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6章 轮回
作品:《重姒(双重生)》 atu csstentua
宣珏那桃花眼里笑意微泛, 谢重姒却莫名后背一凉。
深觉此人说到做到,秋后算账的决心,干脆破罐破摔, 调笑道“哎,离玉,你坦白是不是记了很多笔账了。大概有四五账簿那么多”
说着,她比了比一叠纸的厚度。
谢重姒本以为宣珏脸皮薄, 会避而不谈, 没料到他看她半晌,似笑非笑“是。不过也没有这么多, 减个对半吧。不急,重重, 咱们来日方长。你先养伤休憩, 隆冬过完再说。”
谢重姒“”
还真记了账的吗
她拍了拍宣珏道“我没什么要急的。倒是你们要忙碌起来了”
宣珏不轻不重地拂开她的手。
谢重姒指尖蜷缩一下,心想真生气了。
她行若无事地收回手, 继续道“满朝堂的文武百官得收拢归一。去年清理一番后, 可用的人不是特别多, 父皇恐怕会临时增场春闱。东边打仗打得一塌糊涂, 城郭再建也是需要时日弥补的, 修生养息起码几年父皇有向你提过想要对你的安排吗”
宣珏上午抽空去见了暂住太子府邸的谢策道一面, 回禀述职, 他风轻云淡地道“有。陛下想让臣入内阁。”
谢重姒养伤养得彻底, 两耳不闻窗外事,朝堂风吹草动吵不到她,没再操心让人掉头发的大事小事,还真不清楚谢策道的安排。
闻言,她愣了愣, 浮现眼前的就是内阁那群胡子发白、整天之乎者也的迂腐老头子,纳闷道“一堆老槐树里塞你这株小白杨进去,去扶贫接济撑场面的吗一个人鹤立鸡群也不够看啊。”
宣珏“”
她满嘴跑马,多亏宣珏涵养好,自行将她话理解成正常的条理,回她道“不是现在,陛下说的是五年后。想先让臣去地方历练三到四年,再归京任职一年,尔后入内阁。否则资历过浅,难以服众。”
就算是这种转调地方再回的履历,二十六岁入内阁,仍是乘着冲天炮青云直上。
莫说大齐,历朝历代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谢重姒倒是没想到父皇对宣珏看重至此“地方历练去哪”
“应是扬州或是苏州一带,富庶安康,而且人脉富足,哪怕我算京官调任,也能游刃有余。但我拒了。”宣珏轻描淡写,仿佛他拒绝的不是什么位极人臣的良机,“户部接下来一年尤为忙碌,脱不开人,以此借口留京。陛下没多说什么,诺我尚书调任后,让我补尚书位。”
谢重姒“哎”了声道“户部尚书是吉帆吧年纪不小了,估计再几年就告老还乡乞骸骨。父皇挺为你着想了,在一直铺路。”
宣珏“我也拒了。”
谢重姒“”
可以,这很任性。
“好刀用于刃上。”宣珏徐徐地道,“江家势力趁乱拔除得大差不差,文澜近期还在应天一带坐镇抓人,最迟春末大捷归来,届时江家应处微末势弱了。至于蒙家,近几年已属安分,掀风作浪不起,待之后安抚即可。山河安稳定局将成,只需日后添砖加瓦,巩固长城。陛下不需要太利的刀刃了,我自是没那必要再招人眼。”
至此,允诺她的事已近尾声。
无非是赠她山河安定。
愿她百世长乐。
宣珏顿了顿,陡然抬眸,向来温柔如春的眸光仿佛染上盛夏炙热,有依稀可见的锐利侵略,他伸臂抱住谢重姒,手臂狠狠圈在她腰上。
像是抱住了一场梦、一片云,一场水月镜花的新生,然后诸事落地,牵连两人的垂丝细线斩断脱离,天道伦常遥不可及的凝望不再狰狞可怖,红尘里的人间烟火软了脾性,再次变得亲近可爱起来。
这是他前世最后唯一的眷恋和牵挂了,晦暗诡谲的遍地裂隙里,仅剩的光和太阳。
即便身陷囹囵,遍地荆棘。
他曾无数次地想这般宣告主权,昭告天下,驱逐遮天蔽日的阴霾。
但只有这一次,后顾无忧,前路坦顺,一眼望去是让人心驰神往的盛世锦绣。
宣珏像是被诱惑了般,将手臂寸寸圈紧。
谢重姒没挣扎,甚至还有闲心去逗他。
行宫的庭院更偏宽宏雄伟的石制廊柱风格,延伸而出雪白的大理石阶梯步道,栽种的树种尽是郁葱古柏,即使是冬日也遮天蔽日,唯有东边廊柱下是难得的暖阳眷顾处,更有屏障般的长墙遮住寒风,暖和又闲适。
谢重姒这么些天都是窝在这里晒太阳。
她望向远处群山峰峦,余光里是近在咫尺的人,忽然想侧头亲亲他,看看他什么反应,就听到宣珏不容置疑地一字一顿“臣已尽心竭力。殿下允诺臣的事儿,也可否兑现一二了呢”
谢重姒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好刀用于刃上”,不是指他这把破开虚伪粉饰迎来破而后立的刀。
