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情难自禁。
作品:《沥青》 芝加哥天冷, 但不多。
文徵穿着驼色大衣就这么和韩君华告了别,之后走在道路逼仄的小道尽头,看雾蒙蒙的天。
这里的冬天风很大, 建筑林立间的天空如蓝光密布, 有些难闻的汽车尾气,也有年轻人炫耀自己跑车排量的轰鸣。chica river上横跨着大铁桥,从远处看黑漆漆的。
河道的风有些迷了文徵的眼。
她开始想曾经宋南津在这座城市是怎么过的。
他漫无目的之际,有没有想到她。
他在纽约街区飙车的时候,又有没有念想着她的生活。
他在酒吧唱那首歌时, 眼前浮现的画面是不是她。
她以为宋南津日子过得很快乐。
起码比她快乐。
她没想过在她最寂寥的那段岁月, 他也尘封了自己。
那天文徵过得很迷茫,她不怕陌生城市,她让自己静静感受这座城市带给她的孤寂,那种痛感。
她想,她可能是想宋南津了。
其实宋南津这个人原来有时候很恶劣,很会心理战,他有自己的独断, 有他的性格,他能用一切伤你的话来呛你,可回过头,又能当没事一样低下头跟你温柔地提别的,拿这些来服软。
他很吃软的,跟他硬着来磕不一定磕得过他。
可文徵知道,只要她喊一句哥,他有求必应。
他什么都答应。
因为可能他只是想她能看他一眼,能找他一次,能跟他说一句话。
在她和张寄濒临分手之际, 她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他,这个曾经和她有过交集的人,短暂露水情缘的人。她摸不清他的态度,不知道他是恨她还是别的什么。
那两年,她以为她的日子只会这样过去,她让宋南津去过新生活了,她又怎么没有接受新生活的权利呢。
所以,她接受了别人。
她想让一切都过去,重新生活。
宋南津的回国是个契机,是打破平衡的一切。
那天之后,她的生活开始天翻地覆。
跑车从她身边奔驰而过,有几个人在车上转着帽子呼喊“are you aone”
几个人笑。
声音随着空旷街道飞驰过去。
文徵望着他们汽车尾气,裹了裹衣服,换个方向离开了。
文徵回去那天初晴,宋南津的秘书亲自来接的。
宋南津没来。
对方提前在机场外等了她很久,直到看见她身影,过去帮她拿行李,递东西,喊宋太太,也顺道带来一个坏消息。
医院那边,宋南津他大伯父出事了。
秘书说“是高血压,老人本来年事就高,这两年有三高的老毛病,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是下午和电话里谁吵了一架,凌晨起夜上洗手间直接脑溢血给倒了下去,阿姨第二天快早上才发现,当天直接进了icu,当晚都已经有点不行了,后来回光返照,硬生生拉了口气回来。”
文徵说“宋南津呢”
秘书说“宋总这几天人都在医院,得知消息的那天就立马赶去了。他这几天都在医院照顾,怕影响您工作,消息没告诉您,知道您知晓了肯定会担心老人,现在才让我过来接您。老人家子女在国外回不来,有一个准备下周回来,和他轮流照顾,还有个儿子在意大利忙事情,那位少爷的妻子现在在孕期,抽不了身。”
文徵说“再抽不了身父亲都出事了,总该回来看看老人啊。”
秘书面露难色“太太,宋总家里情况特殊您也不是不知道,据悉这次导致老人家脑溢血的就是他和他儿子那通电话。”
文徵沉默,也算懂了。
宋南津家里那些亲戚,关系还确实是复杂。
没办法,下了飞机只能一路赶去。
一路上文徵都在看微信,等着那边的消息。她刚从美国回来,知道了一些事,内心感慨良多还没宁静,紧接着家里又出这个事,任谁都不能平静。
宋南津从小不是跟着爸妈过的。
他爸妈在他很小时候就出去工作了,经商、炒股,什么都玩,但就是不管宋南津。
宋南津有一段岁月是跟着他大伯过的,他大伯宋景福是教书的,和宋南津家里家缠万贯不同,他爸的那位大哥可以说是谨慎温雅的典范,不谄媚,不势利,原先老爷子分家产也没争什么的,手上盈余充足就可。
后来两个子女都出去打拼赚钱,家业才算可以。
宋南津有几分礼仪都是跟着他大伯的家风学的。
宋南津不听他父亲话,但唯独敬重那位大伯,和对待他姑母的都不同。
他当初要和宋兰春当面对峙时,事情后来也闹得家里其他人知道了,他大伯首要和他说“要放下有些执念,有些事过去总能过去,都是一家人,没有必要闹成这样。”
当时宋南津和对方下棋,心平气和,落定最后一颗棋子。
