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1】

    唐佳琪上大学后, 生活费来源有两方：爸爸、妈妈。且由于两人对唐佳琪心怀愧疚，给的钱都不少。

    最近周睦在帮外面一个公司做一个外包项目, 唐佳琪便想着给周睦换一台新的电脑。

    手上的钱凑凑其实足够，但唐佳琪总觉得不是自己的钱，送出去的便不是自己的心意。

    中午吃完饭，她在学校论坛上看到一个家教转让的帖子。

    发帖人是一个学长，因为最近导师频繁排出差不能兼顾家教, 所以转让。家教对象离a大只有两站地铁，给的费用也挺高。

    唐佳琪很快便照着帖子里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听到唐佳琪的声音, 似乎愣了一下, 随即说道：“不好意思, 这件事情挺麻烦的, 我们可能需要面谈。”

    两人约在学校图书馆门口。

    唐佳琪快到的时候便远远看到那儿站了一个男生，穿黑白格子衬衫, 戴黑框眼镜, 正在来回张望。

    她于是掏出手机给学长打电话过去，电话一打通, 接着便听到那个男生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

    唐佳琪把电话挂了，小跑着过去, 对刚掏出手机的男生说：“学长你好, 我是唐佳琪。”

    学长见到唐佳琪，愣了愣, 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学妹你好。”紧接着, 他又说道：“你看起来蛮小的。”

    唐佳琪怕对方觉得她年龄小，不适合去给高中生当家教，忙解释道：“就是长得看起来小。”

    “具体情况我和你说一说吧。”

    学长指了指图书馆前的长椅，唐佳琪走过去，和他一并坐下了。

    周睦和舍友吴亮上刚上完一节课。走出教室门，吴亮问周睦：“下午有事吗?”

    “没有。”周睦说。

    吴亮挑了挑眉：“去图书馆自习?”

    “走吧。”周睦随意地说道。

    周睦说完，吴亮便看到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面无表情的脸上起了些许变化，似乎是变得柔软温和了。

    吴亮便知道周睦是准备给他女朋友唐佳琪打电话。

    周睦知道唐佳琪这节没课，大概率是待在宿舍，却没想到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过了大约几秒钟，周睦收到唐佳琪发过来的一条消息：我在一教上自习。

    周睦于是把手机揣裤兜里，跟吴亮继续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了。

    路边的树说不上光秃秃，但叶子也不多，像一群头发稀疏的少女并排而立。

    吴亮拿手机出来拍了几张春景，镜头瞄到一个女生的时候，用胳膊肘怼了怼周睦：“唉，那个女生好像在拍你。”

    吴亮努了努下巴，周睦朝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那女生有些羞涩地收回手机，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了。

    “你眼神吓到人家妹子了。”吴亮开了个玩笑，又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忽然顿住了。

    图书馆前有条很长的石阶，石阶上是个挺大的天台，摆了几张原木黄的长椅。

    此时其中一张长椅上坐了一男一女，两人言笑晏晏。那女生虽然只露出一张侧脸，吴亮还是认出那是周睦的女朋友唐佳琪。

    “我们，要不去三教吧，”吴亮转过身，迟疑地拉了一下周睦的袖子，“现在这个时间点，图书馆估计人爆满，一座难求啊。”

    周睦皱眉看了吴亮一眼，接着抬头，往吴亮的背后看过去。

    吴亮比周睦低了快半头，压根挡不住周睦的视线;垂头丧气地翻了个白眼，再抬眼看周睦，果不其然看到周睦的脸瞬间变黑了。

    吴亮其实有点儿怕周睦。

    开学报道那天他刚进宿舍，只周睦一个到了。他和周睦打招呼，对方看起来客客气气，但眼神总让人觉得很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倒是当时周睦旁边的唐佳琪跟他说了好几句话。

    后来相处久了，吴亮发现周睦为人处事都不错，是个挺好说话挺好安排的舍友。但周睦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吴亮还是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要把人捏死了。

    “那个……”吴亮在想该用什么说辞让周睦冷静下来，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周睦冷冷问他：“那个男的是不是祝宇峰?”

