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身孕
作品:《我救了命里无子的皇帝(穿书)》 一旁的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安然便关切的走上前来, “姐姐,这东西很难吃吗”既庆幸自己方才没贸然品尝,又有些替林若秋担心,她这脸色未免太苍白了些。
方姑姑则心念一动,照她看来, 林美人向来身健体壮, 就算是苦夏, 也不该当众失仪,该不会她本待开口询问,却还是悄悄咽了回去,宫里多少年没孩子出世,万一闹得空欢喜一场, 她反而罪过不轻。
且林美人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如若真有了,想必不会瞒着。
方姑姑遂收敛了喜色,命人倒一盏清茶来供她漱口, 一壁问道“美人仔细中暑,还是到阴凉的地方去站一站吧。”
林若秋看着手心那碟菜颇有些恋恋不舍, 她还没吃完呢,偏偏这会子胃口不佳, 倒霉透顶。
她这副为难脸色落在外人眼中却成了对魏太后的敬畏, 想想宫里的女人真是可怜, 明明在家都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在这儿却既要安生伺候皇帝, 还得逢迎讨好太后若这两者不对付,更是难上加难。
方姑姑正要劝说,就见斜刺里一只胳膊伸过来,将那盘辣炒腰花夺过去,冷声道“吃不下就别吃了。”
众人吓了一跳,半晌醒过神来,齐齐向建昭帝问好。
林若秋胡乱施了一礼,便紧盯着楚镇怀中的物事,见他吩咐魏安拿去倒掉,忙上前拦阻,小心提醒道“陛下,这是太后娘娘赐的菜。”
她自己平日不好点这些,难得太后肯赏,林若秋还想留着当宵夜呢。
但楚镇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只当她脾气软弱任人挼搓,遂没好气道“太后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往日你在朕跟前怎没这般听话”
林若秋暗暗吐了吐舌头,跟这种不讲道理的男人说再多都是废话。
结果楚镇还是让人将那盘腰花拿去喂狗。
方姑姑看了半天,心中不禁感叹看来这林美人也不是傻的,关键时刻上起眼药毫不手软,不过谁叫魏太后理亏在先呢好端端的去磋磨一个新进宫的宫嫔,实在有失长者风度。
也难怪陛下愿意站在林美人这边。
安然早寻了个借口悄悄溜走,林若秋没法将她留住,事实上也不止安然,连红柳亦偷偷退后一步之地都知道陛下是要跟林美人说体己话的。
林若秋却不大自在,她不愿在公共场合同楚镇太过亲近,大家都是小老婆,独她一个享受这份尊荣,成什么样子且这么一来,恨她的人就更多了,林若秋几乎已能感到周遭针刺般的目光。
无奈楚镇却自顾自牵起她的手,林若秋也挣不开他,他那手劲大得实在厉害,像老虎钳子。
但是下面的劲力就不怎么足了,也许那些腰子该让给他吃。
林若秋正胡思乱想一气,就听楚镇和气的问方氏,“母后现下可得闲”
方姑姑本沉浸在这对金童玉女的甜蜜互动中,闻言方醒过神来,忙道“在的,太后娘娘正候着陛下呢。”
无论魏太后是否真心喜爱这位长子,可她所有的尊荣体面都来源于皇帝的身份,从明面上而言,魏太后自然喜欢皇帝儿子对自己尊崇有加,母慈子孝。
楚镇因命魏安指挥仆从将一座玉山子抬去园中供众人赏玩那玉山子是由湖广总督所进献,大幅的玉石上细细雕刻出白云、流水、翠竹、苍山,无不惟妙惟肖,纤毫毕现,这样兼顾了奢靡与艺术的东西,正是太后最爱。
方姑姑暗道皇帝果然还是孝顺,贺礼都比旁人看着用心,倒是太后每每不冷不热,叫人着实心寒。
这厢楚镇携着林若秋径直奔往长乐宫正殿,林若秋本想说不打扰他们母子团聚,无奈楚镇看她就像蛛网缚住的猎物,不许她离开视线半步。
林若秋只好认命再去跟魏太后打一回交道,好在这次有皇帝替她撑腰,魏太后想来不好多说什么了。
