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

    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子在圆桌前面对而坐。

    四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空气安静无声。

    头顶盘旋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谢建贤看着坐在桌对面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 干咳一声, 用老大爷般温和的语气问“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呀？怎么会跑到我们家来呢？”

    淼淼“……”

    淼淼并不擅长和陌生人交谈，怯生生地看了这位怪大叔一眼, 又扭头朝身旁的小谢灼投去求救的目光。

    小谢灼说“爸，她——”

    谢建贤顿时肃脸“爸爸没有在跟你说话, 你不要插嘴。”

    小谢灼“……”

    小姑娘估计和自家儿子差不多的年龄，但人长得很瘦小, 皮肤薄薄的，几乎能看见一点儿淡青色的血管。

    她安静乖巧地坐在那里，衬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简直像个无辜被拐骗回家的小动物一样。

    白曼怕吓着她, 也放温声道“别害怕, 叔叔阿姨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淼淼“……”

    阿爸说了, 通常自称自己是好人的大多都不安好心。

    淼淼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两个叔叔和阿姨很奇怪, 心里起了防备，一个骨碌从椅子起身，躲到小谢灼背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面前的大人。

    小谢灼说“你别怕, 他们是我爸妈，不是坏人。”

    淼淼慢吞吞地点了点头，然后埋头在小本子上写了句话, 举到眼前给白曼谢建贤看

    叔叔阿姨好。

    白曼“……”

    谢建贤“……”

    白曼和谢建贤相视一眼，目光中擦出电光火石，交汇了某些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秘密。

    白曼拉着谢建贤走到一角，低声问“什么情况？这是你儿子在学校谈的小女朋友？”

    谢建贤道“不能够吧，一个小学生谈什么女朋友。”

    白曼“小学生怎么不能谈女朋友了，当初你小学的时候不都学会给我递情书了吗？”

    谢建贤“……说你儿子的事儿呢，做什么往我身上扯。你看看这小女孩都不会说话，指不定就是你儿子半路把人家拐回来的。”

    白曼“什么我儿子？你儿子分明跟你一个德行，小小年纪的不学好，就知道骗小姑娘回家。”

    谢建贤“我哪儿骗过小姑娘回家了，我这辈子就骗过你这么一个女人回家，你别趁机污蔑我的清白啊！”

    白曼“哦？？你也知道当初我是被你骗回家的？？”

    小谢灼“……”

    淼淼“……”

    小谢灼和淼淼不明白为什么这俩人忽然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对于当初学生时期是谁先追的谁的这件事开启了激烈的辩论。

    白曼强烈指责谢建贤小学的时候就不安好心，天天往她抽屉里塞满是病句的英文情书和巧克力糖果，亏她当初年幼无知涉世未深，就这样被他拐骗回了家。

    而谢建贤则道分明是大学聚会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人原本诗情画意地手牵着手在公园散步，忽然之间，白曼心血来潮，把他强行拖进了小树林里，对他这样那样这样那样，最后搞出人命奉子成婚，从此他一代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青年俊杰，就这样折进了婚姻的坟墓里。

    双方口沫横飞，互不相让，战况越演越烈，全然忘了家里餐桌旁还坐着两只无辜的小孩儿。

    淼淼茫然地举着小本子写你爸爸妈妈好像吵起来了。

    小谢灼也茫然地回“他们好像在讨论我是怎么生出来的。”

    淼淼你爸爸说你是从小树林的石头里蹦出来的。

    小谢灼“……听上去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白曼和谢建贤这会儿忙着辩论赛，没工夫管他们。谢灼去厨房拿了保温饭盒，把早餐装好，又拎了两袋热牛奶来。

    收拾好东西，他说“走吧，上学快迟到了。”

    两人赶在校门关闭的前五分钟回到学校。小谢灼的班级在淼淼班级楼上，上楼前，小谢灼把手里提着的饭盒袋子给她，里头是刚刚打包带出来的早餐和牛奶。

    “你拿回课室吃吧，不能不吃早餐。”他说。

    淼淼接过，把饭盒袋子抱在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小谢灼冲她摆摆手，“快回班上课吧，我刚看到你们班主任进课室了。”

    他正转身上楼，衣摆被攥住。

    淼淼在小本子上写不想回去上课。

    小谢灼看了，说“不行，我们现在是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这人怎么跟个小老师似的。淼淼不太爱听，攥着他衣服的手没松，像条小尾巴似地垂下脑袋。

    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小谢灼觉得这女孩子还挺粘人的。他挠挠后脑勺头发，忽然想到什么，问“那些男生……以前每天放学都会来找你麻烦吗？”

    淼淼抿抿唇，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迟缓几秒，又幅度很小地点点头。

    果然。

    她是在害怕。

    小谢灼挺起胸膛，胸前的红领巾随风而扬，坚定道“那这样吧，放学你在校门口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家，那些男生看见我，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从那天起，小谢灼屁股后面就多了条小尾巴。

    除了两人白天上课不在一个课室，上学，放学，中午吃饭，他身后都跟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眉眼天生就长得很冷淡，面上没太多情绪，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虽说她也从不愿意和他说话，两人交流一个靠嘴巴，一个靠纸笔。

