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华想起第一次接到文心的电话, 是刚从北平回临泉不久，在大雪天的宝禄楼。当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北平候着电车时偶遇的那个灿烂耀眼如盛放的向日葵一般的女孩子，会在不久之后成为自己的爱人。

    她笑意更深，安安稳稳地躺进椅子里捧着电话呢喃似地道：“雁雁你知不知道, 我刚才正在犹豫这么晚了还要不要给你电话, 你的电话就过来了。”

    “真的呀”默契的, 文心也蜷起腿, 蜷成小小一只缩坐在皮质的沙发椅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话尾那个“呀”字同她的唇角一样，轻轻上扬着。“咱们这就叫心有灵犀心意相通心心相印对不对”

    “哪来的这么多词”婉华害羞地轻声笑了。

    文心傻呵呵地笑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对了，我不在你有没有乖乖喝药呀”

    “……”婉华没有立刻回答，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撒谎。她一回家就直奔屋子的电话旁, 别说喝药, 连衣裳也还没来得及换。“一会儿就喝”她想了想, 终究舍不得骗文心。

    “现在喝我听着你喝”文心的语调是轻缓温柔的，语气却不容商量。

    “好”婉华乖巧地应了, 笑容愈发甜蜜：“那你等会儿呀，我去一下厨房马上回来”

    等把药端回来，婉华右手拿着电话左手端着碗，咕咚咕咚一口气没歇就把药喝完了。

    文心静悄悄地没说话，全神贯注听着婉华喝药的声音。她暗笑自己痴得没救了，连婉华把药咽下喉咙的声音都觉得悦耳无比。

    感觉并没聊多会儿，可文心看时间的时候发现不知不觉已到后半夜了。她身强体健的熬个夜没关系, 婉华却正是调理身子的关键时期，娇娇弱弱的半点辛苦不得。

    纵然内心再不舍，文心还是决定先让婉华去睡觉，余下的话等明儿见了面再说个够。

    “婉华”她轻声唤道。

    “嗯”婉华确实有些困了，怕教文心听出来掩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

    “你还是——”

    文心才开口，电话猝不急防地断了线。线路不稳定，聊得久些偶尔中断是常事，她也没多想，挂断电话重新摇铃发电。

    婉华也听到电话断了，和文心同步摇铃接通了电话局的接线员 。

    “很抱歉。您呼叫的线路无法接通。”

    “很抱歉。您呼叫的线路无法接通。”

    咦

    俩人又都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将听筒放回原处——再拿起来——然后摇铃。

    可惜耳边响起的依然是接线员说线路无法接通的声音。

    等第三次拿起听筒的时候，太过恳切想听到对方声音导致思绪混乱的俩人终于渐渐回过神来，明白为什么电话总也打不通了。

    文心哈哈笑着抬手懊恼地敲了下自个儿的笨脑袋，赶紧把听筒放了回去，等着婉华给自己打过来。

    同样反应过来的婉华也笑着放好听筒空出线路，等待文心给她打过去。

    有时候心意太过相通未必是件好事。

    俩人傻傻等着，痴痴盼着，可眼前的电话始终静悄悄的。

    至于为什么静悄悄的傻等了好一会儿的俩人也再次明白过来，心里万分甜蜜之余也觉得实在有点好笑。怎么打通个电话就这么难

    费了老大劲后，电话终于再次接通。婉华打的，文心接的。

    “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文心和婉华都压着嗓子抱着肚子低声大笑。

    “雁雁你刚才是不是也……”婉华还没说完就又弯腰笑得说出不话了。

    “对呀对呀哈哈咳咳咳……”文心笑得口干，嗓子痒咳起来。笑到筋疲力尽的她抹掉眼角大笑而出的泪水，依依不舍得地对婉华道：“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会早点过来的。”

    婉华深呼吸着，用空气将笑意稀释了一些后才道：“嗯嗯。晚安雁雁”

    “晚安亲爱的”文心嘟起嘴在离电话很近的地方“啵”地亲了下。“爱你爱你”

    婉华身子微微战栗了一下。那个隔空的吻，仿佛伴着文心甜蜜的声音飞进了耳朵里，弄得人心里痒痒的。

    “明天见”她红着脸道。

    挂电话也是件难事。

    俩人都舍不得挂断，想等对方先挂。于是莫名其妙地始终僵持着。

    “数到三一起挂”婉华提议道。

    “好。”

    “一……二……三……”婉华数得慢悠悠的，不想太快面对分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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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程虽然有些艰难，好在电话终于挂掉了。

