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和黄鹂跟着裴度回到了京城。

    这一路黄鹂游山玩水，心情大好，渐渐把扬州的不愉快抛在脑后。

    以前黄鹂也来过京城，但是每次都来去匆匆。

    韩湘要去述职。

    黄鹂闲来无事，便在京城闲逛。

    她来到平康坊。

    这里有无数青楼、酒楼、乐坊，经常看到文人雅士在此吟诗作赋，也有说书先生说话本传奇。

    黄鹂在这里玩了好几天，每天都笑容满面。

    这一天她正在人说书，听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

    虽然她不喜欢别人装神弄鬼，但是对各种怪力乱神的志怪传奇很感兴趣。

    她一边听着书，一边嗑着瓜子。

    一不小心嘴里吐出去的瓜子壳飞到别人脸上去了。

    黄鹂连连道歉。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瓜子壳飞在他脸上，他居然毫无反应。

    黄鹂注意到他盯着黄鹂的鞋子看，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

    黄鹂莫名其妙，难道鞋子踩到牛粪了？

    她低头一看，鞋子很正常，什么都没有。

    再抬头，这个中年男人依旧死死盯着她的鞋子。

    这般盯着看，实在不雅。

    黄鹂便跺了跺脚问道：“这位先生，你看干什么？”

    中年男人还在愣神。

    黄鹂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站起身来，把脚抬起来放在中年男人的鼻子跟前。

    男人的视线随着黄鹂脚的变化而变化，依旧看得聚精会神。

    黄鹂大声喝道：“流氓！”

    她一杯茶泼在男子的脸上。

    男子反应过来，突然面目通红，捂脸而逃。

    黄鹂冲着男子的背影骂道：“下次见你一次打一次！”

    此时茶博士走了过来，笑道：“这位小姐，莫要动怒。刚才这个男子并非登徒浪子，而是一个痴人。”

    黄鹂问：“什么痴人？小时候得了病把脑袋烧坏了的那种痴人吗？”

    茶博士说：“此人叫张小窗，他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喜欢女子的玉足。”

    “那不就是流氓吗？”

    “一般人可能是流氓，可是他……应该算是一个痴人。看来您不知道他的事迹，否则您对他的看法可能会有所改观。”

    “哦？他有什么事迹？说来听听！”

    茶博士面露难色，说：“现在客人多，小的还得去伺候呢。”

