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星域。

    今天是帝国统治全星域的两百年纪念日, 也是帝国第二皇子婚娶的日子。

    塞恩冷淡的看着新闻上的通报。

    他作为这位二皇子的儿子，帝国的皇裔，对父亲即将婚娶, 脱离单身的消息并没表露出开心。

    不仅没去婚礼现场，甚至连媒体直播都懒得看。

    反正肯定是个年轻，漂亮, 家世不怎么样但很好控制的花瓶oga，毕竟他父亲在皇室里权利不算大，又是实验怪人, 豪门出身的漂亮oga看不上他。

    他是在人工子宫中培育出来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创造他的“人工子宫”，并不是冰冷的机器, 而是拥有完整人类生殖系统却无意志的仿生人，和人类结合诞生的。

    那种机器做的毫无温度的“人工子宫”, 只用来培养一些廉价劳动力。同为精子和卵子的结合, 乍一看他们和人类没有区别，但这些劳动力只被植入固定且简单的意志, 有限的生命, 过了最强壮的年龄便销毁换下一批。地位比无意识仿生人高一些, 但和正常人类还是无法比拟。

    他的身份一直有所争议, 甚至在皇室里, 很多人对他都不是特别认可。

    皇室里没有人维护他。

    那个天天不出实验室的父亲, 十多年来塞恩就没见过他几面，难得见面, 也是对他进行言语说教，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死活。

    塞恩看着新闻发怔片刻，带上自己的仿生人助手大步走进实验室。

    他最喜欢实验室的氛围。

    最近, 他从父亲的实验室里偷出来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据说是用来改造人类的，好像是从什么远古巨兽身上提取的基因，如果成功，便能制作出最最强大的人形武器。

    但具体怎么操作，父亲也没实验出来。

    塞恩专注着手里的试管。

    如果他在父亲之前实验成功，整个帝国将不会有人再质疑他的身份，他会获得这辈子都不敢相信的追捧和名誉，会有很多人愿意来讨好他，会来爱他。

    即便这份爱多少带着点阿谀奉承的假意。

    在实验室里沉醉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礼乐渐渐停止。

    婚礼的宴席散会了。

    实验室外传来敲门声。

    他放下手里的器材。

    是他的仿生人贴身仆从。

    “塞恩，老爷示意您到前厅。”

    “嗯。”塞恩示意自己听见了。

    他正好也想见见，自己这个新的“后妈”。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相处，不可能一直不见。

    希望对方不是个事儿多的。

    来到前厅。

    塞恩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扶着额，脸色有些酒晕，银色的西装上还有干涸的酒液痕迹。

    落地窗边，还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

    少年期特有的纤细，但又不像oga那般柔弱，肩宽腰窄，背很直，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个非常好看的人。

    少年转过身的时候，塞恩顿住了。

    这张脸

    和他在军校经常发生肢体摩擦的同学，几乎一模一样。

    他打架一向讲武德，只和aha打，oga和beta这种力量悬殊的他一向能动口不动手。难道那个死对头有oga双胞胎

    对方明显也愣住了。

    笑容僵持在脸上。

    “佑之，这是我的儿子，刚才和你说过了。”

    名字还真是他那个死对头。

    塞恩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半天缓不过神。

    父亲为什么会娶一个aha

    满头雾水之余，面前已经多了一只手。

    手上的茧子伤痕不计其数，但手型依旧节骨分明。

    “塞恩，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我叫林佑之。”

    我当然知道你叫林佑之

    塞恩在心里默默吼了一句。

    最终，还是尬笑着和那只手握了握，尽量面无表情的回应道，“嗯。”

    “那以后让我们好好相处吧。”林佑之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笑容，笑完，他松开了塞恩的手，主动回到沙发上醉意浓浓的男人身边，“先生，请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他的。”

    “嗯。时间不早了”男人听到承诺，满意的点了点头，“佑之，我们走吧。塞恩，你也回去吧。”

    塞恩点头，“是，父亲。”

    回答完后，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佑之身上。

    目光微微眯起。

    在军校里，这个死对头就是人群的焦点。全科优秀的成绩，十五岁那年就被选入联邦总部进行实习学习。出身贫苦，性格却意外的温和坚韧，所有oga都喜欢他，甚至很多aha也暗暗仰慕。

    他和林佑之结仇，也完全是因为林佑之喜欢惩恶扬善，喜欢替别的学生出头。

    比仿生人风纪委管的还多，尤其经常管到他头上。

    再然后，两个人渐渐生出私人恩怨。他是唯一一个在军校能惹一向温和的林佑之勃然大怒的人。

    这么优秀的aha、联邦储备的人才，就这么被帝国的老光棍强取豪夺了。

    塞恩看着林佑之和父亲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默默的跟了上去。

    这么一个耀眼的aha，被当做oga娶进门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他打架从来没有大胜过这个人，最多也就是平手。

    如果能看见林佑之被别人压制，欺负，反抗不得满脸屈辱的样子

    想到这儿，塞恩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他们居住的宫殿群，所有的房间都有两条通道。

