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7章 第 77 章

作品:《皇后她不干了

    第77章

    这时节,  镇上的桂花开得正盛,树下停留会儿,仿佛衣衫上都沾染了浅淡的香气。

    云乔这回不再带着面纱遮遮掩掩,才辞别怀玉下船,  在渡口就被人认了出来。

    “云掌柜,  许久不见,  这是到何处发财去了啊”

    这是总管着渡口的工头,  曾因生意事宜与她打过交道。

    云乔停住脚步,  与他寒暄了几句,向着不远处的阳春面摊子走去。

    摊主夫妇上了年纪,  手脚不如早年利落,眼神也不大好,但还是很快就认出她。

    “云丫头回来了,  ”婆婆为她额外添了几片卤肉,  和蔼的话音里隐隐透着些担忧,关切道,  “怎么瘦了这么些得多补补才行”

    这面摊在渡口附近开了几十年,云乔少时开始在此讨生活,十几年间总是会隔三差五过来,  入京后便再没机会了。

    早前领着元瑛回乡时,  倒是又来过一回,但没敢露脸,  偷偷摸摸的。

    如今听着这熟悉的叮嘱,  云乔只觉着眼中泛酸,  不着痕迹地按了按眼尾,笑道“多谢婆婆。”

    云乔在这镇子上长大,早前生意做得也很好,  相熟之人繁不胜数,回家的一路上便遇着好几个。

    她当年走得突然,知情者寥寥无几,如今骤然回乡,寒暄时免不了被问东问西。

    有问她到何处、做什么去的,还有仍惦记着她的香料胭脂,抱怨这两年总寻不着合心意的,问她何时重新开张的

    不可避免地,也会有人问晏廷在何处怎么叫她孤身回乡

    两人从前的感情很好,外人不知这些年的变故,有此一问也合乎情理。

    云乔心中清楚,她若是说已经和离,怕是只会引来更多好奇与议论。索性想了个一劳永逸的答复,只说她那夫婿时运不济,英年早逝了。

    其实这么说也不算错,毕竟世上早就没“晏廷”这个人了。

    旁人听了这答复,道了“节哀顺变”后,都知情识趣地止住,不再多问。

    院中精心栽种的花草死了大半,荒草丛生,经年未曾住人的屋舍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仍旧是她当年离开时的情形,也随处可见“晏廷”留下的痕迹。

    她倚在书房门边看了会儿,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到最后,她几乎什么都没动,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咔嚓”一声,将门环上的锁重新合上,再没打开过。

    云乔在镇子上另买了一处屋舍,收拾妥当后,便开始重操旧业,将从前的生意又张罗起来。

    有早年积攒的信誉、人脉在,虽麻烦了些,但于她而言算不上多难。

    曾偏离过的生活重回正轨,云乔在忙碌之中,逐渐将京城的繁华与纷争彻底抛之脑后,很少会再想起那里的人或事。

    偶尔会听人提及只言片语,但不会放在心上,听过也就忘了。

    彻底安定下来后,云乔又辗转托人给元家送了封信,讲明自己的近况,好叫元瑛与芊芊不必再担忧。

    除夕这日,云乔给伙计和帮工们都备了年礼,又早早地放了假。她在铺子里留到午后,这才关了门,慢悠悠地回家去准备年夜饭。

    虽说家中只有自己,云乔并没打算敷衍了事,早早地置办好各式年货,想着辞旧迎新,要过个好年才行。

    她正琢磨着那条鱼该做成糖醋还是红烧的,却远远见着,家门前停了辆马车。

    车边那人见着她后,立时提着裙摆跑了过来。

    云乔怔了下,认出是芊芊之后,又惊又喜,张开手将冲过来的人抱了个满怀,朗声笑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句”

    芊芊揉了揉眼,开口时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见着你的信后,就立时收拾行李回来了”

    元瑛原本也想一道过来,奈何正值年节,不便出远门,只能让芊芊帮着捎了封信,说是等年后再来玩。

    有芊芊陪着,这个年节过得比云乔预料之中热闹些。

    她主厨,芊芊帮工,做了满桌丰盛菜色。两人的酒量都算不上多好,但在家中也无须顾忌,聊着分别后的近况,放开喝了一回。

    等到子夜,千家万户爆竹声渐次响起。

    云乔提前找路子托人买了些烟花回来,她一手捏着耳朵,一手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将引线点燃,随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廊下,眉眼弯弯地看着漆黑天际炸开的烟火。

    她与芊芊依偎在一处,带着些醉意笑道“新年万事如意。”

