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是直男

作品:《请放过那些土豪

    线上聊天刻不容缓。

    降谷零当机立断, 决定抓住这短短的一分钟,集思广益开个会。

    第一点,要学会凹人设。

    萩原研二“咦, 我不能做自己吗”

    降谷零冷酷的说不行。

    “之前有个家伙,十三秒就黑掉了我的电脑, 现在这条大鱼可能不会, 但id毕竟是实名制的。”

    “我们不确定她的权限能否直接查看资料, 也不知道她手上有没有其他的渠道,可以侧面打听出榊太郎君的个人情况, 总之”

    他认真的样子超凶“你既然是在顶着身份套话, 就给我把皮披好了,懂”

    “懂”加重音表强调。

    萩原研二投降般的举起双手“我懂懂懂”

    然后他双手按上键盘,回忆着教练下午说话时那个微妙的气质, 在输入框里, 打出了简单的日安两个字。

    敬语也一板一眼的。

    但是可参考资料也太少了

    萩原研二下午也就跟榊太郎说了几句话, 之前大部分的固有印象, 来都来自于的亿万富翁般的校园传说, 和他几乎半永久了的西装三件套。

    所幸旁边,松田阵平的手速超快。

    半分钟的功夫,他就已经从冰帝的官网上, 扒下了榊老师的生平介绍, 进而顺着网线, 找到了他留学时期的个人主页。

    作为一个知名校友, 榊太郎至今还留在母校的招生简章上。

    那上头还算详细的写出了他高中到大学时期的荣誉和经历, 算是客观反映了他人格形成的大环境

    “但是我看不懂德语。”

    是哦。

    于是松田君又冷静的搜了个翻译器, 机翻, 确认, 然后把屏幕翻转,直接怼在了萩原研二脸前。

    萩原研二“啊这”

    叩叩叩。

    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一言难尽。

    “话说敲门声还有礼不礼貌的分别吗”

    “动作不大,声音清晰,叩击的间隔一致,这就叫礼貌。”

    伊达航先生耐心的撸了把同学的后背“你,还有松田,每次风风火火推门时咣当的那一声,就是很不礼貌的敲门。”

    那边,诸伏景光在询问了“是谁”之后,已经打开了大门。

    来人是榊太郎。

    “教练”

    萩原研二整个人都惊了问下能不能网恋而已,需要郑重到这种程度吗

    “您居然还亲自上门了”

    门外,榊太郎先生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是在微微颔首算作问好后,慢条斯理的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工作证。

    行政教师榊太郎

    萩原研二“哇哦。”

    这证件,看起来真是崭新崭新的呢。

    事实上,它还真就是崭新的。

    连出机器带过塑,拢共没超过半个小时。

    怎么说呢。

    作为一个生性严谨的有钱人,榊太郎先生真的很介意人身安全,也很介意生活中猝不及防出现超出他掌控的东西。

    于是在和萩原研二告别之后,他进行了一场短暂的沉思,然后转道去了冰帝学园的外联部,靠一些利益相关的社会性手段,把负责此次安全演习的对接老师,换成了他自己。

    “我需要相对详细的了解这件事的进度”

    男人顿了顿,试图解释,“毕竟和我切身相关,如果真的有过滥用药物的倾向,那除了本人之外,我还需要对那些被我宴请过的同事负责。”

    日本有兴奋剂取缔法,药物成瘾到一定程度,是要进戒毒所的。

    客观来说他也是受害者,但榊太郎本身并不太在意金钱,所以如果最终事情严重了,他在医药赔偿之外,还准备给大家补一笔精神损失费。

    可以说是凭亿近人了。

    但对在场诸位兢兢业业的警校生来说,案子查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个陌生人,张嘴就是“我需要”打头的祈使句

    就好像水里面混了几粒干麦穗,它完全不是那个味。

    空气中隐隐透出一点尴尬。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的使了个眼色保密条例呢保密条例出来救一下啊,我们查案还要受路人监管的吗

    班长淡定的回了他个眼色醒醒,我们是在干私活,他现在算是合法的校方代表

    降谷零特权阶级去死

    咦,为什么突然暴论

    萩原研二被他凶的吓了一跳困的话先去睡吧,你的精神状态好可怕啊降谷君

    只有诸伏景光。

    他从容穿过了半空中无形的眉飞色舞,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将挂着工作证的榊太郎老师引入了临时工作间。