两人进门时,魏太后正皱眉吩咐身畔侍女,“方含怎去了这许久你过去瞧瞧,可别把哀家的旨意当耳旁风。”
侍女为难道“太后娘娘赐膳虽是一片慈心,但林美人未必能够领受”
三伏天里给小姑娘送一碟腥不拉几的腰子,还硬逼着吃光,这是人干的事吗
魏太后冷笑道“这就叫委屈了进宫可不比家里,皇帝愿意宠她纵她,哀家却不似皇帝,总得教她学会点规矩,往后就知道留心不出错了。”
话音未落,便听一人轻轻叹道,“母后常教导儿臣,背后切莫说人,怎么您老人家自己却犯了这忌讳”
魏太后吃了一惊,这才看清是楚镇前来,于是狠狠瞪向墙根站着的几名宫人也不知道提前通报一番
宫人们也委屈,论地位,皇帝才是这宫里最大的主子,皇帝说了不必通传,他们还能违拗不成说来母子俩斗法不断,又何必总把他们牵扯上
楚镇上前劝道“母后不必怨责旁人,幸而咱们母子私底下说说无妨,若方才那些话被人听去,倒有损您的威名,反而不美。”
魏太后老脸一红,却无言可辩,于是将锋利的视线挪到林若秋身上。
林若秋忙低眉敛衽,比小白兔还显得乖巧纯良,这样外人看来便是魏太后欺负了她事实也是如此。
不待魏太后再度发难,楚镇干脆抢着道“林美人最近脾胃不佳,母后您赐菜虽是一片好意,大暑天谁爱吃这些油腻荤腥之物,朕看着都烦,就命人撤下了。”
亏得他没说已经倒去喂狗,否则魏太后更要气得半死,但光是这几句话已令魏太后大为光火,她还没说什么呢,皇帝就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一大长串,对一个妾室这般爱重有加,到底有没有将她这位母后放在眼里
魏太后便冷声道“皇帝宠爱林氏也该有个限度,你可知林美人今日进献给哀家的贺礼是一封帛书,且是拿皇帝所做的诗文滥竽充数,这样胆大任性之人你也护着”
楚镇笑道“母后这是嫌朕做的诗文不好”
魏太后不意他专挑自己话里的毛病,只得硬邦邦道“哀家没这么说。”
“那就是好啰,”皇帝赖皮起来比谁都赖皮,“既如此,您还有什么可说的且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林美人成日家钻研诗书,只怕您又得骂她是个书呆子、不肯将心思放在朕身上了。横竖都是错,依朕看,您就不该办这个劳什子寿诞,也就不会生出这许多的事端了。”
尽管皇帝是以开玩笑的口吻娓娓道来,魏太后却疑心他是认真的,话里话外都在讥刺自己。但这样的日子不适宜翻脸,魏太后只得装作听不懂的模样,轻哼一声了事。
方姑姑反倒瞧出来了,皇帝正是帮林美人出气呢,也是太后自己气量狭窄爱同晚辈过不去,这才叫人揪住把柄。
好在皇帝终究是个孝子,没打算将自家亲妈气死,于是唤进魏安来,婉转说起那座玉山子的来历,并请太后留在宫中细细赏玩。
魏太后听说是进献给自己的贺礼,这才觉得面子上有光,待二人的态度和气多了,又问起皇帝,“饿不饿哀家瞧你最近都瘦了。”
楚镇笑道“原本暑天懒得用膳,方才在太和殿中胡乱用了些点心,可到了母后您这里又饥肠辘辘起来,大约母后这里地气足,人也格外的有精神。”
魏太后遂和颜悦色的问,“想吃什么,母后命人给你做去。”
楚镇道“什么都使得,只别再送一道凤尾腰子就行。”
见楚镇话里话外仍拿方才赐菜说事,魏太后不免脸上略僵,心道这儿子真是叫狐狸精迷昏头了,三番两次为一个妾室寻她的不是,简直忤逆。
当着许多人的面,魏太后不便发作,只淡淡吩咐人下去,“把小厨房下的寿面端一碗上来。”
楚镇打蛇随棍上,“那便索性盛两碗吧,也好让林美人跟着沾沾母后的喜气。”
魏太后无话可说,若连一碗面都吝啬那就太小心眼了,只得忍着气命人办去。
林若秋则始终以一副小白花的姿态依偎在皇帝身畔,她看出魏太后恨不得吃了自己,唯有牢牢抓住楚镇这把保护伞,免得独自一人沦为魏太后攻击的目标。
须臾热腾腾的寿面便被呈上来,这长寿面是一早就擀好了的,只等滚水下锅烫熟,极是方便易得。
唯独那送面的人却不易得。
林若秋看着魏雨萱两手娇怯怯的扶着托盘,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摔倒,着实为她捏一把汗长乐宫中的人都死绝了么竟要她一位嫡小姐负责端茶送水。
