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

作品:《安歌(重生)

    安歌从来也不是轻易认输之人, 隔天, 妈妈与严言都去上班了, 他独自在家,晚点老师要上门来给他上课。

    他站在门边微笑目送他们俩, 谁也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谁也不知他一夜未睡,睁眼到天明。

    妈妈与严言刚走, 不过一刻钟, 家门便被敲响。

    安歌起身去开门, 进来的是差不多两年前他与严言初相遇时的那几个小混混。

    一年前, 这几个小混混说要跟他混, 他也没想太多, 觉得自己可能需要这样的人, 花钱送他们学本事去了。这一年多, 工作忙碌, 安歌早忘了这件事,偶尔听小陈说他们都学得还不错, 却也没有放在心里。

    昨夜他辗转反侧时, 想了好久, 想到了这四个人。

    可能因为这一年多到底学了点东西,他现在也蛮有名气, 这四人见到他终于不嬉皮笑脸地的了,而是都很规矩地叫了声“大哥”。

    安歌无言以对,他又不是黑社会老大。

    不过也顾不上了, 安歌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那四个人,他们蛮识相的,没问原因,只是确定道:“我们只要看是不是有可疑的人跟着他就行了”

    “是,只要有,立即告诉我。”

    “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人,才称得上是可疑之人呢”

    “像你们这样,一跟他,就跟了好几天的。”

    “……”

    “你们不会没出息到,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到吧”

    他们齐声:“怎么可能!我们能为大哥办事!荣幸至极啊!”

    安歌翻白眼,将一张卡放到桌子上,往前推去:“里面是一百万,你们四个人平分,干得好,后面还有。但如果你们被发现了,这钱——”

    他们赶紧再摇头:“一定给您办到!”

    安歌又找出缪柏舟的照片,给他们看:“小心这个人。”

    “好好好。”他们仔仔细细看了,缪柏舟长得太有存在感,很好记。

    谈妥后,他们立即走了,安歌在家焦躁地来回转着圈,只愿这招有用,否则他真的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十点左右,老师过来,助理露露也跟着来了,他正式开始自己的闭关复习之路。

    复习、做题,总归是枯燥的,安歌心中有事,四月剩下的日子都过得很不踏实,越不踏实,越要靠做题来缓解。妈妈与严言能察觉到他的焦躁,都以为是因为高考,都在宽慰他。严言更是尽量抽出时间,每天中午回家给他做饭吃,还给他做各种小点心让他做题的时候吃,就怕他饿到。

    安歌一边说着“你要肥死我”,一边心里更不踏实。严言对他越好,他越有种瞬间就要失去严言的错觉。

    那四个人一直跟着严言,几乎每天都要和安歌通电话。按他们的说法,严言每天上下班,除了加班与巡店,出门与人谈生意,回家给他做饭,很少去其他地方,一直在自己的公司,也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安歌百思不得其解,是缪柏舟真的没发现

    安歌不信,缪柏舟不是这种人。过年都过了两个多月了,严言上节目也上了快一个月,不该如此。

    直到五月中旬一天,安歌在死命地磕数学题,他的手机响了。

    与老师说了一声,他立即钻进卧室接电话,四人之一小声道:“老大!有情况!”

    “你快说。”

    “半个多小时前,严先生去理发店理发,我们兄弟几个就分工,我和老三在理发店隔壁的咖啡店外面坐着,老二到对面的蛋糕店排队买蛋糕,他没怎么见过老三,老三就也装作理发给进去了!”他们现在也可聪明了,知道叫严言“严先生”。

    “要被你急死了!快说重点!”

    “理发的时候,老三和严先生并排坐的。老三从头到尾,舒舒服服,严先生叫了好几次疼,他的理发师拽他的头发!”