    “我们这里没有茶,饮料的话,柠檬水可以吗”

    然而柠檬水也是罐装的。

    榊先生倒不介意这个,从容的点头答谢后,挑了个顺眼的单人沙发,原地坐下。

    “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他显然在来的路上,看过了萩原发送的邮件,“不是说要用我的id网恋吗,这个”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亮着的电脑屏幕上。

    “还只是打招呼而已。”

    诸伏景光稍显尴尬的摆了摆手,说“萩原之前明确向我们转告过您的诉求,放心吧,在没得到您明确的允许回复前,除了打招呼和寒暄,我们是不会在聊天内容上,擅自过线的。”

    内容还算笃定,但语气异常的虚,好像时刻准备着面对他下一秒就到来的挑刺和斤斤计较。

    榊先生

    榊太郎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他看了下剩下几个年轻人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少话”和“无表情”,大概是让他们误会了什么。

    正想解释呢

    嗡嗡嗡。

    蜂鸣般的提示音打断了他未张口的话。

    聊天窗口一连刷过去三个表情包,显然是这边空窗太久,352116等烦了。

    不说话吗

    其实和之前那一长串奇形怪状的家伙相比,352116已经是很有耐心的了你看,她甚至在被晾了整整八分钟的情况下,主动挑起了个新话题。

    你是学音乐的

    降谷零“果然,她能看到实名资料”

    但对面显然觉得这是件无关紧要的事,紧随其后便道我最近有些失眠,有什么可以舒缓神经的音乐,可以推荐给我吗

    萩原研二条件反射看松田。

    松田条件反射开网页搜索。

    但因为刚才的僵持,手提电脑已然待机,两人都颇为手忙脚乱。

    在噼里啪啦的按键声中,反而是榊太郎突然开口,道“雾里夕阳,92号,春末协奏曲,gns。”

    说完他顿了顿,补充“92号全名就叫92号,gns的全名是od night y sunfoer。”

    在大家还面面相觑的档口,只有降谷零在一愣之后,当机立断扒到桌前,对着电脑飞速打起了字。

    一分钟后。

    352116多谢,我去听听看。

    降谷君随之松了口大气。

    又过了十秒钟,屋里慢了半拍的其他人,也跟着开始此起彼伏的松气。

    “帮大忙了啊教练”

    萩原研二笑着想我的直觉果然没错,教练看着凶,但是超好说话的

    榊太郎礼貌的摇了下头,说没事。

    降谷零瞥了萩原一眼,侧头看松田阵平。

    “同步搜索下曲子,公放试听,等下可能要聊。”

    然后他自己也搜起了乐曲的赏析文章,毕竟聊天过程进转如风,就算有场外嘉宾“遥控”,自己这边也得有些基础认知。

    结果试听尚在加载,区区十秒后,那边消息就来了。

    352116说雾里夕阳有点熟。

    降谷零

    降谷零网页都还没打开呢,当即给萩原研二使了个颜色到你自由发挥的时候了

    萩原研二啊这

    他手速倒是不慢,直接回了句是吗我第一次听也觉得耳熟。

    但是之后呢

    没有前因后果,也不能擅自扯到,就算是社交牛逼症,也不能单靠废话文学尬住这种话题吧

    于是他下意识看了眼榊太郎。

    沙发上,榊太郎本人倒是情绪稳定。

    他一点磕巴都没打,当即介绍说“雾里夕阳是十世纪左右的小曲,原曲是简化过的百济乐,用的是陶笛、和当时还不算普及的三弦乐器。”

    “近代重新编排后,从传统的五阶,改成了西洋的七阶,另外加入了提琴、簧管和太鼓的鼓点。”

    他最近研究这个,因为朋友公司开发的音乐游戏,斟酌再三后使用了它。

    榊太郎本人长居国外,学的是西洋古典,但也有帮朋友做参考,试听后生出了些新奇的乐趣,推介时,不自觉的把它放在了第一位。

    松田阵平“”

    这下倒是曲目简介,心路历程都有了,可是

    他转头看萩原研二可是他说的话听起来好干哦,你确定转述下就能和任务目标聊得起来吗

    萩原研二“啊这”