    一条暗道是供仆从管家出入的，这样既不会疏忽主人的需求，也不会打扰主人的日常生活。

    尤其是卧室，为了避免主人着凉，会专门留一条狭窄的通道，供仆从半夜出入。

    塞恩拥挤狭小的通道内，尽可能窥探着里面的场景。

    视线被柜子遮挡住了，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影子，隐隐听见两个人的声音。

    “先生，谢谢您对我弟弟的医疗支持。”

    “阿佑，听话。”

    “可是我是aha。”

    “”

    “抱歉先生，我做不到。”

    “真的抱歉，这件事情超出我的认知，我真的做不到。”

    塞恩听着他们的对话越来越低。

    心跳渐渐加快。

    他明明是来看林佑之笑话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林佑之低声的哀求，他第一反应不是笑。

    而是很奇怪的反应

    莫名有些兴奋，体温升高，整个人极为亢奋，这十几年，塞恩从来没有这种奇怪的感受。

    遮挡中，他看不见卧室里发生了什么。

    仅仅能听见林佑之变调的声音，和以往的阳光开朗完全不同，不断用气声循环道，“不要检查了，求求您”

    “真想到实验室再好好看着你这具身躯，太漂亮了”

    他好奇，大胆勾着头朝里看了一眼。

    只看见了墙上的影子。

    影子中，身材没有一丝赘肉的的身影趴着，脑袋和声音全埋在被褥里，腰反弓的很高。

    即便没有描绘出具体在做什么，也足够令人遐想无限。

    瞬间，塞恩嗅到了一丝不对的气味。

    是他自己的信息素。

    木质香味，有愈来愈浓烈的趋势。

    完了。

    他不敢看下去，生怕被发现，急匆匆离开了案发现场。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捂着腺体不可思议的垂头看着地板。

    为什么信息素会突然失控

    他的认知里，只有进入易感期，或者被oga诱导、受到性刺激，会造成信息素失控。

    怎么可能

    即便是自我怀疑，他脑子里也是那个死对头的声音，和那张模糊的墙影。

    他记得他性别分化的时候，也不过是梦见了一个很模糊的背影，甚至连是不是人都不清楚。

    再往后，即便分化成aha，他也没体验过易感期的冲动，也没对任何oga抱有幻想。

    皇室有成员大婚，会额外带来七天的公休日。

    上午，塞恩顶着困倦来到实验室，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小时候老埋怨父亲是个恨不得住在实验室的疯子。

    结果没想到，自己长大后也好不到哪儿去。

    “塞恩。”

    背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传来低沉的声音。

    像是嗓子使用过度的后遗症。

    他放下手里的实验器材，猛地回头。

    是林佑之

    看见这张脸，他就莫名有些上火。

    不知道是生气，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林佑之眼下的乌青很重，很显然没有睡好，“我想，之前是我在军校里太针对你了，抱歉。听说你申请了转学院到医学院，”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真的是来道歉的。我和先生讲了之前和你的过节，他只说年轻人有些摩擦很正常，还是希望我和你能好好相处，所以我想，来给你道个歉。”

    “父亲让你道歉就来道歉你可真听话。”

    “并不是先生让我来道歉的。是我深思熟虑后，自己决定的。”林佑之耐心的纠正道，“如果不和你道歉，往后想必很难和你好好相处。而且先生说了，希望您继续在军校就读，并不希望你因为不想见到我而转”

    塞恩冷哼了一声，“想太多了，我申请转学院的理由跟你没任何关系。你也不必道歉，我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不想和你好好相处。”

    林佑之的语气十分笃定，“你会想的。”

    “你烦不烦给我出去”塞恩烦躁的大吼着。

    吼完，只见林佑之并没有行动，还是伫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塞恩气急败坏的攥了一下拳头。

    对方不出去他自己走就是了。

    从实验室回到房间，他才觉得刚才没发挥好。

    这里是他家。

    实验室是他的。

    凭什么是他走

    塞恩有些气馁的躺在床上，命令仿生人侍从给他拿了书本和饮料。

    “擎擎，刚才谁把那个姓林的放进我实验室的”

    擎擎是仿生人侍从的名字，他毕恭毕敬的缓缓道，“回主人，他现在是您的名义上母亲，请您注意称呼。在这座宫殿，他拥有的权限和您的父亲同等，他可以打开任何一间房间，并不需要谁将他放进您的实验室。”

    和着是林佑之自己闯进来的。

    书还没翻两页，叩门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林佑之。

    为了避免对方再次破门而入，他选择开门。

    还没见到林佑之的人影，先闻到的是一阵食物的香气。

    “我给你做了些吃食。”

    茶桌上，番茄浓汤炖出来的牛肉软烂，番茄的酸味很好的衬托肉香，配上诱人的香料提味，令人食欲大开。

    干燥的面包看起来能很好的吸收汤汁，两者搭配，定能唇齿留香。

    甜点是一块小小的褐色蛋糕，上面有厚重的奶油。

    塞恩“”