“我从没有要为难姑母什么,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现在事情做完,也都结束了。”
对方知道宋南津喜欢文徵,对她也就没太为难,有什么的都客客气气,去年过年还给过红包,要他们百年好合。
老人家平时待儿女都好,就是跟国外那个儿子不和。俩人是针尖对麦芒,每次联系都要吵上一通。吵也就罢,谁知道这次直接把人气倒,听说老人家都已经是弥留之际,这几天吊着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女儿说是下周赶回来照顾,可知情人其实都心知肚明,那哪是赶着回来照顾,大抵要赶着奔丧了。
文徵过去一路都不知道现在宋南津会是什么心情。
她到了医院一路直奔进去,找住院部,找护士站问。
上了楼,本来想说先看宋南津,可一到病房那儿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窗就见着躺病床上昏睡的老人。
熟悉的一幕,文徵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六年前,她姨母病重,文徵记得她第一次来医院时面对的就是这一幕。
姨母是她远亲,那年远赴千里来滨城求医的。
她只身一人,养的两个儿子在她肾衰竭后置之不管,姨母只能到这座陌生都市来,意外找到当初在这里被资助的文徵。
那还是文徵第一次见到自己仍在世的亲人。
即使是远方穷亲,文徵也觉得极为亲切。
她跑上跑下,为了姨母奔波劳走,哪怕顾学业没有时间也尽量抽时间周旋于学校和住院部之间。
她知道姨母肯定还有生的希望。
即使希望渺茫,即使姨母的家人都放弃她,即使,她当时身体已经孱弱得不行。
她从小的三观告诉她,即使希望再小,也要努力去拯救一条微小的生命,她觉得如果一个人有生还希望就要去争取。不能因为她是将死之人就直接独断地放弃她。
那和叫人等死无异。
她当时就是这样坐在自己姨母床前,在知道最后的肾源没有机会时,在最后硬生生看着姨母断气时,她坐在床前,感受着无边的寂夜,沉默得只剩背影。
从那以后,她再不愿来医院这种地方。
消毒水气味太刺鼻。
这里的温度太冷清。
而此刻,这个对象换成了宋南津。
他也坐在床边,身躯依旧,透着清冷的瘦,他望着床上的人。
文徵走了进去,旁边人看见她想开口喊一声嫂子。
她抬手示意止语。
自己走过去,抬手,微微犹豫,最终落定在他肩上。
宋南津感受到动作转头,视线接触到她时微微转变。
“哥。”文徵轻轻叫他“我回了。”
宋南津慢慢弯唇“嗯。”
他捏住她搁在自己肩上的手。
温度相融,逐渐握紧。
一整晚没怎么说话,只是作为病人家属守在床前,而那位老人的直系家属甚至没一个赶回来,医院里所有事宜都是宋南津上下操办的。
文徵回去,替着他一起操劳上下事宜。
因为这是宋南津仅剩无几的几位长辈之一,文徵顾一些事也格外细心,晚上守夜,白天提着饭盒跑上跑下,照顾老人的一些大小事宜她都有在负责。
在老人家昏迷沉睡的最后时日,她希望可以替宋南津尽一些绵薄之力,好好尽孝。
文徵没有家人,却理解他那一刻的难受,她也有过这种感觉的,最危难的关头感受不到一丝有关亲人的羁绊。
老人病重,他的儿女一个也不回来。
文徵知道宋南津心里有情绪,她也不去打扰,让他静心。
中间黎纤倒是也有来看过,拎着东西,本来进门就喊叔父,看到文徵脚步慢顿,最后有点微妙地喊了声“嫂子。”
文徵嗯了一声。
黎纤把带来的东西放床头柜,说“怎么病房就你一个人啊,我哥呢。”
文徵说“公司临时有事,他先去忙了。”
“所以就你一个人在这啊。”
“嗯。”
黎纤看了眼病床前那些仪器,跳动的波纹,说“你倒是实诚,我们叔父生病,人家儿女都不来,你替我哥在这守好几晚。我哥也不心疼你啊。”
文徵说“我心疼他。”
“嗯”
文徵解释“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要尽孝吧。他要顾事业,忙不过来的事我就帮帮。”
这番话倒是说得黎纤沉默。
她在旁边坐下,说“我叔父对他最好,他肯定心疼的,心里有结,觉得我几个哥哥姐姐太冷血。可是他又何曾不冷血,他为了一些人一些事,有时候做得更狠呢。”
文徵知道她在说什么,没回话。
黎纤又说“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跟我哥吵架,你看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
