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乐声停止后的夜,钩月如水，一树枯枝高高在印在淡青天上，如白瓷上的冰纹。

    一步步接近殷九弱的寝殿,女人那绸缎般轻盈柔软的白发，回生般渐渐变为曾经的乌黑。

    再有牡丹花发簪将发髻高盘,眉心血痕隐去,那张清冷绝色的面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扶清记得岁歌称呼这个人为小十三，是九尾狐族的人。

    一路上她还遇到好几个与小十三熟识的人儿，都是殷九弱的王妃，她们调笑着问

    “今天又轮到你了真是好运连连，这个月你都被翻到第三次牌子了吧，三十六分之一,殿下真是过分宠爱你。”

    “谁让人家是九尾狐呢,天生媚惑，又会玩那种游戏，殿下当然喜欢了。”

    扶清微微眯眼，不太明白她们所说的到底是哪种游戏,只是心中的不悦逐渐放大,甚至隐隐有失控的征兆。

    寝殿外有几名魔族侍卫来回巡查，为首的是勾玉，她一看见扶清走来,想了一会儿认出这是殷九弱的第十三位“妻子”。

    今晚殿下翻牌子,似乎翻到的就是这位王妃。这位王妃又特别喜欢过来看望殿下，因此里里外外的人都跟她混熟了。

    “王妃,您来了，”勾玉心知做戏做全套，立马恭恭敬敬地问好。

    “嗯,殿下呢”扶清藏在华美繁复衣裙下的手心轻轻攥住，脑海里一片空白。

    “刚才二十七王妃来找殿下去游湖”

    察觉到“十三王妃”情绪的下落，勾玉打断了这个侍卫的话，转而说道

    “殿下其实是有事离开去处理政务，吩咐您来的话，就先进殿等她莫要被冷风吹到。”

    简单的一句吩咐，处处昭显着殷九弱对王妃的关切之意，扶清不得不勉强露出笑容，牡丹花发簪和玉兰花步摇轻轻摇晃，端庄典雅隐忍内敛。

    “多谢勾玉侍卫，那我进去了。”

    “嗯，十三王妃您有什么需要，使唤我们就行，殿下是不会让您受一丝一毫委屈的。今晚也肯定只会陪您的。”

    扶清攥紧绸缎衣袖，羽睫垂落如扇，软软地应声，“我知道了，多谢殿下厚爱。”

    厚重的殿门缓缓闭合，侍卫们又回到原位值守。

    “怎么感觉十三王妃有点强颜欢笑的样子，是错觉吗她不是来找殿下都兴高采烈的，”勾玉眼带疑惑地看着走进寝殿的女人，总觉得她的背影落寞优美，别有一番说不出的风韵。

    “可能最近争宠没争过正妃吗殿下天天和咱们修罗王女在一起，也别怪其他王妃生气吃醋。”

    勾玉点点头，的确这个可能性很大，虽然三十四位王妃都清楚是为殿下打掩护，但是保不齐谁真的动心。

    毕竟她们殿下温柔体贴，又从来都不乱摆架子，相貌脾性都是顶尖的。

    何况，谁又想得到世人眼里冰清玉润、圣洁无瑕的神尊，竟然不知廉耻地取代别人，就为了侍寝自己心

    执的人。

    也就神族那些人把神尊当个宝，她们魔族可不会惯着。

    寝殿里静得生凉，金丝软帐垂下，四处的影壁后面精巧地绘着兰草和小竹，苍青色的薰笼燃着淡淡的花香。

    扶清的目光落在薰笼上，她知道那是这位十三王妃特地给殷九弱亲手制作的，还割伤了手，殷九弱便亲自陪她出去踏青赏花一日。

    没想到殷九弱会这么珍惜这个看上去并不精美的薰笼。

    她慢慢地往里走，能够感受殷九弱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以及其他女人的味道。

    看向那张精美舒适的拔步床，扶清隐隐揪紧了心，好似能看见殷九弱与别的女人在这儿亲密拥抱着温存，互诉衷肠，天长地久。

    心里的春雨似乎越下越大，淅淅沥沥静水流深，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湿苔藓得以浇灌生长，将明亮彻底掩藏。

