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 年二十九。

    萧青山载着满满当当的年货回家，几个孩子一人赚了七八十块钱，夏惊蛰和阿婆赚了半个房间的山货, 鱼塘的最肥的鱼已经一斤多点。

    今年可以过个大肥年。

    夏惊蛰和萧青山通电话那天便知道他今晚下班会赶回来，一家人在咕噜噜的火锅边翘首以盼就等萧青山回来开饭。

    萧青山安顿好厂里的事,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

    鲜有的汽笛声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庄格外醒目，几个孩子听到就冲出去，反倒是夏惊蛰落在后头。

    萧青山开的依旧是那天送她们回来的红旗小轿车。

    他一身风尘仆仆下车, 心灵应一般, 第一眼便看到倚在门边笑意嫣然的小妻子。

    周遭的背景自动虚化，只有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子是彩色的、鲜活的。

    萧青山勾唇一笑, 远远看着她：“惊蛰，我回来了。”

    夏惊蛰潋滟的眸眯成了一条线, 她说：“萧青山同志, 欢迎回家。”

    几个不知道自己已经化身背景板的孩子, 识相地抱起车尾箱的腊鸭腊肉腊肠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小心翼翼往家里走。

    萧青山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妻子，每走进一步，夏惊蛰的心的跳快一拍, 当男人站定在她的面前，她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安全又熟悉的气息。

    萧青山紧紧拥着她，在她的发端上落下一吻, 柔声道：“这里风大，先进去吃饭，晚上任由你抱。”

    夏惊蛰的脸不由地一红，拳头轻捶他几下，被他反握在大手，拉进屋里。

    这一顿饭自然乐也融融，连阿婆都打趣道：“青山一回来，惊蛰的元神才算归位，总算不是天天魂不守舍的样子。”

    夏惊蛰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夹一筷子涮牛肉到阿婆碗里，“阿婆还笑我，你不也想你孙女婿吗”

    阿婆笑道：“想，青山回来总算可以一家人齐齐整整开开心心。”

    小别胜新婚，饭后的余庆节目是夏惊蛰被折腾个死去活来，闹到夏惊蛰都上脚踹人了，萧青山还不肯放过她，最后夏惊蛰哼唧唧又哭又求，那不知厌倦的男人才勉强鸣金收兵。

    一年到头难得的放纵，夫妻俩一觉睡到自然醒。

    夏惊蛰难得睡个好觉，醒来趴在萧青山的怀里娇气得不行，一会说肚子不舒服，胳膊痛，肩膀累，指挥萧青山各种鞍前马后揉着这里，按那里，舒服到不愿意起床。

    最后还是萧青山担心她饿坏，去阿婆那里把早餐端过来，娇气包夏惊蛰同志才勉强吃上两口。

    大年三十是除旧迎新的最后一天，要忙的事情很多，夏惊蛰不敢赖床太久，第一件事便是整理年礼，让兄弟俩带回萧家。

    前两天大队杀猪，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一些猪肉，夏惊蛰就不分过去了。

    腊肠腊肉腊鸭糖果饼干这些自然少不了，他们家在夏惊蛰的熏陶下都喜欢新鲜的食物，所有的罐头和那瓶难得的茅台酒夏惊蛰一并放到萧家的年礼里。

    另外还有萧青山从徐东南那里拿回来的衣服，其中两件棉袄一件是给老太太，一件是给老爷子的。

    除此之外，夏惊蛰让萧大山捞了几条个头最大的鱼上来，让兄弟俩一并送到萧家去尝尝鲜。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再怎么样过年过节最基本的孝道应该尽到，况且这些日子还算相安无事，这点东西他们家也拿得出来，至于张红芳，夏惊蛰相信凭老太太的本事，不会捞着什么好处，萧家强她已经特别关照，心术不正的萧丽和另外两个存在感一般的侄子，她就没有办法面面俱到。

    自打分家之后，萧大山还是第一次踏足萧家，管理鱼塘以来，萧大山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气势不一样了，是他们小家真正的一家之主，渐渐有了顶梁柱的气势，和萧青山两人大包小包年礼带回去，没有丝毫畏畏缩缩，腰杆子挺得笔直。

    家里的老太太可谓心急如焚，自从那天萧家强说三叔回来会亲自送年礼过来，她就每天等啊等，天天出去打探消息看看儿子回来没有。

    今天早上一出门，邻里邻舍都恭喜她，说她当厂长的儿子昨晚开着小轿车回来，可威风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她赶紧倒回去守在家里，免得老三送东西回来的时候她人不在，被老二媳妇昧了去。

    萧家强爷孙俩在院子里写挥春，老太太也不管天寒地冻，搬个小凳子出来磕着瓜子等，这不，让她等到了。

    “爹娘，过年了，我和青山给你们送点东西过来。”

    萧家强打过招呼，老爷子应了声，写字的手顿了顿，往这边扫一眼，眼睛一亮，若无其事继续写挥春。

    老太太一看这大包小包，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啊，她生的儿子，可不都要孝顺她

    老太太眼尖看到萧青山手里的新棉袄，家里的布和棉花都是紧着孩子们的，她都多少年没做过新衣服了，身上的棉袄全是补丁，这一看眼睛都挪不动了。

    萧青山会意，先把棉袄递过去，“惊蛰让人做的棉袄，您和爹一人一件，试下合适不合适”