文徵慢慢转头,看她。
黎纤本来在看她,可俩人认识了十多年,有些事着实尴尬,她又把视线转移走了。
黎纤说“我妈最近在国外,也没管别的什么事。我承认我原来对你有点偏见,我觉得是你把我哥变成那样,但后来知道一些事又对你有所改观。我知道我妈那人可能有点势利,她可能性格并不好,她可能做过很多伤害你的错事。”
“但是文徵姐,可不可以请你看在她资助你十多年的份上,那些事随风散,人这辈子就几十年,过就过了。”
文徵笑了笑。
文徵说“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我又有没有在哪刻释怀了那些事。其实我也没有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只是有时候人有苦衷,言不由衷。”
黎纤沉默了会,说“知道你有孝心,我也是来看看,以后和我哥好好的,你们好好过日子。最好给我哥生个一儿半女,他也三十了,该有个自己后代了。”
黎纤起身,按了按她的肩,却放了个红包在那。
鼓鼓囊囊的一个。
“这不是给你的啊,是给我未来表侄的。”
那一天夜晚,老人走了。
宋南津的大伯,死于一场夜晚脑溢血,在医院续了几天命,还是无声无息去了。
那场葬礼没有办很快,所有子女守灵三天,最后送葬,而那也是文徵第一次以宋南津妻子的身份正式出现在所有宋家人面前。
这两天滨城多雨,文徵送走大堂最后的客人,事情清静了,去收桌子,手指触及到他的。
桌布被人摁着。
宋南津站她面前,面色淡淡,抬眼看她。
“聊聊”
文徵动作一愣,站直身,规规整整地好像等候听审的学生“聊什么”
宋南津看她这样莫名自己笑了。
拿过旁边烟盒,抽了支出来。
“听说你还去了芝加哥。”
“没,就是工作。”
“跟韩君华见了一面”
文徵无言了一阵“你自己知道还问我。”
宋南津笑笑。
那边有朋友过来,说“宋哥,今天晚上聚会啊,去不去事儿都过了,人老爷子儿女也回了,咱就别管太多了,老爷子人送走了安心就行。”
宋南津敛下眼皮,说“去。”
文徵看了眼,道“我回家忙工作,让小王载我。”
“你也去。”
宋南津跟旁边人淡声一句,事也就安排了“让他们加个位,就说嫂子也去。”
文徵没怎么和他朋友聚过,以前才有那个印象。
当时去他朋友那儿打麻将,不熟,瞎打,害他输了好多钱。
宋南津睁只眼闭只眼,说打得好。
当时的文徵还只是个学生。
跟着他,收获了好多注目。
而现在一别经年再次坐在这儿,看着他和朋友谈笑风生,文徵依然无话可说。
座无虚席的朋友聚会。
文徵的手被他捏住。
“怎么这么凉,不高兴吗。”宋南津垂眼说。
文徵说“没,就是想些事情,发呆。”
“去了美国觉得怎么样好玩吗。”
文徵摇头“不好。”
“为什么。”
文徵说“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有点吵闹的杂音,轰鸣的汽车,还有几个黑人开车经过时不怀好意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我连话都没敢回,转身就走。”
宋南津笑笑“是这样,那边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吧。”
“不啊,风景我觉得蛮不错的。就是没在最好的季节去,洛杉矶的海滩应该很好玩。”
“夏天是最适合去加州的季节,明年带你去,去ca
io beach冲浪。”
“好啊。”
酒桌觥筹交错,他们在这边聊天,低声细语。
有人要敬宋南津酒,他偶尔抬酒杯接一下。
别人知道这时候只有文徵才是他的一切,都识趣地不去打扰人家。
宋南津又开口了“那你回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伴手礼。”
“嗯,有啊。”
文徵看他的脸,纤长的睫毛,偏薄的唇。
宋南津是瘦的,个子很高,穿简单衬衫单是坐那儿在人群中也能夺目。就像那种电视上那种贵公子,哪怕单手揣兜也能周旋交际,处处体贴礼貌。
他有股清高味,就是一眼望去就知生人勿近。
文徵又想起来了,他曾经在那个俱乐部帮她还报那几个欺负她的女生,弯下身和人家眼对眼,温柔轻笑着问别人是什么东西的样子,特别迷人,特有味道。