    吴亮刚刚只看到唐佳琪，没仔细看旁边的人，经过周睦这一提醒才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出和唐佳琪有说有笑的正是那位祝宇峰同学。

    之前一次c语言的上机课，由于吴亮和周睦作业做得不错，老师便让他俩去自己搞人工智能的实验室帮了几天忙。

    祝宇峰就是老师手下的一个研究生。

    吴亮对祝宇峰的印象很烂，归结起来就是：此人极其喜欢撩妹，且手段十分高超。装成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做的是人渣做的事。

    在实验室只有男生的时候，祝宇峰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给众人科普他的情感经历，以及如何脚踏n条船且保证不翻。

    周睦一般都不搭理祝宇峰。吴亮是经常嘴上附和着祝宇峰，私下里疯狂吐槽他。

    两个人刚去实验室的时候，祝宇峰当时正在追的一个师姐对周睦表示过好感。这件事被祝宇峰知道以后没少吐槽过周睦，有回正说着，周睦推门进来，祝宇峰脸色瞬间发白，忙转移话题，还贴心地上前问周睦昨晚的文献需不需要他帮忙翻译。

    总之，此人不是好鸟。

    “是他。”吴亮吞了吞口水，觉得周睦的眼神是要杀人了。

    周睦转过头，平静地对他说：“你先去自习，我待会儿再进去。”

    “差不多就是这些，我觉得咱们a大的学生，肯定是没问题的。”祝宇峰温和地冲唐佳琪笑笑，唐佳琪于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对了，”祝宇峰顿了一下，忽然话锋一转，问唐佳琪，“你有男朋友吗?”

    唐佳琪下意识便要点头，还没动作，就听到祝宇峰继续说：“因为对方是个高中的男孩子，我怕你如果有男朋友会……”

    唐佳琪果断摇头：“没有，没有男朋友。”

    “那就好，”祝宇峰的语气继续热络着，“我晚上先带你去一次，到那个学生家所在小区看看?你晚上有课吗?”

    唐佳琪刚要说话，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就看到周睦上了台阶，正在朝自己走过来。

    周睦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双肩包松松垮垮背在一边肩膀，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他嘴唇紧紧抿着，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几乎是居高临下俯视着坐着的两个人，双手插兜在唐佳琪面前站定了。

    唐佳琪想到自己刚刚发消息骗周睦自己在上自习，有些心虚地咬了咬下嘴唇，从椅子上站起来，自下而上地把目光落在周睦脸上，最终和他四目相对;刚打算开口解释，便看到周睦转过头，对旁边的学长淡淡地说：“祝师兄怎么在这儿?”

    语气和动作都好像刚刚才注意到他一样。

    祝宇峰的目光在唐佳琪和周睦身上来回交错着，听到周睦叫他，张了张嘴，没回答周睦的问题，反而是望向唐佳琪，问她：“你们两个认识?”

    周睦很自然地拉过唐佳琪的手，把唐佳琪揽到自己怀里，无声地又看了一眼祝宇峰。

    祝宇峰也站起来，却没敢和周睦对视，反而有些不满地问唐佳琪：“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吗?”

    唐佳琪刚要出声和周睦解释，周睦已经截过话头说：“是没有，我还在追。”

    周睦攥着唐佳琪的手很紧，把她勒得有些疼。唐佳琪终于忍不住挣了挣，仰头看着周睦说：“我在学校论坛上看到学长发的家教转让的帖子，所以来问问。”

    周睦微微松了松自己的手，用大拇指指腹揉了揉唐佳琪的虎口，低头看她一眼，又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样啊。”说完拉了唐佳琪转身就想走。

    唐佳琪没动，跟周睦抗衡着，语气不悦道：“我还没和学长说完呢。”

    “没事没事，”祝宇峰这时开口道，“回头再说。”

    唐佳琪说了声抱歉，又摇了摇手机，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周睦走了。

    “你干嘛态度那么差呀……”刚下台阶，唐佳琪便站住，和周睦抱怨道。

    周睦转过身，看着她，过了会儿，眉头皱了皱，提醒道：“不要和那个祝宇峰走得太近了。”

    “哦，”唐佳琪说，“我就是普通跟他商量事情。”

    “嗯，”周睦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突然想出去找家教?”

    唐佳琪眼珠转了转，顿了一下，说：“想赚点儿零花钱。”

    周睦没再说话了。

    唐佳琪觉得周睦这点很好：两个人虽然是在谈恋爱，但周睦很尊重她的个人隐私和空间。就比如现在，周睦虽然让她远离祝宇峰，但没继续反对她和祝宇峰谈关于家教的事情。

    周睦把唐佳琪送到宿舍楼下，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周睦千叮咛万嘱咐唐佳琪，要是祝宇峰下次还单独约她出去，一定要提前告知他一声。

    “知道啦，”唐佳琪转过去抱了一下周睦的腰，又四顾望了望，见没有人注意到，却还是忍不住脸红了，“我先进去了。”

    唐佳琪回了宿舍，舍友陈雨涵也在。

    陈雨涵问她：“又跟周睦出去了?”

