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夏惊蛰画好衣服的样式, 写好要求, 连着新买的布料给徐东南送过去, 交代好萧青山放假前来取。

    翌日, 婆孙俩一大早起来收拾东西，用过早饭, 萧青山回单位开车过来。

    夏惊蛰跟阿婆都不算特别爱吃零食的人，阿婆年纪大, 在夏惊蛰的要求下, 每天牛奶或者麦乳精，鸡蛋或者豆浆这些必不可少, 他们家饭菜也算丰富, 其他的零嘴可有可无，夏惊蛰只留了一包大白兔奶糖，其余东西全都东西打包回去, 对村里来说，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啊。

    萧青山回来真的就像搬家似的一件件往下搬，徐大妈家的小丫头蹲在楼道里玩, 夏惊蛰给了她一块米饼，她两只手抱着蹲在一旁啃, 聪明的小丫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盯他们半天，总算发现不对劲。

    要哭不哭地说：“姐姐，你们要搬家吗别搬好不好，丫丫喜欢你, 我不吃你的糖和饼了，别走好不好”

    夏惊蛰哭笑不得，这什么脑回路啊

    “姐姐不搬走，只是回乡下过年，过完年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带更好吃的。”

    小丫头趁夏惊蛰不注意，悄咪咪啃一小口米饼，颠颠地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小丫头这才欢快地大口啃起来。

    夏惊蛰没想到萧青山开的是辆普通小轿车，她还以为是大货车呢。

    萧青山主动解释，“年底货车都出车了，只有这辆备用车可以用。”

    夏惊蛰了然，一家人去县一中接萧家强。

    之前约定的是早上，并没有说几点，萧家强早早在保安室候着，随手翻开一本物理书，许正义也是今天回家，干脆边看书边陪着他等。

    大部分同学已经放假回家，食堂今天开始关门，昨天家和萧家强在国营商场闹得不怎么愉快的那几个同学主动来他吃早餐。

    萧家强摇头，不想与他们为伍。

    推搡间，校门口汽车鸣喇叭的声响起。

    许正义眼尖，推了推萧家强，“你叔他们来接你了。”

    萧家强跟许正义道别，快步走过去。

    夏惊蛰摇下车窗，探个小脑袋出来，冲着许正义招手，嫣然一笑，“正义，你家住哪顺路的话我们稍你一程。”

    许正义受宠若惊，摆了摆手，“谢谢小婶，我在和平公社，反方向呢。”

    夏惊蛰从里面开车门，让萧家强上车，“那再见了哈。”

    这是萧家强第一次坐小汽车，若不是夏惊蛰开门，他指不定要闹笑话，心里对她的感激又多了一分。

    汽车扬长而去，留下几个目瞪口呆的中高中生。

    其中一个碰碰许正义的手臂，“汽车诶，正义，土包……萧家强他们家什么来路啊”

    过年的福利是最高配置，今天还开上小汽车

    许正义淡淡一笑，不欲多说：“我哪知道啊，人萧家强不愿意说是因为低调，让你们一口一个土包子，狗眼看人到了吧。”

    几人脸一红，“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先走一步，你们自便吧。”许正义说完大步流星往外走。

    几个高中生面面相窥，其中一个道：“这许正义太阴了，难怪他一来就搭上萧家强，原来是一早就知道他的底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全都得罪人。”

    其他几人附和：“可不是，亏得我们拿他当兄弟。”

    “说起来，我们班里也是卧虎藏龙的，以后不要轻易得罪乡下来的土……同学，一个搞不好大有来头呢。”

    其他人连连点头。

    夏惊蛰担心阿婆晕车，让她老人家坐在副驾驶，好吧，她忘记阿婆留过洋，飞机都没少坐，倒是萧家强第一次坐小汽车，没走几公里，就得下车去吐。

    从县城到永宁村，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已经下车吐了两次，脸青嘴唇白，特别可怜。

    夏惊蛰让他进屋缓缓。

    说起来，这还是萧家强第一次来他们的新家。

    家里的几个孩子已经放假，强子早就把夏惊蛰他们今天回来的消息递到。

    萧灵一大早搬着她的小书桌和小椅子在门口吹冷风做寒假作业，林翠英怎么说她都不听。

    隐约听到车声，她一骨碌站起来，果然看到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使过来。

    她不停挥动着小手，等到汽车停稳，夏惊蛰从车上下来，萧灵宛若开弓不回头离弦的箭朝着夏惊蛰发射过去，抱着她，“小婶婶，我好想你啊！”