    他不傻，其中讨好的意味他能感觉到。

    但是，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般讨好。

    “你做的”面对讨好，他也不好再黑着脸。

    加上食物的味道确实诱人。

    林佑之“嗯。我很小的时候就自己带着更小的手足生活了，做饭还是会的。这道菜酸中带甜，加上肉质软烂，小朋友特别喜欢，所以我想，你也会喜欢。”“栗子奶油蛋糕是我最喜欢的甜点，所以想分享给你。”

    “”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塞恩突然明白，为什么林佑之能那么受欢迎而他不能。

    “不过还是希望你再三考虑，真的要转学到医学部吗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不必要转学，前程是你自己的”

    “和你没有关系，我自有决断。如果是父亲让你来劝我的，劝你趁早歇着。”

    “不是先生让我来的，是我真的在担心你是否意气用事。不过也好，既然是你自己决定的，我就放心了。我也不会再劝你，只会劝劝先生，让他多考虑你的想法。”

    塞恩“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这是我的家事，不是多管闲事。”林佑之又一次纠正道。

    他没再说话，狼吞虎咽的吃了那些食物。

    对林佑之的印象，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改观

    帝国联邦的两派斗争一直存在。

    虽然帝国统治了这片星域百年，但近些年来，联邦独立，甚至是吞并帝国的意志愈发明显。

    一个是早就看不惯皇室的奢靡无度，特权泛滥。

    尤其是对帝国滥用机械子宫制造人造人劳动力，甚至给予他们意识，然后用后即焚，这种漠视生命极为傲慢的举动极为不满。认为只要拥有自主意识，就是人类，和人类一样要享有人权。

    塞恩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他虽然生长在皇室，但对这个皇室并没有太大的归属感。论奢靡，他享受不到，论特权，他唯一享受过的特权大概是在学校里优先挨打，家族里优先挨骂的特权，加上又算半个人造人，几乎皇室所有的利益他都没沾上边儿。

    他只知道，他的实验有所进步。

    基因融合已经在兔子身上初见成效。

    可以让兔子长出袋鼠一样有力的肌肉，打人一拳能疼很久。不过坏处是这些实验兔子都活不长，总会因为各种原因暴毙而亡。

    “塞恩。”

    他感觉到有人进了实验室。

    甚至不用回头，他便知道是谁。

    从一开始和林佑之从见面不动拳头等于没见，到机缘巧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关系有很大程度的缓和。

    两个人原本就是相仿的年纪，可以进行的共同话题很多，加上父亲对实验的狂热程度远高于他，有时还要出差或是进行其他工作。

    他和林佑之单独相处的时间更多了。

    “这什么实验，我能看看吗”林佑之先一步趴上操作台，好奇的看着这些瓶瓶罐罐。

    他见他的目光落在垂死的兔子上，“别动”

    林佑之站直，双手背后，以示清白。

    塞恩轻咳了一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它的攻击力很强，会伤到你。”

    说完，他抱走兔子，关回培养皿里。

    听到这句解释，林佑之不禁笑了，“不错，你终于会关心人了”

    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都在这个笑容中尽数化解，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塞恩有些结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难怪父亲不娶oga，偏偏选择这么一位aha。

    “不算关心，我的实验品也很珍贵。你们相互触碰，都会受伤。”

    林佑之没忍住，又笑了一声，“好好好，知道你的实验品珍贵。给你做了一些你爱吃的食物，先垫垫肚子，晚宴的时间太长了，你肯定会饿。”

    “好。”塞恩的声音还是有些木讷。

    皇室中这种无意义的娱乐晚宴很多，来者不是皇室或军官的家眷，便是帝国中的名流。

    他一向对这种事物没有兴趣。

    也没有皇室亲属乐意邀请他。

    但是这一次，林佑之执意要去。

    宴会在皇宫的中庭花园。

    这里是第一星域的最高位置，抬头，看不见一丝光污染的痕迹，只有满天无垠的星辰不断闪烁。

    花园里的花枝被修剪的精致，昏黄的灯光恰到好处。

    舞池是下沉式光圈，跃动的人群和天上的星辰相交辉映。

    塞恩是和林佑之一起来的。

    但很显然，林佑之对环境的适应性比他好多了。

    转眼间，林佑之就不见踪影，完美融入人群之中，只留下他一个人在会场边缘手足无措。

    从小，他就没好好上过礼仪课，这种时候更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看见仿生人侍应生手上有小盆，里面装的像是饮料，他顺手端了一盆。

    刚凑到唇边想喝一口。

    味道不对。

    有种消毒水的味道，像是实验室里常能闻见的气味。

    “这是洗手用的。”

    还没喝到嘴里，眼前多了一个身影，才托盘里的小盆中洗了洗手，一脸揶揄的看着他。

    “堂弟，许久未见，你怎么来了”

    “堂兄好。”塞恩放下盆。

    他其实并不认识对方，只知道对方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家族里的堂兄弟之一。

    “堂弟的礼仪教师未免有些太不负责任了，这种基本的事情都没教过吗不过也对，差点忘了，堂弟生来无母亲”