“但你怎么就知道我给你带礼物了,你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还在乎这些啊。”
“不在乎,但是你的就在乎。”
她把包搁到腿上,从里面翻找。
“我从下飞机开始就带包里了,想找机会给你,只是这段时间事情特殊”
文徵买了很多伴手礼,巧克力、球帽、坚果,都是给朋友带的,她也不知道给宋南津买什么,拿了张80年代的珍藏cd,直至今日,终于有机会给他。
“看着挺像回事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把cd拿出递给他。
宋南津帮她拿着,看上边封面。
ion,还真是挺老的了。
他说“在你眼里我就喜欢这些”
文徵说“那不是看你口味特别么,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宋南津“哪儿买的。”
文徵“小商品铺,人家白胡子老爷爷非给我推销,我就想着买下来了,40刀,还是砍下来的,这价格怎么样”
“40刀”宋南津把那旧得不行的专辑磁带翻转着看了看,笑。
文徵觉得他那笑有点内涵,又察觉不出味。
“笑什么。”
“没事,只是觉得我老婆真会砍价。”
文徵不甘示弱,看了眼桌上聊天的其他人,牵紧他的手悄悄贴着往他肩上靠,凑近他耳轻声说“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份礼物啊,哥哥。”
哥哥两个字无形勾人耳。
宋南津感觉肩膀好像有什么麻闪过,令他抬眼,不自觉地就朝文徵看去。
看见她绯红的唇,无辜的眼。
像来勾人的。
宋南津没想别的,看了别人一眼,又侧目,胳膊搭椅背上扣着她后脑勺就倾身亲了上去。
文徵胳膊有点绷紧,因为知道这是人前,整个人特尴尬。
他亲上来的时候嘴唇微微湿润,有轻微薄荷味,文徵下意识张唇去回应他。
本来以为他只是亲一下,没想到他还真认真起来,靠近了,很深入地吻她,她不自觉抓紧他胳膊,有点尴尬了。
“哥。”她轻声提醒。
宋南津退离,眼近距离和她对视。
文徵抿了抿唇,回味属于他的温度。
“回去再亲,在这尴尬。”
宋南津没理“你这段时间在芝加哥,想的是不是我。”
文徵心脏好像因为他这句话有些颤动。
“是。”她很认真地答“不只是芝加哥,是国内,是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夜,想的都是你。”
“那天我离开,你心里疼过吗,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别的。”
文徵说“有。我在想,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那个叫宋南津的人了,也和他再没有机会。”
宋南津笑。
“你后悔吗。”
“你想听真答案吗”
宋南津点头。
文徵附过去,本来没想讲,沉一口气“我想,我最后悔的应该还是把宋南津丢了整整两年,没有管他的情绪,自顾自地把他推到我心房外面。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但我想,我们分开那天你在驾驶座心里应该很不好过。”
宋南津笑了,低下头,看自己紧握着的她手。
他把她的手搁在腿上,紧握着,牵着。
“也还好吧,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都过了。我当时还真信了你说的呢。要和别人在一起,以后都只会选择另一个人,其实你选择谁对我来说没关系,但你说的那句爱别人,那是真的伤我。”
他说“你知道吗文徵,那天我是从后视镜看着你走的,我说我们谁也不要回头,可其实你下车的一瞬间我就回了头。”
“我以为我可以放下,我说了很多狠话,说了很多我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疼的话。我以为我可以释怀,可那天从后视镜看到你背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叫文徵的女孩了,不骗人,我说喜欢就是真喜欢。哪怕你未来有其他人呢,你和人家在一起呢。”
他轻轻笑“那也没关系。哪怕你未来和别人结婚生子,我也可以奉献一切的,我可以在你受任何委屈的时候站出来,不为别的,哪怕就为那一句哥,我这辈子就孤独下去了,我就看着你好,我不为别的。”
