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最大的疑点在李显称之为“爸爸”的男人身上, 黎恩打算把他当作切入口。可不幸的是, 男人的电话打不通，黎恩想从他那里套出李显踪迹的计划失败了。接下去只能依靠警方。但在周一下午, 黎恩接到警方来电, 说男人手机号码登记的身份证信息是假的，但他们会尽快把李显找到。

    黎恩着急, 那人在暗，他们在明, 连他一点儿信息都拿不到，又如何能把人找到呢。

    黎恩上完课打算去李显养父母家问一下平时李显都有哪些朋友。刚出办公室就碰到了欧阳景。而欧阳景之所以这时候前来，就是料定黎恩坐不住，肯定要去找李显养父母。

    等着也不是办法。黎恩现在就担心李显惹了社会上的一些人，那才是真的灾难。如果落入那些人手里, 后果比他们想的更严重。

    “我想去李显养父母家一趟。”

    “问不出结果。”欧阳景意有所指，“他和他养父母的关系还不如学校里的同学。”

    “那你是什么意思”黎恩停下脚步看他。

    欧阳景正要开口, 拐角里简尖和高飞悄悄走了过来。

    “消息来了。”

    黎恩回头，看到他们两人, 奇怪：“你们怎么过来了”

    简尖小跑过来，她抓着黎恩的手：“黎老师, 我们问到了一些东西, 但是不知道对你和校长有没有用。”

    “你说。”

    简尖和高飞对视一眼，说：“李显他经常打电话，有时候自习课打，下课也打, 感觉总是忙不完。”

    欧阳景想到上次在厕所碰到他时，他跟他说和女网友聊天的事。

    “是不是网恋了”

    简尖猛摇头：“不可能，网恋的状态不是那样，他绝对没有网恋。但是到底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还有呢”欧阳景继续问。

    简尖打了一下高飞，示意他说话。高飞吞吞吐吐，好久才说：“有一次放学我看到他跟几个社会上的男人走了，上了一辆本田轿车。我听到他喊一个男人勇哥。”

    黎恩和欧阳景对视一眼，觉得高飞说的勇哥很大可能就是他们正在找的男人。

    到底什么职业什么身份让他做出这么严密的伪装，就连手机号码也用假身份。想到李显如今行踪不明，黎恩焦头烂额。

    但欧阳景却是摸到了七七八八的大概。

    “还有呢”欧阳景轻轻碰了下黎恩肩膀，给她无声安慰，也示意他不要着急。

    “他跟养父母和亲生父母的关系都不好。亲生父母和他没感情，加上家里两个弟弟，他们对他的去留都无所谓。我们想他应该不会回亲生父母家，而是自己在外面住。”高飞看脸色越来越苍白的黎恩，最后的声音小了下去。

    “嗯，我们明白了，你们先回教室上课。李显会没事的，我保证。”欧阳景把两个孩子打发走了，顺势把黎恩抱在怀里。

    黎恩浑身颤抖。她就猜到是这样，亲生的都舍得扔掉，更何况是抱养回来的。她就不该信李显的养父母，相信李显真的是自愿离开。

    “这些人太坏了。”

    “立场不同。”

    “就算立场不同，就可以把人当垃圾一样踢来踢去吗”黎恩觉得李显的亲生父母恶心，但养父母更恶心。需要的时候勾勾手指，不需要又一脚踢开，这样的人也配做父母！

    “我觉得你们班里的孩子，以后都会是大人物。”

    “你能别逗我吗”

    “没逗你。凤凰浴火重生，他们这趟火，烧得越早，越好。”

    “也不怕夭折了。”

    欧阳景叹气：“所以啊，你就是他们时的守护神。”

    黎恩破涕为笑：“我没那么神。”

    “所有的老师都这样。黎恩，你头顶光环，懂吗”

    “欧阳景，我们能找到李显吗”

    “当然能。”欧阳景摸摸她的头发，“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痕迹。”

    “那我们该怎么办”

    “问。”欧阳景说，“所有可能有接触的人都问过一遍，把李显以往的行为轨迹收集起来，越细越好，再推断他的行动。”

    一直问到傍晚，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放学后，简尖和陈柏几个人一同出校门。这时候，有个不是他们学校的男生问保安，能不能帮他找个人。他说那个人叫李显。

    简尖和陈柏看了彼此一眼，赶紧冲上去抓住男生。

    男生被摁倒在地，第一反应是那些人发现他了。他下意识抱头趴地，低低地求饶起来。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过几天就能还了。我现在身上没钱。”

    男生语无伦次，说着简尖他们听不懂的话。简尖当他想诬陷，拍了下他背包，还没来得及开口，男生又捂着头大哭。

    “不关李哥的事，你们放了他吧。我求求你们了。”

    “哎，你说的李哥是李显吗”简尖奇怪道。

    黎恩和欧阳景开车出校门，看到简尖一帮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男生，以为他们是在欺负同学，她赶紧让欧阳景停车，解开安全带后下车。