    松田阵平“每次回话前都要先听五分钟再复述的话,你确定对面那个,有耐心等你俩双簧”

    萩原研二“啊,这个,那个”

    嗡嗡。

    又是一条新消息。

    352116发了个附件过来,注明听听看。

    附件里的音频很小,像是她用刚才那几分钟的空白时间现录的。

    降谷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才点开。

    电脑外放的音质一般,但大鱼那边用的录音机器大概性能很好,所以连生活杂音都很清晰,能听到布料蹭过布料,也能听到窗外掠过的飞鸟。

    她用的,应该是家具摆件里那种装饰用的短笛,所以本人虽然气息充足,但吹出的声音却很小,而且因为指法凌乱的缘故,整个儿断断续续的。

    妈呀听着就觉得上不来气了。

    松田阵平稍显窒息的咂了下舌,转头看萩原研二“快,发挥你的特长,想一段夸奖她的话”

    萩原研二

    事实上,萩原研二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套话任务了。

    倒是诸伏景光心态还好。

    他掏出手机,说实在不行搜索一下好了“专业赏析就算了,找情话大全行不行一般夸奖音乐都怎么夸啊,不好听的话,是要夸她有节奏感吗”

    伊达航作为五人里唯一脱单的,正想说网上的情话大全根本就不靠谱,坐在沙发上的榊先生却先一步抬了下手。

    他说“安静。”

    室内空气突兀一顿。

    松田阵平挑了下眉头他这股教导主任的气场是什么鬼

    萩原研二冲他耸了下肩,虽然英雄所见略同,但还是要忍一下的好吧

    所幸榊太郎先生对这通眉眼官司一无所知。

    在音调响到第三个小节时,他就自然而然的闭上了眼睛,此时正翘着腿倚靠在沙发上,以一种奇怪但投入的享受姿态,听完了断断续续的整首曲子。

    半晌后,他睁眼,保持着侧撑额头的姿态,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像鬼神。”

    “哈”

    疑惑声x5。

    反而降谷零反应超快,直觉般的直接在打字栏里输了这句话。

    听着像是鬼神。

    果然,对面看到这句话后,在输入中的状态停了一下,才回复说是啊。

    352116若不是有鬼神出没,怎么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刻起雾呢

    她甚至还发了个笑脸。

    此时,松田电脑上的音乐试听已经加载完毕,属于雾里夕阳雀跃但悠扬的调子在室内缓缓流淌。

    他们没从这曲子里听出任何相似点,但从之前的对话中不难猜出,大鱼之前发来的那个断气版本,其实才是雾里夕阳原本的样子。

    榊太郎先生听着歌,若有所思道“雾里夕阳一直被传是放羊曲,描绘的是日出前远野上雾气弥漫时样子,只是因为成型太早,传播时又出现误差,所以才从朝阳,变成了夕阳。”

    “可再是误传,它也有几百年了,约定俗成,所以后续改编曲目时,编者依旧定下了雾里夕阳这个名字。”

    但是鬼神

    榊太郎先生叹了口气“原来除了百济乐,它也受过当时佛教音乐的影响吗”

    降谷零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

    是受过佛教音乐的影响

    “等等。”

    旁观中的松田阵平疑惑“不应该是神道教的影响吗,毕竟鬼神什么的”

    降谷零摇头“神道教的神道一词,本身就是佛教传入之后,为了和它对应,才人为捏造出来的,在此之前,古事记只是神话传说,也是为了和佛经对应,才慢慢具备了宗教意义。”

    所以论及本土的鬼神宗教音乐,最早的一直是佛乐。

    他这边说着话,那边,榊太郎已经自己走到了电脑前。

    他越过警校生,主动打字道音乐本身缺乏崇敬感,反而是恐惧元素占了上风为什么

    榊太郎是很认真在提问的。

    日本文化本身具有自然崇拜的特性,还基于万物有灵论,衍生出了“八百万鬼神”这一概念,所以论及鬼神的古曲,哪怕恐怖,基调也是悠长的。

    现代,在游戏或是电影里,描写百鬼夜行一类的场景时,音乐人甚至会用鼓点和铃铛,专门去营造一种奇异且荒诞的欢庆感。

    事实上,雾里夕阳的现代编曲,就有点这个意思。

    城市的另一边,海音寺千秋按熄屏幕,拎着联络器舒了口气。

    为什么

    因为写的根本不是鬼神啊

    她烦躁的揉了揉额角,记忆里又有模糊的画面在翻腾。

    这次不是第一视角了,时间线也比较跳跃。

    日夜交替,恶鬼食人。

    山脚的村落异常寂静,满村上下无一活口。

    借宿在此的年轻和尚,蜷缩在残存的空屋里,闭着眼睛,吹奏着断断续续的乐曲。

    他并不是高僧,心智也谈不上坚韧,恐惧之下,简直是一边吹一边哭,等听到了隐隐约约走近的脚步声,更是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了。

