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愚园路
作品:《一期一会》 金不换抬头看冰柜后的玻璃门,玻璃门上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前面的是她, 她身后的是李一马。
李一马就站在她身后, 单手插在裤兜里,稍稍弯腰, 伸手去冰柜里帮她选冰淇淋。
身后有人经过,他再向她这里站了站, 弯腰去挑选冰淇淋时, 下巴自然而然的就搁在她肩膀上。
她对着玻璃门,看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把乱糟糟的头发全都拨到额前来,以遮住脑袋上缠绕的纱布。
他为她选了一支香草蛋筒,剥开包装纸,丢掉上面的球,只剩了个蛋筒给她,她低头啃蛋筒时, 他把她好不容易都拨到额头上来的头发丝又别到两只耳朵上去, 对她脑袋上缠绕一圈的纱布看了看,说:“好丑。”
她继续啃自己的蛋筒,没出声。
他两手插在裤兜里, 看着她, 说:“我后天来接你们出院。”顿了顿,又说,“正好是工作日, 把结婚证也顺便去领了吧。”
她小小的呛了一下,忙捶了下胸口,半天,小声应:“知道了。”极快瞄他一眼,然后马上低下头,终于还是忍不住,一个人偷偷笑了出来。
两天后,小二郎退烧,金不换额头上的皮肉伤也已无大碍,李一马来接她出院,叫她化下妆,穿戴整齐点,因为等会要拍证件照。
他把她留在自己公寓里的几件衣服都带了过来,因为他是一件简单白衬衫,她便从中挑了一件和他颜色相配的白色衬衫连衣裙,穿上后,感觉不够正式,就把姆妈的一只草帽拿来戴在头上,正好可以遮住额头上缝线的痕迹。
走出病房时,自己看看,哪像去结婚的人,跟去逛马路似的随意,她觉得好笑,于是就一个人在他身后傻笑个不停。
到医院门口,遇见住在同一条弄堂里的阿婆来配药,手上还拎着两袋小菜,大概是逛完菜市场才过来。
看见金不换,阿婆老远就招呼她:“你今朝出院啦”
“是啊,我出院啦。”
阿婆老眼昏花,不认得她身边的男人,便问:“金不换,你旁边的辣个是哪个”
“我要去结婚啦,就和我旁边的这个。”
阿婆代她开心,硬塞一小把香菜在她手上:“喏,阿婆送你!”
她开开心心收下香菜,没地方放,便请他帮忙把香菜插到草帽上,白色连衣裙,顶几根绿油油的香菜,反正不难看,还挺香。
上了他的车子,到下一个十字路口,她说口渴,他靠边停车,跃过路边栅栏,进了711,买了两罐饮料出来,他喝咖啡,递给她一罐果汁。
“一马哥。”她突然叫他。
“嗯”
她用吸管喝着果汁,轻轻问:“为什么突然决定结婚”
他说:“当然是为了她,小二郎。既然有了女儿,那么我就要负起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
她低头喝果汁,没说话。他的话像是听见,又像是没有听见。
她看向窗外,不出声,神情不辩喜与怒,他等了一等,慢条斯理问:“结婚去还是不去”
她果汁喝完,说:“去就去呗。”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口气极为郑重的来了一句:“谢谢你。”
“不用那么客气。”她扶了扶头上草帽,顺便理了下发蔫的香菜,笑嘻嘻说,“我只是为了可以光明正大用你的卡和钱而已。”
他回头看她一眼,笑了起来。
喝掉饮料,重新开车上路。他又开口:“如果不是小二郎,我估计我不会和你走到这一步。我是喜欢你,但和你结婚这件事情却非同寻常。但是有了她,那就不一样了。对于她,小二郎,我要她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无忧无虑的成长为一个美好的女孩子。不论是物质上的需求,还是精神上的关怀,我都要她无一缺失。”
“嗯。”
想起那个小小的女孩子,面目都变得柔和了起来:“我要成为让她将来能够自豪的说出‘真幸运我成为爹地的女儿’这种话的人。”
“嗯。”