魏太后则露出满意神色,可见一早就将人藏在宫里,单等现在才放出来。魏雨萱穿着一件荔枝红的宫装,面庞经过精心修饰,愈显得肌肤莹白,眉目如画。
大约魏太后着意调教过她,她看起来不像前些时那样呆板,略微抬起头看人时,眼泡里仿佛含着两汪水,格外多情对男人而言,女人的眼泪是最大的武器。楚镇冷落她多时,她心中悲痛难忍,掉几滴泪是很容易的。
可惜这样厉害的武器也没派上用场,楚镇根本不看她,只将一碗端在自己手上,一碗递给林若秋,又贴心拣去她碗中的葱姜蒜丝,笑了笑道“朕记得你不吃这些。”
林若秋倒不是不能吃,只是不爱吃,在太后宫中她当然不会傻到挑挑拣拣的,无奈楚镇这般体贴,林若秋也只好装成受用的模样,莞尔道“谢陛下。”
她疑心楚镇又在故意秀恩爱,不知是做给魏太后看的还是魏雨萱看的,但不管怎样,既已承担宠妃的使命,林若秋只好贯彻自身的职业道德,反正魏太后不会因她恭顺就少恨她一点,那么,又何必处处恭顺呢
她索性学习身旁楚镇,旁若无人的吃起面来。说也奇怪,尽管周遭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的胃口却奇迹般的好起来,这素面无油少盐,却做得十分咸淡适中、弹性十足,比御膳房送的山珍海味似乎还要爽口些,果然太后宫里的厨子也更有本领。
她这厢用膳用得香甜,另一边,分散在园中各处赏玩的各嫔妃听说皇帝已来长乐宫里,几乎不约而来的簇拥过来,即便懒得刻意去争,宠爱毕竟是个好东西,有总比没有好。
魏昭仪立在一棵绿叶纷披的石榴树下,远远望见魏雨萱手足无措站在皇帝身旁,脸上不禁滑过一抹讥嘲。
素英知她向来看不起那一位,因陪着她哂笑,“太后娘娘为了魏选侍也算费尽心机了,无奈四小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给她机会她都把握不住,更别说还有林美人在场。”
话音刚落就见魏昭仪的神色冷淡下去,素英这才醒悟到自己方才说得不好,有林美人在场,别说是魏选侍了,换做自家主子只怕也难挤过去。
她讪讪道“娘娘,婢子不是这个意思”
魏昭仪却已平静下来,“你说得不错,就连本宫也未必争得过她,所以不必去争。”
这世上很少有男人一心一意,更别说是皇帝,她需要做的只是等楚镇的兴致淡下来,到那时,压根不需要她出手,林氏便会不战而亡。
尽管如此,当她看到那两人恩爱笃睦的情状时,眼中仍不免划过一缕刺痛或许亦是羡慕,因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不同于魏氏姊妹的黯然神伤,赵、谢二人更像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赵贤妃见谢贵妃一眼不眨望着正殿中的景象,遂懒懒迈着步子踱上前来,浅笑道“姐姐可曾见咱们的陛下这般对待过旁人么”
她就不信谢氏真能半点都不吃味,当了这些年的贵妃,从未见她露出谦卑恭顺之外的姿态难不成她是个假人
谢贵妃轻轻睨她一眼,莞尔道“妹妹来问本宫这句话,可知你已经吃味了。”
说罢便带上侍女姗姗进去。
赵贤妃暗暗握紧袖中拳头,指甲几乎刺进肉里,这些年她跟谢氏明争暗斗不断,那谢氏却始终压她一筹,就算卯足了劲儿要挑对方的错处,谢氏也从未被她揪住把柄,这哪是个女人,分明是个妖怪。
不过,林氏的出现更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谢婉玉再怎么装作无欲无求,倘若发现有人威胁她的位置,应该也不会无动于衷吧就不知这个林氏能否走到那一步。
赵贤妃眯起眼睛打量着远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对策。倘若不愿与之为敌,或许她可以试着,让林氏成为盟友。
林若秋并未察觉到周遭的暗流汹涌,就算她察觉到了,她也必须装作不知。有时候当你看不清局势时,装傻反而是一种很好的策略。