    文心脸上的笑意久久不散，蹦跳着回到自个儿房间，抱着婉华留下的那只穿着百家衣的猪猪玩偶躺到床上，反复咀嚼回味刚才发生的既神奇又甜蜜的一幕。

    她伸手用指尖温柔磨蹭着床头那样相片上婉华明媚的笑脸道：“婉华，你说咱们是不是天生缘份命中注定”

    婉华洗漱好回房躺下，伸手将文心的那只枕头抱进怀里。想到方才与文心之间离奇的默契，她又忍不住痴痴笑了。

    何曼铃这些日子没再找婉华的麻烦，有时在路上或食堂偶遇婉华和文心，她也扬着下巴只当看不见。

    除了忌惮于二人的威胁，她真正心甘情愿收手的原因其实是从章立珠那里得知的婉华报复章家的真相。

    谁曾想她收了手不再挑事，事还是发生了。

    那是周二下午。本来她们下午第二节是公民课，第三节是运动课，结果运动课老师临时有事要提早回家，就跟公民课的老师调了课。

    于是，她们下午第二课变成了运动课。好巧不巧，婉华所在的一年级一班下午第二节也是运动课。甚至连老师也同一位，也难怪会把两个班调到一起了。

    “咻……”

    一阵尖利响亮的口哨声后，青年模样的男老师张开双臂正色道：“列队站好！二年级站我左手边，一年级站我右手边。”

    女生们叽叽喳喳你推我笑的好半天才站好。

    “咻……”

    又是一声口哨响。比刚才更加尖利，带了几丝怒意。

    “今天二年级还是练习排球，尤其是校队的几个人，和别校的比赛迫在眉睫了，抓紧练习啊。”他停顿一下，目光扫向右手边，继续道：“一年级继续上节课没做完的体能测试，通过测试的同学可以找你们师姐学习一下排球的基本技巧。下节课我会教，你们就当提前预习了。好了，有身体不舒服的同学举手出列。”

    一年级和二年级各有几个女生举手出列了。

    男老师高声冲剩下的学生道：“二年级照以前的分组一对一练习。一年级还没参加体能测试的跟我来。解散！”

    解散以后，上节课已经通过了体能测试的婉华没有去找二年级的人学习排球，而是跟着胡子珊，陪她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的测试完。

    “累死我了。”刚围着操场跑完几个大圈的胡子珊瘫坐在树阴下，脸色通红气若游丝。

    婉华没带手帕，捉着袖子给胡子珊擦着汗道：“那你坐这歇会儿，我回更衣室帮你拿水杯。”

    “谢谢婉华”胡子珊感动得快要哭了。

    婉华笑了笑，起身从树阴下走出来，沿着操场朝不远处的更衣室走去。转身背过操场的瞬间，她感觉身后有阵怪异的风渐渐逼近，仓皇回头，本来快砸到她后脑勺的排球，从侧面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鼻梁上。

    刚把球扣出去的何曼铃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望着不远处的婉华。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手滑了用掌侧将球扣出去才导致球偏离路线的。

    刹那之间她想了很多。万一云婉华以为她是故意的，把她作弊进京西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可怎么办还有，以文心那日电话里威胁她的凶恶语气看显然不是开玩笑……

    要不过去跟云婉华解释一下吧

    何曼铃心里这样想，可是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道。

    她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认怂。

    还是找机会私底下跟云婉华解释吧！

    何曼铃打定了主意，咬着紧张到发干的嘴唇，内心真诚地祈祷着婉华伤得不重。

    婉华被球砸到后踉跄了几下才勉强站住没摔下去，不过脑袋嗡嗡作响，甚至有片刻的失忆。直到一股浓浓的腥甜味从鼻腔里冒出来，雪白的运动鞋上被滴上几朵红莲似的血，她才回过些神来。

    下一瞬间。

    老师冲了过来。

    才测试完累得站着腿都发抖的子珊，也飞快地冲了过来。

    周围围了越来越多的同学，替她遮住了灼人的娇阳。

    她接过同学递过来的毛巾捂住流血不止的鼻子，透过人群留下的小小缝隙，看到了惶恐不安地望着她的何曼铃。

    “血怎么止不住啊！”环臂抱着婉华的胡子珊见血多得渗透了厚厚的毛巾，急得哭了出来。

    “得马上送她去医院！”老师见情况不妙，没有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抱起婉华加快脚步离开了操场。

    胡子珊抹着眼泪疾步冲出校门，想在老师带着婉华过来之前先帮忙叫好洋车。

    到了医院，婉华手里的毛巾已经不剩多少白色了。她晕晕乎乎地躺在病床上，感觉四肢愈发酸痛，心跳得也越来越快，意识渐渐不受控制。

    “老师……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爹爹……他身体很不好……”婉华留下这句话就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