他话说得笃定真诚。
文徵胸腔又开始一片片的麻。
发震,发痛,发麻。
文徵眼眶彻底红了,她说“我不想在这里哭,哥,我们能不能回去说这些。”
宋南津没多说,只是把她扣到自己怀里,轻轻安抚地拍她背。
那天晚上两人没回去,最近办葬礼什么的耗了太多心力时间。
加上又是老家偏僻地方。
太晚,雨路难走,两人在附近找了家旅馆暂住。
旅店老旧,有人在外面沙发上吃牛杂面,香味飘鼻。他们两人进去时像意外闯入的夜旅人,身披雨霜,逃离长夜。
“老板,开一间房。”宋南津递了自己银行卡过去。
对方看一眼,说“一晚一百八,我们这儿都是收现金,你这一上来就银行卡啊。”
宋南津到底还是很少来这种偏僻地方。
文徵跟他牵着手,有点紧张,看了他一眼,从自己包里找出钱,说“两百,不用找了。”
乡下的旅店条件都不怎么好。
两人刚从老家那边回,简单和朋友吃完最后一餐饭,没有回主城区。
主要是明天长辈那儿说还有后续事宜,他们要一大早赶去,老家的房子可住不下那么多亲戚,所以商量之下才说出来住。
几乎是有点简陋的标准间,一床一桌一椅,也没其他了。
文徵把东西放桌上,看他问“你先洗还是我先”
宋南津本来刚把身份证放上去,听见这话愣了下,有点意思地抬了眼。
“在一块那么久的,突然来这一句我还以为咱俩是陌生人来约的。”
文徵说“我才没那个意思,这不是看你这两天太忙,想让你快点去洗澡休息。”
宋南津睨她,伸手把她拉自己怀里,从后边抱住她。
“不洗了,先抱。”
本来这几天在外操劳那些事还有些绷了一根弦,陷入他怀里的一瞬间文徵感觉浑身骨头都软了。
她沉默两秒,在他怀里转过身,同样环腰抱住他,静静感受他的温度。
挺老式的环境了,还有点逼仄狭窄的床。
两个人那天晚上就挤了一张床。
文徵蜷缩着窝宋南津怀里,脚放他腿上,手掌贴着他紧抱自己的胳膊。他们那两年总是这样睡的,哪怕睡前分再开,可每次文徵睁眼总会发现自己在他怀里。
其实刚领证后那段时间就是这样了。
他们互相那么熟悉,怎么可能做到完全陌生人。
被他抱到怀里的时候文徵内心也会发抖,也会动摇,也会忐忑。那时候她怕自己沦陷,可后来一切的一切都成了他们的回忆。
而此时望着眼前墙壁,文徵久久无言。
但她知道宋南津没睡,他肯定也醒着。
她想到了好多事,她过去的,和宋南津的,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在同一屋檐下见面的,他们在同一张床上的,他们共同去领证的那天,坐在民政局内看着工作人员盖章的。
迄今为止,都已经过去那么久。
过往的一幕幕总是像老电影一样,幻灯片播放,自己回想也恍惚。
她说“这事,你是什么想法”
“什么事。”
黑暗里他声音低冽,就在她耳后。
文徵捏了捏他手“叔父,他儿女不回来,就最后这天来送个终,你心里很不舒服吧。”
宋南津沉默一阵,又笑。
“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不讲情义,只顾利益。在他们眼里没有亲人二字,所以有的人我不把他当亲人,但有的人,即使只是泛泛之交,可始终能在心里存两分位置。”
文徵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老人最大,孝义在先,不管出了再大的事家里长辈总是最重要的,我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父母也不管。”
宋南津轻声说“徵徵,你没见着的事多着。我还害怕你见,怕你看到一些事影响到你,让你难受。”
文徵笑了“没事的,我不怕,我没那么脆弱。”
她说“哥,你知道吗,在我心里,咱俩都是没有亲人的人,我知道你和叔叔阿姨没感情,也知道在你眼里对一些事很冷血,可你对我不冷血,我知道你把你全部的温柔都给我了,那一次对我来说是解脱,对你来说又何曾不是。”
他们在那次纠缠中相知,却又在那次纠缠中救赎。
如果没有那天,或许现在的宋南津和文徵还是两条平行线永不会相交。
宋南津就在黑暗里看着她,文徵于他对视。
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勾着他衣服倾身上去吻他。
亲了一下,后退。
两人对视着,又互相慢慢亲吻对方。
床板突然颤动两下。
他翻了身,居于她上方。