况且她很少让心事影响自己的胃口,比起勾心斗角盘算输赢,还是一顿饱饭来得实在。
末了林若秋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甚至很想打一个惬意的嗝,碍于面子才忍下了。她本想将空碗递到侍从手中,可四下一看,原来下人已被魏太后遣散得干干净净,独留他们几个在场。
楚镇见她茫然四顾,遂利索的将她手中碗盏夺过来,一并放到旁侧托盘中那刷了红漆的托盘就在魏雨萱手里,原来她还愣愣站着没走。
林若秋可真觉得有点囧了,皇帝也是,这不是把人当奴婢使唤么当然这不能怪他们,要怪就怪魏太后自己好了,是她要将侄女儿送上来自讨没趣的。
魏雨萱醒过神,飞快的抹了把泪,遂匆匆捧着碗碟回后厨房去。至于之后她是含悲忍耻的承担这份屈辱,或是再去找魏太后哭诉,林若秋都管不着了,她吃的太饱、正在犯困呢。
这会子日头煌煌当空照着,林若秋便感到上下眼皮打起架来,她可不敢在长乐宫中小憩,遂悄悄向楚镇讨个主意。
楚镇却坏笑着望向她,“你在暗示朕陪你回去”
似乎林若秋的意思是请他同榻而眠。
林若秋可真服了他这张嘴,明明和半个太监差不离,倒一天到晚净说些浑话,怎么,过过嘴上干瘾很爽么
她很不愿意羞怯却不得不羞怯,“陛下在说什么,妾听不明白。”
楚镇暗里在她腰际拧了一把,咬牙道“在朕面前你也好意思装糊涂。”
林若秋险些惊呼出声,忙捂上嘴看看四周,还好无人留意,天知道方才若闹出动静,她这张老脸就没处搁了。毕竟是太后的地盘,且又是太后的寿诞,做这些鬼鬼祟祟的勾当魏太后不恼才怪呢
林若秋或许真是恃宠生娇,竟斗胆在楚镇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也不待楚镇拿出皇帝的身份来压她,便一溜烟的带上红柳逃走。
楚镇嘴上笑骂两句,揉一揉膝盖,反倒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女子的背影。
魏安心道完了,皇帝这是真栽了。这林美人还真是独具一格,陛下竟也吃她这一套,大约这就叫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吧
林若秋虽然担心皇帝会记恨她方才的冒失举动,但转念一想,这点肚量都没有做什么皇帝楚镇皮糙肉厚,她那点劲力落在他身上就和挠痒痒一般,没准对方还以为是打情骂俏,这么一想,林若秋也就撇开不管了。
好在长乐宫与琼华殿离得不算太远,除去来回脚程,睡上半个时辰理应是绰绰有余的。林若秋回去之后便卸了珠钗,解下簪珥,让红柳扶她上床躺下。
本以为计划十分周密,可谁知一觉醒来,窗外日头竟已渐渐西沉下去。林若秋不禁大惊,匆匆披衣下榻,冷着脸叫来红柳,“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红柳委委屈屈说道“奴婢唤了好几声,您总是不肯睁眼,奴婢还当您这几日太过劳烦,有心想补一觉呢。”
林若秋别的事上脾气都很好,唯独起床气有点大,这些她们都看在眼里,又怎敢上前捋虎须若是用些粗暴些的法子,只怕醒来还免不了一顿责罚呢。
林若秋一想也是,早知道就不该心存侥幸心理,睡这个劳什子午觉了,放在平日倒不打紧,可她还赶着去赴魏太后的晚宴呢可是话说回来,她最近怎么尤其贪眠若说是夏乏,可夏天都快过去了。
林若秋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匆匆让红柳为她挽一个髻,也没工夫洗脸另涂脂粉,好在两颊有些睡出来的红晕,倒像是天然施就的胭脂,简简单单更加动人。
回到长乐宫中,众人果然已团团坐了一桌子,魏太后见她前来便冷笑道“今儿不像是哀家做寿,哀家倒像是做客的。”
方姑姑笑道“太后惯会玩笑的,林美人,您别放在心上,这会子还没开菜呢”
天气炎热,御膳房的菜都得现做,免得变味,其时尚早,自然不必着急。
