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红姜糖
作品:《始乱终弃了病娇世子后》 人生三大难,借钱,还债,和……要债。哪一样都脱不开这黄白之物。
为了顺利借到银两,唐音甚至破天荒地起了个早床,这对她来讲是极为重大的牺牲了。
清晨的沈府总是热热闹闹,小丫鬟忙着给院墙下的花草浇水,孙管家正指挥家丁们搬运一些旧书册,趁着天气好,可以拿出来晒晒,去一去霉味儿。
唐音毫无阻碍地进了大门,门口的小厮见她,礼貌地道了声“唐姑娘”,便请人进府。一路上遇见形形色色的家丁丫鬟,大家都毫无意外之色,纷纷客气地行礼,跟对待自家小姐似的。
毕竟是借钱,还借这么大一笔巨款,唐音心里没有底,只觉得院墙也高了,各色面孔也比平日严肃了。她撞见平日最相熟的喜穗,一把抓住她,问:“你们少爷呢今天在哪儿,是不是去商行了?”
喜穗歪着头,想了想:“应当是的。少爷忙,每天都是一大早出门的,就算不去商行也定是和人谈生意去了。”
“好。”唐音深思熟虑点点头。昨天和苏棠分别后,她思考了一个下午,觉得这事儿不能先大咧咧找上沈瑄。
没有任何理由。
只因为沈瑄全身都散发一种迷之坑人的气场。
想起那双何时何地都平静得可怕的眼睛,以及时不时轻扣茶杯的手指,唐音便觉得……他不是坑人,就是在坑人的路上。再说了,她和宁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这件事怎么也应该先找好姐妹商量。
宁欢算起帐来眼都不眨,算盘珠子打得跟炮仗似的,想必也很会存钱。
哥哥和妹妹的院子正正相对,中间隔着一片花圃,唐音为了不惊动沈瑄院里的小厮,便特意绕开了正门,来到沈宁欢那座小院的后方。
“宁欢,宁欢!你在不在啊?”唐音压着声音喊,边喊边使劲蹦跶,目光越不过院墙,便跑到榄窗边,扒着窗棂往里看。花架下的秋千空荡荡的,房门也紧闭,难道宁欢一大早就出门了?她从来不会这么早去商行,逛街的话也会约上自己,这是去哪儿了?
“那扇窗户毛刺多,当心。”沈瑄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一如既往的淡定。
唐音吓得松手,差点没站稳,回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出府了吗?”
相识这么久,她才逐渐发觉一件事,沈瑄走路是没什么声音的,不论是绵软的草地,还是水磨方砖大路,不看腿的话,几乎以为他在飘来飘去。
“平日是的,不过今天正巧空闲了。”沈瑄说罢悠悠抬眼,耐人寻味的目光,“只是没想到,偶尔在家里散步也能遇上你。”
他见唐音满手都是灰尘,拿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唐音的帕子是淡黄色,淡雅别致却不耐脏,她舍不得弄脏,多半就不肯擦了。
唐音埋头擦着手,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宁欢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在家,稀奇。”
沈瑄叹气,摇头道:“长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管不住了。”
她听这老气横秋的语气扑哧一笑:“你才比她大几岁呢,在这装沧桑。”歪头想了想又愣住,“不对,你也二十有一了,该成家了,隔壁崔远比你还小几天,上次遇见他女儿,都会喊我姐姐了……我这不是生生比他小了一辈?”
沈瑄默默听着这些着三不着两的话,时不时幽幽抬眸,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唐音意识到自己跑偏了,赶紧打住,眼巴巴往沈宁欢的院子张望,望眼欲穿,偶尔也看他,欲言又止。
“她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若有急事,也可以直接找我的。”沈瑄直言。
“宁欢有银子么?我需要很大一笔。”唐音想了想,把苏棠的事简要说了,手中竹纹帕子时而被她拧成绳,时而又松开打成蝴蝶结,完全没意识到这还是别人的。
“她没有。前天我见她买了只玉镯,成色很好,估计零用都花光了。”沈瑄的回应没半点迟疑,望着她慌乱的眼睛,良久道,“这件事你找我也是一样的,更何况我也同苏姑娘相识,自然要帮忙才是。”
她心头悲凉,兜兜转转还是得求他么?
“那你的意思是……你有的?”
“嗯。”他点头,见唐音喜笑颜开,又不动声色把话锋一转,“不过这么大一笔银钱,还是要立个借据才好。”
唐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静默了一刻,拧起眉毛道:“沈瑄,相识这么多年我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怕我借钱不还吗?!”
“嗯。”他依旧慢悠悠答应着,见唐音一脸哑然,又淡淡补充,“还收利息。”
“你你你……”
“其实世子那封信说的没错,缺钱的话的确可以找黑街,就是利息高了点,催的还紧,晚一天断一根指头。”沈瑄不甚在意那刀子般的眼神,作势要转身。
“你站住!”唐音追上去,“立借据就立借据,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只是看清了你这个人……小气、扣门、没人情味儿!”
