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 第 76 章
作品:《皇后她不干了》 第76章
云乔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 见过陈景后,她顺道去问了船夫,这才忽地意识到,此地距桂花镇附近的渡口不算远。
只需要大半日的功夫, 就能抵达。
她从前顾忌着裴承思, 怕泄露踪迹, 压根不敢回乡, 只能东躲西藏。今后再也不必如此, 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挪开了。
怀玉听了她的打算后,立时应了下来“明日送你。”
“那就有劳了。”
云乔郑重其事地同怀玉道了谢, 为明日相送之事,也为他这么久以来的帮扶。
若是没有怀玉,她的路必定会难走许多。
当年施与的些许好意, 换回了数倍的回报, 若当做生意来看,几乎可以说是一本万利了。
正因此, 云乔总觉着亏欠了怀玉。
青黛曾隐晦地同云乔提过怀玉的心迹,但重逢之后,怀玉却半句都没提及, 态度温和又克制, 相处起来叫人如沐春风。
“当年我曾承诺,只要你肯帮我, 这条命就是你的。”怀玉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 温声道, “所以为你做这些,本就是应当应分的,不必同我客气。”
“至于有些”怀玉顿了顿, “于我而言,未必一定要求回报。”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与云乔之间并无可能,也未曾想过勉强。尤其是在看过裴承思的前车之鉴后。
将花留在枝头远观,往后回想起时,心中记着的都是好的,总好过强行攀折,最后一塌糊涂。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怀玉向她笑道,“若是他日有缘再会,就请我喝杯酒吧。”
云乔也随之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是这些时日以来最为舒心的时刻“那就一言为定。”
入夜后,裴承思病情恶化,太医愁得在这大冷天里出了层冷汗。他吩咐宫人仔细照看,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闲,去向陈景回话。
“您是知道的,圣上他一直惦念着先皇后,为此生了心病。”太医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道,“可那也并非是全然只有坏处,至少也算是个念想,能吊着心力”
可如今,一直吊着他的心力的那个念想,像是散了一样。
陈景将大氅拢紧了些,听出太医的意思,是说裴承思眼下万念俱灰。若是病人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拿再好的药吊着也是治标不治本,任华佗在世,也未必能救得回来。
“知道了。”陈景按着额角的穴道,想了会儿,叫人将怀玉找来,又将方才太医的话三言两语知会他,“圣上若真有三长两短,不仅京中要大乱,只怕边境也会再起动荡。”
“我明白。”怀玉皱了皱眉,“您的意思是”
陈景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虽说未必有用,但解铃还需系铃人,请云姑娘去试试吧。”
他知道自己的话在云乔那里未必有用,眼下能劝动她的,也就只有怀玉。
陈景也知道这法子虽未必有用,可总要试试才好。
他虽不似太医那么焦灼,但于公于私,都不想裴承思就这么没了。那群宗室但凡有靠谱得用的,他当年也不会铤而走险,将赌注压在裴承思身上。
怀玉明白事有轻重缓急,一言不发地站了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云乔是从睡梦之中被叫醒的。
她披着外衫,随手拿了根簪子绾了个松垮的发髻,额边的碎发还散着,听怀玉道明来意之后便愣在了那里。
怀玉将利害同她讲的明明白白,云乔自己心中也有数,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起身随他往裴承思的房间去。
太医认得云乔,一见面便下意识地想要行礼,被她给拦下了。
“需要我怎么做”云乔开门见山地问道。
“圣上虽还在昏迷之中,但并非毫无意识,”太医自己也不大拿得准,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您只要在旁边同圣上说说话就好,最好是”
最好是,能挑些他想听的说。
太医旁敲侧击地表达了这个意思,云乔未置可否,看向床榻上的裴承思。
因发热的缘故,他露在外边的肌肤泛着病态的红。
就那么躺在那里,了无生机,恍惚让人觉着再也醒不过来似的。
太医又施了一回针后,领着伺候的宫人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了他二人。
云乔嗅着房中浓重的苦药味,在床榻旁坐下,又盯着裴承思看了会儿,艰难地开了口。
“方才太医的意思是,让我同你说些好听的,哄哄你。”云乔将垂下的额发压在耳后,自顾自道,“但我说不出口。”
“就算我说,等你醒过来就随你回去,你怕是也不会信吧”
“所以,就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云乔想起当年渡口初遇,她在下船的一众人中,一眼见着了身穿青衣的裴承思。
裴承思那时尚在病中,却并不显得狼狈,温和的表面下藏着三分疏离。她向来只装着做生意赚钱的心鬼使神差地动了下,在意识到之前,已经主动问了句“要不要帮忙”
她那时未曾想过两人会成亲,更未曾料到,会有入京后的种种。
若当真能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人生只如初见,该多好
“你总说你放不下,可你惦念着的不过是当年的我。”云乔的视线落在虚空之中,回想在京中的岁月,“如今的我,既不会像当年那样全心全意地信你,也不值得你信任。”
“我学会了同人勾心斗角、挑拨离间,也会借刀杀人,还会巧言令色地诓骗你若是再留下去,我自己都说不准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那时看着裴承思,心中总忍不住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变得面目全非,这才急着逃离。
“太后曾说看着我,想到了当年的贵妃。”云乔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低声道,“若你真将我强行带回宫去,假以时日,我兴许真会对你下手”
她不会像贵妃那般,因嫉恨对无辜的人下手,但也不会放过裴承思。
届时,就真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从前的你很好,从前的我也很好,就叫他们活在你我各自的记忆中,谁也别毁了。”
云乔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想过的念头尽数讲出,看了眼天色,又漫无目的地讲起杂七杂八的事情。
“大局为重,这念头并没错。可究竟什么算是大局”云乔知道自己的想法在那些大人物看来兴许会很可笑,但横竖此间并无旁人,自顾自道,“所谓大局,就只是明争暗斗、党同伐异吗”
这些话,从前是不能同裴承思讲的,哪怕只是隐晦提及,都会招致他的不悦。
裴承思过于着急了。
他本能地不信任陈景。生恐陈家独大,也急于摆脱陈景的控制,为此甚至不惜留下平侯,后又扶持虞家。
不少决策之中,都掺杂着显而易见的私心。
“你从前可以顶着风险,为不怎么相干的人奔走,”云乔叹了口气,“为何登上高位后,不能多低下头看看你的子民”
“你若是真这么撒手去了,又不知有多少人遭殃”
与先帝相比,裴承思称得上是个“明君”;可与从前的“晏廷”相比,个中落差,也就只有她能体会到了。
云乔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从两人之间的私情讲到当下的局势,眼见着天色渐渐亮起。在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却见裴承思垂在那里的手微微一动。
她揉揉眼,正怀疑是不是自己精力不济眼花了,又见裴承思眼睫微颤,像是十分艰难地睁开来。
也不知是太医的药终于起了效用,还是真听到了她那些三纸无驴的絮叨。
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熬过来了。
云乔自觉算是能交差,稍稍松了口气,正想要唤太医和宫人进来伺候,却被裴承思给牵住了衣袖。
他此时压根没什么力气,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甩开。
云乔将衣袖缓缓地从他手中抽回,说了半夜的声音有些沙哑,留了最后一句。
“时至今日,你早已当不了好夫婿,就好好地,当个合格的帝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