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娄迩回应, 季新成已福至心灵，猜到：“你又想抱着为我好的念头和我分手吗？”

    他的光火明显被她点燃。

    娄迩微微低下头, 避开他的眼神：“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葭葭是我和康靖安的女儿, 我怎么能让你接受？我一点也不值得你委屈你自己。”

    季新成捉起她的手，捏住她的腕：“我委屈不委屈, 不是由你判断。康靖安无从证实的一番话, 轻而易举就让你推开我，他的目的达到了。我要不要现在去恭喜他，嗯？”

    娄迩暂时不说话了。现在两人的情绪都因为康靖安的缘故尚未平复，或许不是谈未来的好时候。只是她自己私底下确实必须得先做最坏的打算。

    季新成不允许她终止话题, 迫使她仰起头。他压抑着愠怒：“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凡事一起解决？”

    娄迩感到心脏钝钝地疼：“那个时候我们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

    季新成眼里的火越烧越旺：“那是你没想到，不是‘我们’都没想到。容易解决的事情我就可以摆平, 还用和你‘一起’？我想的一直都是无论多难, 我们也不要再放开彼此的手。”

    约莫被他的声音吓到，咕噜又从小妮子身旁跑了来，跳到茶几上, 对着他们俩喵喵叫, 仿若劝架。

    实际上季新成只是稍微强势了点，娄迩已面对过几次他非“季医生”的模样，眼下在她看来还够不上“架”的地步来被它劝。

    小妮子的视线则始终追随咕噜, 丝毫不察目前的情况, 少见地笑, 嘴里重复出的声儿是“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特别地欢。

    娄迩心里柔软的一块被什么撞了一下，翻倒倾泻出却并非以往见到孩子进步时的喜悦，而是源源不绝的酸涩。

    她根本不敢面对她，别开脸。

    见她如此，季新成也和她气不起来了，俯身拢住她，无奈轻叹：“如果葭葭真是你的女儿，难道我们还能不要她吗？”

    娄迩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止不住眼泪：“对你不公平。我欠你的太多了。你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对你就公平吗？这也不是你愿意的。”季新成抚摸她的发顶，“而且，我们之前不存在谁欠谁。我以前那样说，只是为了让你心软。实际上感情根本不应该斤斤计较谁付出的多一点、谁付出的少一点，只要我爱你你也爱我，那就是公平的。”

    季新成停了一下，捧起她泪水纵横的面庞：“那么，娄迩，我爱你，你爱我么？”

    灯光下，他的眉眼间写尽温柔和情深，映入她眸底。他呼出的气息，落下来的目光，掌心的温度，密密匝匝包裹住她。

    “爱，”娄迩点头，水珠从眼眶淌落，“季新成，我也爱你。”

    “好，这就可以了。”季新成轻轻扬唇，湿热的吻印上她的额头，“听我的，先休息。”

    娄迩进了卫生间。

    季新成在五分钟后走去阳台，打开窗户，任由春日夜晚的凉风吹拂面庞。他侧靠着护栏，目之所及先是跟着他出来的咕噜。

    或许气他之前不理它，咕噜傲娇地不主动蹭他，只停在落地窗的窗帘下，伸出猫爪子拨垂在地板上的穗子，几下之后可能觉得无聊，且季新成依旧没理它，所以它也兴致缺缺，半坐下来，翘起一只前爪，埋头舔自己的肚子，继而趴下，半眯起眼进入以往昏昏欲睡的慵懒姿态。

    季新成眼皮再抬高一寸，坐在儿童地毯里的小妮子便进入他的视野。

    她看来真的非常喜欢咕噜，平时大半时间什么焦聚的涣散眼神，总时刻留意咕噜的去向。此刻托咕噜的福，她的视线四舍五入等于落在他身上。不过看得出来，她很困。

    季新成未久站，带着咕噜一起回客厅。

    娄迩在卫生间里耗了半个小时，出来时正撞见季新成将入睡了的小妮子抱起往卧室走。

    娄迩略微踟蹰，慢慢跟上去。到卧室门口，她顿住，手指扒在门上，蜷曲得有些用力，致使修长的指节泛白。

    季新成给小妮子盖好被子，走出来，挑起她湿淋淋的头发：“娄老师希望我帮你吹干是吗？”

    娄迩圈上他的脖子，抱住他：“嗯，麻烦季医生了。”

