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画舫

作品:《待嫁

    天涯剪的金箔花钿, 确实精巧细致、引人瞩目。没几日, 郁家的几个丫鬟纷纷效仿, 在额头贴上剪出的钿子。后来,簪笏台外的宫女们也争相模仿,连袁后身旁的女官也如此。因缺少金箔, 便用干花代替,或是在蜻蜓翅膀上描以金彩, 再贴于额上。

    但宫女们的手艺不尽相同,有的人剪的花样,便如郁瀚文所画的梅花似的, 歪歪斜斜、不成模样。于是,宫女儿便开始私底下交换剪好的花钿子, 用一小片干花或是一方手帕, 请手艺好的姑娘们再行修剪。

    行宫日子,无聊寂寞。这私底下偷偷摸摸的花钿之风, 令宫女们有了不少活力。

    过了几日, 韦家的荣福郡主便忽然登门造访。

    “不知郡主到访, 所为何事?”正厅里,晴若对荣福郡主道。

    郡主抱着她豢养的那只白猫儿, 细长眉眼轻轻挑起, 道:“听说你有个庶出的弟弟, 最擅长剪梅花形的花钿子,手艺可与金匠相比。”

    晴若微愣,猜到她说指的“庶弟”是天涯, 便道:“舍弟确实略通金银作,但也只会简单地耍耍剪刀,做不了复杂的。”

    “会做梅花钿子就行了。”郡主将猫交给丫鬟,媚眼凌人地望过来,不容拒绝地说道,“把你的那个庶弟借给本郡主用用,三五天便还给你。”

    晴若闻言,笑道:“舍弟是人,又非物件,岂能借来还去的?”

    郡主蹙眉,不悦道:“这么小气做什么?不过是个庶出的。谁不知道那个庶弟在你家不讨喜,没名没分的,徒会贻笑大方。”

    晴若严肃了神色,纠正道:“郡主此言差矣。他是我的弟弟,没有什么讨喜不讨喜之说。”

    “我不管。”荣福郡主的语气一贯娇蛮,“把那个会剪花钿的人给本郡主交出来。”

    晴若不知当做什么反应。

    天涯是个活生生的人,哪能是借来借去的?郡主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她思路一阵,道:“郡主,不然,晴若便将舍弟所作的花钿子都赠与你?足有小半匣子那么多,若是郡主拿去了,一时半会儿,也无需舍弟再做新的。”

    荣福郡主面孔一亮,但因爱惜面子,她故作不满道:“不成。本郡主叫你交人,你还推推拖拖的,真是好大的胆子。不过是问你借个人,怎么这样吝啬!”顿了顿,她给了个台阶,说,“若是你当真把那小半匣子的钿子交出来,本郡主也可以不要你弟弟。”

    晴若笑说:“自是遵从郡主之言。”说罢,便倚在丫鬟棋儿耳旁,悄声说了些什么。

    郡主蹙眉,道:“叽叽咕咕的,说什么不可告人的呢?不会是密谋着害本郡主吧?”

    “怎么会?”晴若笑眯眯地,“棋儿,还不快去把那些花钿取来?”

    未多时,棋儿便拿来了一个精巧的匣子,半个巴掌那么大,淡桃红色的匣身上细细描绘了一株兰花,一瞧就是女子的物件。郡主见了,果然欢喜,开盖小小检查一番,便高高兴兴地离去了。

    棋儿见郡主走了,有些忧虑,问:“大小姐,郡主把那盒花钿子拿走了,那兰姑姑那儿,又该怎么交代?答应了请二少爷帮她修剪钿子的……”

    “便说弄丢了。”晴若道,“送些赔礼给她。”

    棋儿点头应是。

    主仆两刚说罢,就见到天涯苦兮兮地拉长着脸,站在角落里:“姐姐,我方才听到你在说什么‘要不要我’的,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姐姐不要我了?”

    晴若勾起唇,笑道:“是荣福郡主看上你了。”

    天涯微微悚然,道:“看上我了?!什么意思?!”

    晴若故意逗他:“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咯。”

    天涯的面色越来越不好:“那郡主瞧着就凶巴巴的,成天抱着一只跟她一样凶巴巴的猫,她还有个满口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哥哥…她,她看上我了?”

    “是呀。”晴若挑眉,笑道,“看上你的手艺了,要征你去做花钿子呢。”

    天涯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做花钿…等等,姐姐,你故意逗我玩?”他猛地抬起头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姐姐看我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心里高兴着呢?”

    晴若笑眯眯地:“确实是好玩。”

    “姐姐!”天涯大步走过来,恼怒地用自己的身影笼住她,“和我开这等玩笑,姐姐可真是悠闲!”