    殿外，勾玉又见到了好几位王妃，她们提着食盒过来，一路上的娇笑声传出很远。

    她急忙说道

    “几位王妃，今日殿下翻的是十三王妃的牌子，你们几位再来的话可能并不方便”

    勾玉的话被她们打断，“哎哟，勾玉侍卫，我们不是来争着侍寝的，只是看殿下今天在晚宴上没吃什么东西，想给她送一点我们做的小食，聊表心意。”

    “还有今天我们去海外仙山采摘的鲜花，给殿下装瓶放在寝殿里，安神助眠，最好不过了。之前殿下就说还想要的。”

    “这样啊，那你们进去吧，十三王妃也在殿内等着殿下，”勾玉好心提醒，却听见有人嘀咕了一句。

    “那个小蹄子最会勾引殿下，一天天地争宠邀功，本来就是只九尾狐，更是把那蛊惑人心的本事发挥到了一百二十分。”

    听见殿门打开的声音，扶清正端坐在窗边的灯挂椅上，神情从容优雅，手心的双鱼碧玉珏早已染上她稍高的体温。

    “十三妹妹来得真早，殿下还在和咱们王女商量政务，你就眼巴巴地跑来了。”

    说话的人好像是修罗族的，眼睛里明晃晃里含着嫉妒和不屑。

    不过，谁叫她今天没被殿下翻到牌子，连过来陪殿下做做样子的机会都没有。

    扶清唯一清楚知道这位十三王妃是高傲的性子，便抬首看了一眼，并不作答。

    见对方不说，她们也觉得自讨没趣，便开始在桌案上摆好食物和点心，又精心将犹带露水的鲜花供在细瓷颈瓶中，雅致大方。

    “我怎么听说殿下好像还要再娶几个王妃。”

    “啊，怎么会这样殿下她有我们了，还不够吗”

    一位海族理了理自己飘扬的长发，压低声音说

    “还不是因为那个谁，对殿下没有任何死心的迹象，殿下当然觉得心烦，就想再多一点人来呗。”

    “那你们也不努力一点，殿下勤于政事，我们就该多去关心关心，别让旁人钻了空子。”

    “诶，说起来还是怪我们，要是努努力多怀

    上几个殿下的孩子，估计那个谁真能知难而退，不再对我们殿下死缠烂打。”

    我看悬，殿下根本都不想见她，她不也锲而不舍。行了，少说两句，妄议神尊，到时候被天劈了还是幸运的。

    本作者酒醉的福蝶提醒您最全的穿成师尊道侣后，我死遁了尽在，域名

    这几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着一句句调笑，离开殷九弱的寝殿，留下了属于她们的痕迹。

    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别致优雅的插画，新换的地毯不贵重也很寻常，却是殷九弱会全盘接受的心意。

    嫉妒的烈焰如野草般疯长，扶清仍旧端坐在上，周身傲气疏冷的气质倒衬得这人本来娇媚勾人的长相，有那么几分孤傲清高的味道。

    只是她眼中的戾气与执念破坏了这一切，就算换一张脸，没有那妖冶邪肆的寂灭血痕，也无端比魔更邪更艳。

    夜已经深了，但殷九弱还未回来，她心里生出隐秘卑劣的欢喜，就仿佛一朵诡秘妖冶的花瓣不时凋零又盛开。

    或许小九勤于政事与修炼，和这些王妃真正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就算有过肌肤之亲也并没有太多次。

    或许仅有成亲时的寥寥一次。

    那么，小九还会记得与自己温存时的点点滴滴吗

    会记得她的肌肤触感，甚至于情动时的模样吗

    会有一时一刻想到过自己吗

    扶清明白自己是在痴心妄想，可她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清幽幽的夜色里，等待的时间越久，她便越发忐忑起来，自己并不是十分了解所扮的这位十三王妃，只知道是九尾狐族的人。