    季新成笑了笑，接受她的主动依赖。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没有说话，只余吹风机的嗡嗡嗡响彻卫生间。

    娄迩的眼睛一瞬不眨注视镜子，一会儿注意力集中地尽收季新成好看的手指如何穿过她的发丝，一会儿恍惚地回忆娄葭，想到小妮子。

    吹好的时候，娄迩的神思恰好在，或许为了填补沉默的空白，或许想转移自己的思绪，她问季新成知道不知道吹风机是解决小婴孩哭闹的利器。“这样吗？”季新成态度谦和，不耻下问，“请娄老师指教。”

    娄迩假装看不出他的故意配合：“嗯，如果小婴孩哭闹，找不出原因的话，吹风机、吸尘器发出的杂音，可以马上让孩子平静。”

    “这是什么原理？难道不应该觉得吵？”

    “它们这种机械运转的声音，叫作‘白噪音’，和孩子出生前呆在母亲肚子里时经常听到的声音属于同一类型，所以能让他们感到心安。一些医院的妇产科会利用。我们做音乐治疗师的工作，也会收录这种声音，加以修饰，面对年纪小的婴孩，播放给他们听，非常有效。”

    “原来如此。”季新成作恍然大悟状，“受教了。谢谢娄老师。”

    娄迩通过镜子与他盈满笑意的眸子交视，笑容菀菀。

    见她心情有所纾解，季新成放心不少，打发娄迩先去睡觉。

    可他洗漱结束时，发现娄迩还是没睡，窝沙发里发呆。

    季新成眼风扫过卧室的方向，坐到娄迩身侧，搂她入怀：“不嫌沙发窄的话，我们今晚就挤挤。”

    娄迩点头。

    季新成将她环在身前，背贴着沙发背，抱着她侧身躺下，拉高被子。

    她的洗发水很好闻，他一直没认出是什么味道，今晚正好问问她。

    可惜娄迩自己也不清楚：“……我之前的洗发水用完了，乔瑜她网购买多，就送我两瓶，说她自己一直在用，非常推荐。确实不错。”

    季新成深深又嗅了两口：“那看来重点还是娄老师的体香，否则乔瑜和你用一样的洗发水，我就没感觉。”

    娄迩记起他曾经说是凭借她的气味闻出她处于生理期需要他的帮助，不由旧话重提：“季医生狗鼻子还是那么灵。”

    “嗯。”季新成轻笑，呼吸扑来她脸上，痒痒的。

    娄迩想拨一拨头发，季新成与她心有灵犀般，默契地当先伸手。

    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别好她柔软的发丝到她耳朵后，他倏尔问：“你的经期是不是还在推？”

    “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就来了。”娄迩轻轻点头，傍晚在音乐治疗研究中心时原本想和他讲的话，于犹豫间又到嘴边，“我——”

    “你——”

    季新成与她同时出声。

    “你先说。”

    “什么？”

    两人又一次同时出声。

    娄迩莞尔。

    季新成的手臂在她腰上收紧一寸：“你想说什么？”

    “还是你先说吧。”娄迩往他胸膛挨紧。

    季新成从善如流：“昨天妇幼的医生建议你找个时间去那里再做一次详细检查。”

    娄迩一顿，心下微恻：“季新成，我刚刚想告诉你的就是，我可能……不太容易怀孕。”

    那晚得知他偷偷在避|孕|套上动手脚，她内心的纠结其实不仅在于两人现在还不适合有孩子，也在于，她好像突然被送去检验，检验自己的身体是否如医生曾经诊断出的那样，不太容易受孕。

    检查结果出来，她确实没怀，她的心情难以名状。

    因为两人贴得亲密，娄迩察觉季新成明显愣了一下。

    “具体什么问题？和你姐姐一样吗？”季新成问。

    “我以前不太懂，所以医生讲得我也没听仔细，只听明白两点，一个是我和姐姐都不太容易怀孕，一个是，这可能和我们家的遗传有关系……”虽然因为她暂时没有生孩子方面的需要，一直没太在意，但偶尔她也会想，以后她遇到爱的人，是不是会走上和娄葭一样的路？

    “我说了，我的烂摊子真的很多……”娄迩颓然。她之前讲这句时，其实就包含这件事在内。不仅葭葭成谜的身世可能会委屈他，她身体的这个问题，也可能会耽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