    “没有。”唐佳琪坐到桌边;刚掏出手机，就看到几分钟前祝宇峰给她发的几条消息。

    祝宇峰：晚上还去吗?

    祝宇峰：因为刚刚有一个同学打电话过来咨询，我告诉他半小时后给他回复。

    祝宇峰：在吗?

    唐佳琪一看时间，都已经是二十分钟前发的消息了。

    她快速在输入框敲到：不好意思刚看到消息，去的。

    祝宇峰很快便给她回复过来，说晚上七点半在大活门口等她。

    傍晚唐佳琪和陈雨涵一起去餐厅吃晚饭。

    唐佳琪和陈雨涵讲起自己的计划，包括下午在图书馆门口和祝宇峰交接时遇到周睦，忽然想起来周睦跟她说的要是和祝宇峰单独出去，一定要告知他。

    “我觉得你最好别说，”陈雨涵擦了擦嘴，把纸巾扔到吃完的餐盘里，“要是周睦不让你去，你真不去了?”

    “当然要去!”唐佳琪坚定地说。

    “那不就行了，”陈雨涵说，“你又不是劈腿，心虚个什么啊。”

    唐佳琪想说周睦不是怕她劈腿，就是不放心她;想了想，又觉得说出来怪怪的，便没继续说下去了。

    回宿舍的路上，唐佳琪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跟周睦说，赵诺忽然打电话过来，和她说起最近和孙泽吵架的事情，又问起唐佳琪在大学情况，两人聊了一会儿。

    挂了电话，唐佳琪一看时间，已经七点二十，便匆匆忙忙往大活去了。

    祝宇峰背着一个书包，见唐佳琪空手而来，问她有没有带学生证，又说学生现在放学了，可以先见见面。

    “带了校园卡，上面有院系和学号。”唐佳琪说。

    祝宇峰点点头，颇有作为学长的给人可靠的感觉。

    由于这个点正好撞上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很多。

    唐佳琪和祝宇峰挤上地铁的时候，周围几乎已经人满为患。

    祝宇峰站在唐佳琪后面，身体若有若无地蹭着她，唐佳琪有些不舒服地往旁边挪了挪，祝宇峰又伸手拉了把她的胳膊：“小心。”

    “没事。”唐佳琪离祝宇峰远了一些，眼睛四处瞥着车厢。

    这时祝宇峰又靠了过来，胳膊已经挨到了唐佳琪的胳膊。

    “你和周睦是男女朋友啊?”祝宇峰问她。

    “嗯。”唐佳琪没多说。

    祝宇峰忽然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头低了下来：“啊，其实吧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周睦之前在我们实验室待了一周，当时和实验室里一个小姐姐关系特别好，我当时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呢。”

    祝宇峰离唐佳琪太近了，唐佳琪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又往门边挪了挪。

    “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比那个小姐姐好看多了，不过周睦可能不太喜欢……”祝宇峰像是想了想，“没发育的小豆芽?”

    地铁到站，人开始往门口走。

    祝宇峰又伸手来拉唐佳琪，唐佳琪往旁边躲了躲，有些后悔没听周睦的话了。

    这时她抬起头看了眼沿途站点，猛然发现他们已经坐过了四站。

    “不是两站就到吗?!”唐佳琪出声问道。

    “啊?”祝宇峰反应了两秒，笑了笑，随即在手机上摆弄了一会儿，说：“那个学生今晚有个兴趣班，可能见不了面了，要不明天再去?或者……”

    祝宇峰话还没说完，唐佳琪已经随人流一起下了车。

    唐佳琪看着地铁的车门关上、祝宇峰脸上的笑容在她面前消失，终于松了口气。

    她转身，打算坐反方向的地铁回学校。

    忽然有人拉着行李箱飞快地往过跑，两个人撞到一起，唐佳琪的脚被撞得扭了一下，下意识往旁边倒，一双手扶住了她。

    唐佳琪抬起头，就看到周睦脸色冷冷地看着自己。

    “周睦。”唐佳琪忍不住委屈地叫了他一声。

    周睦叹了口气，脸上的冷意散去了一些：“和祝宇峰出来怎么不跟我说?”

    唐佳琪扶着周睦站稳了，吱吱唔唔说自己忘了，抬起头问周睦：“你怎么跟到这儿的?”