    九尾狐族的人向来热情娇媚，极为擅长床笫之间的勾引魅惑。

    为了不被殷九弱发现，扶清捏紧衣摆努力回想着这位十三王妃平日里的神态与作派。

    女人起身坐在明亮光滑的铜镜前，细细地看着这张明艳娇媚的面孔。

    银发，狐狸眼几乎不需要特意做什么表情，便自有一股勾人的气韵。

    想到殷九弱所说的“只愿与自己的妻子发生关系”，扶清紧咬唇瓣，入魔似的想要将今天这个办法永远施行下去。

    她可以这样笑着扮演别人，只为求得夜夜相伴。

    镜子中，这九尾狐由扶清变幻的妖冶容颜，有了微冷而潮湿的绯红，染着浓浓嗔痴癫色，媚中带着无所顾忌的疯魔，有种无序无度却又严丝合缝的欲。

    扶清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能清醒看见自己正朝着无边欲海堕落，而她甘之如饴，甚至欣喜异常。

    能独占小九，她已没了任何至高至洁的模样，法身连同元神都沾染着糜烂荒唐的情欲，早已失控无度，泥足深陷。

    今夜，见殷九弱的兴致很高，岁歌自去陪着阿引，安抚她那颗因为风起而忐忑难安的心。

    正好让殷九弱和冲忧单独逛一逛，叙叙旧赏赏景。

    因为是冬天的关系，不远处的湖面结了一层白霜，但有殷九弱的力量庇佑，并没有半分寒凉之感。

    “师

    姐，今天你和风起聊了很久吗

    冲忧爽朗一笑，喝了一口怀里温好的酒，“嗯，没想到她还在沧澜宗，我本以为她会回颛顼族的旧址，毕竟当年她的目的就是重建部族。”

    殷九弱侧脸如玉，引着冲忧往夜景更美的萤石山走去，“阿引姐她今天吓坏了，你和风起出去的时候，她一口饭都没能再吃下，差点儿把桌案撞翻。”

    闻言，冲忧立马忍俊不禁地笑了，笑音含着一种宠溺无奈的味道。

    “她啊，就是想得太多，还在你面前这样，让你看笑话了。”

    “师姐，”殷九弱转过头郑重地看着冲忧的眼睛，“你跟我说实话，你会原谅风起吗”

    远处的萤石闪烁，脉脉流水与细雪时掩时现，冲忧注视了一会儿，轻声说

    “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风起她有她的路与道，我们也有我们的，只是不相同罢了。同行一路已是幸事，至于旁的，都过去了。”

    “我就知道师姐是这样想的，”殷九弱桃花眼里亮晶晶的，直接调侃起阿引，“阿引就是外强中干，表面尽在掌握，实际上慌得要死。师姐，你们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吗”

    冲忧顿时脸红了一片，只是夜色浓重看着不明显，“什么啊，阿引是青丘帝姬，我只是普通修士，交好一场而已，又怎可高攀。”

    殷九弱一下明白了冲忧的顾虑，虽说修仙界实力为尊，不太看重门第出身，但人族与九尾狐族通婚并不常见。

    “但如果阿引不介意，师姐你又何必在意门第观念与旁人的想法”

    冲忧低头思忖片刻，还是摇摇头道

    “不说我了，神尊她当初神降于世抢婚，我现在真的很担心，她又会做出像当年那样不理智的事情。而且她今天”

    “她今天怎么了，她不是领兵出战了吗”殷九弱散漫地笑了笑。

    摘下一朵梨花，冲忧来回打量着殷九弱，“你啊，神尊今日已经回魔界了，你竟然不知道”

    “并不在意。”

    “你不在意她是好事，但她执念越来越深，你不得不防，今天我和风起闲谈的话被神尊听见，我担心神尊会不理智地又做出什么事来。”

    指不定又会将九弱藏在什么地方，不准任何探望，以扶清的修为和位格，这不是难事。

    不知怎么地，殷九弱忽然想到扶清同意做小妾那天的神色，孤注一掷狠戾决绝，的确不像会轻易罢休的模样。

    她轻轻叹息一声，“我真是不明白她和风起怎么同出一辙，都这么执著追回过去。当初选择了，又为什么要后悔。”

    湖光与萤石交相辉映，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冲忧面对着远方，小声说

    “薄情寡义的人也有沉浸过去的时候，刽子手兴许比我们还容易做噩梦。”

    “做噩梦啊，”殷九弱垂眸似笑非笑，扶清也会做噩梦吗

    真讽刺，无所不能万人敬仰的太初神尊，竟然会害怕自己随手利用后碾死一只

    蚂蚁的往事吗

    察觉到殷九弱神色有异，冲忧立刻转换了话题，故作轻松地问道

    “我听阿引说你还有一个娘亲，到底是什么情况”