    然后画面对准门边。

    穿着身黑衣的狗男人披了件青色的外罩,停在门槛边,盯着和尚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说

    “吵死了。”

    说罢指甲一动,风中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海音寺千秋穿了件同色的和服,就站在门外,安静的看着年轻和尚断成两截,飞出去的短笛沁了血,一路滚到她脚边。

    这已经是三个月来,他们第十七次听到类似的曲调了。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之前。

    大概是第20章左右的水平。

    狗男人为了探寻死后世界的状况,从山间寺抢走了源信和尚的舍身物,为了免除麻烦,还专门留下一只鬼来应付调查。

    但源信毕竟是能被尊称为狱门的大和尚,舍身物丢了,派出去护送的一队僧人也死了,京都知恩院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但怎么说呢。

    宗教人士也是要吃饭的。

    此时佛教传过来不久,将将成了规模而已,本土有传来更早的道教分支阴阳道,还有职能上完全不可或缺的咒术师。

    你个新来的,说自己神奇,民众不一定真的信你神奇。

    于是知恩院一面派人探查鬼的消息,一面就寻思你说他们最后逮着的这个老和尚鬼

    他是不是能物尽其用一下

    于是在之后的一个月里,都内流言四起,说山中有恶鬼食人。

    这年头类似的传说遍地都是,十座大山九座有鬼,真论起来,不是老虎,就是林子里盘踞着山匪。

    不过他们造成的结果都差不多,比如人走那附近吧,容易失踪。

    所以流言散开时,不止都内,许多外地人都很有代入感。

    然后没过两天,风向一变,流言补的更全了。

    他们说知恩院的大师,早就听闻了此事,痛彻心扉,所以携带佛具即狱门大和尚源信的舍利子前去驱除恶鬼。

    这个传言在中间的冒险部分有很多版本,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驱鬼成功了。

    可惜的是,因为恶鬼成群,战力强大,前往的僧众都给同归于尽了,唯一活下来的老师傅,也因为恶瘴逸散,被污染后堕落成了新的鬼。

    老师傅心怀天下民众,不愿害人,所以在被彻底侵蚀前,孤身回到了知恩院,要求寺里及时想办法将他处理。

    于是,对,这里重点来了

    于是在今年盂兰盆节,知恩院即将举行三百年来最大规模的佛教法会

    一为祭奠牺牲僧众,二为安定恐慌的民心;

    重中之重的是,他们要完成老师傅的嘱托,在他彻底堕落成鬼、失却人形之前,将其超度,送他成佛。

    法会当天。

    念经啊,设斋啊,施食之类的步骤姑且不提,整个法会的高潮环节,是全副武装的僧人们,从后堂,抬出了一座盖着黑布的铸铁大笼子。

    笼子里就是那个鬼。

    佛幡招摇,香火袅袅,超度的经文仿佛自带回响。

    大和尚唰的一下扯掉了黑布。

    “啊啊啊啊”

    痛苦的哀嚎声划破长空,笼子里趴伏着的恶鬼龇牙咧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阳晒成了灰。

    围观民众成功被吓唬住了。

    耳畔连绵不绝的诵经声成了最好的安抚,受教育程度有限的男女老少们,义无反顾的跳进了这场由结果倒推起因的宗教逻辑陷阱。

    即因为堕落成鬼的老和尚是真的,所以其他奋战死的和尚,应该也是存在的。

    既然奋战到死这件事是真的,那知恩院的大师傅们,应该是真的为了天下苍生,义无反顾的去镇压过恶鬼

    妈呀师傅们太伟大了

    然而总有人是不上当的。

    比如狗男人。

    客观来说,所有鬼的起源都是他,所以只要他想,所有鬼的感官,也都处在他的控制之下。

    打劫知恩院算是件大事,他总要偶尔关注一下后续的。

    换种说法,就是

    狗男人通过老和尚鬼的眼睛,基本全程旁听了知恩院的炒作计划之一二三;

