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香囊

作品:《雀屏选(大唐帝后)

    第二日, 伽蓝梳洗完毕后, 轻轻地拉开了帐帘。外头的阳光格外明媚, 可能是因为她近日的心情不错的缘故,看着外头的风景也是喜爱得紧。

    只是今日就是外头的天气再好,她也实在是不能出去。

    一是因为她得顺着拓跋羲昨日对着宇文赟谎称她身体微恙的由头, 在帐里避避风头。

    就连豆卢漪姊妹几个要看望她,都被她因怕将病气传给她们而婉拒了。

    万一在外头遇见了宇文赟,他即使不怀疑她昨日的行踪,怕也是会觉得她是在故意躲着他。

    她不如今日就当个缩头乌龟, 犯不着在这事儿上惹宇文赟生气。

    当然啦, 这才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就算是没有昨日宇文赟来找她那件事, 她也是得留在帐里的。

    毕竟她昨日里答应了明日要给李湛答案, 如果今日她要出帐同表姊她们玩乐, 她是肯定无法在明日之前完成她想要给李湛的那个答案的。

    她想了许久才想出如何给李湛那个答案。

    如果她要将那个答案说出口, 自然也得是在只有她和李湛两人独处的时候。

    毕竟如果有其他人在的话,她定是说不出口的。

    只是平日里李湛就已经对她这样那样上下其手的了, 要是她在只有李湛的时候, 同他说了那答案…

    她已经可以预想到结果了。

    结果大概就是,她会被激动得要命的李湛抱着亲来亲去的…

    尤其是这会儿阿耶不在, 李湛肯定不会收敛的!

    想象了一番那个画面, 她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可能方案排除在脑海之外。

    那让拓跋羲传话呢?

    不, 这也不行。

    虽然依拓跋羲的性子, 是肯定不会将她和李湛的事情说出去的。

    毕竟一说出去, 要是被阿耶知道了,最后被揍的肯定也还是拓跋羲。

    但是她连自己对李湛说起都羞得不行了,哪里还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要是拓跋羲是她的阿妹,替她传话还差不多。

    让阿弟传话,她总觉得哪里古怪。

    昨日夜里,觉得这些方式都不妥当,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物来寄托情思。

    未央在这儿也无事可做,之前听了襄阳长公主的吩咐,带了几匹绸缎,打算给伽蓝做几身衣裳。

    其中有一匹,就是蔚蓝色的。

    伽蓝直接裁了一些,又自顾自地从未央的绣篮中,拿起一把剪子、几根绣花针和几团绣线。

    这样一下,可把未央给吓了一跳。

    这些日子,伽蓝在家中也没绣过东西。

    未央还以为伽蓝从未学过女红,可没想到刚才这一下子,像模像样极了。

    只是她想起夫人的叮嘱,劝伽蓝道:“女郎是想做香囊吗?夫人让你少做些女红,怕坏了眼睛。女郎若是想要香囊,那就由未央替女郎做一个吧!”

    伽蓝摇摇头,她虽然许久没做过女红了,可这送给李湛的香囊,哪里能假手于未央呢?

    虽然就算未央替她做了,李湛也不会知道。她也可以省去这几个时辰的辛劳。

    只是她才不想挂在李湛身上的东西来自别的女人手里呢!

    就算是她的贴身侍婢也不行。

    伽蓝首先在绸缎上裁了一片长方形的布料。

    开头倒还简单,毕竟无论要做什么式样的香囊,都是这般裁剪绸缎的。

    真正难住她的,是这香囊上应该绣些什么花样。

    她想了许久,那些同官阶相配的猛兽图样的香囊,大野府上肯定也做了,李湛定是有的,她也不太想做重复的。

    虽然她知道就算是她做了一个什么都不绣的,极其简单的香囊,李湛也定会将她做的视若珍宝。

    可是从山间的野味,到灵巧的雪兔,再到稀奇的天灯,他每次带给她的惊喜都那么别致。

    她要是随便做一个香囊,她也不好意思。

    简单的香囊,又怎么能配得上他对她的情意呢?

