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上楼,直奔一班的后门。

    课间休息,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教室闹腾得很。

    沈商函打了个哈欠凑在宗桓泽旁边说着什么话,梁艺如坐在前方正在写作业。

    林蒙进班的时候，宗桓泽第一个转头看见她,沈商函顺着宗桓泽的视线看过来,看到林蒙很是轻佻地“hi”了一声。

    “怎么了？”宗桓泽皱眉，林蒙表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林蒙跟他做了一个闭嘴的姿势。

    宗桓泽:“……”

    其实告白这种事情，是要心理准备过程的。

    林蒙酝酿了三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看到方言追上来的身影以后，十分稳地开口:“我从小就喜欢你，你可以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宗桓泽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肉眼可见的僵硬，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眼里的情绪看不分明,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同样差不多反应的还有沈商函,他震惊地张大嘴巴,看着林蒙又确认了一遍:“你特么再说一遍，你是对谁说的？”

    林蒙说过一次,就觉得第二次没那么艰难，于是她很配合得重复了一遍:“沈商函，我从小就喜欢你,当我男朋友吧。”

    沈商函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宗桓泽的表情,哎哟特么太精彩了,然后他眯着眼看了眼林蒙，想看明白这妮子到底在干什么。

    于是这时候方言就登场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只听到林蒙说的最后两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屏息瞪着沈商函，就差告诉他“你敢答应你就死定了”。

    沈商函此刻冰火两重天，一方面宗桓泽的一声轻笑，笑得他毛骨悚然，一方面是方言那火热的眼神烤得他浑身激动。

    他家的蒙蒙小妹妹真是从小到大都不让人失望。

    林蒙咳嗽一声，抿住嘴，她真的挺想朝沈商函使个眼色的，但是一向对于八卦十分热衷的高中学生已经围了一圈在他们的旁边，看这气氛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她不能轻举妄动。

    其实她说出口的瞬间有些后悔，仿佛失去了什么。

    可是无论是方言的打扰也好，王静怡的话也好，还有……宗桓泽。

    她很想知道，如果她恋爱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但她已经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脑子发热，过去那几天，她那些恋爱的烦恼就像一场梦一样。

    于是，她想，先不管怎么样，让沈商函配合一下，谈恋爱啥的还是算了。

    把方言的这类追求者先解决，否则乱七八糟一堆追求的也不是个事儿，忒烦人。

    林蒙英勇无比的帅气告白，在一秒钟内宣告破产，她现在只想好好地把这个场面维持下去。

    她想趁着方言小同志的误会，给自己找个男朋友，然后挑个大家都差不多遗忘她的时机分个手。

    毕竟明年高一又回来许多娇嫩的小鲜花，她只要低调一点，这群人很快就会忘记她。

    高一（1）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沈商函似乎还觉得这情况不够乱，他作惊讶状:“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唉，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呢？”

    情侣之间十个里面九个会问的问题。

    林蒙的嘴角不小心抽搐了一下，她就说这智障是戏精，这人看到方言以后明明知道她是假告白，却因为恶趣味这样恶心她。

    林蒙顿了顿，认真思考了一下:“你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送红枣茶的那次。

    “还有吗？”

    林蒙咬牙:“会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来救我。”打游戏的时候，救援还是挺及时的。

    “哦？”

    林蒙想不出来了，带着点薄怒:“我们俩一直在一起，所以喜欢你很正常，毕竟你那么优秀。”她刻意强调了优秀两个字。

    “这样啊……”沈商函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些事情桓泽也有做啊。”

    林蒙望向一边正低着头摩挲着尾戒的宗桓泽，心虚得很，连忙撇开眼光。

    沈商函好死不死补充:“他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吗？”

    “……”所以你这个智障想说什么？

    “我知道了!”沈商函灵机一动，“因为，只有我是特别的是吗？”

    林蒙蒙了。

    “林蒙，原来我一直是你心里最特别的那个。”

    “……”她是不是该回一句，“是的。”

    沈商函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难得的认真:“林蒙，如果真的想永远在一起的话，那我就当你的男朋友吧。”

    他伸出手，林蒙探究似的盯着他。

    沈商函笑笑:“怎么，不愿意了？”

    林蒙平静地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声调冷淡:“我知道了。”

    方言脸色惨白，周围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亲一个!亲一个!”