    然后为了配合这一二三,又被对方拿来做了各种实验四五六。

    最后,在大戏开演的高潮部分,“他”作为一个道具,脆利落的晒成了灰。

    玛德狗和尚都去死吧

    事实上,法会结束之后许久,扩散出去的无形影响,才开始显露威力。

    其中之一,就很多人开始避免在黄昏时分出门。

    要是实在不行非得出门,那就在走夜路的时候唱歌吧

    唱歌时,主要模仿的是和尚们唱经的调调

    这个性质,就好比之前大家喜欢念“恶灵退散”一样,反正别管对鬼有没有用吧,最起码它壮胆。

    因为初版就是围观群众们凭记忆y的,调子越传越偏不说,偶尔还会带口音,零零散散,好像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一耳朵。

    时间一晃年。

    彼时,狗男人已经进化完毕,彻底被太阳抛弃了,本身就处在一个看什么什么烦的状态

    再加上这曲子搁他眼里跟苍蝇嗡嗡一样,那真是听到了音调,就想发泄性的杀人。

    这种心态,甚至因为偶尔的共感,在下位的食人鬼之间同步蔓延。

    不过共感的不算明晰,所以事到临头,有的鬼会突然发飙冲上去杀人,有的鬼却会因为烦躁,对哼着曲子的人退避三尺。

    时间长了,到底留下了痕迹。

    和尚们很认真的比对了一下粗浅的数据,还有一些侥幸活口的证词,真以为类似的诵经声,对恶鬼有克制作用。

    至于克制了为什么还会因为唱歌被杀

    那肯定是因为唱歌的人道行不够啊

    消灭不了,浅薄的疼痛反而激起了恶鬼的凶性,你不死谁死

    但事到临头,真遇鬼要死的时候,十个和尚,九个会试着吹上一曲,保不齐就成救命稻草了呢

    于是在各种各样的原因下,这仿佛昙花一现的小调,居然有了被整理修订,进而流传下来的资格。

    黄昏之时,日夜交替,大雾遮蔽明月

    恶鬼出笼

    不以咒文相庇便走进黑暗,那你必将会被恶鬼吞噬

    而后到了江户时代。

    不知道几百年过去,狗男人也不怎么管她了。

    海音寺千秋大部分时间和童磨在一起,每月月中,都会去山顶看月亮。

    记忆中翻涌而起的画面,定格在一片高山的密林里。

    明亮的月光水般流淌,赶夜路的行商衬着光,吹着悠扬的曲子,蹒跚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

    海音寺千秋踩在高处的树枝上,突然顿住了身形。

    走她后面的童磨“咦”了一声,也跟着停了下,看她,好奇道“这是饿了”

    她没回答,只是慢吞吞的转身,盯着乐声传来的方向,面无表情的歪了下头。

    记忆里似乎有差不多的曲子,呜呜咽咽,听起来像哭一样。

    童磨挺稀奇的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不会真的是饿了吧”

    鬼的体温恒定,显然也摸不出病征,他收手后好笑的侧身颔首,遥遥也能望见山路上的人影。

    但童磨并不觉得她是想吃人了。

    从自己小时候遇见她开始,整整八十年,这家伙从来都没吃过人,比起突然馋人,他很有理由怀疑她这是间接性的好奇抽风,看上行商背篓里的半死不活的山鸡、和那一捧又一捧带土的毒蘑菇了

    “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啊”

    白橡色头发的青年叹了口气,捻着扇子,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之前好奇花花草草的时候也一样,真是的,童磨大人有教过你可以吃土的吗”