    殷九弱没有过多隐瞒，而是语气平淡地说

    “她是神界的司狱，据说以前被我母亲强迫带来魔界，两人一直纠缠不清，爱恨情仇不休，然后娘亲生下了我，回到神界再也没出现过。”

    “你回来这几百年，她都没有说要见见你吗”冲忧略微觉得不可思议，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孩子，见上一面应该不难吧。

    “可能她不爱母亲，”殷九弱眉目平静深邃，“也不爱我，不想见我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她当初或许真的是被强迫的呢。”

    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神界的司狱大人，怎么会被魔界的魔尊胁迫还生下孩子，就算娘亲的修为不敌母亲，难道神界也无人管一管这事情吗

    这些年，她控制自己甚少去往深处想，但这些都是摆在面前显而易见的东西，又怎能不多想。

    冲忧心下难受，却又不知如何疏解，“九弱，你也不想见她吗”

    “不想吧，应该没那么想，未必非要见面，”殷九弱下意识淡化了心底的情绪。

    “那你应该很想见她，”冲忧深吸一口，像是知道殷九弱会问什么一样，继续说道，“以前风起说你是个心事很重的人，或许她做错了很多事，但这句话应该说对了。”

    殷九弱勾着唇似叹似笑，“是啊，除了神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风起。我想见这个所谓的娘亲，她不想见我，我想得再多也没用。”

    失望太多就没了期望。

    冲忧犹豫片刻，点点头，“你娶了那么多王妃，没有一个是你喜欢的吗但我看有好几个对你不一般啊。”

    对冲忧八卦的行为表示无语，殷九弱踩上湖里的石头，脚尖波动水面，“师姐，我现在并不想多谈儿女情长，不如多多修炼，重振魔界。”

    “可双修的功法不是进步最快吗，对方修为越高，双修就有效在这儿，修罗王女是除了神尊外修为最高的，你要是接受她了，修炼速度肯定日进千里。”

    “但我不想害了她，至少现在我还无法喜欢她，又怎么能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情。”

    “那岁歌是怎么想的”冲忧好奇地跟在殷九弱后面，两人在露出水面的石头上走来走去。

    “她知道我的心病，”殷九弱苦笑着选择了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仰头望着凄清的高月，“她也有她的心病，我们本就是好朋友，现在这样也很不错。”

    慢悠悠沿着原路返回，冲忧看见殷九弱将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那你也清楚她的心病吗”

    殷九弱略一迟疑后点点头，虽然岁歌没有言明她自己的所思所虑，但殷九弱多多少少看出都跟她姐姐，修罗界的大王女有关。

    当年岁歌会从修罗界失忆后偷跑出来，也全是因为跟她姐姐的恩恩怨怨。

    之后的一段

    路，两人吹着夜风醒酒，不快不慢地回到镇风楼，冲忧还非要送殷九弱回去之后再去休息。

    一路上的小魔怪都很积极地跟殷九弱打招呼，偶尔遇到几位“王妃”话里话外都是要殷九弱记得翻她们的牌子。

    看着冲忧狡黠的笑容，殷九弱站在寝殿门前，略带醉意的声音显出几分年少时的稚气和开怀，“好了，师姐，你就送我到这儿吧，我又不是小孩。”

    “看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还跟以前一样不知道照顾自己，”冲忧看见寝殿里站着一道曲线玲珑有致的影子，立马改口道，“是是是，九弱长大了，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师姐，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殷九弱推开殿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在门边上，“我现在过得很好。”

    寝殿里，“十三王妃”一袭杏黄色衣裙，柔软光泽如缎的长发垂落腰间，轻透薄纱下腰肢细软，玉白肌肤若隐若现，叫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冲忧随意一瞥便领略到了这媚骨天成的勾人风情，不由得啧啧赞叹，“九弱，怪不得阿引都说你艳福不浅。”

    那仪态万方身段婀娜的女人，已经走到殷九弱身边，低下头红着脸，喊了一声殿下。

    尾音甜腻娇软，在场的人都快酥了骨头，急忙转过脸去，非礼勿听。

    “嗯，让你久等了，”殷九弱感受到女人身上滚烫的潮热，以及和潮热春意相反的清冷神态，“你你没事吧”