    但小谢灼就是上哪都带着她。

    下午数学老师请了病假，数学课临时被调整成了体育课，和一班一起上。

    一班和五班各占了操场一角，体育委员正在队列最前头带做热身活动。淼淼跟着体育老师的哨令转身压腿，恰好对上左边一班队列里小谢灼的视线。

    小谢灼冲她一笑。

    淼淼眨了眨眼，也抬手对他挥了挥手。

    自打小谢灼每天上学都会给淼淼带各种口味的巧克力和小零食后，受到贿赂的淼淼小同学，虽然还是不愿意开口跟小谢灼说话，但对他的态度亲和了许多。

    毕竟这个小男孩，是除了自己阿爸以外，第一个主动给她带巧克力的人。

    就连小谢灼有时候故意闹着她玩儿，只要一块巧克力，两人的关系又能和好如初。

    两个班一起上课，二年级的小学生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一百多个小萝卜头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体育老师顾得了这头，又顾不上那头。

    热身活动结束，小萝卜们绕着操场跑了三圈。体育老师用粉笔在水泥操场地上画好白线，等下测试立定跳远用的。

    他吹哨让五班的小萝卜们先原地坐下，等一班测试结束再轮到他们。

    淼淼坐在学生堆里，悄悄从衣兜掏出一块巧克力，拆开边吃边看一班的跳远测试。

    一班总共有五十三个学生，惯例按照学号顺序进行测试，当初学号是按照入学考试成绩排的，小谢灼是一号，自然是第一个准备。

    清秀的小男孩从队列里出来，规整斯文地掖了掖自己扎在蓝短裤里的衣摆，然后走到老师画好的起跳线前。

    淼淼目光便黏在他身上，随着他的步伐移动着。

    她发现他和那些小小个的，老是喜欢在阳光底下奔跑被晒得黑黝黝的小男生们都不一样。他皮肤白的像是会发光，眉目清润俊秀，看着就是一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也难怪老师们看见他总是眉开眼笑的。

    而且他的腿很长，比同龄的小男生都长，个头像雨后拔尖的笋，从一群矮矮小小的萝卜头中脱颖而出，用武侠剧里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孩子一看就骨骼清奇。

    他稍稍下蹲，双手辅助地前后摆动，脚尖轻一点地，咻的一下就轻盈地跃了出去。

    然后稳稳落地。

    淼淼离得太远，他跳了多少成绩看不太清，只知道他大概是跳了很远，脚后跟的定点距离也超出了老师画线范围不少，身旁一溜惊讶的“哇哇”声。

    小谢灼回到班级坐下，对淼淼挥了挥手“过来啊。”

    淼淼看了眼在不远处专心计分的体育老师，猫腰悄悄地溜过去。

    淼淼在小本子上问他你刚刚跳了多远？

    小谢灼说“没注意看，反正应该是及格了。”

    他看淼淼手里的巧克力快吃完了，在自己衣兜里翻找一会儿，掏出一块递过去，“我这里还有。”

    淼淼接过，小谢灼旁边的男孩子见她面生，凑过来问“谢灼，她是谁啊？”

    小谢灼说“隔壁班的。”

    男孩子坏嘻嘻地笑，冲前排男生吆喝了一嗓子“诶，你们快来看，谢灼又给他女朋友带巧克力了。”

    然后一大群小萝卜头围了过来。

    淼淼一下子看到那么多人围着自己不习惯，怯怯地往小谢灼背后缩了缩，拿小本子问他女朋友是什么？

    小谢灼说“我也不知道。”

    男孩子听见了，笑嘻嘻地说“我妈妈说当初我爸爸就爱给她送巧克力，送着送着，我妈妈就变成我爸爸的女朋友了。所以我妈妈说了，送女孩子巧克力，就代表你想让这个女孩子做你的女朋友。”

    淼淼被男孩子叽里咕噜一大通解释绕得云里雾里的，她问谢灼是这样子吗？

    小谢灼抓抓后脑勺“我没听我爸妈跟我说过，他们老说小孩子不要知道太多这方面的事情。”

    淼淼在小本子上问女朋友是干什么的？能吃吗？

    男孩子说“女朋友能干的事多啦，可以和男朋友牵手，亲亲，还有一起睡觉觉！”

    淼淼恍然大悟我们一起睡过觉了。

    小谢灼严肃地点了点头，确认了自己有女朋友的这个事实“那好吧，就姑且当作是这样吧。”

    跳远测试轮到淼淼了，体育老师在前面喊她的学号。

    小谢灼跟她说加油。

    淼淼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然后走上去报到。

    她到起跳线处站好，作出姿势，脚后跟离地，深呼吸，朝前一蹦。

    小小的身躯轻盈地窜了出去。

    然后啪叽。

    落地没站稳，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淼淼趴在地上懵逼了一秒，听见下边顽皮的男孩子们在笑。

    体育老师赶紧走过来把她扶起，看见她手心和膝盖都被蹭破皮了，转头问班上同学“你们谁陪她去趟医务室？”

    小谢灼一下就从队伍里蹦了起来，挺起胸膛，骄傲道“报告老师，她是我女朋友，我陪她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我他妈都还单着呢，记录下来了，等会儿通知家长！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