    思来想去,她变换绣线和绣针间,在布料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佛寺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绣佛寺嘛…

    首先是因为她觉得李湛是个武将,不久之后,阿舅估计又会攻打齐国了,李湛也定是要去的,战场上刀剑又不留情得很,虽然李湛箭法精湛,可她就害怕出什么意外。

    绣个佛寺代表她期望佛陀能够保佑李湛。

    二来…

    这点小心思她不太敢承认。

    未央带了许多颜色的绸缎给她来做衣裳,可她偏偏挑了一匹蔚蓝色的剪来给李湛做香囊。

    在湛蓝色的布料上,她又绣了个佛寺。

    是因为她的名字伽蓝是指佛菩萨居住的园庭。

    李湛将这个香囊带在身上,不就代表着随时将她带在身上嘛…

    她绣完佛寺的花样后,又沿着布料的边头紧紧地绣了一圈,将边角的布料绣进里头,又预留了待会儿抽绳的位置。

    未央见伽蓝这手法简直是惊叹不已,她本来以为伽蓝只是会些皮毛,可这针脚绣得真是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极为精美,甚至不输宫里头那些绣娘。

    未央本来以为伽蓝绣完外围的针脚,就会将两头缝合起来。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伽蓝又从绸缎上剪了一块小布料,像是还打算在香囊里头缝制一层。

    未央本还担心伽蓝此举是画蛇添足。

    一般人是不会在香囊的里头还绣上一层的,因为里头一旦想绣上什么东西,外头可真是隐藏不住那些绣出来的针脚。

    这样一来,本来绣得很好的正面的美感会被那些线头弄得消失殆尽。

    哪里知道等伽蓝将布料一翻转过来,那些从内往外绣的针头早就被伽蓝缝进了外头的花样里。

    如此一来,伽蓝的绣艺更是令未央这种平日里绣活做得多的也赞叹不已。

    伽蓝在里头缝了一个状似口袋的夹层,可这开口却不是朝上的,而是朝着下头的。

    未央只注意到伽蓝天衣无缝的双面绣,却没有注意到伽蓝的这点儿小心思。

    伽蓝趁未央不注意,偷偷地将一张纸折成小小的一块,塞进这个夹层里。

    做完了这些工作,伽蓝才仔细地缝起两侧的边来。

    待她缝好后,一个香囊的雏形就出来了。

    伽蓝仔仔细细地剪掉了边角留下的余线,然后再用针线在香囊的顶端绣出了给抽绳预留的位子。

    之后再用剪子剪开顶端的两个口子,又让未央拿了一根抽绳来。

    伽蓝将抽绳穿过刚才预留的空余的地方之后,这个香囊便算是正式完工了。

    只可惜现在在外头,没有带上香料出来,她明日也只能够送李湛一个空香囊了。

    希望他不要介意。

    不,应该说,他要是有胆子介意,这香囊她就不送了!

    从早起到现在,也过了几个时辰了,到了未艾将饭食带来时,伽蓝才堪堪做好。

    也好得她今日没有出去,才能专心致志地将这个香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好。

    虽然在几个表姊妹前也是做得的,可万一又遇见了顺阳长公主,她要做个香囊送给李湛的事情怕是会让所有人都知道的。

    未艾带了饭食过来,见了伽蓝手里的香囊,不可思议道:“这是女郎自己做的?”

    说罢经过伽蓝的允许,又捏了捏那个香囊:“女郎真是好手艺!这香囊绣得可真巧!不过我要是个郎君啊,能够得到女郎这般的妙人儿绣的香囊,就算是绣得再歪歪扭扭,也是心满意足的。”

    只是女郎平日里用的香囊都是她和未央绣得,女郎这几月来也从没有想要自己绣东西的意思。

    今日这么反常,怕是这香囊是要送人的吧!

