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106 章

作品:《穿书从给男主剧透开始

    抵达凡间之后,近两月以来,我见过无数恐怖的场面。

    但没有任何场面,比起我现在见到这一幕更加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沁南楼之中,昙芜倚靠在元瑾的美人榻上,朝着元瑾扬起了一个笑。

    这个笑容我无比熟悉,我在月城之中见过无数次。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要不要我帮你”

    如若我在现场,一定叫元瑾快跑。

    但我只是在阅读她的记忆。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瑾强压着恐惧,对着昙芜发问。

    “那你不如说说,我想要什么”

    昙芜眉眼弯弯。

    “你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你想要救任薇薇,你想要救所有人。”

    昙芜的话像是一根燃烧的火柴,正正击中了元瑾的心口,我感觉她的心口滚烫了起来。

    元瑾“那你认为,如何才能做到”

    昙芜撑起身子,不过瞬息就来到了元瑾的身侧。

    他替元瑾将一缕碎发压在耳后。

    “你想想,邻仙城,邻的是哪个仙”

    元瑾的呼吸一窒。

    她先前的确在身份尊贵的客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听说过修仙界,但只以为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你知道修仙界的存在吧,想不想来修仙界”

    元瑾“修仙界可我听说凡人无法以灵气修炼,到了修仙界,我们应当如何糊口”

    昙芜“我也无法以灵气修炼,此路不通,自然有别的办法。”

    昙芜“我可以让你获得力量。”

    我知晓昙芜说的“别的办法”是什么。

    那就是以旁人的痛苦修行。

    我恨不得再穿一次书,给元瑾也剧透一次。

    但我也知晓,即便元瑾提前知晓了这一切,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之下依旧无法逃离此地,无法扭转结局。

    完完全全的死局。

    但元瑾对此一无所知。

    我感觉她的心跳得极快,原本不去想,不敢想的念头全部都冒了出来。

    她认为自己见到了希望。

    “你不想逃离这个地方吗”

    “你不想让任薇薇,让你其他的妹妹们,从今往后不再以色侍人,安居乐业吗”

    “你还在犹豫什么”

    元瑾抱着最后一丝理智反问道“既无好处,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们”

    昙芜笑了。

    枝叶抽条生长的声音从元瑾的身后传来,她回过头去,立在房间里的屏风上,新长出了一簇又一簇洁白的昙花,怪异而美丽。

    元瑾知晓昙花只会在午夜盛放,但此时,分明已然将近天亮。

    昙芜朝着元瑾递出了一只手。

    “因为我想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弱者也无法被欺凌的世界。”

    如若凡间的皇帝

    昏庸无能,凡间的高门剥削平民,穷奢极欲,作为一名无权无势妓子,出路在哪里

    先前的元瑾,无数次地想过破局之法。

    其一,逃离。

    逃离这处既无公正,也无公理的地界。

    其二,就是引入更强大的力量。

    以此力量为筹码,逼迫原本高高在上的权贵低下头颅,让出一条生路。

    其三,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只是先前的元瑾,既无逃离的能力,也没有更为强大的力量。

    而她更不可能自己获得强大的力量。

    于整个世界而言,她只是一名无法修行的凡人,无法像卫朝或是云晴那样握紧长剑,为自己,为旁人劈出一片天地。

    于凡间而言,她只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女子,没有强大的家族,更无法凭借自己参加科举,出将入相。

    她看向了递向自己的那一只手。

    是啊,这就是最完美的破局之法。

    于是在熹微的日光中,元瑾握住了昙芜的手。

    如果元瑾的人生是一部电影,我此时此刻一定会大骂导演。

    先前足智多谋,凭借自己成为第一花魁的元瑾,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轻信昙芜

    但我也知晓,人总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修士如此,凡人如此,元瑾亦如此。

    更何况,在数年如一日的强压之下,在对于任薇薇的内疚的自我拉扯之中,她像是已经绷到了极限的弦。

    只是,电影可以退出,元瑾却只能一步步前行,再前行,直至抵达那个她不愿接受,我不愿看到的结局。

    在任薇薇挂起灯笼的那一日的傍晚,元瑾以昙芜给的符纸隐匿身形,依照约定,带着任薇薇来到了邻仙城中的一处破旧的别院前。

    元瑾依旧保留着一丝毫无用处的警惕之心。

    在走出玉堂春之前,她蹲下身,对着任薇薇道“薇薇,一会如若发现情况不对,就跑出去。”

    任薇薇乖巧地点了点头“姐姐,那你怎么办”

    元瑾只是握紧了任薇薇的手“姐姐自有办法。”

    但元瑾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别院的房门无风自动,径直打开,昙芜笑盈盈地站在她的面前。

    元瑾牵着任薇薇踏入了别院之中,感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了一声响指。

    昙芜“来了”

    元瑾摘下兜帽“谢谢,您给的符纸很好用,竟真的瞒天过海。”

    昙芜“那是自然。”

    别院之中沉默了半秒。

    元瑾朝着任薇薇道“薇薇,你晚些跟着这位仙长哥哥走就好,还不快同人家说谢谢。”

    任薇薇怯生生地对着昙芜道了一声谢谢。

    元瑾这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她一面想要将任薇薇的手递到昙芜的手中,一面寒暄似地问道“对了

    ,您叫什么名字我日后该如何称呼您”

