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脑子稍微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是在撒娇。

    惠比寿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好转, 直到完全平息, 这过程中艾维一直在和他对话转移注意力——毕竟场面稍微有些不对劲。

    "这种方法也行？我以为你会传染给我。"艾维先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熟稔，他能感觉到对惠比寿本人的亲近感。

    "你以为你是什么样的神明, 别说是会传染了, 我这不是正在沾你的光吗？"

    惠比寿低声说。

    艾维看着那逐渐消退的安无，很意外："我能帮你治愈？"

    惠比寿一顿："你出什么状况了？"

    他紧接着说："是缓和，我的安无是不稳定的神器引起的, 但你身上的力量能平息我的痛楚。"

    艾维："那我实在厉害。"

    惠比寿轻笑了声放开他："那么说说你的问题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居然会问我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艾维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失落着说："我失忆了。"

    "哈啊？"

    惠比寿露出了比毘沙门更甚的惊讶神情，"你居然会失忆？"

    "……从你的语气中我听出了对我能力的信任，姑且就这么认为吧。"

    "我的本意确实如此。"惠比寿站起身, 矜持地整理了略显散乱的衣领后将随行的神器挥退，他的语气内敛且严肃，"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艾维颔首："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是毘沙门说你在找我, 所以我来了。"

    "特意要告诉你的？"惠比寿脸上再次浮现出惊讶神情，"不，我只要知道你最近没有什么麻烦就足够了, 只要还有一个人类，你就不会有事——事实上麻烦都是我无关紧要的担心, 你是不会遇上足以让人担心的麻烦的，只不过你从来不是不守约的人, 身为好友我不能放任你的异常。"

    艾维："……"

    在别人的描述中我这个神还真是强啊。

    "不过，我对你失忆的原因很好奇。"惠比寿的眸底浮现些许淡薄的担忧，"最近下界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唔，莫非是那把剑的缘故？"

    艾维："什么剑？"

    "啊，我也不是很清楚。"惠比寿揉了揉后颈，叹了口气，"大概是他们力量体系的漏洞吧，前段时间高天原都受到了波动影响，不过具体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

    艾维想到了："达摩克利斯之剑？"

    "……可能是这个名字？"惠比寿有点苦恼，"谁能记得住那么多名称，不过既然能造成那么可怕的动静，下界却古怪地没有任何伤亡与灾难，想也知道是你出手了吧。"

    艾维短促地"噢？"了声。

    "别对自己那么怀疑啊。"惠比寿侧首看他，"说到底你的职责不就是这个吗？除了你也没有哪位神能随意做到这件事了。"

    艾维："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在吹嘘我啊。"

    "用你的话说，这叫‘以示友好’。"

    "互相吹嘘，以示友好"的友好。

    惠比寿将人领到茶室，没多久方才见过的神器再次出现，拿来了相应资料，他扫了眼，递给艾维，"果然，那次事件在估算中能有七十万以上的伤亡，但掉剑后却莫名其妙地什么灾难也没发生，下界没有多余的记载，高天原中统一认为那是你的手笔。"

    这描述中满满的王霸之气……

    艾维还真把那份资料看了，注意到文件对于他措辞间满是溢美之词，挑了挑眉。

    "就算是你也难免被七十万余人的生命所负累，一时的无法承受才造成了记忆的紊乱缺失……大概就是这样吧。"惠比寿顿了顿，"如果是这件事导致的，对于你记忆的恢复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抱歉，明明你一直都在帮助我。"

    艾维摊了摊右手，表示他并不介意。

    他现在还沉浸在"我很牛逼"的事实中，觉得世界不太真实。

    ……

    惠比寿将他安稳送回了下界，对艾维"我为什么不住在天上"的说法给出了如下解释："你可是地灵，住在地面是最好的——这可是你曾经说过的。"

    艾维只能状似遗憾的回到下界，他已经辗转得知自己并非是无用的神明，至少不是所谓的"除了长生不老什么都不会"，这点非常让人欣慰。

    然后，

    夜斗又开始闹了。

    这不是猜测，而是事实。

    艾维看着夜斗第五十六次从客厅的角落打滚到眼前又打滚去角落，非常意外自己怎么还没生气把人扔出去，毕竟连夜斗本人的神器都受不了，溯音察觉到有这个苗头的时候就飞快地跑走了，只留下他这位不知道为什么好心泛滥的地灵坐在这里看着夜斗反复打扫地板，并且飙高音。

    "为什么不带我为什么不带我！！你就是外面有别的狗了！！！"

    "行吧，我有别的狗了。"艾维翘着腿，手里拿着遥控器换台，"夜斗你能不能去厨房滚滚，今天那里应该还没来得及打扫。"

    "你！好！过！分！"

    艾维波澜不惊地喝了口茶："拜托也稍微用男性点的方式骂我吧，这样我很容易提不起干劲的。"

    夜斗夸张的往后一缩："哇你抖m啊！"