    “您好。他有。”堂兄的话还没说完，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礼貌的手。

    塞恩抬头。

    是林佑之。

    “能请小公子用词稍微注意一点吗我好歹还保持着呼吸。您的礼仪教师未免也太不负责了，连这种无礼的话不能说都没教过您吗”林佑之说话的时候还是不急不缓，带着笑意，入徐徐微风，一点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

    “”

    回程的路上，他看见林佑之脸上多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晚宴上含酒精饮料，想必是没少喝。

    “谢谢你出言维护。”思考许久，塞恩还是开口道谢。

    下一秒，他怎么也没想到，肩头突然一沉。

    林佑之直接趴了上来。

    他的心跳都漏了一秒。

    aha修长的身躯，衣服的布料下，肌肉的手感很好，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他不禁想到，林佑之刚过门的那天，偷看到的

    “先生。”林佑之的声音多了几分醉意，尾音拉长，又往肩膀上趴了几分。

    塞恩一愣。

    “先生”这个称呼，是林佑之喊父亲用的。

    对他，一向都是直呼其名。

    “先生抱一抱我，为什么不抱我啊”林佑之像是完全没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甚至把脑袋往颈窝里埋了三分。

    塞恩呆滞在原地。

    一时间不知道是惊喜还是生气。

    惊喜的是，林佑之会在酒后赖在他身上。

    气的是，为什么林佑之喊的是父亲，而不是他。

    明明他陪伴他的时间更久，比父亲久的多。

    他和林佑之认识的更早。

    林佑之的十分不满的哼唧了一声，“先生。”

    “先生，抱抱。”

    塞恩微微眯起眼睛，二话不说直接横抱起赖在身上的人。

    不同于oga轻轻软软，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又有些硌手。

    林佑之是这样和父亲撒娇的吗

    他没看见的时候，究竟有多少次，喝过酒，这么赖在别人身上

    一想到这些，他就控制不住头脑发热。

    突然，他嗅到了一丝木质香的味道。

    是他自己的信息素。

    他慌忙试图控制。

    林佑之完全没感知到有别的aha的信息素，继续喃喃道，“先生最好了”

    塞恩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板着脸打断，“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他。”

    林佑之双眼蒙雾，聚焦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顿了三秒，干脆直接趴在颈窝里，舒适的打起轻鼾。

    塞恩

    他原本想捏着对方下巴，让他看清自己是谁。

    但最终还是没忍心喊醒沉睡的小醉鬼。

    嫉妒。

    把林佑之抱回房间的时候，嫉妒之火还在心底隐隐作祟。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全身都在发烫，急需找到一个宣泄口降温。

    在床边徘徊了两圈之后，他听见林佑之的低声呓语，说渴。

    瞬间，嫉妒之火又抛在脑后。

    他手忙脚乱的倒了水，小口小口的给他喂下。

    意外的，他发现林佑之手臂上，有熟悉的痕迹。

    这是基因实验融合留下的疤痕。

    他很熟悉，他做过实验的兔子，身上都有类似的伤口。

    是父亲，父亲对林佑之做过基因融合实验了

    他脑内闪过千万幕画面，喂水的手抖了一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林佑之被呛，瞬间清醒。

    “抱歉。”塞恩端着水杯的手有些无措。

    林佑之坐直，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是你啊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吧”半晌，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塞恩，“宴会上，遇见了一个朋友。酒精的劲儿有点大，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摇头。

    手在背后攥成拳头。

    沉默半晌，他还是开口问道，“你手上的伤，是实验留下的吗”

    “嗯。”林佑之承认的很坦然。

    “他怎么能拿你做实验品”

    “我自愿的。”林佑之没料到塞恩会突然拔高音量，有些不解。

    “可是实验”

    “你的实验还停留在动物上久久不通关。先生已经顺利进行到通过仿生人测试了，这才敢给我植入巨兽基因尝试的。”林佑之说的十分坦然，“目前来说，没有什么排异反应，希望我能多活一会儿。”

    塞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明明林佑之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十分有限

    而且，如果是别人被当成实验品他都能接受。

    实验品的死亡率很高。

    酒后喊的名字绝对是潜意识里，最能赋予安全感的名字。

    明明林佑之酒后还在喊着父亲的名字撒娇。

    父亲为什么会忍心把他当成实验品

    他都不舍得。

    “塞恩，你怎么了”林佑之看他表情怪异，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没什么。

    要对实验加大投入。

    必须取得比父亲更超前的结果，看看是否能剥离已经融入的巨兽基因，事态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个实验品不能是林佑之。

    军部大楼内，最高机密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灯光幽暗，只有虚拟荧屏散发着略微刺眼的灯光。

    圆桌前，联邦军官的军服不同于帝队那般繁琐，几乎都是在西装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简洁修身又不失庄重。

    林佑之病恹恹的揉着太阳穴。

    巨兽基因排异的副作用已经开始在他体内慢慢扩散。

    看着各位军官神色凝重，目光齐齐的头像中间虚拟荧屏上的新闻。

    据帝国时报报道，二皇子于今日7:30分在二十一星域雪原区走失，目前已宣布失踪。

    “他不能回来替我进行接下来改造了，我好不容易哄骗他让我成为实验品的目前来看，研究院里也没有医生在这方面有研究成果，我不会真的要死了吧”林佑之看着新闻，勉强干笑了两声，“长官，不过我死前，也算把巨兽基因的雏形从帝国皇室带出来了。联邦不会再落后”

