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宝石并不是宇宙中唯一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神器, 甚至，它并不是宇宙中第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神器。

    在这个宇宙中，大到一颗星球, 小到一块宝石，任何事物的毕生追求都是产生自己的意志。前者中的成功者比如绿灯侠莫戈，后者中的成功者比如沃米尔。

    能力越强大的个体对“自我”的渴求越热烈，在得到“自我”之前, 它们不会停止追逐；没有“自我”, 它们只能沦为工具，永永远远被所有者辖制挟持。

    神器也一样。

    天地间只有一个神器是得天独厚的，它不需要在岁月长河里反反复复确定自己的定位，谋求自我的诞生, 因为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自我。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宇宙初开, 久到规则尚不完全, 复仇女神涅墨西斯, 也就是天罚, 囿于永恒带来的孤独和厌倦，把自身分裂成七块宝石。其中六块宝石继承了她的力量，而第七块宝石继承了她的知识、记忆和意志。

    而第七块宝石, 就是自我宝石。

    沃米尔管自己叫长兄, 但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在宝石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是自我宝石。和其他六颗宝石多少以平等模式相处不同, 拥有着复仇女神的知识、记忆和意志, 自我宝石从来以更高级的存在自居。

    就这样过了数十亿年, 随着越来越多的生命出现在宇宙里，灵魂的力量越来越强，那些生存或死去的灵魂同时在宝石体内回响，直到有一天，灵魂宝石凝聚出了模糊的意识。

    这对灵魂宝石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对自我宝石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挑战。

    作为一个主导者，它能使用其他宝石的力量；但作为一块无限宝石，除了一个已经逝去的女神的存在，它什么都没有。

    在自我看来，所有的宝石都是为了它而存在的力量，一旦宝石之中有任何一个诞生出自己的意识，那么它的安全和永恒就将荡然无存。出于这个想法，自我宝石开始寻求出路。

    和很多宇宙元老后来推测的不同，自我宝石一开始其实并不想吞噬其他宝石。

    在复仇女神的设定里，一旦七颗宝石合一，就会立刻汇聚出她的形体，复活出她的存在，宇宙元老们总以为自我宝石就是奔走在这一条大道上。

    但——

    自我宝石出自涅墨西斯，但它并不是涅墨西斯，它有复仇女神的一切意志，却同时也形成了属于自己的意志，当然不会愿意在合并后失去“自我”。

    相比于吞噬其他宝石，利用同源属性来窃取它们的力量岂不是更加稳妥吗？

    自我宝石这样想着。

    只除了一块宝石。

    只有一块宝石是必须吞噬的，那就是灵魂宝石，如果不能吞噬它，也要把它的意志完全抹除。

    在这个时期，其他五颗宝石都还只是单纯的无限宝石，落在谁手中，就会为谁所用；在这个时期，宇宙中的强者对无限宝石的力量全然陌生，不敢轻举妄动自我宝石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认为现在正是窃取和吞噬的好时候，但它没想到自己的动作一开始就被人发现了。

    那就是灵魂宝石。

    在六颗带有力量的无限宝石中，灵魂宝石地位超然，力量独特。

    灵魂宝石知道一旦让自我宝石窃取完所有无限宝石的力量，它就会成为一个削弱版的复仇女神，严重威胁到其他宝石在各自领域中的统治地位；更不用说对方还想着把自己完全吞噬。

    于是，旷日持久的战争开始了。

    这是场无限宝石间的战争，也是整个宇宙不同力量间的战争。这场战争持续了数亿年，绵延过一个又一个星系，波及到一个又一个文明，在战争的最后，半觉醒的灵魂宝石做了一次破釜沉舟的攻击。

    它抽空了半个宇宙的灵魂。

    远古时期的物种何等强大，这些物种的灵魂被粉碎、提纯、融合，制造出能席卷六个星系的灵魂奔流，浩浩荡荡地冲刷而过，直到敌人的意志在这股万鬼同哭般的洪流中消失殆尽。

    随后，它又使用六颗宝石的伟力，将自我宝石炸成了碎片。

    几块大的碎片机缘巧合地被灵魂宝石吸收，剩下的碎屑则飘向了宇宙的各个角落。在此后的数十亿年里，渐渐地，许多神器都觉醒出了朦朦胧胧的自我意识，这也是最后灵魂网络能网罗起一票神器的基础。

    事情过了就过了，但最近地球上发生的几件事让他心神巨震，不禁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性。

