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又来过两趟。一为确定血完全止住了, 二为确定婉华还有呼吸心跳。

    文心见医生掏出听诊器在听婉华的心跳，无助地闭上泪眼。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两手放在胸握成拳，在心底用最真挚虔诚的信念祈祷婉华平安无事。

    “心跳还算正常。”医生收起听诊器对才祈祷完睁开眼的文心道：“我一会儿还会过来，如果病人临时有什么状况, 您拉几下床头的铃铛线我就会马上过来了。”

    急救病房的每个床头都有条挂着短木手柄的线, 这条线一直连到医生办公室, 线的另一端挂着个写着病房加床号的小铜铃。病人把线一拉, 医生办公室相应的铃铛一响，也就知道是哪位病人需要帮助了。

    “好”文心声音哽咽。

    医生离开后不久，病房里又来了许多人。

    有婉华班上的同学，还有袁副校长和几位老师。几位老师多是教婉华的，除了一位。那位便是因换婉华考卷提前“退休”的老游老师的儿子——小游老师。

    文心看到小游老师的瞬间诧异了一下, 猜想他可能是为父补过才来看婉华的, 便没有太放在心上。

    鲜花礼物瞬间堆了满屋。同学们和几位老师怕惊忧到婉华, 只安静地进病房看望了一下就马上出来了。

    一行人站在走廊里，低声向文心询问婉华的病情。

    “医生说婉华失血过多, 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不过心跳正常，呼吸也较之前平稳了不少。”文心抬起手背抹掉睫毛上的残泪，扯出个笑容对关心婉华的大家道：“婉华会没事的。”她是这样盼望的。

    袁初樱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道：“医院这边你一个人顾不过来，我在想，要不安排几位老师和同学轮流守着”

    “不用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且婉华最近吃过什么药、对什么东西过敏、饮食上又有什么忌讳，只有我最清楚。”文心眯起通红的眼, 感动地笑了笑道：“谢谢大家这么关心婉华。不过真的不用帮忙，晚上子珊会过来帮我的。”她望向袁初樱道：“我顺便帮她跟您请个假，明天我俩都不能去学校了。”

    “好。那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随时联系我。”袁初樱从包里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写了串数字递给文心道：“这是我房东家的电话。”

    “嗯嗯。”文心感动地点了点头道：“婉华身边离不得人，我就不送大家了。”

    目送众人走远后，文心再次回到病房，看了看输液瓶里还剩多少液体。以及……婉华还有没有呼吸。

    直到手指清晰地感觉到婉华喷出的温热气息，她心里才略微踏实了一点，仍旧坐回床前的椅子上，轻轻握住婉华的手。

    这个位置，一会儿婉华醒来可以毫不费力地一眼看见她。

    她才坐下不久，又响起敲门声。

    起身开门一看，竟然是刚才分明跟着袁校长她们离开了的小游老师。

    “您还有什么事吗”文心礼貌地问道，声音很是疲惫。

    小游老师一脸正色地道：“刚才忘了说。校长住的地方离医院有些远，我家就在附近。要是需要帮忙，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他一直想找婉华谈谈自己收了钱把何曼铃弄进学校的事，谁知婉华不愿意同他谈。他胆战心惊地过了些日子，见一切风平浪静，婉华似乎并没打算把事捅出去，才渐渐放了心。

    谁知出了今日这事！

    他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听从医院赶回来的老师说，二年级有个学生练排球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年级的学生打伤了。受伤的学生流了很多血，情况很危急。校长过来询问具体情况时，他才知道是何曼铃把云婉华打伤了。

    这就糟了啊！

    那件事牵扯到何曼铃，二人之间似乎本就有些恩怨，再加上今日这事，云婉华和她的家人哪怕只是为了报复何曼铃，也肯定会把那件事捅出来的。而他，则会成为云家报复何家的牺牲品。

    于是他跟着校长来了医院，想找机会说服婉华放过他。谁知婉华昏迷不醒，他只能先假装随校长她们离开。

    文心接过写了电话的纸条道了谢。

    “云同学如果醒了，也请马上打这个电话告知我，这样我也好放心。”小游老师神情真挚目光恳切。他在学生面前一向好端架子，此时也放低了身段。

    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和婉华说上话，要是太晚，等婉华为了报复何曼铃把一切捅出去就来不及了。

    只要文心打电话告知他人已经醒了，哪怕是深更半夜，他也会立刻赶来医院！

    “我记住了。谢谢小游老师。”文心再一次目送小游老师离开。

    小游老师离开后不久，又来了访客。

    这次是何曼铃。

    文心打开病房门的下一瞬，脸就黑了下来。

    何曼铃一手抱着大棒鲜花，一手拎着她特地从家里带来的各种补血益气的珍药。

    她真的是极少对人服软的性子，哪怕人都来了医院，也下定决心要道歉赔罪，一开口语气还是拿捏着的，甚至十分欠揍。她将药单手递给文心道：“我不是成心伤她的，这些药也够补她流的那些血了……”

