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诚从外地出差回来, 给淼淼带了漂亮的新裙子，好吃的糖果和巧克力, 还有一大堆可爱的芭比娃娃。

    阿爸跟淼淼说，他赚到钱了, 很快他们就不用再住在这个逼仄的小巷子里，可以搬去大房子里住了。

    淼淼不知道阿爸口中那个大房子有多大, 是不是和那个男孩子家里一样的大和漂亮。她只对那些好吃的糖果和巧克力感兴趣。

    而母亲只有在阿爸在的时候, 脸上才会偶尔浮现出一丝温柔。

    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淼淼曾经听见过父母的谈话, 景薇说，她想离开这个地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不明白，当时母亲的眼睛为什么会那么红。

    阿爸向来那么温柔的一个男人，那时脸上神情却很严肃, 他沉默着，沉默着, 然后只说了句, 好。

    然后阿爸开始拼了命的赚钱, 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漂泊，跑业务, 谈生意，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寥寥可数。

    大部分时间淼淼都和妈妈两个人住在一起，可妈妈好像不是很喜欢她。她不像一般的母亲，会对她笑, 抱抱她，放学来接她回家。

    景薇甚至不愿意看她一眼，也不愿意和她说话。

    淼淼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母亲讨厌自己的。

    所以她一直都表现得很乖，不敢说话，也不敢告诉母亲学校发生的事。

    只有阿爸回来了，她才敢和母亲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大人谈的事她听不懂。淼淼已经不习惯和景薇同桌吃饭，总觉得莫名的畏惧和不自在。她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压缩成一缕空气，喝完豆浆，胡乱把包子塞进嘴巴，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早饭。

    淼淼去拿挂在椅背上的书包，拔腿就要出门。柳景诚道“阿爸怎么跟你说的，刚吃饱饭得坐一会儿，不然肚子疼。”

    柳景诚看看时间，说“等下阿爸送你回学校，顺便跟老师说你要转学的事。”

    淼淼脑袋埋得很低，飞快看了眼景薇那边。景薇神色平静，一勺接一勺地喝碗里的粥，和平常一样，没有看她，也没有和她说话。

    她知道母亲好像是生病了，每个月都要定期去医院复诊。柳景诚在家的时候，一定会陪母亲去的。

    淼淼一时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想逃离有母亲的地方。她局促地站着，攥紧书包肩带，支吾道“今天学校组织出游，有同学来等我一起去……”

    没等柳景诚反应，她便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柳景诚在身后喊她也不顾。

    一路跑出小巷，看见男孩子站在路口等她的身影，淼淼才缓缓放慢了步速。

    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小谢灼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冲她一笑，“来啦，今天怎么迟了？”

    淼淼刚吃饱，跑快了胃有点疼。她小脸微白，在本子上写给他看我阿爸回来了。

    小谢灼说“之前你说你爸爸在的时候才会管你。他回来真是太好了。”

    淼淼点点头。转念想起柳景诚说要给她办转学的事。想和他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阿爸工作忙碌的关系，她兜兜转转换过好几次学校，但她和学校的同学并不熟悉，所以无论转学过来还是转学离开，她从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

    她觉得没有必要，反正也没人会在意她。

    可是她要是就这样走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淼淼莫名有些心虚，怯怯地看身旁并肩走着的男孩子，几度启唇，却说不出话。

    “哦对了。”小谢灼想起什么，从背包拿出一袋纯牛奶递过去，“给你的。差点忘了。”

    他说她太瘦了，要每天喝牛奶，才能长高长胖。

    他怕那些男生还会来找她麻烦，于是每天都在上学路上等她，陪她一起去学校，然后给她带牛奶喝。

    淼淼接过那袋纯牛奶。指尖触碰，还是温热的。

    她抿了抿唇，心情复杂。

    现在正是夏秋交接的时节，早晨空气清凉，稀薄天光穿过林荫，细细碎碎的铺在地上，光影闪烁。

    风一拂，扬起地上青黄的榕树叶子，漫天都是。

    男孩子双手插兜，仰头看天空，面庞轮廓还很稚嫩，却已有了即将长成小少年的清秀。

    淼淼叼着牛奶吸管，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旁，边走边喝。

    忽地，小谢灼轻轻叹了声。

    淼淼奇怪地朝他望去。

    小谢灼也看她，眸子微弯，有点遗憾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说句话呢。”

    淼淼微怔。

    自己好像到现在都没跟他说过话。

    一开始因为觉得他是陌生人，不愿开口跟他说话。后来是习惯了，他用说的，她用写的。

    她本身也不是不能说话。

    淼淼疑惑地在本子上问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小谢灼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淼淼不懂我的声音？

    小谢灼继续挠着头发“你想啊，你那么矮，又那么笨，万一哪天你走丢了，又被淹没在人群里，你喊我一声，我还能听见你，是不是？”

    淼淼“……”

    淼淼小眉毛一拧，愤然在本子上写你才笨。你也就比我高一点点。

    她比划着，自己脑袋到男孩子嘴巴那儿，和他只差了几公分。男孩子小学时期还没有完全发育，身高上没显现出太大的优势。

    小谢灼看她气鼓鼓的，忍着笑“我以后还会长高，到时候就不止这么一点点了。”

    淼淼我也还会长高的。

    小谢灼说“那也不会比我高，我们的身高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淼淼觉得自己被鄙视了，鼓着脸不肯理他，埋头走得飞快。

    “诶，生气了？”小谢灼追上去，笑着看她。

    淼淼别过脸，轻哼了声。

    “诶。”小谢灼拿肩膀碰碰她，“真生气了？”

    淼淼继续不理他。

    小谢灼从裤兜掏出一把巧克力棒，引诱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看见巧克力，淼淼终于停下了脚。

