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作品:《与天光

    第七十章

    壬卯一二九年对宋绘来讲是很特殊的一年。

    她没在任何一个城池过长过久的停留,大多时候都在路上。

    她跟着顾愈去了很多地方

    在由东北向西南斜伸的唐努塔见着了纯粹的平原山野。

    在烈日炎炎的群山深处找着了结冰的山泉。

    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感受生命的渺小。

    最长的一次,她在呼伦纳停留了一个月。

    顾愈觉着这里地广人稀,能将那些吊儿郎当、不受管束的强盗匪贼铺开了进行训练。

    宋绘学着经常转场的游牧人,在深邃碧蓝的内湖边上搭建了个圆形尖顶的毡帐暂住下来。

    顾愈白日在外面弄一身泥一身汗,到晚上时候,三不两时的和宋绘胡闹。

    日子虽单调,但并不难熬。

    宋绘将顾愈刚换下来的脏衣服放在竹兜里,拿出去给夏陶。

    夏陶接了衣裳,瞥了眼有水声的帐内,压低声音,“主子,前几日捡着的母羊不吃东西,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又卧下,呜呜叫个不停。”

    宋绘安静想了想,“应该是要生了”

    她也不是很确定。

    宋绘停顿了片刻,继续着道“你提个灯笼等会儿,我换件衣裳跟你一道过去看看。”

    夏陶应下,正要转身。

    宋绘重新喊住她,“让冬霜过来一下。”

    夏陶再答了一回,转身去办事。

    宋绘将坐在地毯上的顾年年抱出去交给冬霜,她重新找了件窄袖的襦裙去了毡帐右边。

    木头、竹片和稻草搭起来了个羊圈,里面跪坐着一只白色尖耳的小羊。

    小羊用着黑溜溜的眸子看着她,咩咩叫个不停。

    宋绘开口哄着它,借着烛光看它的状态。

    它乳头尖渗着清亮的液体,后面有些红肿,确实有点像分娩的模样。

    宋绘偏头看了眼夏陶,“替我拿个小凳子过来,我在这儿守着等等。”

    夏陶赶紧摆手,“主子确认下便是,若是真的临产,那奴婢守在这里便成。”

    宋绘摸了摸小羊的头,也不瞧她,“顺道再拿一把剪子、烧一盆温水过来。”

    夏陶闭嘴,福身出了羊圈。

    宋绘替母羊剪掉了后肢内侧的毛,又耐耐心心等了莫约一炷香,母羊越发躁动起来

    再一阵,宋绘瞧见头附在两只腿上的小羊羔从破裂的羊膜里被挤出来。

    她将扯断脐带的小羊羔清理了下,继续等着有阵痛表现的母羊产新崽

    顾愈洗完澡没瞧见宋绘,出来寻她。

    他得了夏陶的指引,径直右转。

    羊圈里的光很暗,顾愈隐约又模糊的能瞧见宋绘五官。

    突然起了夜风,插架在木头柱上的灯笼晃了晃,内里的白烛烛光变大,将宋绘的模样衬明亮了几分。

    她鬓间细碎的头发散着,微微上翘的眼角勾出几分无法言说的惊艳,她衣襟拢得规整,美在尘世里又美得能出人间。

    顾愈忽得一下忆起了他第一回见宋绘的场景,漂亮聪慧得一眼惊艳。

    要是他当时没因为临安的一团乱麻去绍南避难,要是那时候宋绘没有为了筹谋婚事参加春宴,那他们可能就一辈子都不会相遇。

    那个会小心翼翼讨别人开心的宋绘倒是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但那些个好很大可能就和他没关系了

    宋绘得了夏陶的提醒,偏头看见他。

    宋绘弯着眼睛朝顾愈笑,“大人在想什么”

    顾愈收回散漫的情绪,推门进到羊圈里,“在想啊”他停顿了片刻,在她身边蹲下,盯着第二只生出来的羊羔,“我不是君子可太好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宋绘不太懂。

    顾愈似也不打算解释,侧头看了她片刻。

    他们虽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但毕竟是扶正,少了些该有的三媒六聘。

    顾愈盯着宋绘看了一阵,拉着她起身。

    宋绘不太放心的看了眼没精神的母羊,视线掠停到顾愈身上,“去哪儿”

    顾愈手指扣住她,“有事。”他支着夏陶进来帮小羊羔擦干身上的黏液,然后牵着宋绘去解了马绳。

    顾愈先将宋绘抱上马,而后翻身坐在她后面,驾马往西北走。

    趴着的大哥小弟摇着尾巴,跑着跟上。

    顾愈没管束,由它们跟着。

    待宋绘稍熟悉了些马背上颠颠的感觉,顾愈腿夹了下马身两侧,稍微控马跑快了些。

    他不说往哪儿去,宋绘也懒得刨根问底,她望着空旷的星空,无声弯了弯眼。

    也不知跑了多久,宋绘隐约听见了人声。

    顾愈驾马上了山丘。

    宋绘居高临下看见巨大的篝火堆,男女都有,以夜空为顶,围着明黄色的火焰又唱又跳。

    宋绘笑着瞧了一阵,“他们在干什么”

    “这边成婚的习俗之一。”顾愈下颌靠着宋绘的肩头,继续着道“我想着三媒六聘弄起来麻烦了些,我们现在也不合那些规矩,不如弄弄这样的,热闹热闹。”

    纵马奔腾,你追我赶。

    饮酒唱跳,通宵达旦。

    不拜天地拜炉火。

    虽简单了些,但好歹是个礼成的流程。

    顾愈说了半晌,宋绘没个回应。

    顾愈鼻尖蹭了蹭宋绘,“你说”他声音停住,看见宋绘被眼泪刷得清澈干净的眸子,无奈地笑了一声,“你哭什么”

    宋绘情绪稍有些恍。

    她看着远远舞着的人群,讷讷的轻声应到“高兴才哭的。”

    顾愈很难理解到宋绘心底里那些个渴望,但这不妨碍他却因宋绘这“五个字”狠狠地窒了下。

    顾愈垂下眼,喉头发干,“有什么好哭的,这往后你不得天天嚎啕。”他手指捏住宋绘的下巴,将她转过来。

    顾愈舔掉宋绘面上的眼泪,轻声哄她。

    哄了两句,他温柔的情绪忽得一下顿了顿。

    宋绘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对面山丘上出现的黑影,“好像有麻烦了。”

    顾愈轻“嗯”应了下。

    他思考了片刻,拽着马缰绳往回走,“回去找人。”

    夜风呼啸,吹开蒙着月亮的乌云。

    一大队人马在对面,将沉浸在欢喜氛围里的牧民们当成了到手的肥羊。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情节稍微有点问题,不发,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