    “吴亮说他在大活门口看到你和祝宇峰了，我从你们后面两个门上的地铁，地铁上人太多了，挤不过来。”周睦说。

    唐佳琪没敢给周睦说刚刚祝宇峰在地铁上趁机揩油的事情，眼神飘忽不定地想了一会儿，说：“我脚崴了。”

    “背?”周睦说。

    “扶着吧。”唐佳琪故作大度地说。

    她挽着周睦的胳膊，和周睦抱怨祝宇峰不靠谱，还说本来说好两站路，结果要不是她自己发现，不知道要坐几站。

    “以后离他远点儿。”周睦这次不仅是提醒了，简直是警告的口吻。

    “嗯。”唐佳琪应了一声，掏出手机，当着周睦的面把祝宇峰的微信删了。

    唐佳琪和周睦坐上回学校的地铁，在地铁上靠着周睦说了会儿话，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祝学长，刚打算挂断，便听周睦说道：“我来接。”

    唐佳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给周睦了。

    “对，是我。”周睦对电话那头说。

    “不用了。”周睦继续说道。

    唐佳琪好奇地踮起脚，妄图把耳朵贴到手机上。周睦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对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便把电话挂了。

    唐佳琪和周睦出了地铁，就已经活蹦乱跳无异于常人了。

    “不是脚崴了吗?”周睦问她。

    唐佳琪想到自己为了转移话题想出的拙劣谎言，笑嘻嘻地挽着周睦的胳膊蹭了蹭，说：“你好笨啊，我说脚崴你就信。”

    周睦笑笑，没说话。

    两人快走到宿舍楼下时已经晚上九点，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唐佳琪用脚去踩周睦的影子，抬起头，想说踩到了，刚说了一个“踩”，剩下的话便被周睦吞进嘴里。

    唐佳琪的手吊在周睦的脖子上，踮着脚，有些迷糊地发出破碎的声音：“好累啊……”

    “我蹲着点儿。”周睦含糊不清地说。

    两个人吻了一会儿，直到旁边有行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周睦才放开唐佳琪。

    隔天早上没课，唐佳琪刚从睡梦里醒来，便听舍友在小声议论着。

    “计算机的祝宇峰啊，哈哈哈哈火了火了，著名渣男a大祝宇峰，脚踏八条船的八爪鱼。”

    “本来是有人发到论坛的，谁搬到公众号了，我现在朋友圈几乎全是那篇文章，阅读量比咱们学校官方公众号的多多了。”

    “翻车了翻车了。”

    “是翻船了。”

    唐佳琪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打开微信，在朋友圈迅速浏览了一遍那篇所谓的扒皮文章;接着就给周睦转发过去，问道：“你干的?”

    “醒了?”周睦问。

    唐佳琪这回没轻易被周睦糊弄着，没有周睦一句话她就忘了之前在问的什么，又问了一遍：“你干的?”

    周睦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大致意思是聊天截图等相关信息是他从祝宇峰某条船那儿拿来的，帖子是吴亮整理并发送的，公众号他不知道，可能是某条船看不惯搬过去的。

    “你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唐佳琪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想到用哪个词形容周睦，干脆发了条，“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三天后，唐佳琪在赵诺的保密介绍下接了一个小学女生的英语辅导，为了瞒住周睦，彻底给周睦一个惊喜，接下来的近两个月都在和周睦打着游击战。

    拿到工资这天，唐佳琪让赵诺陪她去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回到学校，便给周睦打电话过去：“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周睦下来的时候头发还湿答答的滴着水，看见唐佳琪，小跑着过来，一眼便看到唐佳琪抱着的一个大盒子。

    “送你的，”唐佳琪将电脑递给周睦，甩了甩胳膊，抱怨道，“好沉啊。”

    周睦接过盒子，颠了颠，问唐佳琪：“电脑?”

    “对，”唐佳琪昂着头说，“我送你的。”

    周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一手抱着箱子，另一只手忽然揽过她抱在怀里，旁若无人地在她发顶亲了一下。

    唐佳琪听到周睦有些低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下来：“谢谢。”

    【“看望”周睦外婆】

    唐佳琪在帮老师做课件的时候，周睦的电话打来了。

    “宝贝儿!”唐佳琪边动鼠标边叫了周睦一声，问他：“什么事呀?”