    所以才不愿她和未央经手,而是打算自己一力完成。

    未艾仔细地想了想伽蓝这些日子里接触过的人。

    毕竟她是伽蓝的贴身侍婢,这些事情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想来想去,她立马想出了人选:“女郎这香囊,不会是送给大野二郎的吧!”

    伽蓝赶紧让未央捂住未艾的嘴:“不许往出说!听见没有!”

    未央未艾各答了声:“是。”

    可嘴角还带了些促狭的笑意,闹得伽蓝说她们没有把柄,不说她们又觉着自己被她们调笑了。

    伽蓝只得厉声吩咐她们准备好午膳。

    待未央未艾两人将午膳在案上摆好,伽蓝刚准备用饭的时候,帐外传来了一个声音:“太子殿下听说拓跋三娘有恙在身,猜想是这吃食不精致惹的祸。因而太子殿下想请拓跋三娘一块儿用膳,以疗养拓跋三娘的身子。”

    伽蓝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王宦的。

    宇文赟也是够闲的,这回居然派了他身边最有头脸的宦官来请她。

    伽蓝同未央耳语了一番,未央就对着帐外的王宦说道:“我家女郎谢过太子殿下的好意了。只是我家女郎身子抱恙,着实不便同太子殿下用膳,万一将病气过给了太子殿下,我家女郎可担待不起啊!”

    王宦也没等伽蓝这头允许他进帐,就带了几个小宦官一起进来。

    伽蓝见了这情景皱了皱眉头,果真是宇文赟身旁的人。

    虽然宇文赟为尊,她为卑。

    可不经她的允许进了她的营帐,就是用着这道理也着实是说不过去。

    王宦见了伽蓝道:“请拓跋三娘移步。若是女郎身子着实不舒服,太子殿下那儿还有御医,可以替拓跋三娘好好诊诊。”

    方才王宦不经允许直接进帐时,伽蓝就懂了宇文赟的意思,怕是今日的午膳,她不得不去了。

    罢了,午膳就午膳,也总比晚膳好。

    未艾这头就有些惊慌失措了,毕竟伽蓝的微恙是拓跋羲昨日随口胡诌的,万一让御医一诊,没诊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伽蓝倒也没有害怕因可能会被揭穿而慌张的样子,见是逃脱不得,认命地就跟着王宦去了宇文赟那里。

    宇文赟的帐中摆了两个案,见着伽蓝一来,他赶快迎上前来,让她坐在其中一个桌案旁:“孤听说你昨日身子不适,想着大概是这些日子的饭食不好,才让你染恙的。”

    今日为了见她,他上午将陈明月打发了出去,也没有幸别的人,怕让她看出端倪来,惹得她不悦。

    虽然现下大多数女人可以接受丈夫有其他妾室,可是这些女人也不是完全没有醋意。

    他还是注意一些,免得节外生枝,扰乱他的计划,可就不美了。

    待得王宦吩咐另外几个宦官将菜色都上上来时,宇文赟又加了一句:“孤是从来不信那些御医说的养生之道。人嘛,自然是要吃得高兴,玩得也高兴,这样身子也舒爽了,才会不染病。”

    伽蓝没理睬宇文赟,看了看桌案上的菜色,对宇文赟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分。

    她之前就算是同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起用膳,也没有摆过这么多的菜色,更别提宇文赟命人布的菜全都是大鱼大肉了。

    看来宇文赟连阿舅一点儿的节俭也没学到。

    只是她面上不显,问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太子妃呢?太子殿下若是邀请我一同用膳,太子妃也会来吧?”

    宇文赟才不会让普六茹丽华过来呢。

    他知道自己的姑母襄阳长公主必定不会愿意让伽蓝做他的妾。

    他既想要得到伽蓝,就必须得让伽蓝知道,太子妃是威胁不了她的。

    只要她愿意嫁他,太子妃算什么?