    六颗宝石的力量汇聚在一起打破了时空的壁障，单纯的同处一地已经变数众多，那时候可是六颗宝石同时爆发出最强力量，难道一点变数都没有吗？

    有没有可能自我宝石并没有死干净，而是到了另一个时空呢？

    无限宝石本属同源，其中自我宝石作为一个虚壳，可以少量吸收附着其他宝石的力量，有没有可能是它在死之前、或者在最后一击里吸收了部分宝石的力量呢？

    假如是这样的话

    ，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它能从异时空回归。

    也许也正是回归这个宇宙所需的力量抽干了它的储备，它才会蛰伏下来，在打探到时间的方位后去窃取时间的力量。

    沃米尔长长地出了口气。

    照这么算的话，比起其他兄弟被偷的，当年他那道灵魂奔流才是清仓大放送，自我宝石会点灵魂之力简直再正常没有了。

    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捋了一遍，眼看着斯特兰奇的表情从“你肯定在跟我开玩笑”往“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上变化，最后归于他一贯的智商嘲讽脸。

    为了安抚世界观崩塌的斯特兰奇，沃米尔松开对方的手腕，顺手拍了拍他的小臂。

    至尊法师挑起眉毛。他抽回手，干脆撑着草坪坐起来，正色问道：“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沃米尔向上看着他，“倒不是说我怕它，就冲现在只敢推出天启在前头顶着，我就不怕这个躲在暗处的家伙。只是地球现在的状况那么不稳定，如果再动用六颗宝石的力量去攻击，万一再来几个世界就不好了。再说”

    “再说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斯特兰奇一针见血。

    沃米尔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算是没有否认。

    反正也习惯了，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学魔法都能一年出师的家伙。

    事实是，在灵魂宝石彻底觉醒之前，它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无非是神器间最常见的你死我活的战争，哪怕闹到宇宙爆炸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但在它的情感越发觉醒后，在它已经习惯了“沃米尔”这个自我存在后，就不再愿意多提到这件事了。

    无论如何，他利用另外五个兄弟杀死了自己最小的兄弟，此其一；把自我宝石炸成碎片，彻底断绝复仇女神回归的可能性，此其二；更别提那场震动宇宙的灵魂奔流。

    直到今天，那六个星系还是生命陨落之地，死气沉沉的虚空中还残留着冲刷的痕迹和灵魂的哀嚎啸叫。

    数不胜数的强者在梦中陨落，半个宇宙毁于一旦，连天神都不能幸免。

    事后沃米尔想了想，也许诺威尔就是在那时形成的；也是从那场战争之后，他才开始感觉到饥饿，但——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也坐了起来，不想在放狠话时显得矮人一头。

    史蒂芬·斯特兰奇并没有评价这个说法，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然后摇了摇头。

    沃米尔伸腿就轻轻地踹了他一脚。

    “你摇头是几个意思？”

    “我在想，这就是托尼他们一直在担心的事。”法师回答，“无关对错，只是站在不同的力量层级和种群角度上，很难用我们的观念去要求你，或者用你的观念在要求我们，所以他们才想着要是能从根本上约束你就好了。”

    沃米尔又踢了他一脚。“我可不是灭霸，我也没有强加什么给你们，这种几十亿年前的事谁还会再干啊。”

    换做平时，斯特兰奇肯定会立刻报复回去，再说点类似“虽然你觉得自己不会干坏事但您老人家的存在本身就有威胁性”之类的话。

    但这次，极其反常地，至尊法师只是看了对方一会儿，然后伸手从他金色的发丝里摘下了几缕枯草。

    沃米尔任他施为，似乎在估量着什么。

    一阵难言的沉默。

    斯特兰奇忽然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高天尊，”沃米尔不假思索，“但我已经消除了他的记忆。”

    对面的人再次没了声响，许久，才极轻极轻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消除我的。”

    那语气几乎是陈述的，好像根本不是在要一个答案。斯特兰奇目光灼灼，跨过数十亿年的星河，似乎能把钢铁看穿。

    沃米尔微微一愣。

    “你为什么不消除我的。”斯特兰奇重复道，身体前倾。

    终于，灵魂宝石移开了视线。

    “你是至尊法师，我何必白费功夫。”

    “原来如此。”

    斯特兰奇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他从草坪上站起来，伸手把沃米尔也拉了起来，然后用魔法把细碎的草杆掸尽。

    天色有点暗了，形状各异的红云在天边挂着，不远处的城堡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好似有几个人正往这里走来，还挥舞着手臂。

    灵魂宝石歪着脑袋，看看掌心里伤痕累累的手掌，又看看他。

    斯特兰奇指尖发麻，只觉得这些陈年的伤疤好像活了过来，在咬噬他的肌肉。等再定睛看去，只见所有的伤痕都在渐渐褪去，嫩红的皮肉从深处向外生长。

    他动了动指尖，扬起眉毛。“这是什么？封口费？”

    沃米尔今天第三次给了他一脚。

    “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