    安歌的心一突,拽头发

    他接着道:“老三先理好的,出来无意中说了这事,他们都觉得没什么,我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那家店我还特地上网查了查,是家口碑很好的店,价格也不便宜。你说理发师一次拽到客人的头发也就算了,哪有拽了四五次的手艺这么烂,那还不早倒闭了”

    安歌沉声问:“他怎么说”

    “严先生是个好人啊,理发师跟他道歉,他还笑着说没关系。”

    “他人呢。”

    “严先生已经理好发,刚走。老三老四跟严先生走了,我和老二觉得这家里理发店有些玄,还在守着呢。”

    “好,一有情况,立即联系我。”

    安歌挂了电话,还未好好思考,手机再响。他赶紧再打开,是严言给他发来一张照片,笑得傻乎乎的,又帅帅的,说:头发长了,我把它剪短一些。

    莫名其妙地,安歌又觉得眼睛有些湿,他这些日子真的很难熬。高考压力很大,这件事压力更大,两件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偏偏还要在妈妈和严言面前装可爱。

    他看着严言的照片,靠在窗台发呆,手机又一次响了,是有电话进来。

    还是那人,他火速接起来,紧张地甚至没有出声。

    “老大!果然有情况,给严先生理发的那个理发师也出来了,换了身衣服,上了辆车走了!”

    “你们跟上!”

    “我们早跟上了,在车上给你打电话呢。”

    “别被他们给发现了!”

    “您放心!”

    安歌是彻底看不下去书了,索性就在靠窗的地毯坐着,电话也不挂,听他们直播。他们跟着那位“理发师”一路往西开,最后到达郊区,他们没再跟,直言道:“老大,再跟要被发现了,这里就通往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安歌的手紧紧握住手机。

    “好像是个医院,我们在网上查了查,是家私人医院,轻易不让人进去的。”

    安歌深吸一口气,他说为什么缪柏舟始终没出现,也没有去严言的家那里找邻居打听,更没有去严言的店与公司打听,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也是,缪柏舟那么谨慎的人,肯定会选择最谨慎也最直接的办法。

    缪柏舟也一直在等吧,一定也派人跟在严言身边,早摸清了严言的性格,只不过他们四个人的本事还不如这些人,没有发现。至于他们有没有被发现想必缪柏舟,与他派来的人,都很不在意。

    等到今天,严言今天去理发了,他们直接拽了头发,是要去验dna

    若匹配最好,不匹配,也不会引人发笑,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他该怎么办</p>

    他还能怎么办

    他不想让严言回去,不想让严言变成缪柏言,他不想。

    他知道那家医院,上辈子时,他与明雁都曾去过。

    安歌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拉了身衣服穿上,和老师说了抱歉,出门就狂奔。他戴了帽子、眼镜与口罩,穿得普通,也还是有许多人打量他,只是暂时还没有认出他。他都顾不上了,他边跑边给明雁打电话,明雁还在学校,接到电话一头雾水。

    安歌边跑边喘着气说:“明雁,我能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明雁知道安歌不是不懂分寸之人,上课时候给他打电话肯定是有急事,他是特地跟老师说过才出来接电话的,可也没想到安歌直接用“求”这个字,安歌是个很骄傲的人。况且安歌那样的声音,仿佛已经急乱到极致。明雁立即道:“什么求不求的,你就说,是什么事!”

    “你知道济安医院吗”

    “我知道啊,怎么了是谁身体不好我们家的私人医生就是那里的主任!”明雁着急追问。

    安歌再吸一口气:“你能出来一下,陪我去趟那里吗”

    “好,你等我!”明雁没问原因便应下。

    安歌把自己奔跑的路线告诉明雁,再跑了十来分钟,明雁的车子后面追过来,将跑得直喘气的他拉上车。明雁还穿着一身校服,见安歌跑成这样,不禁着急道:“你到底怎么了是谁身体不好”

    安歌直摇头,明雁拿来一杯水递给他:“你歇口气,喝点水吧。”

    安歌再摇头,明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伸手去拍安歌的肩膀:“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安歌还是摇头,气息并未稳下来,他看向明雁说:“对不起,你还在上课就被我叫出来。”

    “哎呀,这算什么呀,你也知道我的,最不喜欢学习了。”

    明雁这辈子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孩,难得出现这种上辈子才会有的温柔神态与语气,安歌的眼睛红了。

    “你怎么还哭了到底怎么了”明雁说着,直接将前后座之间的隔断升起,“刘叔叔听不到我们说话了,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啊。”

    安歌想到自己等会儿要做的事,还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有些事,他一个人真的憋得很累、很累。