    她感到有一丝丝奇怪，但女人笑着摇摇头，媚态横生，她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多心。

    “人家当然有事，”冲忧一眼便看出了这人对殷九弱的情意，难得调侃道，“九弱你让人家独守空闺这么久，今晚不得好好补偿。”

    “师姐，你别乱说，小十三脸皮薄，”为了避免被扶清看出端倪，殷九弱在外面一向都非常配合。

    “九弱，我只是害怕你你与神尊她还会纠缠不清，”冲忧的长发被夜风吹得有些散乱，声线依旧温柔，“你看现在就算你另结新欢，她日日目睹，也不会轻易离开。”

    至少今日她看见扶清的时候，女人神情憔悴偏执，却是纵然心伤也绝不会放弃的模样。

    可笑，堂堂太初神尊只知道偏执追求，更像是被占有欲控制了爱，不断地任由阴暗私欲将整颗心占满，生出束缚自己也束缚他人的欲望藤蔓。

    “没关系师姐，随便她吧，就这么耗下去，她终有一天会明白我永远不可能再爱她。”

    “那就好，神尊杀伐果决，悲天悯人，值得敬仰，不值得深爱，”冲忧听见殷九弱这么说，勉强放心下来。

    “我早就明白这一点的，师姐。”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到最后相视一笑，并没有察觉到杏黄衣衫的女人咬紧了唇瓣，眼眸里一片神伤惊痛，墨色眼瞳微光熄灭，如同一汪无望的沼泽地。

    寝殿的大门关上，殷九弱迅速敛去谈到扶清时面上的冷意，十分温柔地看向“十三王妃”，低声说道，“不好意

    思，今晚让你等太久了▏▏，会不会不舒服吗”

    “不会，”扶清静静等待心口熟悉的窒涩消逝，眼波似水地望着殷九弱。

    能正大光明地看着殷九弱，并且不会看见少女的厌恶和厌烦。

    她心下沉溺不已，想将这一刻停留地更久一些。

    “嗯，坐吧。我听说岁歌过几天要带你们去修罗界赏新育种的花，”殷九弱适时表达着对“王妃”的关心，“去的时候直接带上魔界一队人马，最近各处打仗不太平。”

    “可神尊她不是已经带人平乱了吗”扶清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

    殷九弱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一眼“十三王妃”，并不想接话，只呷了口已经冷掉的茶。

    “嗯。”

    “殿下，”扶清低下头拼命压抑着心底的情绪，努力进入“十三王妃”的状态，“你和神尊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摩挲着茶盏上的流水纹路，殷九弱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杏黄衣裙，戴着水晶般耳坠细镯的“十三王妃”。

    “你今天怎么又提到她了我和她还有没有可能，你们不是最清楚的吗”

    一时间，扶清心口的忐忑不安到达了峰值，面色一阵潮红一阵苍白，她只好按着冲忧的话说道

    “殿下，如果神尊一直执迷不悟，您会怎么办”

    扶清眼前明亮的灯火被阴影暂时挡住，是殷九弱起身走到了她身边，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她咬着唇瓣慢慢仰头凝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坐在祝余草软垫上的“十三王妃”，面色如美玉，眸若秋水，点染星辉，时不时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还是殷九弱率先移开了目光，“你问这个做什么”

    扶清呼吸有几分急促，眼眸蓄起朦胧的水雾，“我，我”

    然而，还未等她想出借口，殷九弱便踱步来到窗边，低声道

    “她坚持不了多久的，几百年或许对她来说不算长，但几千年上万年呢。她对我又不是爱，能执迷不悟多久”

    “您为何觉得那不是爱”扶清眼睫半阖，一抹惊痛流入四肢百骸，奔腾不休。

    “我是个幼稚的人，想法也很幼稚，”殷九弱看着清冷的月光，忽然眼神迷离地似轻笑似叹息，“爱是一件需要时间的事，而太初神尊要爱很多人，爱苍生悯天下，她哪里有那么多时间来爱一个人。”

