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4章 其人之道

作品:《魏逆

    居庙堂之高,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一心想做些变革之举的夏侯惠,也早就做好了被他人刁难、背后使坏的心理准备。

    如此番夏侯献的阴招。

    他使坏的初衷,不外乎是先前中军将率们私下嚼舌的“夏侯皆夏侯,夏侯非夏侯”这句话,让他觉得是夏侯惠导致了他被讥讽嘲笑罢。

    只是令夏侯惠好笑的是,他为何愚蠢到连“知己知彼”都不知道呢

    难道他忘了,自己被称为庙堂莽夫的原由了吗

    这种想鼓噪将士怨气的小伎俩,或许落在旁人身上应是很棘手,但对于他夏侯惠来说,想化解也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简单到都不需要寻丁谧或虞松商议的!

    不过,策马来到河南城的夏侯惠,看着庄园外围着不少伤残退役将士以及许多看热闹的人儿时,倏然就不想简简单单的解决了。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夏侯献想让自己的军中威信受损,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自此难以在军中立足吧。

    也顺手将观津侯郭表敲打下。

    好让他明白两件事:一是郭皇后已然不在了,他该夹着尾巴做人了;另一是一个人愚笨不可怕,可怕的是愚笨却还贪婪。

    “将军。”

    远远看到夏侯惠一行过来的左骏伯,大步过来见礼。

    “骏伯无需多礼。”

    跃身下马的夏侯惠,将马缰绳交给部曲,看着不远处围着的人群,缓声问道,“处理得如何了此间可有波折”

    “回将军,庄园的佃户已悉数扣下,耕牛与存粮等我也安排士卒守着了。波折倒也没有,就是庄园那名管事有些聒噪。”

    左骏伯如实回禀着,以手指了站在伤残退役将士前面的一人,说道“呐,就是他。他一直声称这个庄园是伤退将士们的家计保障,让我看在将士们为国征伐落下伤残的份上,不要断了伤退将士们的生计、寒了他们之心。原本我不想理会他,径直让士卒驱逐,但那些伤退将士护着他,且涕泪齐下的苦苦哀求,让士卒们心有不忍。且那边围观着的人也时不时的鼓噪一句,我想了想,觉得若强行处置,恐会对将军声誉不利,便姑且不做理会了。”

    “嗯,骏伯有心了。”

    颔首赞了声,夏侯惠迈步往伤退将士人群走去。

    人还未到走跟前,伤退将士们便齐齐伏地而拜、各种哭诉的声音盈耳。

    “将军,我是青龙四年戍雍州、左膀中矢而退的屯长,今生计无依,唯期庄园出产奉老母养妻儿,还望将军怜悯啊!”

    “将军,我本平津戎卒,因外出剿寇而断足,难以躬耕劳作,家中老小皆仰此庄园桑树苟活.”

    “将军怜悯啊,我是戍守在荆州的百夫长,青龙元年”

    “我是太和三年.”

    七嘴八舌,声声啼冤,那气氛就差六月飞雪了。

    不知道实情的人见到这一幕,还以为是朝廷在强夺士卒的田亩呢!

    夏侯惠对此无动于衷,只是举手招了招。

    一侧的左骏伯虽然不明就里,但也依令当即大声下令士卒拔刀出鞘、执弓搭矢,将这些哭泣的伤退将士围困起来。

    “将军欲戮我等吗”

    “将军,我等无罪啊!”

    不必说,夏侯惠的这个举措,又让声声哭诉盈漫。

    就连不远处围观的人群都被惊到了,哗然之声不绝于耳,且还间杂着“为国征战,不死于沙场之上,却被戮于伤退归家时”、“问君何所冤,卸甲归田殒命时”、“奋刀舞戈,不向敌国,先临袍泽”等等鼓噪之言。

    声音还很大,在场很多人都听到了,夏侯惠也不例外,就是侧头看过去时,寻不出是谁在挑拨。

    但很快的,他们就噤若寒蝉了。

    “骏伯,将他们也围起来,发现鼓噪者,当即斩杀,无需请命!”

    夏侯惠是这样下令的,声音同样很大。

    就连连声求饶的伤退将士也安静了,犹如一群正在嘎嘎乱叫的鸭子,被人陡然死死掐住了脖子。

    因为下令后的夏侯惠,径直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将此人押出来。”

    夏侯惠抬手一指,那名庄园管事便被士卒反剪双手带出人群,粗暴的按跪在地上,“抬头,我且问你,认得此物否”

    早就面如土色的庄园管事,依言抬头,正好看见手持节杖的部曲韩龙将节杖杵在他眼前,便哆嗦着嘴唇回道,“回回将军,小民认得,是天子节.”