他看天,当没听见,嘴角弯起惬意的笑:“秋高气爽,是个立借据的好日子,走吧。”
说着,便往自己院子里走去,唐音跟在后面暗暗嘀咕了一路。
沈瑄的院子没有他妹妹装点得那么俏皮,花架,葡萄藤,秋千等都是不存在的,围着院墙种了一片竹林,环抱一汪清泉,里边养着黑黝黝的鱼和泥鳅。
据说是养来吃的。
不一会儿,下人将纸和笔送来凉亭里,沈瑄好整以暇地研墨,慢条斯理写借据。
唐音在一旁气鼓鼓站着,见白纸上字迹越来越多,条款越来越复杂,心也跟着沉下去,这沈瑄难道还真打算趁火打劫?
“好了,你看看,无异议便摁手印吧。”他搁笔,将字据递来。
唐音没好气接过来,密密麻麻的字迹陡然一看让人心生恐慌,细细琢磨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借期一个月,到期不还开始加收利息,利息不是银钱,而是给沈氏商行做帮工,卯时起,申时歇,第二个月还换不上便延长相应做工期限,以此类推。但神奇的是,做一天工可抵一定数额的本金,且这部分不再计算复利。
这其中利滚利的唐音算不清,但很明显,只要可以抵本金,一直做工做下去是可以不花一文钱抵完债的,只是那要相当长的时间了。
唐音对着这份诡异的借据,签也不是,不签也不是。
沈氏商行她也熟悉,心想就算还不上钱,去那里帮忙也没什么大问题,便挑出其中最关心的事:“卯时到你家商行去?太早了,我起不来。”
“就是要早些才好。”沈瑄闲闲端起茶盏,垂眼轻嗅,“每天晚上别看太久的话本,过几天便能习惯了,眼下的乌青也会好的。”
唐音愁眉苦脸捂着眼睛,又问:“可是账目那些我又不在行……”
“宁欢经常去的,你忘了?她难道不会教你?”沈瑄淡淡道。
听到这话唐音宽心了些,好歹宁欢在。她不再迟疑,低头签字按手印,心道,棠棠啊,为了你我可是把自己卖了,连话本都看不成了……
“我也会教你的。”
淡然的声音蕴着几分深敛的情绪,令唐音鬼使神差抬了头。
天高云淡,绿树花影,温润如玉的人微微歪着头对她一笑,明眸似水,直教人乱了心神。
唐音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忽觉不妙,他笑得越无害往往事情越不简单。
下人不久后便取了银票来,唐音拿着那沓轻巧的银票,心头却格外沉重。
两人默默走出亭子,温淡的嗓音忽然轻声提醒:“帕子。”
她这才低头,意识到那条墨青色竹纹手帕还被自己拿在手里揉着,不能看了。
“我拿回去洗一洗……下次还给你。”
沈瑄若有所思挑了挑眉,莞尔道:“好。”
唐音借到银子,又顺便在沈府蹭了顿午饭。沈瑄的母亲顾氏一个人闲得发慌,见她来玩,再加上儿子也在,顿时来了精神,亲自下厨做了道银丝卷。因为超常发挥,送唐音走的时候,还自豪地打包了一盒塞进她的怀里。
下午,唐音揣着银票和一提点心匆匆赶到集市,本以为迟到了,却没想到是苏棠姗姗来迟。
“阿音,抱歉啊,我中午睡过头了。”苏棠难为情地低下头。她这三天连着照顾生病的方重衣,自然比往常辛苦。好在那位世子爷身子骨好,这么严重的受寒,才短短三天,已经跟没事人一样了。
唐音见她眼圈红红的,整个人无精打采,关切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昨夜世子又欺负你?”
苏棠顿了顿,觉得这话的歧义有点恐怖,但一想到那晚他压着自己亲,脸上登时起了一片热度:“没有没有,他病了,没为难我……”
唐音眨巴眼睛将她盯了许久,忽然露出灿烂的笑:“我拿银子来了,五百五十九两。京城租宅紧俏,才几个月的人家根本不给租,可是地价太贵了,一年以上最便宜的也要十两,你赎身后,还剩下二十九两,最少可以租上一两年,安安稳稳住下去。”
苏棠感动得要哭了,上前抱了她一下:“你怎么这么好啊……自己会不会不够用?”
“不碍事的,我这个月还有余粮。”唐音豪爽道。事实上,五百三十两是她跟沈瑄借的,剩下的是自己在家里翻箱倒柜找的。
苏棠收了银票,唐音便催促她回去赶紧办赎身的事,念着她中午没吃饭,又把那盒银丝卷送给了她。
苏棠第一件事并不是回侯府,而是赶去凤仙街豆子胡同把早就看好的宅子租了,那里离侯府远,而且七弯八绕的极不好找,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她正愁长租的钱不够,唐音送来的银两简直是及时雨。
办完这件事,她才匆匆往回赶,但心头仍然没有轻松下来。理论上只要有足够的银子,买主是没有理由不放人的,即便对簿公堂他们也不占理,但方重衣就不一定了,苏棠觉得他怎么也要刁难自己一番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