    现实中,海音寺千秋头疼意外轻了点,她抵着沙发蹭了蹭额角,第一次在记忆里,看清楚了某个人的脸。

    之后场景转换,大约是看他们月亮回来了。

    地点变成了一座水边渔村。

    月明星稀,村镇却安静异常。

    沿途的篱笆上凝着白色的冰雾,村内随处可见飞溅的血迹,割裂的肢体散在墙边,一时半会儿倒还没招来蚊蝇。

    海音寺千秋坐在水边的大石头上,用木屐的锯齿踩鱼玩。

    她那时没有明确的主观意识,很多动作都是机械性的,没一会儿就腻了,怔忪许久后,突然抬手折下了一截芦管。

    简陋的“短笛”。

    她学山里行商的样子将它摆在嘴边,神色懵懂但态度认真的冲着圆口吹气,发出一阵阵猪哼似的噗嗤声。

    难听死了。

    悠闲的脚步声沿着小路临近,童磨唇边还沾着点未尽的血迹,右手里闲闲的拎着个小袋子。

    “做什么呐。”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

    她没说话。

    童磨的腰带里,别了一截犹带梨花的树枝,是他来的路上顺手摘的,这会儿抽出来捋一捋鬓角,正好帮她别住耳畔那簇容易滑下来的头发。

    海音寺千秋眼帘低垂,正认真呼芦管,执着的想要重现记忆里隐隐残留的声音,被挨到了就不高兴。

    于是毫不客气的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啪。

    皮肤瞬间多出一道红痕,指尖的梨花也随之落进了水里,童磨“啧”了一声“之前的簪子也被你扔了,再胡来,我就用扇子给你别头发了”

    他的扇子是武器,不大,但是真的很重。

    也许别着挺好看,然而重点是它不舒服。

    海音寺千秋记得之前别过一次的感觉,当下终于暂时放开了那截芦管,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她突然抬脚,直愣愣的把木屐甩进了水里。

    噗嗤。

    溅起的水花漾出去好远。

    童磨小小声的“哎呀”,然后笑了下,道“这样发脾气毫无意义,没了鞋子,你自己要怎么走回教里呢”

    一副认真和她探讨问题的样子。

    海音寺千秋听了一愣,捏着芦管转身回来,像是依靠本能,做了个思考的样子,然后认真的把脚抬起,踩在了他盘坐的膝盖上。

    踩完后还轻轻点了点。

    童磨拖着长音歪了歪头“明明是在跟我发脾气,还要我把你背回去,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坐在大石头上的女人身形一顿,若有所思。

    但其实也只是看着像而已。

    她本身并不具备什么思考能力,比起人来更像兽类,只是长相和画风在这方面异常的占便宜。

    童磨小时候还会上当。

    尤其非常非常小的时候,在满月之夜,看到她倚坐在窗外的树枝上,只是一截侧影,就能让人感到同明月一般寂寥的忧愁。

    年幼的孩子看着那朦胧的像是要化在月光里的影子,傻了好一会儿,在被动接受朝拜之外,第一次主动扒住窗户,说我是神子,有困难我可以帮你的。

    现在

    已然长成了青年的教祖闲闲侧头,看向水中倒影背后是一地尸体,空气里全是血腥,两个根本体会不到感情的存在,居然在煞有介事的闹别扭。

    他哼哼着,做了个大约是好笑的表情。

    结果正好和她水中映像的眼神对上。

    童磨饶有兴致的歪头,笑的更大了些,七彩的眼睛带着明媚的光泽,和芦苇间飞舞的萤火虫交相辉映。

    海音寺千秋皱了下眉,突然把另一只鞋也踢进了水里,砸碎了那微笑的倒影,才重新转过身来。

    这整套动作的逻辑,大概是既然已经生气了,那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发泄的流程。

    既然他要留着背自己回去,那她就只能打打影子了。

    童磨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衣服被溅了水也没生气。

    他捻着少女的耳垂,很温柔的夸了句乖,然后拉开手上一直拿着的那个袋子,仔细的掰下一块,递到了她的嘴边。

    “之前你不是饿了可惜这里没有糖。”

    事实上连盐都没有。

    “喏,”他抵着她的唇畔用力推了推,“这是风干的蜂巢,不过也是甜的,先将就一下吧,等回去了,我给你准备点麦芽糖好了”

    随着尾音消弭,记忆中画面的视角开始晃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满月夜,海音寺千秋吹芦苇的调子,从漏气的呼噜,变成了影影绰绰连贯的曲目。

    海音寺千秋得到了一直短笛,应该也是童磨买的,因为笛子上刻了梨花。

    在某个狗男人貌似心情很好的夜里,海音寺千秋拿出笛子,安安静静的吹起了曲子。

    狗男人条件反射的捏碎了酒杯。

    记忆里画面朦胧,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一瞬间阴鸷险恶的气场,搁现在回忆时,都惊出了海音寺千秋一身的鸡皮疙瘩。

