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洞, 思过潭。

    耳畔滴水声连绵不绝，君晏屈膝坐在水潭边。身后, 凤祁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朝他走过来。

    君晏往旁边挪了挪，一言难尽地回头“有这么冷吗”

    “当然冷啊。”凤祁说得理直气壮。

    他在身体四周细密地萦绕着数道凤凰之炎, 火光山洞映得仿若白日, 几乎瞬间就将君晏身下的青石烤暖了。

    “”君晏收回目光, 小声嘟囔，“真娇气。”

    凤祁确认青石已经被烤得暖和，才放心地坐下, 偏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没事。”君晏皱眉, “你离我远点, 好烫”

    凤祁将火焰收拢过去, 不悦道“怪谁早知道叔父会把我们罚到这里, 我才不答应与你约战。这又阴又冷的, 晚上还怎么睡。”

    难得见他这副模样, 君晏心情愉悦了点“怎么不能睡, 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娇气。”

    “你这小龙”凤祁话音一滞, 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 “对了，我们的赌约是不是该生效了”

    “”君晏沉默下来。

    凤祁也不着急，支着下巴静静看他。

    君晏心一横“本殿下愿赌服输，你想要我做什么”

    凤祁“从明日开始，你要与我同进同出, 伺候我一切起居。你进不了弟子峰，这几天便暂住登云楼，没问题吧”

    “可以。”

    凤祁视线在君晏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还有，你要服从我一切命令，不能忤逆。”

    “没问题。”

    凤祁眼底的笑意更深，朝君晏的方向凑近了些“那我能看看你的龙角吗”

    君晏愣住了。

    这是什么要求

    君晏神情有些迟疑，但想到自己刚说过愿赌服输，最终只能极不乐意地应了声“好”。

    他刚要变回原形，却被凤祁一把抓住了手腕。

    凤祁不紧不慢地吩咐“不要原形，就这样变出来。”

    “”

    君晏眉宇微蹙，可后者神情十分坦然，似乎一点不觉得这要求有多奇怪。他忍着一拳给对方揍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一对龙角从光洁的额头上浮现出来。

    凤祁眉宇轻轻一跳。

    由于是人形，龙角比他那日看见的更大一些，上面附着的纤细绒毛也更加明显，此刻紧张地竖立着，完美展现出主人的不安。

    君晏鲜少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外人面前，法力控制不当，一双漆黑的眼眸也不由自主变回了颜色浅淡的竖瞳。

    凤祁吞咽一下，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

    “把头抬起来。”他轻声道。

    君晏似乎十分紧张，他肩膀轻轻颤动一下，缓慢抬起头。

    那双清透干静的眼眸对上凤祁的视线，二人视线相接的瞬间，洞内的气氛忽然变得与先前不太相同。

    流水声依旧没有停歇，可反倒衬得洞内越发寂静，静得仿佛就连彼此加快的心跳也清晰起来。

    凤祁抬起手，君晏本能往后缩了一下。

    “不许动。”凤祁继续命令道。

    君晏顿时不再动了，眼睁睁看着凤祁朝他伸出手，几乎就要碰到那额前簌簌抖动的龙角。

    可是他没有真的碰上去。

    凤祁的手停在距离龙角仅有咫尺的距离，敏感的龙角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滚烫热度。

    “这么紧张”凤祁注视着他的模样，问，“不想让我碰”

    君晏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发抖“我说了愿赌服输，随、随你”

    凤祁笑得不怀好意“那我碰了”

    君晏双眼紧闭，龙角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凤祁定定地注视着他，半晌，施加在君晏身上的灼热气息忽然散去了。

    君晏睁开眼，凤祁已经坐回原地。

    “你、你怎么不”

    凤祁没回头，语气听上去倒是十分平稳“逗你玩的，没想真碰你，我是那种人吗”

    “”

    君晏没接话，但凤祁能从他一言难尽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心声“你可不就是这种人吗”

    凤祁没与他计较，君晏倒是还有些不放心“那你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不用，今天先放过你。”凤祁直起身，朝山洞内侧走去，“天色已晚，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响。

