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 第 72 章
作品:《皇后她不干了》 第72章
裴承思就这么留了下来。
雨势越来越大, 又起了风,寒气愈重。
云乔倚在窗边的小几旁,看着院中的秋菊, 见着裴承思后的惊愕与无措褪去, 更多的是茫然。
一时半会儿, 她想不出什么脱身的好法子。
天色彻底暗下去, 云乔并没动弹, 直到小禾送了盏烛火过来,一片漆黑的内室之中才添了点光亮。
小禾动了动唇, 既没法再像从前那般熟稔地叫“云姐”, 也知道她不喜欢皇后这个身份,犹豫片刻后小声道“饭菜已经烧好了,您多少还是吃点吧。”
云乔瞥了眼小禾单薄的身形,目光随后落在她脸上,轻而易举地看出了愧疚的情绪。
细论起来, 小禾其实并不算是心机深沉的人。
只是她对此毫无防备, 如今回头细想, 其实有迹可循。
云乔不动声色地琢磨着,轻轻应了声。
再怎么不高兴, 云乔也不会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毕竟若真饿得手脚无力,反而耽误事。
当初从行宫逃出来时, 云乔并没想过,自己竟还有与裴承思同桌用饭的时候。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一言不发地填饱肚子,随即撂筷子回了内室。
她这一夜并没睡好,辗转反侧,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这才勉强合眼歇了会儿。
裴承思并没去侍卫收拾好的卧房,而是在外间将就了一晚。
隔着一道门,他能听见云乔翻来覆去的声响,也能透过雨声,辨别出她逐渐绵长的呼吸。
他素来睡不安稳,尤其是在减少安神香的用量后,备受折磨。如今了却心头一桩大事,知晓云乔就在里间,倒是比在宫中时的境况要好些。
秋雨淅淅沥沥整夜,等到了清早方才渐渐停住,天色仍旧阴沉沉的。云乔被迫随着裴承思出门,往渡口去。
再次途径那株老树时,裴承思停住脚步,抬眼看向树上那些随风飘荡的红绳。
他难得生出好奇心,问道“这些系着的红绳,是何意”
见云乔不理睬,裴承思又看向随侍的小禾。
小禾如实道“是这边的习俗。说是将红绳系到这老树上,就能如愿以偿。”
裴承思从前并不信这些,这回却莫名来了兴致,吩咐侍卫去寻红绳。
云乔认出自己的那根。昨日才系过红绳,转眼就被裴承思找上门来,实在算不上灵验。
但她并不介意在此处多耗些时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裴承思并没要侍卫代劳,亲自动手去系。
云乔不着痕迹地四下张望,忽而觉着头上一沉。
她回过头,见着近在咫尺的裴承思,立时像是受惊的兔子,接连退了好几步。
抬手摸了下,发现鬓发上多了一细枝桂花,应当是裴承思方才簪上的。
“很好看,”裴承思定定地看着,沉声道,“就先别摘下来了。”
云乔沾了满手的桂花香,没同裴承思在这小事上较劲。
裴承思在来之前,就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云乔上船之后,见着等候已久的青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青黛虽已经猜到,但真等见着云乔,还是立时红了眼圈“您还在人世,真是太好了。”
云乔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露出个无奈的笑。
虽说是见了故人,但一想到从前在宫中的日子,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船上无事可做,云乔百无聊赖,从青黛那里得知自己离京后,宫中发生的种种。
她对赵虞两家没什么兴趣,还记挂着的,也就是怀玉了。
当初怀玉帮她出逃,云乔并不放心他留下,可他却并不肯走,只说自己早就备好了后路,不必担忧。
可据青黛所说,怀玉曾被下狱审讯,虽侥幸留了命在,但留下的伤将养了好一阵子。
怀玉回清和宫后始终默默无闻,很少与人往来。
再后来,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悄无声息地离了宫,再没回来过。
傅余曾在信上提过怀玉。云乔还当他早就离宫,直到这时忽而意识到,怀玉熬过审讯,替她将事情瞒得严严实实,直到裴承思察觉才离宫,还将消息传了过来。
“他”云乔欲言又止。
她的确帮过怀玉,替他报了家仇。
可那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怀玉却数倍还了这恩情,倒叫她无所适从起来。
“除夕夜时,奴婢曾随着怀玉一道看烟火。”青黛顿了顿,隐去自己的私事,只转述道,“他说自家破人亡入宫后,吃了太多苦,唯有在您这里得到些许甜”
云乔天生性情好,待人温和,大都是能帮则帮,待他也算不上多特殊。他甚至是因着那张与裴承思相仿的脸,才在最初得了眷顾。
怀玉看得明明白白。
但于他而言,这点好已经足够念念不忘,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船离京城越来越近,云乔却始终没想出合适的法子。
她倚在栏杆旁,看着那仿佛深不见底的江水出神,只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在想什么”