林若秋感激的望了这位老姑姑一眼,这才于百忙中寻到自己的位次,假装自然地融入其中。
她的座位距离皇帝当然是有点远的。
林若秋并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无奈楚镇偏偏要拉她说话,“林美人,可是有何事耽搁了”
也许楚镇的意思是帮她解围,但这却令林若秋愈发尴尬,她只得红着脸支支吾吾的道“劳陛下记挂,妾只是有些贪眠,才睡得迟了。”
楚镇点点头,“那以后可得注意些。”
林若秋乖觉的应道“妾知道了。”
钱婕妤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却在接触到魏太后冰冷的目光后,那笑便僵在脸上。也是,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此举总归是对太后不敬,她们怎能陪着发笑
无奈皇帝已经发话,此事便算过去了,谁若还揪着不放,一定会遭陛下嫌弃的。没人敢冒这个险,为着奉承太后却得罪皇帝,这买卖并不划算。
魏太后不免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错觉,几时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自从昭宪去后,她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如今却仿佛昭宪再度活转来,再度成为她前路上的阻碍,还抢走了她的儿子。
方姑姑劝道“太后,您该少饮些酒,仔细醉倒。”
魏太后不听。
林若秋如同鼹鼠般窝缩在座位上,总觉得楚镇的目光频频向这边张望,想必一定是留意到她脸颊的酡红。他大概以为自己出来得太匆忙,才涂坏了胭脂,其实那不过是侧身躺了太久,肌理天然沁出的红色而已。
算了,博君一笑也算本事,林若秋也就自暴自弃地不做辩解,任由她误会去。
安然的座次与她是挨着的,悄悄从桌子底下同她咬耳朵,“姐姐,你上哪儿玩去了也不叫上我。”
林若秋不得不同她解释,自己的确是睡了一个漫长的午觉,哪儿也没去。
安然不信,“你骗人。”
林若秋只好叫来红柳为她作证。
红柳含笑点头。这丫头性子老成持重,反而更受安然信任。安然听说她歇晌竟歇了一个多时辰,不禁瞠目结舌,“这也太久了,姐姐,我听说有身子的人才这般贪眠呢”
林若秋连忙捂上她的嘴,亦且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疯魔了,一天到晚将身孕挂嘴边,被人听见还以为她肚里揣了个金元宝,立马就能在宫中横着走呢
她匆匆警告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因往安然嘴里塞了个鸡腿。
小姑娘果然消停下来,人生在世,唯美食不可辜负。
林若秋看着满桌子菜却有些兴致缺缺,她素来自诩胃口惊人,近来却常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感慨,大约是中午那碗长寿面吃得过饱,现下还没消化完,果然跟做姑娘的时候不能比了。
她这厢神情懒懒拨动筷子,那厢却有人密切留意她的举动。楚镇招手叫来魏安,指着面前一碟白玉蹄髈,“把这道菜给林美人端去。”
他对于林若秋爱吃的菜色寥寥有些印象,正好这碗蹄花就在眼前,他自己也不动它,只管借花献佛。
皇帝赐菜与太后赐菜的性质是一样的,不过赐的什么菜就很耐人寻味了。如魏太后那碟腰花给猪吃都不要,白玉蹄花却是人人都爱吃的,一时间不免纷纷对林若秋投去欣羡的目光。
魏太后则暗暗恼火,她年纪大了,喜欢软烂鲜甜的食物,结果皇帝问都不问她就拿去赏人,还是赏给那女人,这不是明摆着没将她放在眼里么
奈何楚镇虽是她儿子,但更是皇帝,魏太后不便开口驳了皇帝的面子,且为一道菜计较更失气度,只得再度饮下一口闷酒。
林若秋接触到四座虎视眈眈的目光,难免有些胆战心惊,心道皇帝这不是存心给她拉仇恨么秀恩爱死得快的道理难道没听过