两个人说了一路的话,他说了什么,自己又答了什么,一句都没往心里去,一句也都想不起来。一路上太过喜悦,以至于有些神思恍惚起来,从上了他的车子到现在,她都美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即便到了现在,二十一世纪,男女双方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如果女方已经怀孕,或是生了崽儿,那么毫无疑问的,在与未来婆家的交锋中,肯定是会处于弱势。本来可以给你买钻石的,现在给你换成了黄金。本来是要给你独立婚房的,现在只有和公婆同住了。你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但上述规矩与常识,却不适用于豪门大户。在豪门大户,崽儿是提升阶层和巩固地位的资本,是保证一辈子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不过这件事情有个前提条件,就是这个崽儿必须是儿子。在豪门,男女平等都是随便说说的,虽然没有王位,但人家有庞大的财产家业要继承,所以豪门对儿子都有执念。
金不换对于李一马为了女儿小二郎与自己最终走到结婚这一步惊讶不已,直到与他走在去登记的路上,才终于一点点的有了实感,二十多年来的梦想一朝突然实现,才不管他说些什么,一个人偷偷笑了一路。
二人登记手续办完,金不换正式成为李太太,坐在李先生的车上,跟他回家的一路上,车中音响开得很大,她脑中却近乎一片空白,看看他就一个刚刚办完结婚手续的男人来说稍显严肃的侧脸,再转头看看街边后退的景色,心中一遍遍问自己:“这美好时刻会不会是在做梦”
到畅园公寓,小不点儿也被接送了过来。她高烧惊厥,在医院连吊三天水,瘦了一圈不止,看着眼睛更大,皮肤更白。aya还没从金不换变身为自己女主人的冲击和错愕中恢复过来,又被怀里抱着一只奇丑秃皮猫的小不点儿给惊到了,本来她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愿意露面,想一个人静一静,看见小二郎后,一个激动,忘记了所有矜持与烦恼,快步跑出来,把她给抱在怀里,对她的一头卷毛啧啧称奇,同李一马说:“sir,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你!”
李一马随手将两本结婚证往茶几上一丢,说:“我小时候有她这么可爱么”
“不,我是说她的头发,你看,她也是一头卷发!和小时候的你一模一样!你自己不记得了,可是我却保存着你那时候的照片,不信我拿出来给你看!”
小不点儿被告知从前的海带与土豆叔叔是自己的爸爸,以后要和他以及金不换三个人一起生活,从始至终都稀里糊涂的,一直蒙圈到现在。现在突然面对这个新爸爸,旁边的大家都对她比口型,叫她喊人,她怯怯的,也有点不好意思,喊不出口,急的脸都红了,直到看见金不换,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精神,挣脱aya的怀抱,跑到金不换身边来,跟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一步都不肯分开,然后悄悄和她耳语说:“这里的房间好大呀!”
李一马转身去冰箱给自己开了一瓶葡萄酒,一杯喝下几口,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剩下大半杯,被金不换偷喝了。头上伤口刚愈合,现在喝酒等于作死,但是成为李太太这个事情令她心潮澎湃,不喝几口,压不下去。
半杯葡萄酒一喝,头脑发热,灵魂燃烧,身上十三点之血复苏,拖着小不点儿的手,得意说:“小宝贝,走,我带你参观我们俩的新家!”把她领到浴室去,“看,浴缸淋浴两开花!”
小不点儿兴致没她那么高昂,但看她很开心的样子,只好配合说:“哇,洗澡时还可以看电视。”
回到客厅,找到电视遥控器,揿下按钮:“看,这里的电视机是从地板下面冒出来的!”
小不点儿看着地板中缓缓升起的130英寸的大电视,惊奇的不得了:“哇,电视好大呀。”
领她参观李一马的卧室,转到衣帽间:“看这个衣橱,丢件衣服进去,它会自己帮你叠起来!”
小不点儿怀疑有人藏在里面,吓也吓死了,赶紧躲到她身后去:“我不要看这个,嘤嘤嘤。”
带她到开放式阳台上:“看,这里的超级大露台,夜景一级棒!”然后补充,“这么大,还可以翻跟头,练劈叉呢!以前我每天都是在这里做运动锻炼身体的。”
小不点儿跟着金不换跑前跑后,受她情绪感染,一点点的活泼了起来,对于这个新家,虽然还有点不适应,但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金不换怂恿她:“小宝贝,你练练看!”