云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头也不回道“在想,若是就这么跳下去会怎样”
这话听起来荒诞,云乔却说得格外认真。
裴承思替她披斗篷的手一顿,随之看了过去,低声道“阿乔,别做傻事。”
云乔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清和宫的人都好好留着,傅余只是调往西境,至于徐芊芊与元瑛,我更是从没动过”裴承思将她在乎的人一一数过,温声笑道,“你知道为何吗”
云乔听出威胁的意思,抬眼看向他,险些失态。
“因为你在意他们。若我真动了他们,你怕是要更恨我了。”
“我曾做过不可挽回的事,惹你难过许久。若非必要,并不愿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所以阿乔,你千万别逼我。”
裴承思不躲不避地看着她,神情既温柔又残忍。
有前车之鉴在,他这回将丑话说在了前头,若云乔敢离开,他就敢对这些人动手。
云乔扶着栏杆的手逐渐收紧,对着这样的裴承思,几乎喘不过气。
到这种时候,比得往往是谁更心狠。
而当下,她还狠不过裴承思。
“你将我逼到这般地步,还放心留我在身边”云乔咬了咬牙,“就当真这么信我”
当年入京,裴承思的身世过明路后,想要他命的人不少。尤其是那位原本有希望袭承帝位的宗室,更是狗急跳墙,下毒、刺杀,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
纵然他百般防备,还是着了道,险些丧命。
裴承思称得上是草木皆兵,后来力排众议立云乔为皇后,也因为偌大京城只信得过她,想要个不必提防的枕边人。
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从云乔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裴承思心中涌起熟悉的钝痛,但并没表露出来,只笑道“阿乔,真正想要我命的人,是不会像你这样嚷出来的。”
云乔的确是虚张声势。
她从没动手杀过人,这念头最初浮现在心中时,骇得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认了。”裴承思替她系好披风,若有所思道,“不过我还是希望,那一日来得越晚越好。”
云乔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拍开了他的手,径自回了房中。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要到京城附近的渡口。
裴承思已经安排好接应的人,一下船,便会马不停蹄地赶回猎场行宫。
他也为云乔想好了身份,只说是自己凑巧遇到,因与先皇后模样相仿,故而带回宫中。
届时,一切都可以回归正轨。
自从被裴承思强行带离,云乔就没睡过安稳觉,这夜好不容易入睡,半梦半醒间听到了不该有的声响。
她立时清醒过来,披衣起身,随后见着了匆匆赶来的裴承思。
云乔此时也顾不上两人之间的嫌隙,低声问道“是水匪”
“看起来是。”裴承思攥着她手腕,在船舱之中穿行,“但我觉着,更像是想要我命的人。”
“谁”
“这可太多了。狼子野心的宗室,没能赶尽杀绝的余孽”裴承思到了这种关头竟还有心情开玩笑,又额外补了句,“兴许还有你。”
云乔无言以对。
“宫禁森严,他们混不进去,只能在此时打主意。”裴承思攥着她的手收紧了些,低声道,“别怕。”
裴承思并非毫无防备,但事情还是比他预料的要棘手不少。
“水匪”层出不穷,原本该来的援军却迟迟未到。
裴承思神色逐渐凝重,当机立断,揽着云乔上了备好的小船,想要借着夜色的掩映离开。
入夜后,江上起了一层薄雾。
云乔手脚冰凉,抱膝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也说不清是因着后怕,还是因着冷,整个人微微发颤。
“是我思虑不周”
裴承思想要安抚云乔,话说了一半,却听见划船的侍卫飞快道“他们要放箭”
裴承思回头看了眼,沉声道“不要慌,快走。”
不幸中的万幸,今夜月色不好,只要离得再远些就无碍。只是又要拔刀防卫,又要划船,难免左支右绌。
“我来。”云乔挪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声音中还带着颤意。
她少时常在渡口讨生活,水性不错,划船这种事情更是不在话下。若单论技巧,甚至比那侍卫还要熟悉。
云乔强迫着自己忽略那不时射来的羽箭,压根不去看,只专心划船。
只要离得远些,再远些,就能安然无恙了。
她这样想着。
行将离开时,侍卫中箭落水,小船剧烈晃动了下。
裴承思忽而紧紧贴过来,云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他闷哼了声。
云乔愣了下,嗅到近在咫尺的血腥气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裴承思是为她挡了支箭。
夜色之中看不清伤处,只听他又喘了口气,低声道“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