    她回过头注视着“十三王妃”，又或许谁也没看，“神尊是不会爱人的，她只适合被人高高供起来。”

    听着殷九弱戏谑的声音，扶清心口空落落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不知道小九竟然是这样想她的，不会爱人

    自己真的不会爱人吗

    任由疯魔的占有欲牵制着越陷越深

    短短的几息里，扶清心乱如麻，她想好好爱小九，可是一天天看着小九离自己越来越远，与他人言笑晏晏，她忍不住，克制不了心妄。

    不过是方寸大乱罢了。

    冗长的寂静，两人各有各的隐晦心病，竟很久未有言语。

    “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可以跟我说，”殷九弱看够了月亮，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说道。

    眼见着殷九弱立刻从漠然中恢复温柔的模样，扶清仿佛从溺水般的心绪中浮出水面，劫后余生般目光痴缠地享受这一瞬的温柔。

    又很快记起这并不是对她的。

    这是小九与别人的柔情蜜意。

    而她可耻地窃取，可悲地占有。

    “不，不辛苦，”扶清心里沉甸甸的，爱欲与占有欲仿佛在一刻不停地撕扯着她。

    “如果累了，你先去睡，我还要看一会儿最近交上来的账务和练兵纪要。”

    殷九弱走回来，眼角眉梢都荡漾着扶清久久未见过的温柔。

    “不累奴家今夜想陪着殿下。”

    殷九弱对待他人的声线太过温柔，扶清长而媚的眼眸蓄满绯色水光，底色却是凄怆疏离，也几乎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步步下坠。

    “那我去给你煮点吃的来，”殷九弱已经端坐在书案前，烛光映得她眉目如画，矜贵优雅，“就吃上次给你们做过的葱油面我记得你喜欢加两个煎蛋。”

    不止一次给她们做过食物吗扶清面容上满是古典的稚气和含蓄不自知的媚色，正好藏下女人的痴缠无解，和阴沉荒凉的内里。

    这是殷九弱对旁人的多情和体贴，可她无法拒绝，无法抗拒这偷来的短暂快乐。

    “好，谢谢殿下，”她隐忍住哽咽与妒火，媚声道，“奴家在这儿一直等着殿下回来。”

    殷九弱接过扶清递来解酒的热茶，略略饮了一口，觉得今天小十三怪里怪气，但她沉浸在与冲忧重逢的喜悦中，并不想深究原因。

    探究的目光让扶清忍不住身体轻颤，她不能让殷九弱发现，至少要她拥有一夜温存也好。

    让她在小九身下快乐，让她虔诚侍奉小九，以隐秘的情意，以只有小九才能享用的身体。

    “那你等一会儿，”殷九弱起身离开，“我很快回来。”

    “好，奴家一定等着殿下。”

    殷九弱将书卷放回架子上，走到门外低声吩咐勾玉让厨房采来新鲜的食材。

    “今晚，十三王妃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后厨里，殷九弱一边洗干净小葱，切成葱段，一边询问勾玉。

    “回殿下，感觉没什么不一样，最多就是十三王妃比之前晚来了一刻钟，可能梳洗打扮太久忘了时辰。”

    殷九弱将银丝面过了一遍凉水，放入瓷碗里加好调料、煎蛋、蔬菜，一路端回寝殿里。

    薰笼里的熏香加了新鲜的柚皮，反倒比之前更加清新自然，殷九弱十分喜爱这样的味道，但之前小十三并没有这般体察到她的喜好。

    掩下心中的疑问，殷九弱招呼着扶清过来吃面，“慢慢吃，有点烫，要加醋加辣

    的话这边都有。”

    “好，”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葱油面，扶清小心翼翼地夹起银丝面，小口咀嚼。

    记不得有多久没吃到小九给她做的东西了，几百年如流水度过。

    一朝尝到熟悉的味道，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陌生的环境，殷九弱的温柔妥帖，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就连这碗面也是她偷来的，不属于她的。

    一不留神，面碗里的汤汁溅出来，打湿女人胸前的衣衫，油污迅速将杏黄衣衫弄脏。

    “没事吧”殷九弱不假思索地左手聚起法力，疗愈女人轻微烫伤的肌肤。

    “没事，殿下，奴家去洗一洗再来。”