小不点儿有点不太愿意,但见金不换颇为期待的看着自己,没办法,只好把大脸猫往地上一放,慢吞吞说:“好吧,那我劈个叉给你看吧。”
金不换一直在家里练功,她都有跟着学,像模像样的弯曲前腿,屁股肩膀摆摆正,两条小短腿果真劈了个一字马,地板上坚持了三秒钟,开始哭唧唧:“囡囡起不来了,嘤嘤嘤。”
李一马电话打完,在旁看着发笑,把她从地上给拎起来:“还有你的房间,要不要去看看”
她们住院的这几天时间里,李一马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其中一项就是收拾了一间儿童房出来,就在大人房间的隔壁。整个房间的色调是轻柔梦幻的粉色加米色,天花板上是星辰月亮的灯饰,大小玩偶娃娃堆放了半个房间,除了可爱小小公主床,还有给她探险用的小帐篷,以及一个大大的粉色衣帽间,里面满满登登的可爱小裙子。
这个漂亮的房间,令小不点儿眼睛直冒小星星,这时才真真正正的开心了起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突然惊叫:“哇,哇!还有钢琴!”
金不换今天已经得意喜悦到忘乎所以,加上酒劲儿上头,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和小不点儿介绍说:“爹地还会拉大提琴晓得伐,而且拉得很好的闹,哎,想不想听小曲儿一马哥,来,给咱俩拉几首!”
李一马警告她说:“金不换,适合而止啊!”
二人结婚第一晚,洞房花烛夜。
小不点儿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白天被金不换拉着在大房子以及自己的房间跑上跑下,疯了大半天,早就累了,吃晚饭时,坐在她的儿童椅上就开始打瞌睡了。歪着头,睡一睡,忽然又醒过来,坐坐正,闭着眼睛,抓起面前的食物,塞到嘴巴里,嚼两下,头一歪,再继续睡。
李一马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玩的小朋友,看着她,一直微笑,后面干脆把她抱过来,让她在自己怀里睡。饭后,他去书房打游戏,把她也抱去了。
她仰脸躺在他腿上,呼吸甜甜,带着一股只有小孩子身上才有的奶香味。抱脸虫卧在键盘旁,六儿围着他的脚转,这一刻,他心想,就这样吧,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觉得好,但是六儿觉得不太好。它白天见主人家里多出来一个小孩子,以为是主人新领养的宠物,作为主人的宝宝,这个家中的小主人,它的姿态还是挺高的,跟在这个卷毛小宠物后面摇了半天尾巴,一声都没有汪,当然也没有露出用来恐吓敌人的尖牙。
但是现在,它总算琢磨出一点不对来了,为什么主人为了这个小宠物下午都不带自己出去溜达了为什么连打游戏时都把她抱在怀里,一刻都舍不得放下而且游戏打着打着,就忍不住去顺一顺她的卷毛,低下头去对她凝望半天,然后再亲一下她的额头和鼻尖
六儿观察下来情况有点不妙,认识到自己身为李家小主人的地位岌岌可危,搞不好有被取代的危险。对这个熟睡的卷毛小宠物,六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决定明天起来就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家里的另一个新成员,新娘子金不换吃完饭就跑去洗澡去了,上来后给自己换了身真丝睡衣,真丝面料把她引以为傲的身材勾勒出销魂曲线,两根吊带松垮,要露不露,而且故意没吹头发,配合真丝睡衣,营造出一个湿身多性感的氛围来,甜美魅惑香水往身上喷洒了两下,跑回到卧室床上去等着。
半天,头发都干了,新郎官还没回房间,她等不及了,跑去书房敲门。他仍在打游戏,怀里还抱着小不点儿,一下下看看电脑屏幕,一下下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人儿。不知道是睡在怀里格外舒服安心还是怎么,小人儿睡得香甜无比。这几天她在医院,睡梦中总是手脚抽动,一夜总要惊醒几次,醒来便是哭,要半天才能哄好。但今晚在他怀中,却睡的香且沉,梦中都扬着嘴角,似乎做了什么开心的不得了的好梦。