    他好像又长高了些,站在晴若面前时,已能完完全全地将她置于自己的阴影之下,让她再看不到别的事物。

    晴若的心微微跳了一下,仰头笑道:“你生气了?那姐姐以后不再开这等玩笑了。”说罢,她便拽住棋儿的手,匆匆忙忙地走了。

    不知为何,她在天涯面前,竟觉得有些紧张。

    

    最热的日子已过去了,京郊一连下了好几场雨,整个行宫被洗的片尘不染。趁着天气凉爽,陛下邀诸臣至湖上画舫,一道泛舟饮酒、当歌作乐。

    这样的宴会,近来格外多些,众人都习以为常。

    郁琳琅还没被放出来,这一回,只有晴若一人跟着母亲孔氏去画舫。

    临离开簪笏台前,孔氏将晴若叫来面前叮嘱。

    “若儿,这次宫宴的目的,是皇后娘娘想让她的娘家侄女儿露个面,你可万万不能抢了她的风头。”孔氏爱怜地抚了晴若的额畔,道,“皇后的侄女唤作袁妙意,她将来不是个侧妃,也是个良娣。你不必刻意与她打交道,但也不可得罪了她。”

    晴若点点头。

    这袁妙意,晴若也是听说过的。她是袁皇后兄长之女,家世平平,但偏有出众美貌,清丽出尘。常有流言说袁皇后属意侄女袁妙意做太子妃,只可惜袁妙意的家世实在不好,烂泥扶不上墙,这才没了下文。

    如今袁皇后竟愿厚着脸皮将侄女袁妙意引给四大贵姓了,可见这袁妙意就快要嫁入东宫了。

    孔氏携着晴若与瀚文兄妹,到了湖边。抬眼间,只见行宫的湖面上飘荡着或大或小近十艘画舫,雕梁画栋、金陈玉设,华美已极。画舫之间搭了红木的长板,用以相互穿行。夜云轻漾,熏风平和,笙簧欢歌不绝于耳;几名提着灯笼的宫女穿过舫间,群裾如鱼尾。

    晴若随着孔氏登上了女眷所在的画舫。

    画舫上,丝弦纷繁,夜光流转。玛瑙瓶中盛着香沥好酒,赤瑛盘里放着银鸭香焦。袁皇后不在此舫上,荣福郡主俨然成了这艘船上最耀目之人。郡主今日穿了一身杏色,梳飞鬟高髻,额心点了一片梅花钿,形容愈发妩媚。其他女眷见了,纷纷众星拱月似地地将她环在中间,奉承不止。

    还未开席,晴若便觉得有些胸闷,干脆走到船舷处吹风。

    外头风大,一粒沙子迷了眼。晴若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恰在此时,风吹的愈大,那手帕从她掌心间脱出,飘飘悠悠飞向外头。

    晴若一惊,抬起头来,见到那块若紫色手帕在空中飞转了一阵,飘飘悠悠落到了对面的画舫上。一名男子弯腰,将手帕捡了起来。

    那捡起手帕的男子,恰好是裴璧云。

    “裴公子,那是我的手帕。”晴若想和他说话,无奈何画舫间离的有些远,裴璧云并听不到。对面的裴璧云只能见到她挥了挥手,面露焦急之色。

    裴璧云负手站在船舷处,神情淡淡。他看了一眼晴若的身影,再看看那张绣着她名字的手帕,旋即,面色自如地将那张手帕仔细叠好,从容地放入了自己的袖中。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开叠奏折、收整书卷,透着风光霁月之气,浑然不像是在私藏女子私物。

    然后,他理理衣襟,面上淡笑如旧,仿佛高山冰泉。

    晴若:……

    她的手帕,这是被裴璧云没收了?

    郁晴若正想找个宫女到对面的画舫去要回她的手帕,可她的目光,却被画舫二层的某物给牢牢吸引住了——对面的画舫很大,足有三层那么高,最上头是个小阁楼,而二层的屋檐下,蹦跳着一个眼熟的少年郎。

    郁天涯在画舫二层的门外,努力挥舞着手臂,试图引起晴若的注意。当然,郁天涯不知道,他脚下的一层船舷处,还有个裴璧云在与他亲爱的姐姐对望着。

    就在此时,更不妙的事情发生了——三层的小阁楼门被打开了,韦鹭洲攥着袖,慢悠悠地踱了出来。他扫了一眼夜色下的湖波,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画舫上的郁晴若,并含笑朝晴若点了点头。

    郁晴若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试探着抬起手,轻轻地、轻轻地招了一下——

    一层的裴璧云朝她露出温雅的笑容。

    二层的郁天涯蹦跶得整片地板咯吱作响。

    三层的韦鹭洲将双手支在扶栏处,远远朝她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当然,他们谁也不知道,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存在。

    晴若:……

    她还是快走吧,快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不应该在船里,我应该在船底……

    天涯:那你就淹死了。【正经】

    这俩天未婚夫要小小地展现黑化本质一次,咳咳……期待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