    周睦有些不适应唐佳琪这样的画风，缓了缓才逗她说：“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唐佳琪哼哼两声，兴奋地跟周睦说：“我们大物老师让我帮她做课件，还说希望我到时去她手下读研究生。”

    “是那个和刘姥姥长得有些像的女老师?”周睦问道。

    唐佳琪噎住：“你怎么记性这么好，这都是我上个月说过的了吧，她这个月剪头发了，和刘姥姥不像了。”

    “周五早上有课吗?”周睦问。

    唐佳琪转了个身去看贴在书桌侧面的课表，随口答道：“有一节复变函数，怎么了?”

    “可以翘课吗?”

    唐佳琪很欣慰周睦没有说“那就算了”，故作深沉地想了想，说：“那就要看是什么事了。”

    周睦顿了几秒，说道：“陪我，去给外婆扫墓。”

    唐佳琪写了个假条，请假理由是“探亲”，让辅导员签完字后交给了舍友，接着周四晚上就和周睦坐上了回林城的飞机。

    飞机落地时是晚上九点多，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唐佳琪这次是偷偷回的林城，但由于外婆已经搬走，上楼时也十分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挂在周睦身上。

    周睦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唐佳琪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睡眼惺忪还不忘催促周睦：“快点儿快点儿。”

    周睦推门进去，开了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唐佳琪眼睛被光一刺，眉头微蹙，整个人清醒不少。

    她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忽然反应过来屋里只有周睦的卧室床铺依旧存在，刚要开口，周睦便说话了：“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

    周睦开了热水器，唐佳琪洗完澡便躺在了床上。

    原本的睡意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睛就是睡不着。

    唐佳琪于是坐起来，摸黑推开卧室的门;透过月光，一眼就看到周睦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地耷拉在地上。

    周睦这时仿佛是听到了动静，打开手机闪光灯，转过头来，声音懒懒地问她：“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唐佳琪走过去，在沙发旁边跪坐下来，盯着周睦看了一会儿，说，“你陪我睡床吧，沙发太小了，我也不想睡沙发。”

    周睦没说话，伸手捏了捏唐佳琪的脸，又揽过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唐佳琪顺从地看着他，眼睛里盛满了洒进来的青白月光：“周睦，我已经十八岁了。”

    “我知道，”周睦说，他笑了笑，又揉了揉唐佳琪的头发，把她头发揉得乱糟糟才松手，“快回去睡吧。”

    隔天早上六点钟，唐佳琪就被闹钟叫醒。她从床上坐起来，换了衣服出门洗漱，便看到周睦已经收拾好东西，还买了早餐放在桌上。

    两人吃完早餐，出门上了去北郊墓园的公交车。

    离清明还有一周时间，早上又下了点儿小雨，去墓园的路上到处都是私家车，间歇性的堵车一直到快到墓园时达到了顶峰。

    公交车已经停在路上将近十分钟，前方却还是没有一丝一毫要动的意思。车上爆发出一阵阵不满的抱怨声，司机也有些不耐烦了。

    “前面可能还要再堵一会儿，最近都是这样，不想等的我开车门，你们走过去吧。”司机把前后门同时打开了。

    乘客们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后有两三个人拎着东西下了车。

    唐佳琪和周睦从上车便一直站在一起，这时周睦说：“我们走过去吧。”

    唐佳琪点了点头，和周睦从人满为患的车厢内挤了下去。

    还不到八点钟，远郊的空气吸进肺里有些凉，路上各式各样的车像刚出炉的面包排在一起。

    唐佳琪跟在周睦身后，看他熟练地买纸钱香蜡。

    周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砍价也不多说，给钱拿了东西就走。

    唐佳琪一直看着他，忽然抓住他的手，握住了。周睦看了她一眼，也回握住她的手;只是轻轻握着，两人的掌心贴在一起。

    一排排的墓碑后是一片墨绿色的树林，连绵的山脉望不到头，隐在薄雾之中。

    周睦把落在墓碑旁的树叶扫掉，俯下身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轻声说：“外婆，我和唐佳琪来看你了。”

    唐佳琪和周睦一起跪坐在墓碑前，沉默着把纸钱撕开烧完，又跪着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周睦扶唐佳琪站起来：“走吧。”

    两人转身往出口处走，没走两步，唐佳琪忽地顿住，转过身，又对着周睦外婆的墓碑鞠了一躬：“我明年再和周睦来看您。”

    周睦笑了笑，牵过唐佳琪的手，抬头又忘了眼墓碑。

    墓碑上外婆慈祥地笑着，山后太阳从云里露了出来。

    今天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