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花钿

作品:《待嫁

    裴璧云陪郁晴若到船尾处, 左右却都见不到人影。等了好一阵, 才见那叫秀儿的宫女匆匆过来, 道:“皇后娘娘临时改了主意,叫您先回去吧。”

    晴若听了,只得打道回去, 心里略略嘀咕一阵:皇后娘娘何时也这么随心所欲了?

    她回到画舫里时,画舫里正乱糟糟闹作一团。晴若一问, 方知道是荣福郡主又在气恼了。

    “郁晴若回来了!”郡主瞧见她身影,便恼怒地走上来,指向她, “证据确凿,这回本郡主看你还怎么抵赖。”

    晴若轻睁双眸, 问:“又是出了什么事?”

    荣福郡主冷哼一声, 将面纱系得更紧一些:“本郡主对石兰花过敏,你就偷偷摸摸将那花钿抹上石兰花汁, 想要害我当众出丑!”她的目光凶锐如炬, 分毫不见平日的妩娇, 紧紧地盯着晴若,“你看起来一副仁慈样子, 私底下却最是心狠手辣不过!”

    原来, 是那拿下去查验的花钿被还回来了。

    孔氏斥道:“便是那花钿是若儿送的又如何?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保管不善, 叫下人钻了空子?泼脏水谁不会,只不过是咱们郁家人有教养,不似郡主般擅大吼大叫罢了。”

    孔氏甚少对韦家人口出恶言, 今日这样言辞尖锐,可见是真的忍无可忍。

    “这…!”郡主被斥,又恼怒又委屈,道,“郁夫人,我敬你是长辈,这才对你礼让再三。可你女儿有心加害于我,这等蛇蝎心肠,你却视而不见,包庇有加。我竟不知道郁家门风是这样的!”

    孔氏一听,顿时气笑,道:“长辈说话,哪有你还嘴的份?若儿性情如何,我这个做母亲的再清楚不过。你要想泼她污水,门都没有!若是再有异议,就叫你的兄长与我家老爷一道去圣上面前辩个分明!”

    辈分压下来,便是荣福郡主再嚣张跋扈,也哑口无言。

    潘芷萱亦旁边软软劝道:“不过是个花钿,也许是郁大小姐无心之失,郡主还是不要计较了。郁家势大,您虽是郡主,可也抵不过郁大人的尊贵呀。”

    说者也许无心,听者却都有意。众人听罢,窃窃私语道:“这郁家当真是了不得,暗害了郡主,竟叫那郡主分毫不敢伸张冤屈!”

    孔氏面色一寒,道:“潘小姐,你这话是何意?明明白白、公公正正的事,到了你嘴里,却成了我们郁家仗势欺人?郁、韦二家,同为贵姓,何来尊卑!不过是长幼有序,这才有了上下之分罢了!”

    恰在此时,郁晴若上前一步,恭敬道:“不知可否请郡主将那花钿给我瞧一瞧?”

    “你看便看,还能看出花来不成!”荣福郡主拉长着脸,叫身旁丫鬟把花钿丢过去,“害的本郡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也不知你满意了没!”

    晴若并不因为她的恶言气恼,而是翻看了一下花钿,露出诧异神色,道:“郡主,这……晴若,恐怕确实得向您道歉。”

    一听到“道歉”二字,众人便竖起了耳朵。荣福郡主率先跳起来,怒道:“你终于承认了?就是你自个儿蛇蝎心肠,往上头抹了石兰花汁?!真亏你心虚的,竟还敢在本郡主面前承认!”

    孔氏有些坐立不安,小声问道:“晴若,这当真是你失手弄的石兰花汁?这是不小心的罢?”

    众人也是哗然而惊,交头接耳不停。

    “未料到,这花钿上的花汁当真是郁大小姐的手笔……”

    “可我听闻她素来不与人交往,和荣福郡主也没什么交情,何必如此?”

    “你不知先前荣福郡主与她在马场上闹了一回……”

    众人用异样目光打量晴若,可晴若却是不卑不亢,分毫未有心虚腼腆之色。她淡淡一笑,道:“我所道歉之事,并非是在花钿上抹了石兰花汁,而是弄错了赠与郡主的花钿,误将先前皇后娘娘身旁的兰姑姑送来的钿子拿给了郡主。”

    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什、什么?”荣福郡主略吃惊,道,“你什么意思?难道那盒花钿不是你弟弟所作?”

    晴若摇摇头,道:“郡主来时,兰姑姑方将一盒钿子交过来,望舍弟能代为修剪。丫鬟粗笨,将兰姑姑的花钿当做天涯所作,拿了出来,赠给了郡主。”

    郡主却并不买账,咄咄逼人道:“你说是兰姑姑的,证据何在?”

    晴若婉然一笑,说:“那匣子上描有一朵兰花,下头还有个‘兰’字,正是最好的证据。你若不信,便将皇后娘娘身旁的兰姑姑请来辨认一番,也就是了。”

    郡主的表情变了又变,依旧嘴硬道:“便是兰姑姑的东西又如何?你照样可以在上面做手脚!今日本郡主非要揭开你的画皮,叫大家看看你是怎样下作的人!”

    “下作?”晴若并不引以为恼,从容道,“我看下作之人,另有其人。是谁穷追不舍,非要陷害于我,倒真是令人好奇。”

    事到此处,众人早已偏向了晴若,荣福郡主穷追猛打的行为,着实有些令人反感。

    “那盒花钿,兰姑姑前脚拿来搁在桌上,棋儿后脚便取走了,相隔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何来的时间做手脚?”晴若温声补充道,“这一点,你也可以向兰姑姑求证。”

    荣福郡主闻言,微微气结,有些说不出话来。

    如果证人是皇后身边的女官,那她不能不顾皇后的面子,不顾一切地将兰姑姑也咬进来。若是顾忌兰姑姑与皇后的脸面,她就该放过此事,也不能继续追责郁晴若!