而李一马,从她这里虽然只看得到他的侧面,望不见他的眼神,但却能由他的动作感知到他脸部上每一块肌肉以及每一处的细微表情都是爱怜和温柔。
房间里那一大一小,以及桌上两只猫,地上一只狗,画面温暖,无比和谐,以至于倚在门框上的金不换看着看着,忽然没来由的眼角湿润,不忍去惊扰,于是退回卧室,自己躺下睡了。
夜里十一点,新娘子一觉都已经睡好了,醒来一看,枕边无人,新郎官还没回来。这下有点不淡定了,重新跑到隔壁书房去查看。新郎官这回没有在打游戏,他正在书房沙发上手忙脚乱的给小不点儿换尿不湿。
小不点儿本来吃饭就不好,因为生病,食欲更加没有,但酸酸甜甜的果汁却很愿意喝,为了给她补充体力,晚饭时大人允许她喝下一大杯。金不换有先见之明,提前给她抄了个尿不湿在身,果然,到夜里十一点,尿了。
金不换跑去书房找新郎官的时候,他手里拿着换下来的那片温热厚重的尿不湿不停捏。
金不换直接看傻了:“你捏尿片干嘛”
他说:“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体会这种美妙的juicy感。”
“拜托,你是不是傻”
他一边很享受的捏尿片,一边以幽怨眼神看她,说:“你都捏了四年,而我,认识她的时候,她都不用尿不湿了,不觉得有失公平吗”
“……”</p>
<strong></strong> 到深夜十二点,他仍然没有回房间,还在书房里面,坐在沙发上,单手搂着小不点儿。她刚刚在换尿不湿的时候醒来一次,睁开眼睛看见是他,迷迷瞪瞪冲他笑了下,往他怀里靠了靠,转眼又熟睡了。
小不点儿睡意朦胧的一个小小笑容,令李一马跟着也微微笑了很久,为了让她睡的舒服点,他关掉台式机,换了一个笔记本,去沙发上继续打他的游戏。
金不换爬起来去找他,倚在书房门口,很不高兴的看着他。
他察觉,回头问:“你怎么还没睡”
“你呢你为什么不睡!”
“我发现抱在怀里时,她会睡得比较好一点。”
“可是今天是我们结婚第一天。”
“so what”
她咬着手指倒皮,幽幽看他:“洞房花烛夜听说过伐”
“听说过,so what”
“婚礼婚戒没有也就算了,你现在这样对我,到底什么意思啦”
“什么什么意思你想要干什么”
她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怎样怎样,就是感觉有点不太踏实,一定要做点什么来证明和证实自己的身份地位:“还能干什么啦,当然是做夫妻结婚时应当做的事情啦。”
“比如说什么”
“还能干嘛,”语气不无幽怨,“make辣舞呗。”
他皱眉,很是嫌弃的样子:“脑子里怎么整天想这些俗。”
不就是觉得委屈,认为这桩婚姻中自己亏了赔了委屈了么婚都结了,证都领了,还摆出这小样给谁看反正现在说后悔也晚了,睬都不要睬伊。
金不换火辣辣大,蹬蹬蹬跑过来,踢掉脚上两只脱鞋,跳到沙发上,沙发边找一条缝隙,硬是挤着躺了下去。
现在,他,小不点儿,金不换,两只猫,一只狗,一家门大大小小全部都挤在书房沙发上了。
沙发空间有限,本来就很挤,突然又多了个人,游戏打起来,都没办法正常发挥。李一马无法,只好重新调整笔记本的位置,怎么调整都不对劲儿,干脆把鼠标垫铺在金不换胸口上,滑动起来竟然毫无阻碍,出乎意料的顺手。
结婚的第一天,洞房花烛夜在书房度过。天快亮的时候,金不换醒来,浑身发硬,不舒服,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回卧房睡回笼觉,刚合上眼睛,迷迷瞪瞪中感觉有人贴过来,脱自己的真丝内衣,她把那只手从大腿上拍下去:“干嘛”
“还能干嘛,do my business。”
“什么business啦!”
“make辣舞。”
“快别,太俗!”
“啧。”
“讨厌死你了!”
他的手仍然在睡衣上,丝毫没有要拿开的样子:“可是我现在不怎么讨厌你啊。”
“走开走开!”