    沈商函摆摆手:“才不亲给你们看。”

    “亲一个!亲一个!”

    宗桓泽站起身，椅子发出滋的一声，人群突然安静。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笑得意味不明:“牵够了没，在教室注意影响。”

    “宗桓泽，人家刚谈恋爱呢，亲都没亲，放什么手啊!”那人是刚刚起哄起得最热闹的。

    宗桓泽侧头看过去，那个人瞬间噤声。

    什么嘛，他明明说的是对的好不好。

    宗桓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扔到林蒙身上，林蒙下意识接住，手抽回来。

    林蒙讷讷:“谢谢……”

    啊，条件反射，谢什么？

    宗桓泽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

    林蒙是在学校的舞蹈房对面厕所门口找到的宗桓泽，她生平第一次逃课。

    刚刚宗桓泽走出教室的场景梗在心里，难受得很。

    她很后悔。

    宗桓泽在吸烟，看到林蒙以后，难得的没有把烟掐灭。

    他说:“你过来。”

    烟雾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她的心咚咚跳，莫名尴尬。

    林蒙抖了两下，鼓起勇气挪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还给你。”她低垂着头，看起来很温顺。

    所以她只是来还餐巾纸的而已？

    宗桓泽叼着烟，拉过她的手，她的手是温热的，牵上去的时候像握着两团棉花。

    宗桓泽把她的手往洗手池里放。水龙头打开，自来水哗哗留下来，宗桓泽还给她挤了洗手液，泡沫在两个人的手间交缠。

    两个人靠得近，林蒙闻得到他身边的烟味，此时此刻却一句话不敢说。

    已经上课了，外面有一群学生背着羽毛球拍去体育馆上体育课，有些人在踩着水，吵吵闹闹的声音路过。

    两个人洗完手，宗桓泽又一言不发地拉她进了男厕所。林蒙的背被迫抵在门口，宗桓泽绕过她反锁了门。

    林蒙弱弱地说了一句:“就算我闹得有点过，但是你也不能杀人灭口是不是？”

    这货的占有欲可是强。

    宗桓泽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她看得出来。

    虽然她是为了摆脱方言才撒了谎，但她在他面前居然对沈商函那丫说了那么恶心的话。

    林蒙想，宗桓泽从小对她最好，她都没那么奉承他，不仅如此，她居然还在他面前夸别人的好，没有人会不生气。

    想当年，沈商函和宗桓泽两个人蛇鼠一窝，混在一起的时候她都很生气了，觉得宗桓泽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宗桓泽狠狠吸了一口烟，他当然知道刚刚那一出只是演戏，只不过她对别人说喜欢的样子还真特么刺眼。

    他把烟头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冷笑:“你也知道刚刚有点过。”

    “是沈商函太烦了……”林蒙盯着脚尖，本来她说喜欢，他说OK，哪里来这么多话，让人尴尬。

    一起生活以后，宗桓泽向来对她管得挺严，小的时候都半夜拖她起来刷完牙再睡的，如今她跟人告白，也没来得及知会一声。

    毕竟他初中谈恋爱都要问她一句，你觉得这人怎么样的!

    林蒙觉得这件事自己真的太渣了，太渣了!

    唔，好害怕。

    宗桓泽掐着她的下巴，拉回她的思绪，他眼神危险:“林蒙，你喜欢谁？”

    林蒙干笑两声，以为他在问沈商函和他，她更喜欢谁:“当然是你啦，你对我比他好太多了，可是你有女朋友是吧，我又不能找你当挡箭牌。”

    宗桓泽又问了一遍:“你喜欢谁？”

    林蒙举起三个手指对天发誓:“你。”