    昙芜并没有回话。

    他抬起手,却并没有握住被元瑾递到面前的,任薇薇的手。

    昙芜打了一个响指。

    元瑾感到了一阵灵魂撕裂一般的剧痛。

    元瑾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她没办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了。

    但任薇薇的手,还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任薇薇“姐姐”

    元瑾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将毫无防备的任薇薇按在了地面,掐住了她细弱的脖颈。

    任薇薇的神情懵懂而错愕,然后变成了十成十的不可置信,像是想问元瑾为何这样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出于求生的本能,任薇薇的手,那双被元瑾牵过无数次的小手在“元瑾”的手上拼命地抓挠。

    但不知为何,如此用力的抓挠,在元瑾雪白如凝脂的手上,半点血痕也没有留下。

    徒劳无用。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但在元瑾的感官里,任薇薇的每一次挣扎,每一点变化都变得无比的漫长。

    元瑾就这样看着任薇薇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那双空茫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其中里带着鲜明的绝望与恨意。

    一声尖锐的耳鸣响彻在她的耳畔,在这如同潮水一般的耳鸣声中,她依稀听见了任薇薇稚糯的声音。

    “花魁姐姐,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很像我的长姐”

    “姐姐,你说,我会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吗”

    元瑾眼睁睁地看着任薇薇断了气,小女孩的手软软地垂了下去,像是一只被弓箭杀死的雏鸟。

    元瑾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这是一段来自三年前的回忆,在元瑾不受控制地杀死任薇薇之时,正是永兴八年。

    与静静的通话中,玉符门的前辈们说,元瑾的残魂,“只见其魄,不见其魂”。

    在碎魂阁里,尉迟绯说,元瑾的魂魄,是被“人为碾碎的”。

    我逐渐明白了这一切。

    原来在这一日,昙芜将元瑾的魂魄一分为二,留下了用于感知的“魄”,碾碎了用于自控的“魂”。

    “魂”被彻底碾碎,元瑾也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对这一具身体的控制权,触发了冥界的吸引机制,这才令她的一点残魂被纳入了碎魂阁。

    “魄”则完完整整地留于她的身体中。

    在元瑾的身后,昙芜的面庞之上无悲无喜,他只张开手,将一枚铜币按上了元瑾裸露在空气中的后颈。

    我不由得呼吸一窒。

    那枚铜币,与昙芜交给我的那一枚,竟一模一样

    在已经昏暗的夕阳之下,我依稀看见那一枚铜币之上连带着一根极细极细的丝线。

    丝线的另一头,则被昙芜勾在手中,没入无尽的黑暗。

    然后我就看着那枚铜币没入了元瑾的皮肤之中,旋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全都是谎言,元瑾心想。

    所谓的前往修仙界,救赎所有人,原来全部都是谎言。

    我怎能蠢笨至此,被这样的谎言蒙骗

    铺天盖地的悔恨压在了元瑾的心头,但她已经彻彻底底地无能为力了。

    她能够做到的,只有感受痛苦。

    元瑾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地走回了玉堂春。

    玉堂春中已然华灯初上,颜色瑰丽的灯光下,掌班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冷眼看着她。

    掌班“元瑾,你把任薇薇送到哪里去了”

    元瑾并不说话,只露出了往日一般的浅笑。

    她走上台阶,近乎乖顺地跟随着掌班,来到了玉堂春一间厢房前。

    这处厢房是玉堂春之中最大的厢房,其内装潢富丽堂皇,在天花板与贴了金纸的墙壁之上,挂满了一百八十八盏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灯。

    并且,这处厢房隔音极佳,房门一合,就是一个彻彻底底与世隔绝的世界。

    掌班将她推入了这间厢房之中,随后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一点模糊的落锁之音从门外沉闷地传来。

    元瑾抬眼看去,只见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程二公子一人。

    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身份高贵的高门公子对着她扯出了一个带着嘲弄之意冷笑。

    元瑾,没想到你竟这般重情重义,只是,既然你这般心疼任薇薇,那便自己来替她吧。”

    “我倒要看看,你这种时候还能不能是平日里那一副清高样。”

    元瑾的嘴角一点点上扬,往日里挂在她面上的那一副笑容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她一步步走到了程二的面前,一件件衣衫落在了云石制成的地板上。

    程二公子有些错愕,但很快地,他就回过了神来,心下不由得更多了几分轻蔑。

    果然,婊子就是婊子,捅出了天大的篓子,就知晓以这般下贱的方式讨好恩客,妄想着能够逃脱罪责。

    不过元瑾果真是太过骄傲,太过得意,太过不自量力。

    她的贞操,她的尊严,又怎么能抵得过程家这样高门权贵的荣耀

    得拿命来抵。

    但程二公子半句话也没有说,只玩味地看着元瑾穿着仅剩的单薄衣衫,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想要给她希望,看这个曾经只卖艺不卖身的,清高的花魁会如何为了生存,费尽心思,拼尽全力地取悦自己,尔后再她弃之如履。

    只因为,在这一夜之后,这一枝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红玫瑰,将折在他的手中。

    元瑾已然走到了程二公子的面前,嫣然一笑。

    程二这才发现,她的眼中已然布满了红血丝,那眼神不像是千娇百媚的花魁,倒像是行至末路的暴徒。

    一点不妙的感觉升腾在他的心头。

    然后他看见元瑾拔下了自己的簪子。

    厢房之中,一百八十八盏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灯同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