可被这许多双眼睛盯着,林若秋亦是骑虎难下,皇帝赐菜更不能一口都不尝,林若秋只得将头垂得极低,“谢陛下。”
接着便轻轻咬了一口蹄髈。但她此时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也就很难摆出享受的姿态。
魏太后瞧着反倒舒坦了些,可见林若秋不光是不给她面子,她连皇帝的赏赐都敷衍得很这女人是想上天吗
这还没完,林若秋还未来得及将肉块咽下肚去,又是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喉头直冲上来,她猝然离身,扶着墙壁大口干呕起来。
魏太后勃然大怒,“胡闹哀家的寿辰你竟如此作态,是何居心”
正要命人将这胆大包天的贱婢捉来审问,楚镇却抬手将其拦住,正色道“母后,且等等再说。”
谢贵妃留神看了半日,面色惊疑不定,“林美人这模样倒像是生了病,陛下,您该请个太医来瞧瞧。”
楚镇微微眯起眼睛,他心内有一个猜想,只是不好说得。罢了,还是请太医瞧过再说,遂颔首同意谢氏所请。
长乐宫中就有一位值守的柳太医,原是负责照料太后起居的,闻听消息后匆忙赶了来。
林若秋早已被众人搀扶到一张软榻上,方才吐了半天没吐出什么,倒弄得她精疲力竭,如安然等自然担心她生了急病,至于钱氏等人,则巴不得她生了急病好速速西去,众人的想法原是相反相成的。
柳太医验过脉,脸色却有些惊疑不定,似欢喜,又似惊愕,竟愣着说不出话来。
楚镇焦躁问道“林美人究竟身染何恙”
柳太医伏地磕了个头,惴惴答道“微臣不敢确定,烦劳陛下再请黄大人前来,与微臣一道诊治。”
这样子便已有了七八分真,楚镇按捺住心头狂喜,沉声道“那就去请黄松年过来。”
想着其他人前去那老东西多半还要称病,虽着意叮嘱魏安,“你亲自前往,务必要将黄松年带来。”
魏安情知此事的重要性,自然义不容辞,简单捎上令牌就匆匆出去了。
余下殿内诸人则陷入寂静之中,俱有些摸不着头脑,林若秋这是犯了哪门子的冤孽,难不成真是命里无福快要死了那可真是老天开眼。
魏太后是经历过的人,倒隐隐猜出些究竟,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看见皇帝那副凝重面容,到底还是选择沉默。
黄松年生来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对外报了病假,并不肯立刻归家休养,仍旧悄悄躲在太医院内,教导徒弟各种捣药之剂。
徒弟取笑道“今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人人都想着凑分热闹,您老人家怎么到这里躲清闲来了照我说您老就是胆子忒小了点,若您能拿出点胆量,哪还有柳成章什么事柳成章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
黄松年剜他一眼,“去去去,你懂什么,你以为长乐宫的差事是好当的”
他不过不时的被魏太后叫去,已然觉得夹缝里难受,柳成章日日夜夜陪在那老妖婆身边,他倒不信能活得坦然。两人都在先帝宫里当过差,可黄松年性子谨小慎微,只管看病,从来不掺和嫔妃间的密谋,当初的昭宪皇后若不是皇后,他也未必会被拉拢。柳成章却不同,当初魏太后这条路子虽是他自己选的,可魏太后手上沾了多少血,谁能料到清楚柳成章当初固然借着魏氏飞黄腾达,如今魏氏已然坐稳高位,只怕过河拆桥的日子便不远了。
还是他现在好啊,别看他这个太医院院判过得如缩头乌龟一般,说出去谁不是尊尊敬敬的到他这个岁数,功名利禄都是虚妄,好歹攒些阴功,下辈子仍托个人身,做个走方郎中逍遥快活也好,可别再进宫了。
就是眼前这小子令他发愁。黄松年看着疏懒毫无志气的徒弟,总觉得有生之年都无法教得他成器,岂不糟蹋了毕生所学况且,谁知道他还有几天可活,没准哪天皇帝一怒之下就将他砍了,但凡后嗣无继的帝王,不是走向暴戾,就是走向毁灭,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黄松年忧愁的叹了一口气,正要继续为徒弟讲解,忽听砰然一声响,大门豁然被人推开。