“啧。”
李一马一夜未眠,也想了一夜,看着小不点儿天使般的睡脸,最终认命,自己想开,想通,该做的做掉,该办的办掉,于次日一大早,动身前往佛山去了。
他与金不换领证,完全是意料之外,说是一时冲动也不为过,家中人谁都没有告诉,连佛山那边都不知道。不论哪里,都不能告诉,如果提前报备了,那么这个婚,肯定也就结不成了。
最初一天的迷茫与不适过去之后,老婆孩子安顿好,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佛山一代目前几天刚生了一场感冒,刚刚才养好,听乖孙说已和一个籍籍无名的上海女孩子结了婚,并且连孩子都养好了的时候,还当是自己耳朵背了,听错了话,再三确认,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后,慢慢阖上双目,很久没搭理他。
他看老人面现痛苦之色,多少有些担心,握住老人双手,郑重道歉:“对不起,爷爷。”
“你们现在,一个两个都不把爷爷放在眼里了。”
这话太重,他为之不安:“爷爷,请你原谅我。”
“你让我失望了。”
他辩无可辩,唯有道歉:“对不起。”
“你太没有眼光,又一意孤行,舍弃冯家,是你自己的损失。我们李家的子孙,选镇宅之妻,必定要端庄贤淑,压得住场面。你自己为自己选的这个,她够格”
他面有愧疚,慢慢低下头去:“冯家很好,emily很优秀。是我自己没有眼光,也辜负了爷爷的苦心。”
“原来你也知道爷爷的一番苦心”
“我都知道。”他半跪在一代目膝下,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眼神却平和且坚定,“可是,冯家与emily的优秀我不需要。”
一代目终于睁开眼睛,定定望着他,半响,终于开口:“好,我信你,你证明给我看。”
对于他的突然悔婚做傻事,一代目不可能不痛心,痛心归痛心,但却并没有为此歇斯底里,激动异常,大约因为自己就是白手起家,赚到的每一分钱都靠自己,每一笔财富的积累也都完全经得起推敲,所以对于孙子放弃联姻,没有过多苛责,也没有使出什么以死相逼的招数,相反的,对于他说出那句“别人的优秀我不需要”这句话时,反而生出那么一丝丝的认同之感,心道,果然是我养大的孩子。
只是,他是商人,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生意,形势不利于自己时,也要寻找途径,千方百计将极为不利尽可能扭转过来,变劣势为主动,所以在一马对于此事心中尚有一丝愧疚的时候,与他讲妥了条件,叫他回家族企业中去,接手位于陆家嘴的一家商业广场,出任执行董事,以证明他自己。
这家商业广场位于陆家嘴商圈中心地带,集写字楼、购物中心与酒店式公寓为一体,是那一带地标性的建筑之一。这几年电商的发展迅猛,商业广场的发展遭遇瓶颈,好巧不巧的,今年以来,有两个客人想不开,连续在购物中心跳楼,便有谣言传出,说客人自杀是因为建筑缺陷所致,风水也有问题,云云。是以二代目这段时间比以往更加频繁的出入寺庙。
李一马在佛山与一代目谈好条件,于次日返回上海。上海这边已经乱了套。主要是他妈咪,潘宝宝。他结婚领证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晚上,潘宝宝才从二代目那里知道消息。
二代目一整天郁郁不乐,怕潘宝宝想不开,都没敢告诉她二人已经领证一事,就含糊说两个人现在已经生活在一起了,孩子也有了一个,四岁了。
即便如此,潘宝宝仍然大受打击,从知道消息到现在,不过一夜时间,已经晕倒过两次了,这两次不是演技,这么难,她演不出来。是真情实感、货真价实的晕厥。
她想想自己这一生,因为生了一马,反而成了原罪,在一代目那里一直不受待见,反观金不换,不过下个了蛋,而且还不是男丁,就得以登堂入室,在一代目那里挂了号,堂堂正正跟自己儿子生活在了一起。她有什么资格她何德何能她又凭什么,她怎么敢!