    艾维没接话。

    夜斗想继续嚎，又觉得没意思——艾维完全就不在意他的举动，不管他再怎么打滚哀嚎，都根本没有变化。

    "……好歹给点反应嘛。"夜斗委屈地趴在茶几边，下颌贴在透明的冰凉玻璃上被挤压得稍微有些变形，看上去又可怜又滑稽，"你不带我去，至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很不舒服啊。"

    "……什么啊，你原来是想知道这个？"艾维有些诧异地问，"既然如此，你一开始直说不就好了。"

    前面那接近两个小时的撒泼耍赖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夜斗扁着嘴说："看我这么闹你都根本不在意。"

    "不是有那个说法吗？"艾维的语气是与往常没有分毫差别的冷静平淡，是能让人无端放松的嗓音，"孩子吵闹时的方法，其中一项是‘放置play’吧，我记得好像有这点，应该是曾经对别的孩子用过吧。"

    夜斗出离愤怒了："你居然把我跟你养过的孩子比吗！！"

    艾维："？"

    他眨了下眼，用商量的语气说："有什么问题，我们沟通一下？"

    夜斗一下就不见了，空气中还残留着他最后生气的尾音："晚了！"

    艾维无甚所谓的打了个哈欠："看吧，还是‘放置play’比较有效。"

    搭理一下就跑了，没准再过点就能直接打起来了。

    门铃在此刻响起，少年的沢田出现在眼前，一同的还有reborn。

    艾维本想打招呼，为他们的时空之旅做个欢迎的信号，可惜的是笑意进行到一半，就被这两人眼中的某种情绪打断了。

    "………能问问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吗？"艾维嘴角一抽，"没看错的话，我是被可怜了吗？"

    reborn是最先开口的，事实上也没人敢说话："艾维，你的眼光令我心惊。"

    艾维："？？？"

    他反应敏捷："我眼光很好，谢谢。"

    reborn的冷笑声饱含同情与嘲讽。

    艾维当然不会忘了他刚从十年后回来："你看到什么未来了？"

    "你凄惨的未来啊。"reborn坦然地说着，刚解决了一起不小的拯救世界事件让他难得放松，"我亲爱的朋友，真没想到你的择偶标准是那种样子，意大利的姑娘们应该都会为当初对你倾心而感到难过吧，至少要对得起你特殊到让人惊掉下巴的身份吧？"

    "真难得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艾维果断地转开视线，勾上了沢田的肩膀，"我可爱的学生，你应该不介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沢田脸仍旧红了，可他镇定得很快，眼底浮现着不容忽视的失落："艾维，祝你幸福。"

    艾维："……"

    他的笑容都要虚假成海报了："至少告诉我对象是谁也好吧。"

    这感觉太糟糕了。

    这两位如果不是在整蛊——他们更像是真心实意的在为他十年后的伴侣惋惜，实际上这两点都让艾维无法接受，他居然还能有伴侣这件事还不如沢田学会了精湛的骗人术来得令人信服。

    "你们一定是在骗我。"艾维说。

    "如果只是陪伴这个范畴上，我可没有骗你。"reborn心情显然不错，竟然有心思废话，"看在你好歹证明了我们虚无缥缈友情的份上，稍微对你漫长的人生做个剧透也不是不可以——"

    "停。"

    艾维及时打断他，"你的话让我改变主意了，诚如所说我的生活已经无聊到没有任何惊喜了，所以请保留这个悬念，我好有个期待。"

    虽说从reborn的语气来看似乎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对象，不过毕竟是他选择的……真意外，他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艾维转身进屋倒茶："进来坐吧——库洛姆呢？"

    "她去见六道骸那边的人了。"沢田帮忙解释，看上去忧心忡忡的，"……未来是不能改变的吗？"

    艾维随手摸了下他的脑袋："你试试看，不过我不认为我真的会做出那种事。"

    "我本来就是这么认为的，可谁知道……难道就是特别喜欢活力型的吗？生命太漫长无聊所以……啊可能因为对方也是永生吧……我这种会生老病死的人实在是太惨了……"

    沢田沮丧蜷缩着碎碎念。

    被猝不及防剧透了一脸的艾维："……"

    好了。

    他猜到是谁了。

    被猜测到的对象刚刚离家出走，脾气还耍的一套一套的，艾维觉得他以后的神生无望了。

    "没说一定会那么发展吧？"艾维考究地捏着下巴，试图找出些许的不可能，"或者你们在玩我？"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最诚恳的一次。"reborn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红茶，顺便踹了脚还在怨念的沢田，而后用一种近乎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阿纲也到了该失恋的年纪了，艾维你那性别不分的吸引力什么时候能稍微收敛就好了。"

    艾维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毕竟他是值得敬重的爸爸。

    "至少恢复到以前的程度吧，你失忆之后影响力更大了。"reborn陈述着事实，"有时候我都懒得反常的。"

    "我反省。"

    艾维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虽然你们今晚告诉了我一个噩耗，不过我还是抱着最大的善意招待了你们，没有在茶水中下毒。"

    "不过现在——"

    "你们该回去了，我要静静。"

    毕竟事实还真挺让人心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