    他请求父皇废掉便是了。

    反正父皇那么疼爱伽蓝,废掉太子妃,给他疼爱的外甥女让位置,父皇也定会欣然应允的。

    宇文赟于是丝毫未掩饰对太子妃的厌恶,直接道:“你莫提她,提起她孤就来气。孤的母妃都未曾管束孤那么多。”

    伽蓝觉得这饭既是必须得用,总是晾着宇文赟让他自说自话也不好,还是接话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是未来的帝后,这国泰民安,也得仰赖帝后同心一体。太子妃就算是话多了些,也是为太子殿下着想。太子殿下…”

    宇文赟赶紧打断了伽蓝的话:“够了够了,孤不想听这些!”

    他叫她来,又不是来专程听普六茹丽华的好话的!

    他叫她来,是想看看她娇俏可人的另一面的!

    宇文赟觉得方才自己的语气不好,怕伤着她,忙说了另一句话作回转:“今儿孤宴请的是你,你不必将话题都绕在太子妃身上。”

    宇文赟不让她说话,她自然乐得不说。

    宇文赟见伽蓝安静了起来,又说道:“往后你在孤面前,不要总说那些大道理,孤平日里上朝,在父皇面前,在臣子面前,听得还不够多吗?”

    伽蓝答道:“是。”

    她还懒得多费口舌呢!

    宇文赟听了伽蓝的回答,又有些不开心了:“上回我见着了你和大野二郎。你为何在大野二郎面前那么娇俏可人,可是在我面前却是咄咄逼人呢?”

    听了宇文赟提起李湛,伽蓝才感觉大事不好。

    尤其是宇文赟这话说得这么露骨…

    丝毫不掩饰他对她的色心。

    她之前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有误。

    现在算是可以完全确定了。

    她现在又要切断宇文赟对她的念想,又要把李湛给摘出来,着实不是件易事:“太子殿下在说些什么?伽蓝听不懂。”

    宇文赟想起那日晚上的伽蓝,心神愈发荡漾:“孤这就提醒你一番,前日晚上,你同大野二郎在你的营帐附近做了些什么?”

    伽蓝听到宇文赟这话,升起了一种绕回去修理李湛一番的冲动。

    都是李湛不好!

    非得来见她。

    这下好了,被宇文赟看见了。

    伽蓝灵机一转,装作不悦的样子对宇文赟说道:“大野二郎、于大郎、尉迟六郎、徒何九郎都是这般烦人。伽蓝看大周应该改改这些男女不防之俗,才能让伽蓝避开这些苍蝇。”

    伽蓝在心中默默地祈求后头这些被她胡诌的人的原谅。

    当然,于清除外。

    让宇文赟知道她只同李湛有交往不好,胡扯上这么些人,宇文赟就是想处理也没辙。

    她得让宇文赟以为这只是未有婚配的郎君和女郎之间的正常交往,而不是她同李湛真的是两厢情愿。

    宇文赟听了伽蓝这话又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这些人面前也是这样了?那你为何在孤面前不是这样的?”

    伽蓝答道:“我同那些郎君都是未有婚配之人,纵使相处得多,也没有人有什么闲话可说。但是太子殿下是有妻室之人,伽蓝理应避嫌。”

    宇文赟意味深长地说道:“又不是不可休妻。”

    伽蓝装作没听懂他的意思。

    她懂了宇文赟想干什么是一回事,让宇文赟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还是得堵住宇文赟的嘴,莫让他再说下去了。

    于是伽蓝对宇文赟说:“太子殿下,若再不用这饭食,怕是要凉了。”

    宇文赟一向是纵情口腹之欲之人,听了伽蓝的话,便开始动起筷子来。

    用饭间,他的眼神也不住地流连在伽蓝身上。

    他最开始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拓跋三娘是这般的佳人。

    还好上天垂怜,没有让他错失这个机会。

    伽蓝感受到了他的眼神,内心更是对宇文赟唾弃不已。

    一顿饭吃完,伽蓝只觉得是疲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