    她跟在夏惊蛰身边大半年，表达情感的方式学到了夏惊蛰的外露，她的确很想很想她的小婶婶。

    夏惊蛰被她撞得后退半步才稳住，揉揉她的软发，“小丫头长高了一点啊。”夏惊蛰穿过来之后也长高了咪咪点，但也只是堪堪过了一米六，萧灵之前才到她耳垂的高度，现在看着差不多到耳朵中间的位置了。

    “嗯嗯，我要努力长到跟小婶婶一样高，小婶婶，你看着瘦了一点呢，你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夏惊蛰默，长到一米六这算什么目标

    “快去帮忙搬东西。”

    萧灵松开夏惊蛰，看见萧家强脸色煞白站在一旁，眨巴两下眼睛：“家强哥你没事吧”

    萧家强摇摇头，“没事。”

    夏惊蛰一拍萧灵的脑袋，“挑一件轻点的东西搬进去，然后给你家强哥冲杯柑橘蜂蜜水。”

    萧灵得令，随手抱个东西就走。

    萧家强拎了样东西跟在她身后。

    家里两个男孩子从屋里出来，身后还有林翠英，夏立冬有点激动，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阿婆和夏惊蛰了。

    他的情感不像萧灵这样外露，跟夏惊蛰打过招呼，便过去扶阿婆，不停地问这问那。

    一家人快手快脚把东西搬进屋，萧青山赶着回去上班，交代夏惊蛰几句，清冷的眸满是眷恋。

    夏惊蛰整理着他的衣襟，柔声说道：“你记得准时吃饭，不许胡乱对付，早上要吃饱，包子和马蹄糕在窗台那放着，你热一下就可以吃，不想煮粥就去国营饭店喝一碗，豆浆也行，那样暖和；回来之前记得去南子那取衣服，踩自行车回来的话，记得围上阿婆织的围巾和帽子……”

    刚开始，夏惊蛰没有多少为人妻子的自觉，毕竟九零后的独生女，孤独着长大，多少只会顾及自己的感受。

    来了这里，有新的家人，有责任要照顾好家里的一老一小，慢慢开始进入妻子的角色，学会照顾并牵挂自己的丈夫。

    萧青山觉得自己再听下来很可能走不了，趁着大家搬东西没有朝这边看，蓦地把夏惊蛰拥入怀内紧紧一抱，亲一下她的鬓角，“不担心，你也照顾好自己，我过几天就回来。”

    夏惊蛰抱紧他的腰身，亦是不舍，却不再说什么，“回去上班吧。”</p>

    话说如此，手却不舍得放开。

    直到有人带着孩子往这边走来，萧青山才松开她。

    “哟，青山不得了，四个轮子都开上啦”

    萧青山点点头，“ 单位的车，先走了。”说完转身上了驾驶室，朝着夏惊蛰挥挥手扬长而去。

    “惊蛰好福气啊，青山什么都会，瞧着这车子开得多溜啊。”

    夏惊蛰弯着眉眼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两粒大白兔奶糖给她怀里的孩子。

    寻了个借口：“先回屋吃早餐，回聊。”

    那妇女同志哪里见过大白兔奶糖这等好东西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回聊，回聊，好好吃，好好吃啊。”

    夏惊蛰走之前腌的蜂蜜柑橘今天第一次开封，萧家强暖乎乎的一杯下肚，感觉舒服了许多。

    夏惊蛰让萧灵给想喝的人都泡一杯，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没人不喜欢，当下去了小半罐。

    萧家强对这种家庭气氛向往又羡慕，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几个初中生缠着他聊了会县城的高中生活，又了解下课程的难度，他惊觉夏立冬和萧家好的水平一点都不比自己差，尤其是夏立冬，基础比自己好太多。

    萧家好也不瞒他，“小婶的意思是让我们俩读完初三，明年九月份开学直接跳到高二，说实话，高一的课程我们已经自习完，趁着寒假再自习高二的课程，加上一个学期的时间，我觉得问题不大。”

    萧家强比萧家好大一岁，比夏立冬大两岁，农村孩子普遍上学晚，他十六岁上高中在他们班算是年纪小的，班里十七八岁的也不在少数，他们这么小还要跳级

    不过想到他们的成绩，不由地汗颜，夏立冬每回考试稳拿第一，萧家好保持年级第三，就连萧灵也是前五的水平，再想到自己家里的弟弟妹妹，人比人真的能气死人。

    萧家强起身，羞愧告辞，夏惊蛰捡了些糖果饼干年糕给他，又说：“酒和其他东西等你三叔回来送过去。”

    萧家强想推辞，夏惊蛰二话不说塞他怀里，把人推出门，到了大院门口才把一支钢笔和一瓶蓝墨水给他。

    也不骗他：“冬冬和家好都有，这本来是买给萧灵的，等会我跟她说等她上高中才补上，好好学习，知识总有用得上的一天。”就快恢复高考的事她不能说，只能点到这里。

    萧家强红着眼，说话都哽咽：“小婶，我知道的……”