    “会议中注意严谨用词。”

    “长官，我不会真的要牺牲了吧”林佑之说话的语气已经十分勉强。

    难受。

    生理上的剧痛和不适已经让他没办法保持军人风度。

    “先让他下去休息吧。接下来的我们来解决。”

    林佑之感觉自己被担架抬了下去。

    基因融合带来的副作用

    他想起来在塞恩的实验室里，那些暴毙的兔子。

    在休息室里躺了片刻，他听见自己直系长官的脚步声。

    “鉴于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上级希望对你展开一些调查，关于这么久在皇室生活的工作结果。”

    林佑之强忍着不适，“是，长官。根据这么久以来的婚姻生活二皇子并不好哄骗。但是他的儿子似乎是很好的下手对象，我已经把他培养到完全信任我依赖我，想让皇室从内部自相残杀，可以让他”林佑之说到这儿不禁蹙眉咬牙，在虚拟荧屏上用手指圈了圈塞恩的名字，“他不太聪明，对他稍微一点好，他就会对你言听计从”

    “不过有一点比较可惜，皇室的人对他也略微嫌弃，而且咳咳咳咳咳咳咳”

    大脑已经完全空白麻木。

    血液里似乎有什么在不断翻滚。

    这种垂死的感觉并不好受。

    “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

    “”

    意识陷入混沌前，林佑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长官的保证。

    横竖只是哄将死之人安心上路的话。

    他没放在心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句“会想办法救你”，并非哄骗之语。

    林佑之感觉到头顶的灯光十分惨白。

    是在手术台上。

    手术还没结束，他身上的麻醉就过了药效。

    光晕下，焦急的面容有些眼熟。

    二皇子，不是失踪了吗

    林佑之努力让眼睛聚焦。

    手术结束后，他还被停在手术台上，并没有得到转移。

    疼痛稍微缓解，他才看清，为他操刀的人。

    瞬间，他像是触电一样。

    “别动，刀口会开裂。”

    沉稳的声音。

    刚过变声期稳定下来的低哑嗓音意外好听。

    “联邦的研究员真是一群废物，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点点死亡，无力回天。”

    塞恩的声音。

    林佑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联邦研究室，也不知道是谁将他请过来的。

    “阿佑。这些年当间谍辛苦你了，利用我，利用的很顺手吧”

    阿佑

    这个过分亲密的称呼，让林佑之不禁一个激灵。

    “别这么喊我。”

    “父亲在新婚之夜能这么喊你。我救了你的命，喊不得吗”塞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冷冷的，手上清洗手术刀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林佑之

    “我只是好奇，这么久以来，你包容我，对我笑，对我温柔，只是为了在皇室蛰伏，利用我吗”塞恩的语调冷然的，听不出喜怒。

    “哪怕99都是利用，有没有1是出于私心，出于怜悯，或者是”最后一种奢望般的情感，他没说出口。

    林佑之沉思片刻，“不止1。”

    刚说完，林佑之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隅炽热的体温。

    轻轻的环抱了上来。

    避免碰到手术的刀口，环抱真的很轻，但形成的禁锢却是牢固，怎么也无法挣脱。

    他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胸口前环绕过来的那双带着手术手套的手。

    塞恩的声音很低，语气中抑制不住的兴奋，“哪怕只有1也够了。不管阿佑出于什么目的，都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如你所说，我不太聪明，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对你言听计从。所以，对我再好一点吧阿佑，求求你了”

    林佑之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怀抱的温度让他不适。

    他挣扎了一下，并没有成功逃离。

    被圈禁的更死。

    “只要你对我好，怎么使用我都可以。”

    林佑之怎么也想不到，自他死后这么多年，他们还会有再相遇的机会。

    “滴，滴，滴滴滴滴”

    镇痛仪冰冷的声音。

    后颈处被刀刃划破的触感十分清晰，即便没有痛觉，皮肤纹理一点点裂开的感觉也不算好受。

    眼前则是一片虚无黑暗，视觉被剥夺了，什么也看不见。

    割开的后颈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塞进来了。

    紧接着，是缝合针工作的声音和触感。

    “”他试着开口说话。

    能发出一阵低哑难听的声音，明显是麻醉药效还没过。

    躺在手术台上的时间度秒如年。

    过了不知道多久，视线才有一点恢复的迹象。

    满目琳琅的医疗仪器，刺眼的白光。

    是医疗室。

    “阿佑。你醒了”身边传来的声音很努力在压制欣喜的情绪。

    他转过头。

    琥珀色的头发，被血污沾染花的白大褂，立体精致的五官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

    微微勾起的唇角配上这幅装束，莫名有些诡异。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了，”琥珀色头发的青年倏地笑出声，再也不克制心底的欢喜，“我制作出来更完美的巨兽基因融合人了你说联邦一定要有巨兽基因这么强大的武器，所以我就做出来了，这样你就可以安心退役了。还有，还有，刚刚替你植入的是身份芯片，是新联邦的合法身份证明。你体内的芯片已经开始生效，从现在开始，你有新的合法身份了抱歉，我太激动了，有点语无伦次。”