    “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这一帮小团体都是犯过错的人，出事后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抱团取暖，并且对黎恩产生了一种介于“老师”和“家长”之间的感情。他们还是挺怕黎恩的。

    所以黎恩一喊，他们几个赶紧站直了，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而男生趁着这时候跑了。

    “黎老师，那个男生，他认识李显！”简尖急了，指着远去的仓皇背影说道。

    黎恩想追过去时，身后一道身影闪过。欧阳景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飞速朝男生跑去。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男生。

    黎恩和简尖几人跑过去。

    男生佝偻着背，后颈上全是汗。陈柏把他背包给他，男生没接好，咚一声落地。

    黎恩替他把背包拿起来，拍去上面的尘土说了抱歉。

    “你知道李显，对吗”

    男生还在落泪，但他点了点头。

    黎恩压抑住激动的内心，问：“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男生摇头。

    黎恩还想再问，欧阳景轻轻把她拉到一边。

    “我来。”

    黎恩也发觉自己情绪有点激动了，她看了欧阳景一眼，深呼吸缓下情绪。

    欧阳景把男生扶好，把他背包背上。“你叫什么”

    “李大海。”

    “李显失踪了。”

    李大海想了想，点头：“他应该是被他们带走了。”

    “他们是谁”

    “勇哥。”

    信息准备对上了，黎恩看了欧阳景一眼。

    “他是做什么的”

    李大海嗫喏几秒，道：“是放贷的。”

    黎恩万万没想到这个勇哥的身份居然是这个！而他的触角伸进学校，俨然已经成为毒瘤。难道是李显跟他们借了钱，还不上，所以才会被抓

    欧阳景也没想到事情会因此而起，到底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清澈校园里，还侵染了哪些社会恶习

    “你找他借钱”

    李大海摇头：“不是，他是催债的。”

    “催你的债

    “嗯。”李大海已经敢抬头看人，黎恩这才发现他眼窝深陷，眼里布满血丝，仿佛一夜未睡。

    “因为我还不上钱，他放我走。”

    所以李显被他们抓了。

    从李大海那里把大概情况都弄清楚后，黎恩和欧阳景开始计划找人的事。黎恩一直担心李显遭遇了危险，总是心神不宁。

    事情经过已经告诉警方，警方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开始布局找人。而黎恩和欧阳景目前要做的就是根据所有线索，看能不能在短时间里把人找到。

    “我担心李显现在已经出事了。”已经入夜，黎恩和欧阳景没回家，坐在车里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情况。现在过去的一分一秒，黎恩都觉得度日如年。

    “不会。他们不至于为了一千多块钱杀一个小孩，代价太。”

    “那李显怎么失踪了”

    欧阳景不假思索：“他自己跑的。”

    黎恩觉得不可置信：“他自己跑的”

    “没错，如果他是被抓走的，那些人不会亲自打电话来给他请假，之所以打电话那说明李显没在他们身边或者目前没办法接听电话。”</p>

    对于这点欧阳景一点儿也不怀疑，并且在知道李显是干那事之后，连串信息，大概就猜出来了。

    黎恩脚底一软，她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要是没在他们身边还好，若是没办法接听电话………

    那将是最糟糕的结果。

    “不过我倾向于李显跑了，不然你想想李显失踪，而作为“爸爸”的勇哥居然敢给你打电话替他请假，那不是太蠢了吗”

    黎恩想了想，他这说法也对。

    “但是，他要是没事，怎么不给我们打电话”

    “因素太多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李显觉得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吧。但欧阳景没跟黎恩说，怕她又心疼李显，而心理产生负担。更重要的是，勇哥能在学校里发展这个，说明底下的人不止李显一个，但覆盖范围到底多广，如今谁都不知道，只能等把李显找到了，再顺藤摸瓜把勇哥他们一帮人抓捕归案，还校园清净。

    准备八点半的时候，李显的养父母来电，说他亲生父母看到他出现在他们镇上，问李显是不是出事了。

    黎恩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们说了，养父母听得是一惊一乍的，表明他们完全不懂这些事，问黎恩有没有办法把李显找到。

    黎恩如实和他们说了目前的寻找情况，两人沉默听完，除了叹气，也没再说其他。

    而这会儿，欧阳景和黎恩已经往李显亲生父母家方向赶，不出意外夜里一两点能到。希望李显能找地方躲好，耐心等待他们的到来。与此同时，黎恩也不停给他打电话发信息，让他一有机会就及时跟她联系，可惜一直得不到回应。

    车子刚出收费站，就下起了大雨。

    车子慢慢开出去，夜里两点左右才开始入镇。雨依然很大，呼啦啦的，雨刮晃到最大频率了，但前方视线依然受阻。

    黎恩手机响了。

    李显给她发了个定位，其他什么也没说，等黎恩再打电话过去时，手机再次提示关机。

    “李显给我发定位了。”黎恩点开地图，就着雨夜的前方判断李显所在方向。

    “咱们照着这条路走，”黎恩对着手机地图指着前方，话刚说到一半，车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咚地一声大响后，车轮陷入了泥坑里。

    车身一阵摇晃，黎恩的手机掉了下来。

    “什么情况”

