力一点，才能完完整整地得到她的心。

    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等到伽蓝和拓跋羲都回了太傅府时，伽蓝才偷偷地拉了拓跋羲问：“你替阿姊将那香囊送给大野二郎了吗？”

    拓跋羲答道：“送了。”

    拓跋羲只回答了这么两个字，饶是伽蓝不好意思，也忍不住继续问他，想要多知道些东西：“大野二郎有何反应？”

    拓跋羲想了一会儿，觉得李湛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解地回答伽蓝道：“能有什么反应。阿姊，大野二郎送你东西和你送大野二郎东西能一样吗？大野二郎早就同你说了他的心意，因而他无论送你什么东西，你只会通过这些更确认他的心意。可是阿姊，你对大野二郎又没什么小心思，就是送大野二郎些东西又不代表什么。不过阿姊，相信阿羲，如果你想谢谢大野二郎，大野二郎是宁愿你什么都不送，只要能听上你说几句好听的话表达谢意就行了。”

    伽蓝听了拓跋羲的话，才知道李湛看了那香囊，定是什么也没有明白过来。

    毕竟拓跋羲鬼精鬼精的，同她一样，对其他人的情绪变化是十分敏锐的。

    现在只有他们二人独处，没有其他顾忌，拓跋羲如果察觉到了些什么，定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拓跋羲都说李湛没有什么反应，那就是李湛真的没有什么反应了。

    可她明明昨日还特意让拓跋羲在将那香囊送给李湛的时候强调了一番“谢礼”这两个字。

    上回李湛教她骑马的时候，难道不是他自己同她说的，只要她再对他道谢，就等于同意那件事了么？

    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做了个香囊当作谢礼，用来替代她说不出口的表白。

    他的记性怎么这么差，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反正是他自己记不得的，不赖她，她也不会负责给他再补上一个答案的。

    她不想再同他说清楚了，说出来怪羞人的。

    等到他什么时候能记起来了，再来找她吧！

    不过等到他下次问起来的时候，她才不承认哩。

    谁教他连这些重要事情都不记得了！

    活该！

    拓跋羲见着伽蓝呆住在那里，疑问道：“阿姊这是怎么了？”

    伽蓝回答道：“什么也没有。阿姊去阿娘那边了。”

    她才不能让阿弟看出什么端倪，万一阿弟跑到李湛面前碎碎嘴，她的心意可就要藏不住了。

    拓跋羲看了看阿姊离去的背影，挠挠头，他是越发地想不明白阿姊和大野二郎在做些什么了。

    不过他今天算是感觉到了一些阿姊对大野二郎的在乎。

    他原来还以为阿姊和大野二郎之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可方才阿姊这么一问，他又觉得阿姊对着大野二郎还是有些意思。

    不过阿姊和大野二郎又不像阿耶阿娘一般。

    阿耶阿娘之间，阿娘是那个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意的人，而阿耶却稍稍含蓄内敛些。

    怎么到了阿姊和大野二郎这儿却是完全反过来了。

    希望他今后喜欢的小娘子不要是阿姊这般含蓄的性子，要不然他得活活被气昏。

    大野二郎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