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者 六

作品:《(快穿)我有一点可怜你

    有三天梅疏都呆在自己的房间, 没有出门。

    她没有胆量踏出这个门。

    因为她不愿意去面对自己。

    她跳不了舞了。

    当年那个光芒万丈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彻底沦落为一个废人。

    她从家中带来的唯一几件行李中只有一本相册。

    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在看它。

    梅疏像是近乎自虐一样翻看着自己曾经站在舞台上的照片,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微笑的同时却也掉下眼泪, 滴在了照片上面。

    有的时候她想,如果提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这样的命运,她宁可死在最好的年华, 让时间保留住自己的青春,那样的话她永远二十岁,永远骄傲而矜持。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没有了矜持的资本。

    矜持的资本来自于优秀的本身,而她现在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了。

    第三天晚上她还是出了门。

    她依旧坐在轮椅上, 什么都没有改变。每次等她睡着之后的梦境没有一个或曾实现。

    其实出门的理由很简单

    她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梅疏不想活,可是她也不想去死, 便只能这样不尴不尬地活着。

    也许有一天等她想通了,想明白了,或者想死了,这样才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轮椅安静地在地毯上压出细长的弧线,孤独地行驶着。

    忽然, 阳台上传来了一阵动静。

    她转过了头,便看见一个青年站在阳台上,手持调色板,左手握着一支画笔,面前的画架上立着一块巨大的画布。

    梅疏第一次发现, 宋观山是一个左撇子。

    虽然这没什么重要的,只不过她却觉得有些意思。

    寂静的黑夜中,高大的青年站在漫天繁星的夜空之下,神情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冷漠,微微歪着头,左手涂涂抹抹。他的五官不同于严寒的隽秀,看上去有着一种英姿勃发的疏朗,只是耐不过性格冷淡,因此只剩下一副稍显厌倦的英俊。

    街边有一盏路灯,此刻暗黄的灯光打在了他的身上,将他身上灰色的毛衣晕染出了一种柔和的色彩。他在领口那里翻出了雪白的领子,本该看上去斯文而儒雅,却因为一张冷漠的脸而只显得清心寡欲。

    梅疏看了一眼他的画布,发现上面色彩暗沉,带着一种近乎阴沉的质感直接扑面而来,而画布上面零零星星地走着几个破旧的骷髅架子,嘴角还带着一丝若隐若无的微笑,只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她没有想到宋观山是这样的画法。

    看着像他那样的人,她一开始总以为他的作品本该都是阳春白雪,却没有料到他的风格如此怪异乖戾,带着一种让人喘不上来气的沉闷。

    这样看了一会之后,梅疏才发现宋观山也在看着她。

    她朝他点了点头,却发现他好像是微微一愣,之后却依旧神情冷淡,冲她也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等到梅疏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宋观山已经开始在收拾他的画笔。

    她没有再看下去,只不过当他经过她的身边时,刮起了一阵微风,带着一种松节油的味道,有些苦涩。

    梅疏本来以为两个人就会这么相互冷漠下去,即使从对方身边走过也相对无言,只不过宋观山却停了下来,手臂上还横握着画架,看了她一眼。

    她停了下来。

    梅疏坐在轮椅上,只能仰望着宋观山,看见他看进了自己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听见他开口,嗓音低沉:“请问你以前有没有跳过舞”

    她的心缩了缩。

    梅疏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面对来自陌生人的疑问,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最后她只能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没有。”

    没有。

    我没有跳过舞,从来没有。

    她宁愿从前没有拥有过,也不愿意拥有之后再将它失去。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宋观山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回答,依旧问到:“请问你以前有没有跳过舞”

    这一次他的声音放柔了许多,只可惜梅疏没有察觉出来。

    她只感觉浑身上下一下子恼怒起来,紧紧抿了抿嘴,雪白的脸颊上泛出了一抹红晕,看上去脸色却比她之前的苍白无色好了一些。

    这个人听不听得懂她说的话

    “宋先生什么意思”

    宋观山像是没有理解到她的愤怒,看着她的时候竟然怔了怔,然后低下了头,看上去稍稍有一些冤枉。

    只不过这一次,梅疏依旧没有察觉出来。

    她只觉得这个宋观山这个人有毛病。

    而且是十分有毛病,有毛病到无法辩驳。

    “我的下一个主题与跳舞有关,所以如果梅小姐跳过舞,我想请你当我的模特。”