    夏惊蛰又拿了二十块钱给他。

    萧家强这会吓得不轻，连墨水都差点打翻。

    “过年的压岁钱一视同仁，不会单独给你太多，长辈给你就拿着，别让其他人知道就行，买书买文具应急，偶尔跟同学下个馆子都可以，我们萧家的孩子得有骨气，不能攀比，但也不能养成小家子气，正常的花费和交际要有，花完再找我拿吧。”

    萧家强这会红了眼，捏着钱真哭出来了，“小婶……”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说实话，高中这段日子他接受到最多的就是恶意，也是他长这么大最自卑的日子，他知道自己今天所受的，正是自己曾经以“公社书记家的长子嫡孙”自居释放过恶意的轮回，不怨，但是难受。

    若不是那天在商场碰上小婶，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夏惊蛰拍拍他的肩膀，“我对家好和萧灵好，是因为他们是好孩子，你若是心术不正，无药可救，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将来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明白。”

    她不是什么圣母，甚至可以说有点小心机，这跟当初她想把夏立冬扶起来的理由一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立起来成为二房的顶梁柱，整个二房就有救，烦心事会少很多。

    还是那句话，萧家强的本质不差，她首先要摆正的是他的三观，如果在高中那样的环境里养成自卑自哀自怨或者怨天怨地的性子，不止他毁了，整个二房都得毁，到时候烦心的人还是萧青山，一家人，关系再差也不可能断了关系。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释放一点力所能及的善意，能够挽救一个孩子，甚至一个家庭，夏惊蛰不会吝啬。

    萧家强抬手抹了抹眼泪，“小婶，我会记住你的话，做一个像小叔一样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人。”

    夏惊蛰微微一笑，又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你若想勤工俭学就去割鱼草或者跟大伯娘换零花钱，不用不好意思，靠自己的劳动所得，很光荣，里面那几个攒了不少私房钱呢，我答应过等他们自己赚够路费就带去他们去省城，我估摸着暑假的时候就可以成行。”

    萧家强认真想了想，应了句“好”，他也想跟小婶去省城开开眼界。

    回屋后，夏惊蛰把自己的写挥春大计跟几孩子一说，简直一呼百应。

    夏立冬想了想，“姐，我觉得我们可以多写一点拿到公社去卖，赚点零花钱。”

    萧家好眼睛一亮，“对对对，冬冬的字好看，肯定有人买，可惜我跟灵儿的字太丑。”

    阿婆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打趣他们：“你们也可以请我这个老太婆写啊，给我分点钱不就好了”

    萧家好一拍大腿：“这是好主意，阿婆小婶和冬冬负责写，我和灵儿负责去卖。”

    夏惊蛰笑眯眯道：“想得美，阿婆跟我得在村里坐镇赚鸡蛋和粗粮，你们要卖就自己写。”

    “家强哥从小跟着阿爷学书法，他的字也好看，我们可以拉他过来。”萧灵吃奶糖的小嘴巴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小松鼠，机灵极了。

    “对对对，家强哥也可以，我们还可以现写现卖，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去找家强哥。”

    几个孩子的行动力也是极强，说干就干，夏惊蛰有先见之明，带回来不少墨水毛笔红纸，这会跟她要，她就按市场价卖给他们。

    他们攒了一个多学期的零花钱不少，爽快地掏钱买了。

    阿婆无语摇头，这个孙女儿平时给零花钱特别大方，这会跟他们一分几毛地算，看着都好笑。

    萧家强刚刚到家，除了那二十块钱，他把夏惊蛰给的东西全部给老太太收着，对此，张红芳是十二分的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干瞪着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萧家强还说这些零嘴就是过过嘴瘾，真正的年礼等三叔过几天回来才送过来。

    孙子儿子都孝顺，老太太很受用。

    萧家好来的时候，萧家强正好出门挑水。

    他把人拉到一边说明来意。

    萧家强沉默了一下，问他：“小婶同意吗”

    “同意啊，我们的毛笔和墨水都是小婶卖给我们的。”

    “卖”萧家强不可置信，那么大方的小婶会跟他们收钱

    萧家好点头，“对啊，我们用割鱼草赚的零花钱跟小婶买，小婶说这是我们想出来的主意，我们得自负盈亏，赚了赔了都要自己承担。”

    原来小婶平时是这样教育他们的，怪不得家好跟萧灵变得如此耀眼自信，简直就是脱胎换骨。

    “好，我参与，我挑完这趟水就过去找你们。”

    “一言为定，那我先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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