    “啊”

    狗男人说不上是冷笑还是叹息了一声,看着她月光下不变的样子,压迫感自然而然的就消弭了大半。

    他端着酒盏,起身过来,轻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千秋的话,能学会就不容易了。”

    男人的怒火很自然的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果然还是那些和尚出现的太频繁了吗”

    海音寺千秋没动,把不长的曲子,翻来覆去的吹了好几遍。

    几百年了,因为系统带锁,她依旧没有生出完整的思维,但就跟兽类一样,反射逻辑总还是养出了一些的。

    就好比此时此刻,回忆着过去的海音寺千秋自己,就莫名的知道她对他吹这曲子,甚至是当初突然想要模仿这首曲子

    都是因为心底本能般的想说你丫恶灵退散吧

    现实中,海音寺千秋等待着眩晕感过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说呢。

    不论有智商没智商,生活在什么年月,她果然一直都是她。

    祖安狗男人,是每一个海音寺千秋必然要尽的义务。

    她打字的积极性并不算高,所幸榊太郎本身也不算烦人,比起之前专业人士们不合时宜的一味,他的关注点,反而更接近乐曲本身。

    专业性强的话题,虽然费脑子,但不用走心,海音寺千秋作为雾里夕阳这首曲子诞生流传的见证者,谈兴还算浓厚。

    但是好奇怪啊

    海音寺在聊天的间隙里,还顺便上网搜索了一下这首曲子的诞生,确实可以追溯到千年前,但没有任何跟她记忆中相关的前因后果。

    明明知恩院依旧存在;

    明明源信和尚依旧是名留史书高僧大德

    可世界线却像是在这里缺了一块似的完全没有鬼唉

    海音寺千秋好奇极了咒术师的传承肯定是没断过,鬼的存在从千年前的狗男人,续到了江户时期的童磨,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同一时间,冰帝。

    警校生们查案的“办公室”,是校方用摆放器材的小仓库现改的,环境并不算差,但某些时候确实受限。

    比如现在。

    榊太郎其实并不太满足于文字交流,352116小姐本身并不具备太强的专业性,大部分描述都以感性评价为基础,比起文字能反应出的东西,她的表情神态变化,其实更有价值。

    榊先生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灵感涌动,有点想借此机会,直接复原下调子。

    但是仓库里没有乐器。

    此时正值新世纪初,也没有那么好用的即时音乐a,榊太郎倒是可以招呼学生帮他去音乐教室拿琴,但对面

    你可以现在出去买吗

    352166不想出门谢谢。

    榊太郎环视了一圈屋内,突然灵光一闪。

    家里有玻璃杯吗

    这个倒是真有。

    夏油杰的房子是从二房东那租的,他外婆织的蕾丝桌布都还留着呢,高级社畜自备过一套八盏的香槟杯,被一并处理给了夏油家。

    杯子里加不同量的水,然后敲给我听,我帮你调音阶

    海音寺千秋饶有兴致的挑了下眉,照办了。

    敲一下,录一下,给对面的人发过去。

    他说再加一点水,不要太多,一点点

    海音寺千秋就拿壶再滴两滴,然后再敲,录下来发过去。

    这个好了,下一个杯子,先多三分之一的水

    就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了近一个小时,虽然很繁琐,但海音寺觉得还挺好玩,最后对着一排能当音阶用的杯子,居然打心底生出了点成就感。