    殷九弱忽然的靠近，令扶清神魂颤抖，顿时身体软了下来。

    “嗯，你去吧，浴池刚换了水，你别着凉了，”殷九弱面色如常，只低低嘱咐了一句，她仍然觉得小十三今天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个所以然。

    扶清一步步往浴池走去，若是理智尚存，或许她该直接离开，可是这难以得到的机会让她实在难舍。

    欲望与理智交锋时的刀光剑影，不需见血便让她遍体鳞伤。

    她无法离开小九，一刻都不想等，或许是千年万年的相遇，又或许是因为小九已经不爱她的缘故。

    她是自愿的，小九爱她、恨她、怨怼她也好，厌她、恼她、不爱她也好。

    只要能让小九眼里心里，有一瞬间的她，就算是个不起眼的角落也足够欢喜。

    她心知自己现在有多廉价，与其说她将自己卖给叵测的命运，不可控的未来，不如说是她屈服于内心无边的荒凉和欲望。

    无情道，太上忘情，原来一日不修便原形毕露。

    殷九弱给了她一个笑容，就算并非真正给她的，她也欢喜。

    可她想要在这儿找到小九对自己的某种眷恋和情，仿佛她必须靠着这样的幻梦活下去。

    即便她清醒知道那正是鹤顶上的一抹红，是完全无解的毒药。

    但她甘心如芥。

    再次笃定这一切对于自己来说，是美妙绝伦的。

    女人微微地笑，愉悦与无望的冷热底色混燃，焚尽理智，烧得这高高在上的太初神尊疯魔又无可抵挡。

    她褪下衣衫，沐浴更衣，一寸寸抚过身体，止不住畅想一会儿小九会怎样对待她。

    即便用的是别人的身份靠近小九。

    水面映出女人骨肉匀停的身姿，温热水滴在牛乳般的肌肤滑落，洇出诱人的红晕。

    擦干水滴后，扶清穿好里衣，只用一件轻纱裹身。

    明晃晃的轻缎薄纱勒出一寸寸的曼妙风情，显出替换身份带来撕扯的痛苦，和自甘堕落的倾城风情。

    被水雾沾湿的水红色亵衣紧贴着肌肤，清清楚楚地勾勒出纤细无骨的腰肢。

    回到寝殿里，温润似玉的少女就着明亮烛火，正在专心致志地察觉卷宗。

    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便引得

    她心念难忍。

    扶清几乎不着寸缕地半跪着贴上了殷九弱，唇瓣滚烫地覆上纤长如玉的手指。

    一室温暖，女人仰着头绞弄殷九弱的手指，墨眸里盈着一汪春水，不经意的嗓音沙哑异常，“殿下。”

    殷九弱讶然地抬头，怔愣出神之间，女人已然跌进她怀里，薄纱轻撩，瓷白肌肤下青色血管缀着摩擦时起的红痕。

    从她的角度看去，对方玲珑瘦弱的蝴蝶骨白如脂玉，无比渴望地看着自己。

    扶清此刻颇有一种无所顾忌的疯魔，眼眸灼灼，那是剥除掉天性无情后内心最强烈的情欲。

    “你发烧了，身体不适吗”殷九弱手里还握着没看完的书卷，鼻尖嗅闻到除了墨香外的第二种甜腻气息。

    她低头发现自己黑袍的衣摆已经被女人打湿，却不知是浴池未擦干的泉水，还是别的什么。

    思索的时刻里，跪在她身侧的女人衣衫半褪不褪，绛纱裙子被风拂动，玉石般的身体上带着水珠，留不住地往下滑。

    扶清的肌肤似乎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红，青色的血管藏在瓷白里，“殿下，夜深了，不就寝吗”

    这个人真的是十三王妃吗

    这样的念头一起，殷九弱心里悚然一惊，眼眸如潭水般碧幽幽的透出寒意。

    虽然她还并未接触到对方的元神，但神魂深处已经漾起一种时而陌生时而熟悉的颤栗。

    是错觉吗殷九弱匆忙将手指收回来，一时不察几乎擦伤了女人娇嫩的唇，引来幼猫似的惊呼。

    扶清呢喃着轻唤，容色似妖般妩媚动人，“殿下，今夜准许奴家伺候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