    凤祁回头，水潭边已经没有少年身影，深不见底的潭水荡开一层层涟漪，只能看见一条银色龙尾在水面飞快一扫而过，潜入了水底。

    “”凤祁默然片刻，哭笑不得，“至于这么怕我吗”

    他在山洞内寻了个石壁躺下，视线依旧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处黑沉沉的潭水。

    那条漂亮的银色小龙已经彻底潜入了水底，潭水再次恢复平静。

    心底那丝躁动不安的情绪，也在这过程中渐渐平复下来。

    凤祁无声地舒了口气。

    翌日，君晏果真按照约定去了登云楼。

    但出乎意料的是，凤祁并没有太折腾他。

    这一整天，除了上课修行的时间，君晏都留在登云楼与凤祁一起读书，帮着倒茶研磨添香，轻松得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夜色已深，君晏按了按眉心，偏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凤祁。

    后者捧着本书卷在灯下安安静静读着，灯火为他五官镀上一层浅浅的暖光，看上去比平日里多了些柔和。

    灯下看人更添几分颜色，饶是君晏见过许多模样好看的人，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晃神。

    除开其他不提，这人模样的确生得极好。

    甚至比他见过的许多人还要好。

    凤祁抬起手，翻过一页书册，动作间衣袖滑落几分，露出一截形状精巧的腕骨。

    君晏视线下移，落到那截白皙的腕骨上。

    “好看吗”

    听见这声音，君晏触电般颤了一下，抬头恰好对上对方揶揄的笑意。

    君晏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局促地收回视线“我我没看。”

    “撒谎都不会，你们龙族都这么傻么”凤祁放下书册，伸了个懒腰，“今日便到这里吧，我带你去你的住处。”

    君晏一怔，指了指暖阁的内间“我不是住这里吗”

    暖阁的内间配有小榻，虽然比起弟子峰差了许多，但君晏现在赌约在身，由不得他挑拣。

    凤祁却道“当然不，你现在是我的跟班，要与我一起住。快跟上。”

    凤祁把他带去了登云楼顶层。

    顶层是凤祁个人居所，其他弟子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凤祁领着君晏走进内室，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见君晏没动，凤祁扭头问“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脱衣服睡觉”

    君晏不敢看他，就连侧脸都开始发烫“这这里就一张床，这样怎么睡”

    凤祁饶有兴致地看他，随手将脱下的外袍丢到一边，走到他身边“你还想怎么睡自然是与我一起。”

    “”

    君晏下意识想逃，被凤祁用力一扯，脊背顿时抵上了内室的屏风。

    凤祁居高临下看他，眼底含着笑意“怎么，太子殿下这是害羞了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是说，殿下其实是”

    “你闭嘴”君晏忍无可忍打断他。

    相处这几日下来，凤祁早莫清了这小龙的性子。

    这位龙族小太子修为不差，脾气却不好，一生气就脸红，一双眼睛也变得更加水润，眼尾带着点红晕，像是被谁狠狠欺负过。

    凤祁看入那双小兔子似的眼里，心里那点躁动的情绪再次卷土重来。

    空气仿佛变得有些稀薄，凤祁耐不住这种感觉，后退半步，把人放开。

    君晏不敢看他，抬步往前走“睡就睡，我晚上睡觉可闹了，当心我踢你下床”

    凤祁揪住他的后领，给人拽了回来。

    “逗你的，我还不想与你同床共枕。”凤祁将人领到外间，放在软塌上，“软塌放倒后足够你躺了，这几日你就宿在这里。”

    他说完，也不管君晏的反应，转身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内室里传来衣物悉悉索索的声响，片刻后安静下来，似乎凤祁已经躺下了。

    君晏站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凤祁在内室高声道“小龙，熄灯了。”

    “不许这么叫我，我比你大”君晏恼道。

    凤祁轻笑一声，没再理他。

    君晏熄灭了桌上的油灯，在软榻上合衣躺下。

    他与凤祁之间只隔了一块木质屏风，透过屏风上绘着山水图的薄纱，隐约能看见对方躺在床上的轮廓。

    君晏盯着那薄纱上的人影，困意终于渐渐袭来。

    君晏闭上眼，很快坠入一个古怪而又暧昧不明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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