    他看向明雁,忽然问:“你相信人会重生吗。”

    “……”明雁愣住了,瞪大眼睛看他看了怕是有三十秒,才开玩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是重生的啊……”

    “我是重生的。”

    “……”

    “燕衡是你爸爸。”

    明雁吓到了,没有任何人知道燕衡是他爸爸,因为他和妈妈姓,平常不是很喜欢声张这些,家长会也是妈妈去。

    “你舅舅是明沧,你还有个表哥在国外上学,叫明思。”

    “…………”明雁彻底傻了。当年大学毕业时,他妈妈非要下嫁给爸爸,外公很生气,一直不与妈妈来往,也不许舅舅他们和家里来往。这些年稍有缓和,但这些事,是外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的!尤其是明思哥哥,更低调,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舅舅的儿子。

    偏偏这些,安歌全部都知道!

    安歌已经说了这么多,索性豁出去了,看向明雁,有些机械也有些绝望地说:“我是十六岁那年过生日时从上辈子回来的,我,我们上辈子就是非常好的朋友。我是自杀回来的,我——”

    明雁听到“自杀”两个字,表情不由就跟着难过起来,他想了想,小心问:“你,为什么自杀啊”

    “我,我是为缪柏言自杀的。”安歌一字一顿地说。

    明雁猛吸一口气:“缪,缪柏言”

    “嗯,他就是严言。”

    “……………………”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上辈子的事,我,缪柏舟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借他理发的时候找人拽了他的头发,要去验dna。”安歌看向明雁满是关心与难过的眼神,为朋友没有怀疑、驳斥他而感动,也为这莫名的宿命而悲观,缓缓流着眼泪说,“我不想他回缪家,我不知道他变回缪柏言,是不是就又是上辈子的那个人。我希望他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和别人没有关系。我也希望他眼里只有我,我——”

    安歌有些说不下去了,明雁难过地抽出面纸给他,缓声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你不怀疑我吗”安歌问。

    明雁笑:“我表哥好久没回国了,和我们家往来也少,连宋叔叔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你却知道,我们一年多前才认识,我有什么好怀疑的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原来我们在你的上辈子,就是好朋友吗”

    安歌重重点头。

    “你擦擦眼泪,先别哭了,快到医院了,你说吧,想怎么做。虽然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想,我的朋友不会有错的!”

    “谢谢你。”安歌哭着伸手抱住了明雁,明雁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别哭了。”

    “对不起,我真不是喜欢哭,我就是,很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无论我如何做,命运都会指向我不想要的方向,又因为你说的话很感动。”

    “那我们要怎么做”

    “有办法掉包吗”安歌问。

    明雁想了想,说:“如果来得及,应该没问题,我先给陆医生说一下。”明雁说着,便低头发短信,发好后,他抬头冲安歌宽慰地笑了笑,“到了之后,我们立即去找他,但愿还来得及。”

    “如果来不及……”

    “如果来不及你放心,还有我和宋叔叔呢!绝不会让严言欺负你的!”

    安歌勉强笑了笑,明雁伸手拉住他的手:“没事的,你别怕。”

    明雁的手很暖和,很软,安歌的手终于有了些许的温度。

    医院已经很近,穿过这片树林便是,安歌望向窗外郁郁葱葱,深深呼吸。

    明雁突然笑道:“好几次,我提到宋叔叔时,你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对劲,所以我和宋叔叔上辈子是有过什么吗”

    安歌回头看他,眼中藏有太多情感,甜酸苦乐皆有。

    明雁还在笑:“你只要告诉我,我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安歌点头,并道:“他上辈子和现在很像,性格几乎一致,很多人崇拜他,与所有媒体交好。唯一一次出格,是为你和记者打架。”

    “哇。”明雁笑得仿佛骤然盛开的满墙的红色羽叶鸢萝,“好开心。”

    车子正式开入医院大门,明雁揽住安歌的肩膀:“你的这辈子里,我们会很幸福的,别担心。”

    明雁的肩膀其实根本不宽阔,和他一样稍显瘦弱。

    但这样的时刻,有依然信任他,甚至支持他的朋友在身旁,并对他这样笑,安歌真正的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