    352116接下来做什么

    榊太郎这边也有一排酒杯,他召唤学生时,不止让他们去了音乐教室,还让他们去了趟料理社。

    352116小姐的专业水平待定,榊先生想了想,先用杯子敲了一遍当代版的雾里夕阳。

    少了编曲和和弦,好听虽然依旧好听,但是

    什么鬼啊。

    352116发了个好笑的表情包感觉跟儿歌一样了。

    榊太郎于是又发了一条新的音频。

    调子更加雀跃。

    这个才是儿歌

    男人想了想,说萤火虫。

    这是他刚才做临时改编时,脑内出现的意象。

    然后他顿了顿,发了第三条音频。

    曲子整体变的慢了很多,水在杯壁内震颤的声音,带来了悠久的余韵。

    榊太郎说这是屋檐在落雨。

    海音寺千秋听完嗤了下,这好听的原曲都有点配不上它了。

    毕竟在她印象里,这首曲子的本质是一句呸狗男人的脏话。

    海音寺小姐想了想,兴致勃勃的站在桌边,准备和榊老师一起敲。

    她敲的是脑子里那个最初的版本。

    僧人诵经,本来就会配着木鱼和钟磬,千年以前最火的时候,她和狗男人一个月能碰见八个和尚,七个会在死前念着经哼歌,都是老演员了。

    配合着最低的音,她还努力憋了下喉咙,含混的念了一段催眠的经。

    录完后发送。

    352116这个应该最对味,听完,就该化为飞灰了。

    毕竟那经文写来,就是为了在法会上超度鬼的。

    结果榊太郎说不对。

    他大概听了遍才回复应该是成佛了。

    海音寺千秋一愣。

    是哦。

    虽然本质是一场炒作,但也只有高层的几个大和尚知道。

    客观来说,知恩院确实是把老和尚鬼给飞灰了,但在现场百多个念诵经文的僧人眼里,他们主观上进行的是一场超度。

    是了却遗憾后,送一位大师去彼岸成佛了。

    和山里行商那个恶灵退散的版本,根子上就不一样。

    话说音乐原来真的有这么大差异吗

    海音寺小姐后知后觉的有了些惊讶她本人就是个模仿怪而已,所有感性体验,都是因为她经历过这首曲子背后的故事。

    你要让她现场生听,她是听不出那么多种内含的。

    对面,榊太郎先生想了想,说还在吗

    352116在的。

    他于是说我的朋友之前就想用这个曲子做游戏,我觉得你给的版本更合适,介意授一下权吗,可以算做改编曲,另外支付你一笔钱。

    海音寺千秋又是一愣,说不用的。

    她回忆了下狗男人听到曲子后的烦躁脸,呵了一声后,打字道你多推广就好,推到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就最好。

    榊太郎

    榊太郎想了下朋友公司的规模,很实事求是的说这个可能不太行。

    海音寺千秋瞬间好笑。

    下一秒,榊太郎居然给她发了个网页链接,是一家独立游戏公司的简介。

    然后他说真的做不到。

    标点符号都一板一眼的。

    海音寺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了,觉得今晚感觉还不错,哪怕突然回忆杀了,回忆起的也不全是糟心的东西。

    您同意授权了吗

    对面,榊先生很认真的在为朋友询问还是说推广是您心目中的必要条件,因为我拒绝,您因此生气了

    海音寺千秋说没有。

    她是真的没有,所以还好脾气的解释了一句明天是满月,今天的月亮就已经接近正圆了,但是突然发现已经没有人陪我晒月亮了,所以有点怅然若失。

    海音寺躺在沙发上,闲闲的翘起了腿比起摄影,还是先去学画画吧。

    “最起码现在我想起来童磨什么样了”

    到时候画出来贴在墙上,姑且也能一起看个月亮。

    滴滴滴。

    联络器提示音又响,榊太郎传来了一条新的音频。

    嗯

    海音寺心说不是吧,真要卯足了劲谈生意,这位先生你就无趣了呀。

    结果点开一听,是玻璃杯敲出了一首陌生的曲子。

    她好笑这算什么

    榊太郎说这是德彪西的月光。

    音乐具有画面和意趣,德彪西的月光曲,营造氛围极佳,如果你想要月亮,可以从此感受到月光洒在身上的微凉。

    海音寺千秋

    海音寺千秋并不是单纯品味调性、就能体会其美感的专业人士,月光没有,听着只觉得草率。

    还是看月亮吧。

    她哭笑不得,在沙发上翻了下身,正对窗边,打字道虽然隔着手机,但同时看着同一轮月亮,也算你陪我了。

    消息送到时,整座小仓库里鸦雀无声。

    五个警校生安静的仿佛全都变成了挂件。

    松田阵平用手肘捣了下班长的腰侧,说真人上阵效果好好啊“感觉比萩原厉害多了”

    下一秒,比萩原厉害多了的榊先生就眉头轻皱,在没有窗户的仓库内环视一圈后,认真回复说抱歉啊

    我现在照不到月亮。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