魏安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手夹着拂尘,一手便要将他拖走,“快随我来。”
黄松年唬了一跳,这是抄家来了还是皇帝终于对他动了杀心
徒弟亦看出情势不好,忙上前抱住魏安两只靴角,哭哭啼啼的道“别捉我师傅,要抓就抓我好了,我愿意一命抵一命”
黄松年听着深受感动,且又有些怪啥叫一命抵一命他又没杀人犯法
魏安瞅着这师徒俩个可劲表演,深感纳闷,“你俩以为在台子上唱戏呢不过请你师傅过去验个脉,你就在这儿鬼哭狼嚎,你俩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这个真没有,我和他都是清清白白的。”黄松年生怕受到误会,连忙做出辩解,一面却咦道,“给谁请脉”
“自然是林美人,之前三请五接的,您都不肯去,这不,陛下只好让我亲自过来请了。”魏安皮笑肉不笑道。
也亏得他为人机警,猜到黄松年未必舍得家去,这才先到太医院来走一遭,免得白费气力,果然就逮了个正着。
他一壁搀扶着黄松年那把老骨头,一壁叹道“其实柳成章柳大人已经看过了,倒说什么不敢确定,非得请您过去,否则何必这样费事”
殊不知黄松年根本没听进去,此刻他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若是他料得不错,那林美人想必已经柳成章人品且不论,医术还是信得过的,之所以拉他下手,也是觉得这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罢,毕竟陛下的身子都
长乐宫中众人已等了有数盏茶的功夫,各自脸上都显出不耐烦来。
钱婕妤忍不住压低声音同身侧埋怨,“她以为她是谁呀,又是赐菜又是请太医的,合着满宫里都围着她转好了,难为陛下竟肯依着她,真是鬼迷心窍”
高思容并不搭理她这番混账话,只默不作声盯着软榻上的女子。她虽然也不喜林若秋,但这女子的运气也实在太好了些,入宫即得盛宠,自己和魏雨萱又都先后败在她手下,已经不能单单用巧合解释,倘若说世间真有妖孽存在,她相信林若秋就是那个妖孽,再不然就是妖孽的转世。
楚镇则神色紧张的在一边嘘寒问暖,一会儿问“要不要喝点水”,一会儿说“朕看你流了许多汗,不如拿帕子来给你擦一擦”。
林若秋都快被他逗乐了,而楚镇这副模样又难免被她过分解读,难不成自己真得了绝症,马上就要死了
想到此处,林若秋身子不禁略僵,几乎便想冲口问个明白。
好在魏安很快就将黄松年带了来,楚镇不让他行礼,只急遽说道“快来看看林美人的脉象。”
众人早自发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
黄松年低垂着头快步走过去,避免接触魏太后噬人般的目光哎,他这副年纪还是偏健朗了些,早知道就该狠狠心给自己下点药,好看着衰弱点,这下老妖婆肯定猜到他在装病了。
好在魏太后并非今日的焦点,黄松年暂且不去管她,径自来到榻边,也顾不得男女之大防,抬起林若秋的手腕就将食中二指搭上去。
楚镇屏气凝神问道“如何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声音中的微微战栗,可知这结果对他而且多么重要,但愿是欢喜,却更害怕是期待落空后的失望。
黄松年微微阖目,并不作答。
众人不免暗骂这老东西验个脉都鼓弄玄妙,都什么关口了,还这般吊人胃口有意思么
好在黄松年并没吊太久,须臾就将二指松开,沉声道“林美人她应该是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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