    他看着面前的琥珀色头发青年高兴的手舞足蹈，在医疗室里只转悠，时不时还会像孩童一样，用小跳步的方式走来走去。

    “塞恩”他用微弱低哑的声音道。

    青年听到这个名字，瞬间顾不上踱步了，赶忙伏在手术台前，“雪杉。雪杉图克是我现在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睛骤然睁大。

    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刚想抬手，却发现四肢被镣铐死死地禁锢住。

    连动弹的空隙都没有。

    仔细一看，锁着他的镣铐不是冰冷的智能金属镣铐，而是经过特殊加工的趣味道具。内部有一圈柔软的绒毛，限制他活动的同时又极大程度避免受伤。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空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林佑之反应过来，无能狂怒的大吼道。

    可无论怎么挣扎，手腕脚腕的镣铐纹丝不动。

    他疯狂的挣扎着，试图挣脱手术台上的镣铐。

    徒劳。

    “不应该我记得军校里来过一个叫雪杉的学生糟糕，怎么突然连不上精神体了。这是什么地方”

    “战舰，联邦战舰。趁着虫洞爆炸的时候，我找到了你，并把你带来回来。你的精神体一直活着，这个时空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雪杉的声音慢悠悠的，选择性忽略了第一个问题，“雪杉只是我现在的合法身份和名字。你可以理解为，你教过的学生已经死了，我继承了他的身份芯片和社会和身份。同理，现在给你植入的也是别人的身份芯片，你的合法身份也是继承别人的。”

    “说来话长，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从沈橪说起吧。在这个时空，他曾经是我得力的合作伙伴，在他的帮助下，我才顺利拿到了雪杉这个身份，进入了军部工作，得到巨兽基因实验机会。我呢，也利用工作便利，贩售给他了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仿生人实验品，替代他死去的儿子，哦对了，这个实验品的确在人类社会融入的很好，应该也是你的得意学生之一。和他同类的仿生人有两个，另外一个我准备留着给你，万一你被发现了，还有一次金蝉脱壳的机会。”

    “作为回报，我帮他研制了独立人工虫洞技术，而且是能传送活物的人工虫洞。当然，最初，他只是说，他想利用虫洞换回他的儿子和妻子完全没表现出来在权利上的野心，以至于我轻防了。再后来我们出现了很严重的分歧”

    “先不说这些了，总之结果是好的。他的野心打开了虫洞，意外便宜了我，现在你成功来到了这儿，往后，我们将会一起生活”

    林佑之没等他自言自语完，暴怒的吼道，“你疯了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你怎么可以把这种事情说的这么轻松”

    雪杉擦了擦手上的布满血污的手术刀，平静的打断，“是啊，疯了。从你奋不顾身为了联邦赴死，完全不顾我的想法时，就已经疯的病入膏肓了。”

    听到这句话，林佑之先是愣了三秒，随即更加暴躁的想从手术台上起来，可无论怎么挣扎，镣铐都纹丝不动。

    雪杉放下手术刀，摘下手套，缓缓的抚摸上他的侧脸，未凝固的血迹留在掌心和指间，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惊心动魄的血色。

    指尖划过的脸颊时，金边眼镜也掩饰不住眼底的癫狂和享受，还有无尽渴求。

    林佑之配合的微微分开唇，配合着手指的触摸小幅度颤栗，微微仰起头，露出不断滚动的喉结。四肢被束缚着，腰肢反弓的弧度像绷紧的弓弦。

    他尽力表现出情动。

    那只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渐渐从脸颊转移到唇。

    林佑之看准机会，一口咬住那根手指。

    和巨兽基因融合的人类，即便保持人形状态，生理上也会和和普通人类稍有不同。

    比如拥有带着倒刺的舌头，和锋利的獠牙。

    “你”雪杉吃痛，急忙将手指向外拔。

    “松口”

    “”

    随着一声闷响，那半截手指和躯体分开，血溅在林佑之脸上时，嘴里还叼着半根手指。

    雪杉顺着惯性后退了几步。

    短暂的震惊后，他看着还在流血的断肢，突然笑了，“我原本以为你的雷霆手段从来不会用在我身上不过，如果咬断我的手指能令你开心的话，我还剩下九根手指。”说完，雪杉笑盈盈的伸出剩下九根手指，被咬断的那根还在淌血，满怀期待的看着林佑之，“还想咬吗我还有九次哄你开心的机会。以后我们还要相处很久很久很久”

    “没有以后了，你知道滥用人工虫洞的后果，却还是这么做了，说你死有余辜都是委婉，”林佑之打断了他的疯言疯语，吐出了毫无生气的手指，也不顾唇角沾着血，狠厉的目光微微抬起，“我记得当初，你的身体也接受过实验改造，体内的鲜血就是对我最好的受体激活剂。同为aha，我们当初之间最亲密的时候，也做不到相互标记，你的血液是我们之间维持驯养关系的重要羁绊，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我应该能成功兽化才对”话没说完，被束缚的四肢突然开始变形，一下子就冲破了镣铐的桎梏。