李一马机场出来,径直去了华山路,这个时间点,二代目还在工作,没有回来,家中就潘宝宝,她从知道这件事情起就没下过床,躺在床上哭一阵,骂一阵,从昨天到现在,饭都吃不下。
儿子到门口,她避而不见,叫宝燕姐出来跟他说,自己一心求死,届时等自己死后,送一束鲜花过来即可,至于现在的见面,以及安慰,大可不必。
听妈咪如此说,李一马也没有过多停留,转身要走时,二代目回来了。
二代目一看见他就头疼,本不想理他,想了想,又把他叫进书房,叫他一旁坐着,自己开始磨刀,以平复心情。
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一把钝刀磨到切口平滑干净时,二代目终于开口说:“谈恋爱随便你怎样,如果结婚的话,对方的学历与出身、家庭至关重要。一个人的出身与家庭,以及家庭的财产状况可以看出这家人是不是努力,勤勉,有没有眼界与知识。而个人的学历,可以看出这个家庭的父母是不是会教育,教育成果又如何。如果二者都不具备,只能说明这家人家的父母孩子都非常失败。”
二代目和他向来话就不多,因为他结婚这个事情受到的打击有点大了,情绪有点激动,所以在书房里一边磨刀,一边就“从一个人的出身与家庭看一个人的层次”这一论点进行了长篇大论的说教和演讲。
李一马因为突然与金不换结婚这个事情,在二代目面前心理上处于弱势,所以只好默默听着,听了半天的大道理,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所要求的这些,她都不具备。可是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这些年一直过得乱七八糟,所以这桩婚姻,我认为更加受益的一方是自己,并为此很感谢她和女儿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内心残破的自己。”
“感谢她接受你你才是受益的那一方不用跟我来这些冠冕堂皇的屁话!”他这话令二代目瞬间怒气冲天,在儿子面前爆了粗口,仍不解气,面前一堆刀啦石啦,一掌扫落在地,“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做出这个糊涂决定!”
他云淡风轻说:“因为女儿,小二郎。”
二代目有点不太敢相信似的:“就因为那个女孩子!”
“嗯。”说起家里那个小小女孩儿,面上又不自觉地浮上温柔神情来,“爹地,从小到大,我的人生道路被规划的很好,除去青春期叛逆的那几年,总的来说,迄今为止,我走的每一步都很顺利,可是我的内心深处,对于自己的将来,将要何去何从却不是那么清晰。这个时候,那个孩子,小二郎就像一道光,进入我的生命。是她,给了我前进的力量,奋斗的勇气,所以我才会说出刚刚那些话。”
二代目沉默下来,开始揉搓自己的太阳穴。
他继续说:“而和她结婚这件事情,老实说,我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而且有一点点的不太适应,但我却不会为此后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二代目冷笑:“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前几天她们在医院,我去看她们,看到她,我的小宝贝在病房门口哭,她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小孩子,那么伤心的哭,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哪怕为了她,我认为是结婚都是非常值得去做的一件事情。”
话说到这份上,二代目也就无话好说了,叫宝燕姐进来收拾书房,对他,心灰意冷道:“你好自为之吧。”
书房里出来,看见手机有十几二十个未接来电,都是金不换的。新婚老公去佛山,她在家里心慌慌。知道他家里也有一堆人要说服,一堆破事要处理,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不安在所难免,就把自己和小不点儿玩耍的照片发了一堆过去。
他把她俩的照片看完,小不点儿的单独保存起来,手机塞进裤兜,准备直接回家,一抬头,却发现他妈咪穿着睡衣出现在客厅里,仔细一瞅,他妈咪脸也哭肿了,眼也哭红了,人看上去乱糟糟。说和儿子此生再不相见,结果连一天都没坚持到。
见到儿子第一面,潘宝宝才止住的泪水又冒了出来,苦大仇深的看着他,痛心无比的指责他:“jeffrey,你让妈咪,让李家失透了面子!”
二代目在书房内听得心浮气躁,换了一把刀子继续磨,叫宝燕姐把书房门关关好,不去听他们母子哭泣吵闹。
潘宝宝想,儿子现在和金不换虽然是同居状态,但人都在一起生活了,如果将来生了儿子,或是被吹了枕头风,头脑一热,和那弄堂公主跑去结婚也不无可能,因此又气又急,对着儿子哭诉:“虽然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但你和她,你们两个人有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太不登对!你这样任性,怎么可以!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听妈咪的话,趁事情还没闹大,消息还没传出去,去和emily订婚,将来想要逐艳猎色,有的是机会!”
李一马不悦:“妈咪!”
“你不听妈咪的话,执意和那样的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将来名声都要坏在她手里了,你也必定会后悔的呀jeffrey!”
“妈咪,你多虑了。”
“金不换她是被放养大的弄堂小巷里的孩子,没有规矩也不懂方圆,就因为下了个蛋,就可以跟我潘宝宝的儿子一个屋檐下过日子!这种好事,她想得美!”喊完又哭,“别的人也就算了,金不换她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坏种!她家里的那些人,你到底见识过没有!”
他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妈咪,我也是坏种,我是更坏的坏种。”
言罢,不再看他妈一眼,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