空气一下紧滞了,文徵忽然有点口干舌燥,忽然又好像感受到那年的炙热。
他们在那个房间,在他床上,很多年前的那场夜晚。她跟宋南津互相攀着争先恐后地吻。他们好像忘却整个世界,忘却了自己。
“哥。”她颤抖着说。
“嗯。”他轻应。
“我听了那首歌。”
好像有什么在他们之间勾动。
无声无息。
但他们谁都感受得到。
“burng,我感受到了,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我在芝加哥好像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我告诉自己,我这辈子都欠着宋南津的,我不是欠他多少,我是欠他整个人生,欠他所有全部。我,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他。”
宋南津没有声音,一直没讲话。
文徵甚至只能感受他看似平稳的呼吸声。
他的气息。
文徵又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掌心轻贴着,感受他的皮肤纹理。
“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你有我在,你有我陪着,以后,文徵会一直陪着你,陪你到死。”
她的话没有得到他回应。
因为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
宋南津捏着她下巴,俯身就去亲吻她。贴她的唇,文徵也张唇回应,去描绘,去含情。
床板发出了一些动静。
不隔音的门外也传来脚步。
这场雨夜,并不只有他们两个旅客找住宿。
也有其他人,出行的,旅游的,他们在走廊欢笑,聊着这家旅馆装修多老,去开对面房门。
不管什么声音都令文徵如惊弓之鸟。
她抓着他的肩,害怕都颤抖地张着唇,呼吸着,喘气着。
文徵在迷茫中望着天花板,眼前出现好多画面,她在想,在听,她想告诉宋南津好多话。
他们在那时迷失的。
她眼眶都红了,她说“哥哥,我爱你,我爱你。”
她抱紧他哭着说。
他们之间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压不住的。
宋南津泛湿的眼抬起,他要起身,却被文徵拉住了衣领。
她说“没事。”
她抱紧他,轻声说“没关系的,没有措施也没关系,你对我有什么情感,你爱我,你就施发在我身上,没事的,不管是难受还是什么。”
她说“我想弥补你的。”
文徵那天晚上流了泪,压着喘气声,一直忍着眼泪。
宋南津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你怎么那么激动。”
她说“因为情难自禁。”
她哭着摇头“我去了芝加哥,好像终于才感受到自己还活着,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能把宋南津丢在那里那么久。宋南津你知道吗,我从没觉得我自己那样爱过你,我是真的很爱你,我爱你,文徵的一生就是属于宋南津的,宋南津的一生,也是属于文徵的。”
宋南津轻声呼吸,在确定她所有心意后,抵着她额“没关系的,徵徵。没关系,我也爱你。”
那天夜晚很长,文徵也不确定那算是什么。
两个难得离经叛道的人互相救赎。
还是他们心意的最后确定。
文徵知道后来无数次再回忆的时候她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了宋南津,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爱。
那一年,宋南津的叔父去世了,享年62。
宋南津以家里长子的身份送葬,文徵以儿媳身份。
葬礼上,她见到了宋南津母亲。
一位知书达理的中年妇人。
两人礼貌点头知会,算是相识。
宋南津面也未动,因为知道他未来的路要变了。
而文徵,站他身旁时面对周围异样眼神也只是若无旁人轻描淡写一句“这是宋家长子宋南津,我是他的太太文徵,你们谁有异议可以提出来,不要在这里嚼舌根。”
没人再敢言说。
最后站在那位宋家长辈墓碑前,文徵想到对方临终时最后的寄托。
她终于知道她要拿什么来还给宋南津。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