    四肢化作兽掌，白色的毛发迅速铺遍全身，体型也在飞速成长壮大。

    驺吾形态成长，迅速突破了枷锁桎梏。

    瞬间，宽阔的实验室就挤满了雪白的毛发。

    他兽化的时候，可以和驯养员建立精神连接，及不用通过对话，直接读取对方的脑电波。

    这是他们双方同时改造出的技能。

    同为aha，为了让驯养羁绊更深刻，当年塞恩不仅把血液改造出了激活剂的功效，还在大脑里多植入了一个芯片。

    这种芯片植入困难，且对宿主的神经有不可逆的损伤，除了能和他兽化时建立精神联系，再无其他作用。

    林佑之发动意念命令我攻击虫洞，攻击帝国战舰。

    “和我对话的功能居然还在我还以为你这么厌恶我，早把这个技能扔掉了。”感知到脑内的声音，雪杉笑了，慢悠悠的笑完，捡起地上自己的手指，开始用仪器给自己止血，“你觉得我会照做吗 ”

    如果我答应你，照做的话我会尽力活着回来，如果活着回来，说不定真的可以实现以前答应过你的梦想。以前我说过，希望和你生活在和平理想的时代，一起在星际流浪那些话并非是为了哄骗你，是真的这样想过。还有，很多年前，久到兴许你都已经不记得了，某次皇室酒宴上谢谢你背我回去。当时为了掩盖紊乱的心跳，故意把你错认成先生，说到这儿，林佑之停顿了一下，其实那天也有私心的成分。借酒装疯让你背我，骗自己把你错认成他，情感上的负罪感能减轻一点。毕竟于情于理，我对你的感情都不被世容，你在军校和我打闹了那么多年，我怎么可能真的认错。

    听到这段话，雪杉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

    持着医疗仪器的手也有些颤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真真的吗”他压住声音里的喜悦。

    “虽然我总说，很多事情你骗骗我也好，但是，刚才这段话，是真的对吗”

    嗯。

    雪杉顿了一下，瞬间笑出声，笑容有些无措，像刚得到长辈夸赞的孩子。

    这张狡黠的脸，难得多了几分纯真。

    首先，不能暴露你是我的驯养员的身份，现在立刻离开实验室，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再对我使用命令。一旦他们知道你是我的驯养员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第二，命令我用声波先攻破帝国战舰的指挥塔，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可以在强烈的炮火里坚持二十分钟以上才会有生命危险。最后，如果战局不受控制，声波攻击无法再造成有效伤害，命令我，让我自爆，听见了吗

    最后一点要记住，必要时刻，必须命令我自爆，听见了吗林佑之再三重复道。

    “可是”雪杉闪过一丝疑惑。

    如果再次自爆

    多年前，记忆深处的恐惧突然翻涌。

    不准想以前的事情，林佑之察觉到他的记忆在反刍，和以前那次不一样。这次即便命令我自爆，我也不会死亡。只是会暂时沉寂，最终还是会苏醒，毕竟我的精神体还存在这个时空，不可能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所以，拜托了。

    我不是骗你的，相信我。

    “好。”雪杉回答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鬼鬼祟祟的离开了实验室。先是命令驺吾用声波攻击屏蔽了路径上的监控器。

    钻进盥洗室后，反锁上大门，雪杉才舒了口气。

    “我在盥洗室的隔间，周围现在没人了命令，跳跃移动至帝国战舰左前方陨石，准备蓄力发动声波。”

    已经很多年没使用过驯养员的身份，他的声音止不住发颤。

    驺吾轻巧的越过战场上的残垣，达到指定地点。

    “发动1级声波攻击攻击范围屏蔽联邦方战舰群”

    随即，低吟一般的咆哮响彻太空。

    帝国战舰的指挥塔信号电流开始紊乱。

    还不够。

    “二次声波加强密度和时间屏蔽联邦方战舰群”雪杉稳住情绪继续道。

    不管怎么试图保持冷静，多年前，驺吾在他面前血肉模糊的自爆画面，总是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脑海。

    还是不够，帝国战舰的备用指挥塔很快开启。

    再这么下去，只能命令驺吾自爆了。

    “准备三次攻击”雪杉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隐隐带着哭腔。

    别哭。

    他听见脑内的声音冷静的说到。

    他不禁咬牙，竭力克制情绪，“第四次攻击，准备”

    驺吾再战火里被灼烧的发焦，生命体征渐渐下降。

    雪杉感觉到泪珠不争气的从眼角落下。

    划过唇边，丝丝咸味提醒着他他现在在哭。

    塞恩。

    听到自己名字，雪杉知道对方的要说什么，要让自己用出什么命令。

    “我，我做不到”他压抑着抽泣，垂着头，任由泪水低落在地板上，“我做不到啊”

    做得到，听话。为了联邦，命令我吧。

    “好为了联邦”雪杉的还是压不住哭泣的冲动，肩膀一耸一耸的。

    别哭了。至少别现在哭，我抱不到你。

    “我，我不哭了。”