    一时间,荣福郡主进退不得,满面羞恼。旁人见了,立场瞬时颠倒,纷纷指责起她仗势欺人的行为来。

    “郡主一向盛气凌人,未料到竟跋扈至这等地步!”

    “为了污蔑郁家的小姐,甚至不惜让自己毁容……”

    荣福郡主剜了一言多嘴之人,当即令旁人噤声不敢言语。她怒指郁晴若,道:“郁晴若,我虽看不惯你的假模假样,但我韦碧霜从来不屑诬陷于人,更不可能以自毁为代价来污蔑你。”

    晴若道:“这一点,我也是信的。堂堂郡主之尊,何必与我计较?”

    潘芷萱在旁劝解:“郡主家中仆从众多,想见是有小人动了腌臜心思,挑拨郡主与郁大小姐的关系呢,可万万不要让旁人中了计。”

    晴若笑笑,慢慢扫一眼潘芷萱,道:“潘小姐说的对。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她给了台阶,荣福郡主只能顺着下来。虽满心都是不甘,郡主也知自己不能拿她如何,只能暗暗地咬牙愤恨着。

    待这场宴会热热闹闹地终了,荣福郡主依旧是愤愤不平样子。她知道自己压不住皇后身旁的女官,只得找来兄长撑腰。

    “哥哥,那郁晴若伙同皇后身旁的女官一道欺负我,你怎么也不替我讨回公道呢?”郡主向韦鹭洲抱怨道,“除了郁家那两个姐妹,还有谁与我结这么深的梁子?”

    韦鹭洲与她一道下了画舫,一展折扇,慢悠悠道:“你当真看清了?是郁家的晴若欺负你?”

    “还能有谁啊……”荣福郡主揪着自己发尾,恼的不行,“芷萱还回回都替那对姐妹说好话,谁不知她二人都心机深沉。先前使了各种狡诈手段来暗害芷萱,那郁晴若偏还在面上装好人。”

    韦鹭洲闻言,不由失笑:“小姑娘家家的事儿,我本也不大想管。可妹妹你有时确实是傻的可爱,倒叫为兄不忍再看了。”

    “什么意思?”荣福郡主急了,“怎么连哥哥也胳膊肘向外拐了?”

    “你自己先想想。”韦鹭洲拿扇子敲一下她的脑袋,“哥哥不可能护你一辈子。或早或晚,你都是要离开哥哥的。你若是想不明白,今后也要吃亏——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可当真是好骗极了。”

    荣福郡主最讨厌被韦鹭洲这样教训,当即恼怒地跺了跺脚,自己跑开了。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

    皇帝的寝宫中,太子宁重华垂首屏息,声音谨慎。

    皇帝喝了口醒酒汤,露出烦闷面色,道:“何事?”

    宁重华撩起衣摆,向地上一跪:“不知父皇可记得,昔年的罪臣之女,蓝语嫣?”

    提到这个名字,原本神色萎靡的皇帝忽而坐了起来,声音古怪:“朕知道。将门蓝家,从前也是风光无匹的大族。后来她父亲犯了大罪,被远放边疆。语嫣红颜薄命,没多久就病故了。怎么,今儿忽然提起这些故去多年的旧人了?”

    宁重华微敛眼眸,将头朝地上伏下:“回禀父皇,机缘巧合之下,儿臣得知蓝语嫣尚有遗脉留在民间,且这遗腹血脉,与宁氏皇族颇有渊源。”

    “胡……胡说什么!”皇帝面色一白,酒意顿时挥之不去,“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

    宁重华微呼一口气,道:“此事乃肃间王告知,千真万确,不得有假。”

    听到“肃间王”,皇帝的面色便愈发不好。他哆嗦着扶着扶手坐下,道:“肃间王虽手眼了得,也总有马失前蹄之时。他一介异姓人,偏偏打探皇家阴私,此事着实不当。”

    宁重华慢慢直起身子,淡褐眼眸望向父亲:“父皇,儿臣虽不明白蓝语嫣之子到底与咱们宁氏皇族有何渊源。但儿臣知道,此事万万不可让母后知晓。”

    皇帝表情变化不停,最后,他闷了一口醒酒茶,道:“你知道就好!重华,此事与你无干,万万不要卷进去了。”

    “儿臣也不想插手此事。”宁重华冷静一下,道,“但若想儿臣冷眼旁观,还望父皇能成全儿臣一件事。”

    “何事?”皇帝问。

    “儿臣想娶郁家晴若为妻。”宁重华敛眸,道,“她生性温婉良善,又善音律,且与儿臣曾有书信往来,互通性情。有玉佩为证,我二人心心相许,是裴家璧云横刀夺爱,强人所难。”

    皇帝的表情凝固了。

    “你…”他的胡子有些哆嗦了。

    “若是父皇答应此事,不管蓝语嫣之子此时身在何方,是姓裴、姓郁还是姓宁,儿臣都不会再插手,也会将这个秘密埋藏心间,再不说出。”宁重华道,“若问世间还有谁能与母后一争,也唯有父皇您了。”

    皇帝沉默了。

    许久之后,皇帝叹了口气,道:“好,朕…答应你。但你万万不可伤及蓝语嫣的孩子。他已是蓝家的唯一血脉,也是…也……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你截我胡,明日我抢你老婆。

    绿帽×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