    啪！</p>

    <strong></strong>    一个巴掌重重落在何曼铃雪白的脸上。刹那间，她的半边脸烧了起来。娇生惯养横行霸道从来没有被人打过的她吃不住这样的痛，疼出了眼泪。“你打我”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以好脾气闻名的文心。

    “痛吗痛就就对了，婉华比你还要痛百倍。”文心脸色阴沉，双目通红地瞪着何曼铃道：“你说这些药够补婉华流的血”她夺过何曼铃手里的东西冷笑着扔到一边。“血债难道不该血来偿么何曼铃，我分明警告过你的。”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至于么”何曼铃又气又恼，大声反问道。她正要再说什么，医生拿着要给婉华换的输液瓶走了过来。

    医生不明白两个小姑娘为什么事吵闹，也无意过问，只是柔声提醒道：“麻烦二位安静一点，有别的病人正在休息。”说完就绕过文心走进病房，帮婉华换了剩得不多的输液瓶。

    何曼铃之前站在门外，不知道病房里是怎样的情形。

    她以为云婉华只是流了一点鼻血来着。流点鼻血又没什么要紧的，她也流过好几次。

    谁知云婉华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很多很多。她本来气不过文心那一巴掌，待看到病床上鼻子红肿昏迷不醒毫无生机的云婉华，忽然就理解文心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医生，她伤的很严重么”何曼铃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提心吊胆地问道。

    医生点了点头，把婉华的状况跟何曼铃也解释了一遍才离开的。

    “文心——”何曼铃自责内疚地捂着脸哭出声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走吧！”文心坐回椅子上，继续寸步不离地守着婉华，背对何曼铃道：“别人不是故意的我信，你就算了。从现在开始……”她转过头，目光冰冷面带寒霜地望着何曼铃道：“是你和我之间的战争。”

    婉华如果有事，为了报仇她不会放过何曼铃。

    婉华如果没事，为了保护婉华不再受伤，她也不会放过何曼铃。

    何曼铃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从文心眼中看到的不只有悲愤的怒火，似乎还有誓要将毁灭她的决心。

    以前她隐约从父亲那里听说过，文心那位二叔的手段，据说如今北平黑白两道都有他的势力。

    恐被文家报复，她此刻也顾不上拿姿作态了，语气恳切地道：“文心你相信我。她受伤的事真的只是意外，我知道她是为了身边丫环的死才报复章家的以后，就不那么讨厌她了，也没想再找她的麻烦。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文心凝望着婉华，冷冷地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只能报警赶你走了。”大街上都是二叔手下的人，她要找人帮忙方便得很。

    婉华的呼吸忽然重了许多，文心吓得赶紧凑上前看，也没功夫搭理何曼铃了。

    几声沉闷的喘息后，婉华缓缓睁开了眼。

    “婉华”文心这段时间一直绝望得如深陷在深渊之中，看不到半点光亮。婉华睁开眼的瞬间，她仿佛从深渊回到了阳光普照的地表。

    “雁雁”婉华慢慢悠悠地转动了下脖子，环顾病房的时候发现了立在床尾的何曼铃。

    何曼铃见婉华望着自己，内疚又不知所措地低了下头。

    “我爹爹不知道吧”婉华醒来以后顾不上想别的，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文心流泪笑着点了点头：“我跟云伯伯说咱们要回我家住几天。”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拿球砸你的……”何曼铃慢步踱到床边，犹犹豫豫地道了歉。

    婉华静静望着何曼铃，没有马上接受这个道歉。

    何曼铃尴尬地红了脸，转身出了病房。

    就在文心和婉华都以为她已经离开的时候，何曼铃抱着之前被文心扔在走廊的花束和补药回来了。她把东西放在婉华床头的柜子上，声音低低地道：“给你带了点补血益气的药。你要是不放心怕我害你，可以叫大夫瞧好了确定没事再喝。害你受伤，你住院的钱理应我出。以后调养身子的开销，也包在我身上。”

    婉华还是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何曼铃脸色僵硬地看了眼文心，想到即将遭到的可怕报复，崩不住又哭出声来，撕下脸面蹲在病床前哀求婉华道：“你原谅我好不好我该说的都说了，该道的歉也道了。还要我怎么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

    文心正要开口赶哭哭啼啼吵到婉华休息的何曼铃走。

    观察何曼铃很久，相信她确实不是故意的婉华，温柔地对半蹲在床前低头痛哭的何曼铃笑了笑道：“何小姐起来吧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谢谢你送药过来，我会好好吃的。”

    何曼铃难以置信地仰起脸。

    婉华鼻子受伤肿着，其实远不如平常时候美。

    可是何曼铃觉得此刻笑意温柔的婉华美不胜收，浑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圣光，向在自责绝望恐惧不安中苦苦挣扎的她伸出了救赎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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