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夜黑曜如玛瑙，深刻又寒叱。

    然而这城市却是不眠的，路灯四处升起，璀璨的亮形成交叉汇聚的光线，笔直又夺目。

    办公大楼灯火通明，沈慎终于忙完，坐在办公桌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工作计划没有定性，放空之后，他又迎来忙碌的巅峰。

    两位助理也在陪着他，宋廷敲门走了进来，给他端了杯咖啡。

    沈慎略微皱眉，没有接过来。

    “啧，就知道你看不上，反正我也没准备要给你。”咖啡晃了一道圈，又回到宋廷嘴边。

    沈慎随意地把笔扔掉，修长的手微微扯开领带，整个人后仰，倒在办公椅上。

    他活动活动手腕，似笑非笑地看向宋廷，“年终奖不想要了是不是”

    宋廷继续喝咖啡，发出惬意的声音，“上个月我已经提前向财务部预支了，谢谢您的关心。”

    沈慎凉飕飕瞥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要他滚。

    宋廷赖着不走，只是说，“你的那个小女友上了热搜你知不知道，好多情敌在向你招手。”

    “什么热搜”沈慎难得不解地看向他。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不过小茉是真漂亮，你这个人虽然跟我比起来差远了，眼光倒是好。”说完，宋廷打开手机，直接点开那条微博给他看。

    视频缓慢播放着，少年在教室里逗弄着少女，轻挑起她的头发。两人在夕阳下奔跑，继而相视一笑。

    海边戏水，嬉笑打闹，然后两人不经意之间，拥在了一起。

    最后是少女站在树荫底下，朝少年伸出手，“我允许你继续向前走，找到我，然后牵起我。”

    虽然没有亲吻，但是其中的甜蜜互动并不少。

    视频播放完，宋廷还在那里八卦，“这位小男生微博上还发了小茉的照片哎，还是偷拍。”

    “哇，还有互动。”

    说完他不经意之间看了一眼沈慎，后者面无表情，气压很低。

    “你不是吧”这特么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沈慎双眼微眯，终于想起这位眼熟的男生是谁了，是上次在盛电门口和许茉交谈的那一位。

    他倒是现在才知道，这位男生，还是拍摄里的男主角。

    沈慎内心登时蹭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他直起身，拿起外套匆匆往外走。

    宋廷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惊讶，“你这就走了”

    “工作全交给你了。”沈慎言简意赅地吩咐。

    宋廷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出来。

    走出门口，秦伯罕见地侯在那里，看到他微微鞠躬，“少爷。”

    沈慎低低应了一声，坐了进去。

    “去金鼎。”他倚在后座，闭眼休息，半晌又说，“你给小茉打个电话，让她过完年马上回这里陪我。”

    秦伯没有发动车子，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他，“少爷，今天许小姐联系我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你亲自去比较好。”

    “还有，许小姐她，还留在z市。”

    沈慎睁开双眸，“你说什么”

    “少爷，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开车过去，许小姐现在在市中心医院。”

    ?

    许茉和梁江行两人主演的微电影早在期末前便过了审，在后续的校内投票以及专业老师评审环节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

    主角养眼，风格清新自然，不用再多修饰什么，就很吸引眼球。梁江行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和拍摄手法，外加他不惜重金买来一首偏校园风的曲子，总体完成度很高。

    盛电在微博这种大流量的流媒体上放出今年最佳微电影之后，一些知名的营销号也赶来凑了热闹，于是乎，一群率先吃瓜的群众，还把这部小短片给送上了热搜，小爆了一把。

    因为还不是正式的电影，片时不长，场景优美，又是免费观看，观众容忍度很高，配上主题曲以后，都纷纷高喊青春再现，一片好评。

    “我的妈……这里面的女主长了一张初恋脸，太好看了，我是女生也心动！”

    “盛电果然名不虚传，质量真高，我要做梁学长一辈子的舔狗！”

    “都散了吧，人有这样的青春，还不是因为有脸，你们有什么，你们只有将秃不秃的头。”

    “女主是叫许茉吗名字都这么文艺的啊，妈妈我恋爱了……”

    “这种翩翩少年真的存在吗，我酸了。”

    梁江行自己早前几年便在社交账号上放过一些自己拍摄的视频，又挂着盛电导演系的名衔，早就招揽积攒不少粉丝。

    在这之后，他也紧接着转发学校官方微博，艾特了许茉，配字，“感谢我的女主角。”

    还带了一张图，是许茉穿着校服，在课桌间小憩的模样。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晃动树影，玻璃窗，白色轻纱，棕木课桌，在她秀美的半张脸上，落下分明相隔的光影。

    或许这就是那些年，大家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她”。

    这一次不仅仅是吃瓜观众，连带着粉丝，又炸了。

    “我是嗑到了真的”