    车子以四十度左右的角度前倾，车身屁股高高翘起，状况可谓惨烈。光靠他们两人不可能把车抬下来，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车上等待救援。只能选择下车。

    外面大雨大风，黎恩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担心欧阳景。

    “要不你在车上等吧。”

    欧阳景已经套上鞋套，拿出雨伞做好下车准备。听黎恩说完，他笑着看她一眼：“我要是这样的男人，你还选我吗”

    黎恩没好气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外面大风大雨，我可不能保证什么事都没有。”黎恩这是说实话，更严重的她都没说。这里地远山偏，出事都没办法求救。

    欧阳景把伞给她，率先下车。车门一开，外面哗哗的雨声不断，像咆哮的怪兽。

    欧阳景清冽低沉而声音在雨声里清晰有力。

    “我跟你说个故事。”

    外面大水漫漫，黎恩发现鞋套根本没用，她刚落地，高跟鞋里就已经进了水。鞋套形同虚设。

    黎恩直接把鞋脱了。

    “什么故事”

    欧阳景绕到黎恩身边。看她光着脚，蹙眉：“你光脚”

    “不然没法走。”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不远处有居民房，但距离还挺远，走过去估计要花半个钟。黎恩这样走肯定不行，已经入秋，天本来就有点凉，再淋雨，肯定着凉。

    “你穿我的。”欧阳景弯下腰，黎恩才发现他西装大部分都湿了。

    伞太小了，撑住了左边撑不住右边，伞不管往哪儿，都会淋到他。

    “你鞋太大，我穿不了。”黎恩走过去，撑住他被淋到的后背。

    欧阳景把鞋子和袜子给黎恩，他自己光着脚。

    “穿着，可能有点大，你慢慢走。”

    “你不穿没事”

    “没事。”他挽起裤脚站在雨里，搭着西装西裤，依然优雅淡然。

    黎恩也不客气，靠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地把袜子和鞋穿上。

    顺着李显发来的定位一路找，最后停在了山脚。左边是小镇，往右是路边小径，往上是繁茂的山林。李显会往哪儿走成了两人此刻该考虑的问题。

    欧阳景觉得在山里，黎恩觉得是小镇。

    两个湿漉漉的人撑着伞就着那丁点灯光在雨里看彼此。

    “小镇可以躲雨，他显然会待在小镇。”黎恩说。

    “你这么想，那些找他的人自然也会这么想。”欧阳景说，“这时候，对自己越狠，生的希望就越大。李显向你求救这点就很清楚，他需要别人伸出援手，他心里还有希望。小镇里人多嘴杂，他在两边的家庭里都不受重视，不仅没安全感，疑心也很重。所以他不会轻易把行踪透露给别人。”

    欧阳景一番分析透彻明了，黎恩心悦诚服。

    “那请吧，校长大人。”

    她难得调皮，欧阳景笑着抓紧了她的手，光着脚一步一步带着她往上走。

    就是这一刻，黎恩穿着他的鞋子，慢悠悠一步又一步地被他牵着一路走。

    他出身高贵，却又甘心不修边幅地陪她在淤泥行走。这个男人啊——

    怎么有点想流泪的感觉呢。

    “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故事”

    “我的祖先的故事。”

    “嗯，你说。”

    “我的爷爷和太祖奶奶是合葬。”

    黎恩打趣：“夜里说这个话题，不觉得惊悚”

    欧阳景轻笑看她，“你害怕”

    “你在，我怕什么。”

    “我爷爷和太祖奶奶刚成亲的时候，关系也不好，后来相处久了才慢慢培养出感情。”

    “你想说明什么”

    “爱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一朝一夕，是点滴相处中，融入彼此骨血的不分彼此。”

    这山头有点小，两人边走边聊，都已经快到半山腰了。从树底下经过，雨很小，耳边只有雨滴落在伞上，一声声雨滴落下来的声音。

    “然后咧。”

    “然后，”欧阳景看她，目光虔诚认真，“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黎恩心里甜得要冒泡，可还是让自己强忍住笑

    “最幸福的女人，怎么个幸福法”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黎恩抿着嘴忍着笑，“如果不满意呢”

    “没有七天无理由退货，但你可以提出申诉。”

    “那好吧，我勉强接受了。”

    欧阳景握紧她的手，笑容如朗月入怀。

    这时雨突然变大，前方有道光穿透黑夜，直直朝两人射来。欧阳景拉着黎恩蹲下来。

    光慢慢靠近，几个男人的说话声夹杂在雨声里传了过来。他们骂李显小兔崽子，不知感恩，害他们东跑西跑浪费时间之类的。听语气这次找不到就走人了。

    直到两人走远，欧阳景才打开伞。

    “人走了，给李显打电话。”

    黎恩拨出电话，果然通了。

    “黎老师。”电话里传出李显疲惫的声音。

    “李显你在哪儿”

    “有两块大石头，我就在中间这里。我崴到脚了，走不了。”

    黎恩叮嘱他在那儿等着，不要乱跑，然后跟着位置共享一路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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