而是指他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心血功绩
拒绝谢策道的加官进爵,用于他更期冀的刃上。
这刃是什么,不言而喻。
“圣旨不是在你那儿吗”谢重姒有些发怔。
宣珏“你说要所有人的祝福的。婚事被长辈犹豫思忖,可不算吉利。”
所以才将所有奖赏恩赐累积,换取父皇的赐婚么
谢重姒感觉心窝被只小猫爪挠了一下“自然会兑现的,本宫金口玉言,许的愿没有不应验的。你先放开,和你说个话。”
等宣珏松开手,谢重姒忽然问道“驰之是谁”
那夜梦回,他在临安遇到了蒙家人。关系似是不错,都直呼表字。
“蒙驰之,单字奔,奔驰之意。”宣珏道,“怎么问起这个他和我幼时拜过江东兰密先生启蒙,算作熟识,关系不错,近年也都有书信来往。”
谢重姒“前世咱俩成婚时,临安的那份贺礼,是他寄的吗”
宣珏“是。”
尔玉不会记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是事关蒙家,还是
宣珏还没思索个三六九等,谢重姒又问“你离京游历的时候,是不是见到过他呀你们在茶楼会了一面,那天细雨连绵,断桥西湖人影朦胧。”
宣珏瞳孔微缩。
只听得谢重姒放低了声,像是在回忆“我都看到了。在梦里。”
她重复道“在梦里,我和你走过了大江南北,看过了花开花谢,行经了云卷云舒。我看到了居无定所的流民生离死别,也看到了你遇事则帮,逢乱必救,即便徒劳无功也会放手为之。就像你很久之后和我讲过的那个故事水洼里的鱼可能还会被海浪卷出海水,奄奄一息地搁浅,可能将它救回海中是无用之功,也可能太多了救不过来,但这条会在乎,那条会在乎,被那个小少年救上去的所有都在乎我也在乎。”注
“还有”她顿了顿,抬指抚上宣珏的眉眼,一寸一毫,都仿佛按照她的心意塑成,俊朗清远地让人挪不开眼,“我找回了那块玉佩。”
宣珏眸光微动,嗓音有些沙哑“哪块”
“就是你送的那块桃花。天金阙炸了个底朝天,莲花池乱七八糟的裂了豁口,它躺在豁口里,没碎没裂,好端端地等我去取。”谢重姒轻声道,“我找到了我的玉呀。”
落入水中的重见天日,黯埋泥底的也破了天光。
都说人世一遭,像落叶飘零,自何处来,往何处归,身不由己。
但也有人逆流水朔风溯回而上,挣脱满身枷锁,在轮回里重逢相拥。
正月初五,谢治去见了卫旭最后一面。她再也撑不住了。
齐燕之战时,这位女将坐立不安,或者说兴奋难言,隔着城防和民居,用新装的重弩过了把最后杀敌的瘾,为此她脆弱不堪的臂骨更加雪上添霜。
卫旭浑不在意,掐算太子回来安抚朝堂和闲暇下来的日子,使劲挥霍她最后的光阴,甚至最后亲手斩杀了一名漏网之鱼,护住东城郭的几间茅屋里,来不及撤走的幼儿和老者。
杀星在何处,都是杀星。
卫旭不知和谢治谈论了些什么,但她回光返照了最后一天,强撑的身子骨终于分崩离析,两天后,同济堂就燃了一把大火。
金繁用整个花室和花坊,祭奠远送这位客居游子一程,愿她魂魄归乡,能与爱人团聚。
大火燃烧尽昔日的功绩罪过。
卫旭安然躺卧,仿佛在重复她曾和金繁说过的话
葬身何处无妨。青史留名也不必。这万里河山,都将铭记孤的功业。他年日后族人国人的足履,都有孤的痕迹。如此甚足。
尔后,金繁也告辞回鬼谷,他的历练其实早该结束,算来多留这么些时日,也无非是想看这因果结该如何化解。
没多说什么,只是告知谢重姒,若有喜事,记得送请帖,师兄师姊们当抽空来贺。
正月初八,年节未过。
元宵节的谜语灯笼提前在朱雀大街上挂成笔直长排,谢重姒趁夜摸黑出去猜得几个,挂在行宫里当吊灯使,玲珑剔透的灯盏光影细碎,清冷又迷离。
还顺手寄了个战利品给宣珏,借花献佛,大言不惭地附赠张小纸条赔你那年的腊八祈福灯。
跑腿的是白棠。
纸条就大大咧咧地贴在灯笼上,白棠再装作视而不见,也难免瞥到上面的字,心道这历经四五年,还能带赔的
他可是对主子那枯等一宿、雪落满身记忆犹新。
没想到主子倒是心情不错,置在了内室桌上。
就如同那日,他从桌上拎走被人抛弃的腊八祈福灯一般。
隔天,年节的修沐告一段落,朝会重新开始。
宣珏换了朝服,临走时,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南书房内,将搁架上放置的明黄色卷轴取下拢入袖内。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