    “很好。”

    他还没说完就被夏侯惠打断了,“我再问你,可知陛下清查洛阳典农部的诏令否”

    “回将军,小人.”

    这次他同样没有说完,就厉声求饶了起来,“将军,饶命啊”

    缘由无他。

    他看见发问的夏侯惠根本不等答案,便拔出了腰侧配刃。

    刀如匹练,疾如闪电。

    求饶之声犹在耳,头颅便已经在黄土上打滚,那无头之躯在微微颤抖着,脖颈处血喷二尺高,便溺失禁的臭味开始弥漫开来。就这样.砍了!

    连姓名都不问、罪责都不声的

    哦不对,天子节杖当前一杵,就算没有罪名也当死了。

    但.这也太“果决”了吧

    若是方才我在官署中对答有误,是不是也要被一刀枭首

    一直默默看着的令狐愚当即目瞪口呆,后背再次变得湿漉粘稠了起来。

    而当众杀戮的夏侯惠,面色如常的将环首刀甩了甩,抖下血迹归鞘后,又对着皆被吓得战栗的伤退将士出声道,“尔等在行伍中时,官职最高者谁,出来。”

    唰!

    三十余道目光,齐齐聚在一人身上。

    那人本就少了只胳膊,正艰难的伏跪着,此时更是支撑不住,直接瘫在了地上。

    见状,左骏伯不等夏侯惠吩咐,便直接走过去单手将他提了出来。

    “将军饶命!”

    他也回过神来,连声乞活道,“我不敢了!不要这庄园的分润了!请将军饶我了这次,我上有年迈老.”

    “莫担忧,你曾为国征战,我不杀你。”

    觉得聒噪的夏侯惠,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但你是否有罪,还需看你与此庄园牵扯多寡。嗯,你方才声称此庄园归你等所有,我且问你,这庄园你等是何时购置的”

    “谢将军!回将军,旁人我不清楚,我是在二日前的傍晚时才按印的。”

    “资费多少”

    “不需要资费,掮客说是贵人增送的,掮客就是死了的管事。”

    “贵人是谁”

    “是我.那个,将军.”

    被问道这里,方才还为了保命而作答急切的他,倏然就嗫嚅了起来,且还声如蚊蝇,直至无声。

    很显然,他不敢说。

    “嗯!”

    微微蹙眉,夏侯惠重重一记鼻音。

    吓得他当即的指天画地的赌咒发誓,“将军,将军,我可对天作誓,真没有见过那贵人啊!”

    “你没见过,我信。但你也不知晓吗仅凭掮客一句话,你便接受赠送了”

    “回将军,还有他人与掮客同行。”

    “谁”

    “一不仕的士人。那个.似是他好为幕僚,不时出入河南尹官署,先前也在中领军官署出现过。”

    好嘛,终于有了夏侯献指使的口供了。

    夏侯惠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傍边一并听供的校事史二。

    满脸苦涩的史二,努力的挤出一缕笑容,最终还是认命的点了点头,表示必然将此事奏闻天子曹叡。

    得偿所愿的夏侯惠,心情并没有变好多少,反而还有些郁闷了。

    因为他知道,夏侯献的幕僚找到这些伤退将士后,他们就必须要接受这份“好意赠送”。

    小人物的悲哀嘛

    夏侯献虽然不是中领军了,但“破家县令,灭门府君”可不是危言耸听。

    然而,为什么他们就独独畏惧夏侯献呢

    他夏侯惠的凶名就不著了

    带着心中不快,承诺不为难这些伤退将士且让他们都起身后,夏侯惠还这样问了一嘴,“天子诏令已布,此处庄园亦属洛阳典农部,尔等却犹听信旁人教唆、前来滋事挠我,难道就不惧我持节杀之”

    但答案却是让他愈发郁闷了。

    “回将军,只因将军有善恤卒伍之名。”

    尔母(入肉)的!

    我善恤卒伍、我是好人,所以我就该你们的!

    夏侯惠一时气结。

    也没有心思继续再叙话了,直接开始对各人下令。

    先是让左骏伯引本部就地落营,将这些伤退将士好生看护在庄园中、饮食不可少,目的是为了不让他们归去后就莫名其妙的“暴毙”了。

    随后让令狐愚将庄园的佃户悉数编入士家册籍,带回去洛阳典农部官署安置。

    最后则是寻来笔墨做书信,让部曲韩龙送去给孟康。

    孟康字公休。

    乃郭太后姐姐的儿子,也就是凭借裙带关系被甄选为散骑,由此被讽为“阿九”的那位。

    但如今已经没有人嘲讽他了。

    不管是才学还是品行,近些年他已经为自己正名了。

    所以,夏侯惠觉得只要他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后,定然劝说观津侯郭表做出正确的举措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作书给郭表嘛

    他不想与蠢人说话,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