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6章 不问其他

作品:《魏逆

    “臣,幽州刺史俭,拜见陛下。”

    面对着外向连廊的毌丘俭,率先看到了正缓步过来的天子曹叡与卫臻,连忙起身行礼。

    夏侯惠自是紧接其后。

    “无庸多礼。”

    步履不停的曹叡从他们身边经过,招手示意他们跟去屋内时,还问毌丘俭道,“仲恭与稚权同坐喜笑盈腮,可是有什么趣事也说来给朕听听。”

    “唯。”

    落后天子半步的毌丘俭,如实作答道,“回陛下,是些许幽州边军与杂胡的趣闻。如白部鲜卑首领”

    且言且笑,少顷,至庭落设宴处。

    各人依序就坐,待庄园管事奉上酒水佐食离去,寒暄闲言便止住了。

    位在上首的天子曹叡,率先举起酒盏邀众人共饮,趁机将询问的目光投在毌丘俭身上。

    对此,毌丘俭略略迟疑,才不留痕迹的轻轻颔首。

    这让一旁同样以眼角余光关注着的卫臻,眉毛不由微微蹙起。

    对于曹叡避讳皇室滥用民力的做法,素来以刚直著称的他,也是不赞成的。

    在甫一得悉毌丘俭被召回来的时候,他就私下劝谏过了,但胳膊拗不过大腿。曹叡不听劝,他也只能顺势而为。

    而今,看到夏侯惠也被毌丘俭劝动了,他自是有些怅然若失的。

    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力争做到最好!

    第一次清查的杨阜都铩羽而归了,现今以他挂名重启清查,却还要含糊行事

    这不是给朝野传递一个“犯错失责不足畏,只需有人出来顶罪就能揭过”的错误信号,令朝野不正之风愈演愈烈嘛!

    且他还觉得挺讽刺的。

    在清查士家之事刚决定要重启的时候,他还担心年轻气盛的夏侯惠会大动干戈、引发朝野物议呢!结果,现今临门一脚了,他反而因为夏侯惠也妥协了而倍感惆怅。

    唉

    陛下近年来虽有大兴土木之弊,但犹不失去沉毅断识,今为何如此作为

    卫臻举袖,一饮而尽,将心头不解尽藏腹中。

    “稚权,且说说吧。”

    将酒盏放下的天子曹叡,并不关注卫臻的心思,看到毌丘俭颔首后他便心情大畅,径直对夏侯惠发问道,“朕知你寻史二调阅了洛阳典农部的宗卷,也颇为不解。朕本欲你先察野王或河东等地屯田,由易入难、循序渐进,以期水到渠成,而你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臣惠惶恐。”

    早就打好腹稿的夏侯惠,先依礼告了声罪后,才缓声作答道,“回陛下,臣惠并非妄自尊大,而乃行伍意气难改,凡事皆习惯了力争毕全功于一役。臣惠舍难就易,虽然有失鲁莽,但若顺遂打开局面了,之后其他屯田点等积弊便都迎刃而解了。”

    解释罢了,他顿了顿便又了句,“自然,臣惠不敢有悖陛下之意。若陛下觉得臣惠的考虑不妥,臣惠清查士家时,遂更为野王或河东伊始。”

    现在才想着换成野王或河东

    那朕先前做的准备、让毌丘俭千里迢迢赶回来一趟等等,岂不是都白忙活了

    心中暗道了句,曹叡佯做思虑片刻,便摆了摆手,很有从谏如流明君风范的说道,“倒也不必更改了。主事之人是你,既然你自有规划,便依你罢。嗯可曾思虑周详,需要朕与卫卿如何配合还有,清查之时,稚权将从何处破局、以及以何处为止否”

    唉!

    果然

    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话语确确实实从曹叡口中出来的时候,夏侯惠还是忍不住暗中叹息了一声,心中尽是荒诞感。

    因为曹叡的最后那句问话,就是在催促他亲口承诺,清查士家时绝不会牵扯到皇室。

    而觉得很荒诞,则是这种先将论罪力度与范围定下来了再去彻查案子的做法,让他仿佛自己又穿越回去了千余年之后.

    咳咳!

    “回陛下,臣惠有过思量。”

    轻轻吐出一口气,缓解心情后的夏侯惠,离席恭敬行礼,开始了口若悬河。

    “陛下,臣惠需仰仗陛下与卫公者,有三。”

    “其一者,乃请陛下赐臣惠持节之重,以威宵小。先前清查士家者杨侍中,是为我魏室之名臣也!刚直之名,朝野皆倾佩,犹不能功成。而臣惠年不过而立,虽略有功绩,然而在朝中名声不佳,若无符节慑众,不能成事也。”

    “其次者,乃请陛下授臣惠两千步骑,以供驱使。士家之政,源于”

    夏侯惠才说到这里,就被曹叡给抬手打断了,“稚权且住。”只见他眉目微蹙,眼中有些惊疑,“持节之请,稚权不提朕也会赐下。但稚权要两千步骑,令朕弗解。稚权清查洛阳典农部,若遇难事,来寻朕参详也是旋踵可至,何须自将兵卒京畿之内,不可兴兵戈。若朕允稚权之情,恐公卿百官弹劾如云耳!”