    “哇偶……偷拍唉！”

    “好配好配啊啊啊求求你们在一起叭！”

    “我又慕了，男神平常从来不和女人互动，居然还主动艾特！”

    “不行……我不能接受！默念三句只是合作关系！”

    更让人惊讶的是，壹千娱乐转发了这条，同时高调公开了自己旗下签约的女艺人。

    不断叠加的热度蹭上来，让这部微电影在网上小红了一把，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

    许茉一直在医院里陪着许湛，她是稍晚一点的时间，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梁江行在微信上告诉她，他微博艾特了她，让她多关注关注，可以互动一下。

    她微博是随便注册的，统共也就发了一两条，都是以往的日常。

    这一会儿登陆上去，她差点没被弹出来的消息闪瞎，往下翻了翻，几乎都是前来表白的，还有不少人在她的微博下面高呼“国民初恋”。

    她是第一次瞧到这样的大阵仗，仔仔细细地翻完所有的评论，她才看到梁江行发了她的照片，因为这其中不少人都是来询问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许茉礼尚往来，也在评论里发了一张合照，是两人当初杀青宴时候的合影，都还穿着剧中的校服，笑意盈盈。

    “谢谢学长对我的关照～（憨笑）”

    等到发出去以后，许茉脑海里倏地想起一个人霸道又偏执的话语，他说他不喜欢这样，让她离梁江行远一点。

    思绪回窍，她才想起，两人已经算是分开了吧。

    和秦伯交涉完以后，老人家语气带有挽留，她委婉地拒绝，态度却是强硬的。

    许茉深知这不是冲动，这是早就埋藏在内心里的种子，缓慢发芽，继而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住她的心扉。

    这之后，她没有等到沈慎任何的回应，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在她看来，这是沈慎默认的一种方式。

    就在她起身出去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

    她看了眼还在躺着的许湛，推开门走了出去。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着，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他开口，“你为什么在医院”

    “是小湛，生了点小病。”许茉走到走廊尽头，看向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怎么不告诉我”沈慎的嗓音没有刚开始那么急切了。

    许茉没有回答，还是沈慎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在医院门口，你下来。”

    “……好。”

    当面说清楚，也不是不妥。

    许茉走出医院大门，沿着柏油马路往左走，没走多久就在视线范围内捕捉到一道颀长的身影。

    沈慎穿着黑色的大衣，斜倚在车边，微微低着头，露出半边英挺的轮廓。姿势虽随意，浑身却透着矜贵之气。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目光触及到她略显单薄的衣衫，挑了挑眉，“怎么穿这么少”

    “上车。”

    许茉今天一直很沉默，上了车以后也是。

    沈慎双手撑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敲打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口莫名有些些许的不耐。

    “你弟弟没事吧”

    “没事的，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许茉视线看向车窗外，柏油马路两侧的树桠光秃秃的，只有伶仃残叶挂在上面，飘着。

    “需要我帮忙吗”沈慎转头看向她，将她的脸掰了过来。

    许茉望向他幽深的黑眸，摇了摇头。

    “你和那个学长是怎么回事”既然她人在这儿了，那么他需要一个解释。

    “没有什么事，就是朋友关系。”许茉轻声地说。

    沈慎双眸微眯，稍稍有些不满，正欲说些什么，就被许茉打断，“秦伯没有和你说吗”

    他愣怔片刻，才想起刚才他临走之前，秦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沈慎手还放在她的脸上，没有移开。

    许茉轻轻地将他的手挪走，似是鼓足勇气，语气也像是练习过多次一样的坚定，“沈慎，我们分开吧。”

    沈慎听了这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很少喊他全名。

    他轻嗤一声，整个人转了过去，靠在座椅上，没有说话。

    许茉等了很久，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颚线，利落流畅。

    只是这会儿，侧脸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是他生气时候的表现，但是这一会儿，她又不知道他的怒意从何而来。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收回这句话。”沈慎冷冷地，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她。

    “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们也是时候分开了……如果你……”

    许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许茉视线飘向前方，“我知道。”

    她清楚地知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沈慎双眼微眯，“很好。”

    许茉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壹千那边，如果你不想要我了，我随时可以解约。”

    沈慎没有答复，巨大的留白横亘在两人中间，车里面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

    晚风刮过车身，带来的声响。

    沈慎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盛满凉薄，不带一丝温度，“下车。”

    许茉点点头，“再见，你记得……保重身体。”

    话音刚落，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慎从后视镜里看她渐行渐远，没有半分留恋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许茉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后面响起巨大轰鸣的引擎声，继而逐渐变小消失，她的步子才放慢下来。

    原来，亲自说出口也不是那么难。

    她就这样缓慢地走着，天空飘起了雪花，落在她脸上，冰冰凉凉的。

    这是z市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