    这才对呀，你是我的驯养员，怎么比我还脆弱

    “可是这段驯养关系中，我才是被你驯养的那个”雪杉低声说完，平缓了一下情绪，“那我们约定好了，这次不准骗我。”

    一定。

    雪杉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笃定的命令道，“解除同归于尽安全限制，目标，虫洞中心，自爆”

    “轰”

    如雷贯耳的巨响，战舰地动山摇。

    振幅极大，雪杉下意识扶住门板稳住平衡。

    脑内，熟悉沉稳的声音不见了。

    “阿佑”

    “骗子。”

    经过百年的变化，联邦已经统治了全星域多年。

    军部大楼也从曾经不见天日的矮楼，成了第一星域最接近太阳的建筑。

    高耸入云的建筑顶端，雪杉低着头，坐在会谈室的桌子上。

    金框眼镜滑到了鼻梁下，琥珀色的头发有些长了，修长的手指上，转着随身携带的军刀。

    林佑之的全息投影无声的站在桌子旁边。

    仿生人少女绮生切换出战斗姿态，打开了人工虫洞的大门。

    没有人说话。

    墙上的秒针滴答滴答的走着。

    鸦雀无声。

    只过去了三秒，却度日如年。

    “雪杉。”林佑之的全息投影道。

    “”

    毫无反应。

    “塞恩。”林佑之的全息投影又道。

    还是没反应。

    “时势成全下，当年我的许多卑鄙行为，却被后人歌颂”全息投影说话的声音有些干涩，“我”

    雪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手上的刀转的越来越快。

    突然，虫洞骤然扩大。

    桌旁的全息投影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没有厚重的防毒面具，没有被战争摧毁的骇人面容，只是一个充满朝气容光焕发的少年，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身穿军校的制服，眼眸清澈，不曾受过任何战争的摧残。

    雪杉骤然愣住。

    手上的军刀“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抬头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少年人。

    朝思暮想都不敢奢望的身影。

    又一次，真切的，站在面前。

    突然，他像是哭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

    甚至比哭还要不堪，豆大的泪珠不断的从眼眶往外冒。

    又生恐事态的样子染脏面前人，努力的克制住抽泣带来的颤抖。

    “别哭啦。”林佑之走上前，一把揽过雪杉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耐心的安抚着。

    “别哭啊”不知觉中，他自己的声音也有些转调。

    雪杉彻底克制不住了，抵在肩头撕心裂肺的恸哭着。

    期间呜咽说着不清楚的话，没人能分辨是什么，只知道他似乎又很多很多话要说。

    很多很多。

    泪水染湿少年的军服，直到胸襟都是潮湿的。

    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一耸一耸的，一遍遍攥紧的拳头，表达着自己的不甘心。

    “你说过，如果联邦创造出来更强大的巨兽基因融合人，就会退役选择正常安逸的生活，我我做到了啊”抽泣最终还是掩盖了说话的声音，“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我真的，很喜欢你”

    林佑之深吸了一口气，“是，你一直都很听话。独立战争时，当时我即将失控倒戈向旧帝国的势力，还好你听我的话，及时命令我自爆，保住战局。其实意识会比躯体多在这个世间停留一会儿我能看得见你当时命令我自爆后，失魂落魄的表情”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说到这儿，林佑之顿了一下，“可是你把这个时空弄得乱七八糟，你的喜欢”

    “”雪杉还是止不住哭泣着。

    “这么多年你做的事情，你的种种行径我都知道。我在想，是不是真的是我太狠心了，为了联邦独立，骗了你那么多，是我对不起你。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再找一个完全平行的时空，兴许我们到了那边，可以共同生活下去，且不会影响那边的时空原住民。”

    “我原以为这种伊甸园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我找到了。”说到这儿，林佑之笑了一下，“所以，不要再哭了。”

    听到这句话，雪杉抽泣的颤动似乎平静了一些。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清澈干净的笑容。

    林佑之朝仿生人绮生比了个命令手势。

    “真的吗”雪杉的声音还是颤的。

    “嗯。但是通过虫洞的过程会有点难受”林佑之说到这儿，缓缓的凑近那双被泪水染湿的唇。

    雪杉有些茫然。

    是不是骗局他没去判断。

    只是从来没敢奢望过的唇瓣，正在向他凑近。

    瞬间，他卸下防备，一洗往日的狡猾轻狂，纯情又懵懂，血色一下冲上耳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即将亲吻上的时候，突然，少年的薄唇动了动。

    雪杉读出了那串唇语。

    骗你的，和我一起灰飞烟灭吧。

    雪杉赶忙试图推开他，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霎时，巨大的爆炸声响彻这个会谈室。

    火光和浓重的烟雾一同迸发。

    警报器直接被炸毁，根本没有响的机会。

    绮生身上的计时器定格在爆炸的时间。

    自林佑之虫洞走出，到两人一同消散，正好三十一秒，地上的狼藉恍若隔世。

    即将触碰到的四片唇瓣，在巨大的爆炸中彻底汽化，再也没有触碰到的机会。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