    兴许是上苍听到了她的愿望,又兴许是霉运走尽苦尽甘来,云乔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傅余早前回乡祭祖时,曾专程往徐家去过,以他的官职身份,没费什么力气就解决了徐家的麻烦。

    芊芊回来后,徐家虽得了消息,但迫于曾白纸黑字写过的约定,谁也没敢来打扰。

    “傅哥哥虽是行伍出身,但一向心细,是有勇有谋。”

    芊芊提起此事时,特地同云乔夸赞了傅余一番,隔三差五的,也会讲些傅余的事情,借机明里暗里地夸他。

    云乔看出芊芊想撮合的心思,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知该如何阻拦,索性就随她去了。

    而傅余在得知她回乡的消息后,写了封书信问候,一并送来的还有些西境的特产与小玩意。

    就像当年傅余去从军后那样,两人断断续续地有着往来。

    云乔早前曾许诺,等将来闲下来后,会去西境看看。

    她迟迟未去,傅余也未曾催过,只是会在信上同她讲西境风土人情,讲的绘声绘色、别有意趣,叫人看了不免心驰神往。

    为此,云乔还曾同芊芊开玩笑,说傅余解甲归田后,大可以去编写游记,必定能哄不少人。

    两年下来,云乔攒了半盒书信,收到的西境特产更是能装满满一大箱。

    年初,朝中下令复通商路,于西境重启互市。

    嗅觉灵敏的商贾自得了消息,不少都动了心思,想要抓住这个难得是时机。

    云乔认得一位做行脚生意起家的富商,提前看出朝中有意如此的苗头,专程遣人前去探行情,还曾同她提起过。

    她斟酌良久,在又收到傅余的一封书信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初秋,暑热散去,天气逐渐转凉。

    云乔收拾妥当,带着芊芊启程,准备出门做生意,顺道看看西境的风光,是不是真如傅余所说的那样好

    深秋时节,阴雨连绵数日,枝头的桂花被雨水打落,香气犹存。

    宫中这两年新栽种了不少桂花树,但也不知是树种的缘故还是水土的缘故,总觉着及不上记忆中开得好。

    直到故地重游,裴承思才意识到,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熟悉的宅院落着锁,痕迹斑驳。

    裴承思知道云乔早就换了住所,也知道她已经离开此地,至于为何要来此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但还是来了。

    裴承思从袖中摸出把钥匙,这是他从当年带入京的行李中翻出来的,其上坠着个红绳编就的小小的平安结,是云乔的手笔。

    钥匙插入已经有些生锈的门锁,费了会儿功夫,才将尘封已久的大门被再次打开。

    满目荒芜。

    从其间行过,往事历历在目。

    云乔精心侍弄的花草所剩无几,院角他修葺的葡萄架也摇摇欲坠。书房整整齐齐码着他用过的书、写过的字,窗边摆的白瓷翠竹瓶,是两人一道出门时看中的

    曾经满是烟火气的屋舍,如今蒙着厚厚的灰尘,在淅淅沥沥的落雨之中,透着些肃穆。

    裴承思不自觉地放轻呼吸,忽而明白过来,云乔封存这院落的意思。

    此处寄存着两人度过的好时光,也埋葬着“晏廷”这个人。

    真正属于他的那几年,断绝于此。

    除去寥寥无几的知情者,世上再没人了解他究竟是谁。

    他只能顶着不该属于自己的名姓,替那个二十年前溺亡的小皇子活下去。

    从生至死,心为形役。

    “小晏”

    裴承思立时循声看去,认出是云乔相熟的那位许婆婆,警惕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真的是你”许婆婆与云乔做了多年邻居,也知道她数日前已经离开,方才见院门上的锁被打开,还当是遭了贼,这才进院来察看。

    暮色四合,她看清裴承思的模样后,尽是疑惑不解“阿乔不是说,你已经”

    她欲言又止,但裴承思还是立时明白过来。

    “我,”裴承思顿了顿,只能勉强寻了个借口,“我做了错事,惹她难过生气”

    “你们从前的感情很好,阿乔又那样爱你,”许婆婆见他神色黯然,想起他与云乔从前的光景,不解道,“你究竟是做了什么啊”

    竟能叫云乔说出他已经死了这样的话。

    裴承思张了张嘴,随后止不住地咳了起来。身体随之颤抖,像是深秋行将从枝头坠落的枯叶。

    太医们谁也不敢多提,但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心中明白,怕是已非长寿之相了。

    他在镇子上那几年,帮过贫寒出身的百姓写状书、打官司,平日也帮着许婆婆做过不少事。如今见着他狼狈至此,许婆婆难免心生不忍“要么等阿乔回来,婆婆帮你说和说和”

    老人家总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知他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又想着他并非奸恶之辈,这其中说不准是有什么误会。