    “陛下此言极是!”

    曹叡话语甫一落下,一旁的卫臻也紧接着开口,语气殷殷告诫道,“兵者,凶也!京师首善之地,稚权安能自请两千步骑驱使要知道,京师之内雄职莫过于司隶校尉,亦不过驱使一千两百都官徒隶耳!”

    不是,你们紧张兮兮的作甚

    难道我还能造反不成

    再说了,要是觉得我索要的兵力太多,那就直接说嘛,我可以少要一些的啊

    暗中嘀咕了声,夏侯惠做诚恳状,拱手直言道,“陛下,卫公,还请容惠分说。惠亦知晓京师之地,不可纵兵。明知之,而犹请之,是为惠欲清查士家积弊时以军法治事,不容干系之人请托、蒙蔽或阻扰也。陛下亦知,我朝律令繁琐,官员犯过审议耗时。若依律令定罪责,士家之弊病恐难察也。唯有以军法治之,方可势如破竹、无视各方阻力,迎刃而解。再者,士家之政,最初源于武帝,是时亦乃以军法管制。今惠奉命清查,复以军法论之,乃有理可循耳,公卿百官也无可指摘之处。”

    以军法治之.

    倒也不失为破局之良策。

    只是,你张口就要两千步骑,该不会是想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进而逼迫旁人将“士家积弊之中,当以皇室劳役最甚”的话语给说出来吧

    曹叡倏然想起,方才毌丘俭在颔首示意事情已然谈妥时,还略略迟疑了下的小细节。

    而且,以他对夏侯惠的了解,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几率还很大!

    带着这样的想法,顿生警惕的曹叡,心中已经有了回绝之意,正斟酌着言辞呢,耳边又传来夏侯惠的告罪话语,“臣惠在外督兵久了,一时不查,忘却了京师之内,兵不可私授,还请陛下不罪。经卫公提醒,方知自身之谬,如陛下不疑,请授臣惠七百兵即可。”

    这不是两千和七百的问题好不好

    我是不怀疑你啊,但我也是真的不敢给你兵啊!

    一时间,曹叡默然无语。

    他原本想回绝的话语无法说出来了。

    毕竟,夏侯惠既是请罪又是折中的,他要是再回绝,那不是怀疑夏侯惠还能是什么呢

    好在一直权当看客的毌丘俭,很快就开口解围了。

    “稚权请兵,以军法治事,可莫要将京师当作边地那般杀伐果断啊!届时若是引起朝野物议,陛下纵使有心维护你,也难堵朝臣群愤汹汹啊!”

    他是这么说的。

    以戏言的口吻,隐晦的将曹叡心中的担忧给说出来了。

    又或者说,也是他自己的担忧。

    先前二人坐谈时夏侯惠的妥协来得太快,让他心中很不踏实,遂也以为夏侯惠现今讨兵之举,就是在暗渡陈仓呢!

    某种程度上,他与曹叡才是真正的君臣相知、心有灵犀。

    轻飘飘的横插一句戏言,就将夏侯惠趁机索要权柄的局面给化解了,还令夏侯惠不得不摆正臣子姿态。

    “仲恭兄说笑了。我在行伍中虽也杀人无数,但并不嗜杀。”

    夏侯惠含笑回了句,也委婉的给曹叡台阶下,“陛下,是否授兵予臣惠,不若待臣惠将悉数作答陛下方才所问以及自身所虑后,再做定夺可好”

    “理当如此。”

    就坡下驴的曹叡,轻轻颔首而谓之,“为国画策,但求裨益社稷。朕不疑稚权,稚权也莫拘泥于缛礼。何所思,但可言之,取与弗取,众人可一并参详妥当。嗯,稚权继言之。”

    “唯。”

    应了声,夏侯惠继续阐述自己的思虑。

    “其三者,乃是请卫公多担待,为惠谢绝请托与他人抗诉。惠此些时日,数阅洛阳典农部卷宗,发现隶属典农部的田亩,有不少已不在册。复遣部曲依图寻索,乃知是被权贵、外戚或官宦所倾吞。惠若开始清查,必先将此些田亩收回,或会引发彼等控诉至河南尹、司隶校尉或廷尉等署,但望卫公为我周旋一二。”

    说到这里,他又冲着曹叡行礼,解释道。

    “陛下,此便是惠臣请兵之故。以干戚威不法、以兵戈慑贪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将士家之田尽数收回,力保不在争执之中误伤穷奴恶仆性命。意在以兵止戈也。”

    “以上三者,乃惠请陛下与卫公周旋之事。而惠所思者,则乃此番清查以收回田亩为功,不复问其他、亦不穷典农部主事者。”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