    梅疏愣了愣。

    如果是从前,她就算会犹豫,也是因为不想她被人画得不好看,可是现在她却不想这么做了。

    她已经跳不了舞了,何必惺惺作态呢

    梅疏看了一眼宋观山,却看他依旧盯着自己的眼睛,神情冷淡。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

    自己和一个完全无辜的陌生人生什么气呢

    他与自己现在的处境毫无关系,而且如果不是他的公寓,自己可能现在就要流落街头。

    说到头来,她还是心里有愤怒,想要怪一个人,只不过这一次凑巧是宋观山罢了。

    梅疏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用了,谢谢宋先生的好意,这一次就不好麻烦您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她是想感谢他的。

    他从来没有因为她坐在轮椅上而对她有所异样。宋观山一视同仁的冷漠却让她心中好受不少,因为在他的眼里,她应该和别人是一样的。

    只不过宋观山却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眼睛却无比认真:“梅小姐,如果你不试着站起来,那么你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没有和她多说,只是简简单单地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

    当他路过轮椅的时候,她又闻到了松节油的味道。

    他说,如果你不试着站起来,那么你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只是,她还有机会站得起来吗

    她还有机会跳舞吗

    梅疏看向了刚才宋观山呆过的阳台,那里还有着路灯的最后一丝余辉。

    她想起了以前她穿着芭蕾舞鞋翩翩起舞的样子,想起了每一次演出完毕,她都会闭着眼睛,唇角带着微笑,听着台下如雷般的掌声,绵绵不绝。她想起了在巴黎芭蕾舞剧院的时候,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看这个来自中国的少女一眼,只不过她最后却可以站在舞团的最前面,为之前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领舞。

    那时候她简直是这个世上最骄傲的人。

    而她现在依旧还想做那个最闪耀的人。

    悄悄的,梅疏做了一个决定。

    凭什么董素还可以在台上跳着芭蕾,而她却只能躲藏在异国他乡,一个人自怜自哀

    凭什么严寒这个加害者还可以温香软玉在怀,而她却连看他的一条短信都做不到

    公平吗

    不公平。

    对她自己不公平。

    没有人可以断言她站不站得起来。

    诊断她的医生不可以,与她分手的严寒不可以,连她自己都不可以。

    她的未来由她一个人决定。

    成王败寇,而她只想要成王,在她的舞台上称王称霸。

    一个芭蕾舞者,这便是她的宿命。

    她为其而生,便以后也要为其而死。

    如今她连试都没有试,怎么又可以让一时的颓废决定了自己以后的一生。

    没有努力过的人不能说放弃。

    她要重新站起来,要重新站在舞台上,再一次翩翩起舞。

    到那个时候,她会给所有不看好她的人、所以以为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她的人证明,她梅疏,并没有被打垮。

    她是被打倒了,可是这没有关系,人生起起落落,哪里有人可以一帆风顺哪一个不是咬牙重新站了起来。

    梅疏会爬起来的,就算手脚并用、一身狼狈,她也会爬起来的。

    第二天早上,宋观山走出了房门,便看见桌子上面摆着一份早餐。

    他的视线挪向了餐桌旁边的少女。

    少女眉目修长清淡,带着一点仿若春寒料峭的冷意,却在看见他的时候绽放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早上好。”

    宋观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早上刚刚起来,可是看上去却没有任何一丝残留的睡意。他双目清明,面容平静,眉梢眼角还带着在他脸上常见的冷淡,清晨的日光照在了他的脸上,让他暗灰色的眼珠几乎看上去栩栩生辉。

    宋观山有一张冷漠的脸,可是却同时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梅疏开了口:“宋先生,我愿意当你的模特,可是如果不算太麻烦的话,我希望你能同时帮一帮我。”

    宋观山坐了下来,微微偏着头看她,眉眼却没有一丝困惑。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因为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会说出同样的话。

    宋观山知道,他们是同一种人。

    他从第一天看到她便知道了。

    她虽然坐在轮椅上,可是她的灵魂依旧在起舞。

    “我希望你能帮我站起来。”

    他终于说了话:“站起来之后呢”

    梅疏微微一笑。

    “站起来之后,我就要开始跳舞了。”

    “他们告诉我我跳不了舞,可是我不甘心。”

    “谁说我就要听他们的话了。”

    她一定要到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那一刻,宋观山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女是一个天生的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