    黄鹂微微一笑，摸出几颗碎银子放在茶博士的手里。

    茶博士朝掌柜的看了一眼，得到首肯，便斗胆坐在黄鹂身边，娓娓道来。

    ……

    这个中年男人是个读书人，名叫张晓窗。

    此人博学多才，喜欢南北朝的诗词和书法，尤其喜欢南北朝时期的名妓苏小小。

    张晓窗为人儒雅，翩翩有礼，重情重义，十分守信用。

    一旦和亲朋好友有约定聚会，即便跋涉数十里，也要按时赴约。

    无论寒暑，不怕辛劳。

    他从来没有抱怨过，反而非常喜欢。

    有很多人钦佩他一诺千金。

    不过也有很多人都嘲笑他是个迂腐的蠢货。

    不管他人如何评价，他毫不在意。

    除此之外，张晓窗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喜欢女人的玉足。

    俗称恋足癖。

    只要看到女人的脚，他就魂牵梦绕，如痴如醉。

    他曾经家境不错，颇有余财，就经常跑到青楼去找姑娘。

    别的事情不干，就单单欣赏把玩姑娘的脚，看一晚上都不厌倦。

    这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温柔乡。

    不过很多姑娘和客人都觉得他有病，脑袋有问题。

    其实除了张晓窗，也有别的男子喜欢玉足。不过都是喜欢三寸金莲，喜欢小脚。

    张晓窗却是来者不拒。

    即便是比男人还大的大脚，即便几天没洗过，充满脚臭味，他也不嫌弃，反而觉得这味道芳香无比。

    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他曾经在路上捡到一双女人扔掉的破鞋。

    在别人看来，这一文不值。张晓窗却非常珍惜，如获至宝。

    白天把破鞋放在袖子里，晚上把破鞋放在枕头边。

    后来有一个同学开玩笑，趁其不备，把破鞋偷走了。

    张晓窗伤心极了，嚎啕大哭。

    闻者莫不同情。

    同学过意不去，就把鞋子还给了他。

    张晓窗担心鞋子又丢了，干脆一把火把这双鞋子烧成灰烬，然后把灰烬放在酒里混着一起喝了。

    他的同学看到了，目瞪口呆。

    地上还有一些灰烬，被狗舔走了。

    张晓窗担心还剩有灰烬，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就把刚才烧火的地方的土刮起来，放在碗里当饭吃。

    常年以往，他渐渐家徒四壁，没有钱去逛青楼了，自然也没有机会去欣赏玉足。

    后来他听说附近有一个穷苦的女人，是帮人做衣服的，只要几十文钱就可以跟她春宵一夜。

    于是他带着一百文钱去找这个女裁缝，想带她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欣赏她的脚。

    没多久，他在自家巷子后面碰到一个女人，女人每天帮别人缝衣服，看来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女裁缝。岁数大了，容貌也一般，但是他毫不在意，只是听着裁缝的脚。

    于是他想找机会跟她做一笔生意。

    但是他来来往往好几次，三五天过去了，都没有勇气跟她说话。

    因为现在他没钱，也没有功名，也没有田产，站在女人面前有些自惭形秽。

    女裁缝发现张晓窗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也不说话，但是他明白他的心思，便笑着说：“阿呆，是不是想跟老娘耍一耍？”

    张晓窗听到女人开口说话，瞬间兴奋极了，连忙跪在地上给她作揖，说道：“学生恋足久矣，像一亲玉足芳泽。奈何囊中羞涩。徘徊不敢前。”

    他满口之乎者也。女裁缝听不懂。

    附近的人看到他这个卑躬屈膝的样子，一片哗然。

    几个小流氓看他不惯，想要揍他。

    他连忙把身上的一百文钱扔到地上跑了，躲在西湖附近的一个破寺庙里面，一个月都不敢出门。

    后来他灵光一闪，想起来这附近有一个苏小小的墓。

    这苏小小是以前的名妓。

    等到半夜时分，张晓窗趁着月色来拜访，希望能找到苏小小的遗物，要是能找到她的鞋就更好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几百年前的鞋放到如今肯定已经坏了。

    不过，总归要试一试，也不会损失什么。

    他在墓前徘徊良久，忽见松涛阵阵，虫鸣凄切，湖面雾气弥漫，露水沾衣，点点磷火明灭，如鬼影幢幢。

    他害怕了，连忙回家。

    到家门口时，看地上有脚印，脚印湿漉漉的。

    好像有一个女人从雨中走进他家一样。

    他连忙进家门，看到了床上也有一个脚印。

    从脚印上可以看出这是一对三寸金莲，非常可爱。

    他大喜过望，连忙掀开床帐，赫然发现他的床上有几百双脚！

    个个白如脂玉。

    真玉足也！

    可是只有脚，没有别的。

    仿佛从几百个女人身上砍掉脚后堆积在他的床上一样。

    密密麻麻。

    脚的横切处露出骨头和筋膜。

    一般人看到了恐怕又要活活吓死。

    张晓窗虽然非常害怕，但是他本来就喜欢玉足。一双脚给他带来的快乐已经是饕餮盛宴。现在一下子有几百双玉足，更是几百倍的快乐。如同老鼠掉进了米缸。

    他想把每一双脚都好好把玩欣赏一阵。

    但是这些玉足寒冷如冰。

    他摸在上面就好像冬天摸冰一样。摸了几下就感觉冻得受不了，打了一个大喷嚏。

    喷嚏打完之后，床上这些玉足居然全部化成了水，消失不见了。

    床单都被水浸湿了。

    他伤心欲绝，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