    等云乔气消了,兴许还能“破镜重圆”。

    但裴承思一清二楚,自江上那夜后,半分侥幸的心思都没了。他不再自欺欺人,也无颜面对。

    “劳您费心,但她应当并不想再听到关于我的只言片语”他摇了摇头,低声道,“还请您不要告诉她,我回来过此地。”

    许婆婆见此,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自言自语似的唏嘘着“怎么会到这般地步”

    怎么会到这般地步这是折磨了裴承思数年的问题。

    自回宫后,在借着安神香才得以入眠的深夜,裴承思曾幻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午夜梦回之际,又都成了空。

    巨大的落差令人痛苦,可梦中的那点虚幻却又叫他贪恋。

    在偌大寝殿之中,他偶尔也会梦到垂垂老矣的先帝,那股似是腐烂的味道挥之不去。先帝瞪着浑浊的眼,骂他是“窃位”的乱臣贼子,终有一日会遭天谴。

    在这满是尘气的房中,和曾经在熟悉不过的床上,裴承思和衣躺下,难得能脱离安神香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

    窗棂透着雪色,分明还没入冬,昨夜却忽而落了层细盐似的薄雪。

    裴承思将门上的铁锁复位,在凌冽的寒风之中往渡口去,广袖猎猎作响,瘦削的身形透着孤寂。

    四下白茫茫一片,就像当年初到桂花镇时。

    只是这回,再也不会有语笑嫣然的姑娘来同他搭话,与他同行了。

    “往来舟车劳顿,圣上这身体,回去保不住又要病一场,就为了回来睡一觉”随行的暗卫对此难以理解,忍不住嘀咕。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身量矮小的姑娘给踹了一脚。

    小禾看了眼院角那已经枯死的葡萄藤,想起云乔当年买那庭院,就是看中了其中的葡萄架,说与自家的很像,适合夏夜乘凉。

    如今她亲眼见着了葡萄架,却再见不着那个温柔又有趣的“云姐”了。

    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和再难企及的人,真叫人难过啊。

    “西境的雪怎么说来就来”芊芊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趴在马车窗边,向一旁骑马而行的云乔感慨道,“看这架势,应当是场大雪了。云姐,你不要上车来吗”

    若依着原定的行程,早就该到了。

    只是路上遇着些麻烦,停留了些时日,再加上一路游山看水吃美食,并没着急赶路,以致一直拖到现在。

    云乔早年学会了骑马,这一路过来,已是驾轻就熟。

    她将自己裹得粽子似的,眯了眯眼,望见远处城墙上刻着的苍劲大字,轻轻出了口气“过会儿就能歇息了。”

    “快到了吗”

    芊芊探出头,略带急切地向远处望去,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先被风雪给迷了眼。

    云乔抬手替她遮了下,随后轻轻地将人给按回车中“急什么呢”

    芊芊讪讪地笑了声,试探着问道“傅哥哥信中不是提过,说他近来在此城驻守吗”

    云乔瞥了她一眼,随后无奈笑道“他事务繁忙,又不知你我何日才到,难不成你还以为能在城门见着他”

    “这可说不准”芊芊嘀咕了句,随手递了块云乔喜欢的肉干出来。

    这回出门虽打着做生意的名头,但说是“吃喝玩乐”更贴切些。不仅尝遍了沿路的美食,还放了不少在车上,以备路上解馋。

    又闲适又自在。

    云乔咬着肉干,想起傅余在信上提过的全羊宴,开始盘算进城安置后去喝碗羊汤。

    于这样的风雪天,再适合不过了。

    还有此处久负盛名的炙肉和美酒

    城门渐近,云乔正优哉游哉地打算,一抬眼,却望见个似曾相识的身形,不由得怔住了。

    他身着玄铠,身形高挑,与当年在京城时相比要显得更为意气风发,像是彻底挣开束缚。

    就算是在人群之中也叫人能一眼见着。

    傅余看着她,脸上添了几分笑意,眸似朗星,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甚至因此显得不大沉稳。

    “我就说吧”芊芊闷声笑着。

    “这回算你对,”云乔回过神后,催马向着傅余而去,“走,叫他请咱们吃饭去。”

    寒风卷着落雪,吹散她满是笑意的话音,天高地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回看前文,把之前写的番外也休整了下。本来正面写了云乔和傅余的事情,但从头看下来总觉得很奇怪,犹豫了两天还是删改了,全部统一成女儿的角度。

    如果有屏蔽作话的读者,看番外的时候记得开一下,算是免费送的福利。

    这本已经说了很多次,最后还是得再说一回,关于个人状态和更新的问题,非常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