    老太太再也不装矜持了，眉开眼笑接过他手里的棉袄左摸右摸爱不惜手，“老爷子还不过来试试合身不”

    老爷子因为要见人，体面的衣服倒是有那么一两件，但是棉袄难得，他也只有一件打补丁的，这下赶紧放下毛笔过来。

    时下流行的军绿色，面料是极好的，版型很新颖，一上身就知道特别合适，特别舒服，老爷子不住点头，“不错，惊蛰眼光不错。”</p>

    老太太再不喜欢夏惊蛰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眼光和大方。

    “你在食品厂干得怎么样”老爷子问。

    萧青山：“渐渐上手，感觉还行。”

    老爷子：“那就好好干。”

    萧青山：“是。”

    “这是自己鱼塘里的鱼”老爷子指着鱼问萧大山。

    萧大山：“是，才两斤不到，至少还得再养一年多，先送几条过来让你们尝尝鲜。”

    老爷子点点头，“养得不错。”

    老爷子又多问了几句鱼塘有关的事，萧大山一一作答。

    他又眼尖地瞄到那瓶茅台，指了指，“这是……”

    萧青山：“厂里的福利。”

    老爷子拿起来左右端详，还是点点头，“不错。”

    农村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沟通本就不多，也没有好聊的，呆不了多久，萧青山照夏惊蛰的吩咐，兄弟俩提前祝他们新年快乐，便回自己的小家去。

    等他们走了以后，老太太拿着罐头感慨，“老爷子，当初就不应该分家的，老三从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就是这么多好东西，他这是得了多少啊”不分家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她越想越觉得心痛。

    老爷子喝了一句：“放屁！简直无知妇孺！这茅台酒一个机关的一把手就一瓶的份例，你以为容易得啊还有我们这身棉袄，一个人一年才多少布票棉花票那是钱都买不来的，还不是夏惊蛰费尽心思弄来的知足吧你。”

    老太太捶胸顿足，“我不甘心啊，如果我们当初跟着老三……”

    “闭嘴！”老爷子受不了这目光短浅的老太婆，“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分出去！”

    老太太果真闭嘴，什么都不敢再说。

    “事已定局就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哪个不是你儿子哪个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还没发现只要你们不作妖，该我们得的，一点都不会少，如果被我发现你们谁还敢去老大老三那作妖，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老爷子说完随手往口袋里一摸，竟然摸出了五张大团结，这事老三没说，估计连他都不知道，又或者不想当面给落老大的面子，老大那个榆木疙瘩不会想到到塘里捞鱼送过来，如果他没估计错，这个主意也是夏惊蛰出的，兄弟俩一起来送年礼，是两个人的体面，他顿时百感交集，“惊蛰是个好的，以后切记要善待她，她一定会百倍奉还。”

    老太太见老爷子从口袋里摸出钱来，赶紧摸摸自己的口袋，什么也没有，顿时撇撇嘴，“真偏心！”

    “你什么意思谁是一家之主”

    老太太不再作声。

    萧家强一直没有停下写字的动作，但是这边的动静也一点没落下，他不禁弯了弯嘴角，的确是他小婶会做的事。

    老爷子走过来，把钱给萧家强，“拿着吧。”

    萧家强错愕不已，连连推辞，脱口道：“阿爷，小婶有给我零花钱。”

    这会轮到老爷子错愕，“她有给你”

    反正爹娘这会不在，萧家强也不隐瞒，“阿爷您别告诉我爹娘，小婶说萧家的孩子可以有骨气，但不能小气，不能饿着自己，买书买文具不能省，基本的交际应酬要有，不能扣扣搜搜一副小家子气，所以给我应急用的。”

    老爷子沉默了一会，点点头，“你小婶说得对。”

    萧家强探了探老爷子的脸色，打蛇随棍上，“其实阿爷，我前几天和冬子家好灵儿他们去公社卖春联也赚了点零花钱，小婶说赚够路费的话，暑假就带我们去省城长长见识。”

    老爷子知道村里的春联是大家拿东西去夏家换的，却不想几个孙子竟然去公社卖春联，“公社那些来路不明的春联是你们几个小孩儿卖的”

    萧家强摸摸鼻子，“是的，小婶提议的，说这是勤工俭学。”

    这一下老爷子的眼神复杂了，“赚了多少钱”

    萧家强自然没傻到说具体数：“冬子管账，我没细问，听冬子的意思够暑假去省城的使费了，阿爷，那我暑假能去吗”

    去一趟省城来回车费住宿吃饭，少说也得几十块钱，让他额外拿出来自然不可能，但孩子勤工俭学赚的钱，他自然不能说什么。

    “如果家里家用紧张的话，我去找冬子要回来补贴家用也可以。”

    老爷子马上说：“家里有我和你爹，没到那份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去开阔开阔眼界也是有好处。”

    萧家强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说：“阿爷，我以后每个月回来一次，顺便割点肉回来改善伙食，家里常年不见荤腥也是挨不住的。”

    老爷子看看不远处那个扣扣搜搜的老太婆，明明没到那份上，非得克扣伙食，他直接把钱塞给萧家强，“这个你拿着，怎么花自己看着办，割肉回来也行。”

    萧家强有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拍拍胸脯，“阿爷你放心，我保证我们家最少一个月能吃上一顿肉。”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