    小谢灼眼里含笑，佯作遗憾地叹息道“特地给你带的，你不理我，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吃光光了。”

    见他真拿起一块巧克力准备撕包装，淼淼着急扯了扯他的衣摆。

    她摊开小手，索要地抖了抖，举着小本子给我。巧克力。

    “你有没有良心。”

    她目光直直地黏着他手里的巧克力。小谢灼屈指弹了下她脑门，“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巧克力？”

    淼淼没管他，继续抖抖手心巧克力。

    小谢灼还就和她杠上了“你说，我重要还是巧克力重要？”

    淼淼拧着眉毛，认真思索半秒，毫不犹豫地答巧克力。

    小谢灼“……”

    小谢灼幼小的心灵登时噼里啪啦碎了遍地。

    他接受不了自己在小女朋友心里居然还不如一块巧克力的事实。

    淼淼趁他不注意，伸手要去夺巧克力。小谢灼反应灵敏，高高举起手，不让她拿到。

    女孩子小短腿在跟前蹦跶着，怎么跳也够不着。

    小谢灼看她着急，故意悠闲地问“想要？”

    淼淼认真点点头。

    小谢灼笑着“你喊我声灼哥哥，我把巧克力给你。”

    他引诱着，拿巧克力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淼淼的视线也随着巧克力左右移动。

    “喊啊。”

    小谢灼故意拿巧克力靠近了她，等她伸手想拿，又快速移开，让她落空。

    几番来回也拿不到巧克力棒。淼淼面红耳赤的，看见他眼里的嬉色，知道他是故意在戏弄她，气得跺脚跑了。

    小谢灼笑着追上去，把巧克力塞她衣服外套的兜帽里。

    学校组织二年级的郊游地点在天河公园。

    大巴车停在公园外边，老师指挥小萝卜头们到广场集合，男女生按身高各排一列，仔细把注意事项又交代了一遍，才让他们解散玩耍。

    一班老师话比较多，淼淼这边宣布解散了，小谢灼他们班的老师还在讲注意事项。

    趁他没来，淼淼去了趟洗手间。

    她在外面洗手，身后有两三男生说笑走近。透过镜子，淼淼看见正是之前每天都会在路上堵她的那几个人。

    她匆忙低头，拨了拨脸侧的发，挡住自己的脸。

    几个男生没注意到她，边说话边往里走。

    确认他们都进去了，淼淼关掉水龙头，左右看了眼，女厕所有格是杂物间。她走进去，拿出里面的备用扫把。

    到男厕所门口，把门一关，然后将扫把竹棍倒转过来，卡在门把上。

    这样门就没办法从里面打开了。

    几个男生小解完想从里面出来，发现门被卡死了，急得在里面嚎叫。

    淼淼恶作剧得逞，忍着笑，怕被发现，转身往外跑。下台阶时没注意，迎面撞到了个人。

    小谢灼扬眉“跑那么快还偷偷地笑，干什么坏事了？”

    小谢灼顺着她跑下来的路线望去。男厕所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哀嚎的声音很是耳熟。

    他听出来是之前欺负她的那几个男生。

    小谢灼蹙眉问“你又碰见他们了？他们欺负你没？”

    淼淼摇摇头我把他们关厕所里了。

    小谢灼一愣，瞧见男厕所门把上稳稳当当卡着的扫把棍子。

    他知道她脸上偷摸的笑意从何而来了。

    淼淼在小本子上写要他们得到一点教训。

    小谢灼笑着揉下她脑袋“你好坏呀。”

    淼淼非常诚实地点头。承认自己干了坏事。

    公园能供小孩子玩的项目不多，像那些大型机动游戏，人得被牢牢锁在安全带里，在机械轨道上剧烈翻滚的就不要想了，他们身高不够，工作人员不允许上去。

    小谢灼带着淼淼玩了碰碰车和旋转木马，差不多中午时间，找了块草地坐下来准备吃午餐。

    小学生出游带的零食大多是家长准备的。景薇向来不管她学校的事，而柳景诚昨晚才回家，早上出门前才知道她今天郊游的事，自然没人顾着她的午饭。

    好在小谢灼带了双份吃的。

    淼淼坐在一旁乖乖地等，小谢灼从包里掏出野餐布，在草地上铺好，又把背包里各种小零食倒豆子似地倒出来。

    全都是她爱吃的。

    淼淼拿起一包薯片，拆开就要吃，被小谢灼拍了手。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训着她“饭前要洗手，不然会吃坏肚子的。”

    小谢灼拎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牵她去不远的洗手间那边。

    身旁经过一对年轻的情侣，手拉着手，女孩子靠在男孩子肩膀，低眉悦目地说笑些什么。

    淼淼也下意识看了看男孩子牵着自己的手。

    好像，和那些大人一样呢。

    小谢灼带她到洗手池，给她手心挤了洗手液，和水搓出泡泡，每根手指头都仔细地搓了一遍，然后拧开水冲干净。

    用纸巾擦好，牵着她往回走。

    小情侣刚好坐在草坪附近的石椅上。

    淼淼看见女孩子说着说着，便凑上去飞快地啄了啄男生的唇。

    她眨眨眼，心里有些好奇。

    小谢灼拆开一盒瑞士卷，切好一小块给她“你要不要试试这个？”

    淼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对小情侣，伸手一指你看看那边。

    小谢灼望过去，困惑地抓了抓后脑勺“奇怪，他们干吗抱在一起啃对方？”

    淼淼在小本子上写之前你们班那个男生说，男女朋友都要亲亲的。

    那我们也亲亲吧。

    小谢灼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子便拉着他的红领巾，踮起脚尖，飞快地啄了啄他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灼灼一脸懵逼jg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