    “……”宗桓泽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但是无论如何，林蒙今天都踩了他的底线。

    他这么养着她，不是为了让她和别的人告白的。

    男厕所关了门，显得有些昏暗。

    林蒙被宗桓泽圈在怀里，不自然地挪了挪位置。

    这仿佛是她抵抗的信号。

    可明明，是这个丫头不管不顾地冲进他的世界。

    林蒙和他不一样，在她妈妈还在世的时候，虽然家里比较忙，但是一旦父母放假，他们三个总会出去玩。

    林蒙骑在她爸爸的脖子上，她的妈妈温柔地呆在一旁，给她整理身上翻起的小裙子。

    而宗桓泽的爸妈只要回来，家里却只会剩下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所以林蒙这丫头不敢幸福，每次呆在爸爸脖子上的时候，总是压抑着自己的兴奋，板着小脸告诉他:“爸爸，快放我下来，我不喜欢这样，你不要离我太近。”

    童言无忌，宗桓泽觉得长大以后林蒙爸爸疏远她，不是没有这部分的原因。

    那天，宗桓泽的爸妈在媒体面前恩爱了一通，回来又是一顿发泄，两个人在对方眼里似乎根本没有优点，只有不堪入目。

    吵完架，两个人纷纷坐上自己的车，开车远去。汽车尾气还没有消散，林蒙便偷偷摸摸跑到他房间外面。

    她敲门:“阿泽阿泽，我来找你玩。”

    “不玩，滚回去。”小小的少年冷漠着脸，第一回觉得在小丫头面前抬不起头。

    “今天刚刚出版的游戏，你肯定没玩过。”小手笃笃笃，宗桓泽甚至能想象得到她踮起脚尖去扭门锁的样子。

    “阿泽，你再不开门我要哭了，如果我哭的话，会哭一整天的。”上回她被门压了手，嚎了半天，宗桓泽手忙脚乱，说是什么都答应她，只求她别再哭。

    林小蒙觉得宗桓泽应该很害怕她哭。

    “我最后说一遍，滚!”

    “……”林蒙被吓了一跳，这次是真的委屈了，眼泪水吧嗒吧嗒流下来，凭什么呀，凭什么朝她吼，明明她求了爸爸妈妈好久才买下的这个游戏，都是为了他呀。

    他居然还吼她!

    林蒙抽泣了两声，仰着脸就开始哭起来:“呜呜呜啊啊啊，阿阿泽，你朝朝我凶……呜哇……你你你怎么可以……哇啊……”

    门很快被打开。

    宗桓泽气急败坏，大喊:“林蒙，别哭了，吵死了!”

    林蒙被噎了一下，然后更大声:“你又吼我!哇啊……”

    宗桓泽在她身边转了好几圈，气得直跺脚，最后他终于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揉揉她的脑袋:“别哭了，一起玩游戏好不好？”

    柔柔的声音。

    林蒙睁开一只眼睛，看他真的不生气了，才抹抹眼泪，一把抱住她。

    她没使好力，一个猛扑，宗桓泽跪着，直接被她扑倒，脑袋甩在地板上邦的一下。

    游戏被摔得老远。

    “林蒙!”宗桓泽怒了!

    林蒙扭扭头，悄悄在他身上擦掉泪水和鼻涕，把他抱得更紧。

    “阿泽，别难过。我给你很多很多的爱。”

    “会陪着你，让你开心起来的，所以你别哭。”

    她的声音有些呜咽，趴在他身上看着他，脏脏的脸蛋上一滴泪水正好砸在他的嘴角。

    就这样一个丑丫头，告诉他会给他很多很多的爱。

    林蒙擦干眼泪抬起头，甜甜地朝他笑，脸蛋旁边还有两个小酒窝。她的眼里闪着小星星，宗桓泽看着红了眼。

    他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我没哭!我也不需要你陪我。”

    小少女嘿嘿笑，只是抱着他，像他刚刚那样，揉了揉他的头。

    我知道你嘴硬呀。

    虽然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让你真的不难过，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时间回到现在，当年的脸蛋圆滚滚的小姑娘已在这张冷淡且无口的脸上找不到什么踪迹。

    但宗桓泽却还是对这张脸这个人狠不下心。

    他偶尔会想撕碎了她，把她藏到谁都看不到的地方，偶尔却只觉得心疼，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林蒙，再给你一个机会，最后说一遍，你喜欢谁。

    他的拳头紧握，浑身绷紧了，一触即爆。

    他想，要是这次答案再不正确，他就打断她的腿，让她也尝尝什么叫做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