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看清楚是陆衡,江明澈唇角轻扬。

    他试着坐起身，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聚焦的视线开始再次变得模糊，眼皮变得很沉。

    江明澈彻底晕了过去,陷入了黑暗。

    江明澈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元旦跨年那天。

    拥挤的人群,成百上千的孔明灯升上天空。

    跨年进入倒计时,江边的烟花绽放,将夜色照亮。

    人群如潮水一般,往江边的堤岸上挤。

    人与人之间的安全空间不停地被挤占，距离越缩越小。

    江明澈原本跟大家一样,都在仰着脸,专心地看烟花秀。

    他转过头，本来想跟陆衡说些什么，一看周遭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被惊呆。

    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

    江明澈皱着眉,心跳得有点快。

    自从亲历过踩踏事件之后，他现在只要是处于比较拥挤的人群,身体就不是很舒服,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精神也会变得很紧张。

    哪怕距离踩踏时间发生多年,他的身体还是残留着那天的记忆，依然会有一点应激。

    陆衡一直都在留意观察江明澈的反应,他附耳，在他的耳畔问道“要不要先走”

    江明澈有些犹豫。

    他倒没什么，反正江边的烟花秀小时候爸妈就带着他跟他姐看过,但是彭鹏、沅沅、小哲还有聪聪他们应该是第一次看江城的跨年烟花秀。

    这么早回去，会不会太扫大家的兴

    陆衡像是看出江明澈的顾虑，“现在人越来越多,等一下散场时，大家只会挤在一起。跟大家错开，会比较安全。我去跟彭鹏他们说。”

    听陆衡也提到了安全这一点，江明澈也就没有再犹豫“行。”

    彭鹏仰着脑袋，看烟花看得正尽兴，听陆衡说要走，惊讶地转过头“啊可是跨年活动都还没结束。”

    这才刚开始呢

    他们这个可是绝佳观赏位，外围那些来迟了的人，挤破了脑袋都抢不到好吗

    宋宇哲出声道“陆衡应该是担心人太多，不安全。”

    跟陆衡一样，宋宇哲也是从倒数计时那儿就发现，人越来越多，

    姜沅没有亲历过踩踏，不过当年他也是看了很多的报道，即便没有亲身经历，也那种踩踏的画面也始终有着恐惧，“要不我们就先回去好了。”

    彭鹏本来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扭过头，一看不断往江边观赏点涌过来的人群，顿时也有点心慌“行，我我跟你们走。”

    杜聪聪想说，应该不至于，哪有回回都那么倒霉到家，见彭鹏也说要走，那他一个人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也就跟陆衡、江明澈他们一起，逆着人群，往外撤。

    也有一小拨人跟他们一样，过了倒数计时，就

    往外走的。

    陆衡揽着江明澈，随着按一小波人逆着人流的方向走。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原来不知道是谁的孔明灯，挂在了树上，树枝燃烧了起来。

    好像有人的衣服、头发被从树上掉下来的树枝给点着了，人群开始骚乱。

    陆衡揽着江明澈，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走。

    宋宇哲、杜聪聪跟彭鹏三个人尽可能地跟上，姜沅则有顾晏丞护着，这会儿大家都感觉出来了，再不走，搞不好又要出事。

    “气球”

    “我的气球”

    “淘淘”

    “妈妈”

    “妈妈”

    有一个小女孩为了追气球，跟妈妈走散，被看烟花的人群给挤得摔倒在了地上。

    “等我一下。”

    “澈澈”

    来不及跟陆衡多作解释，江明澈困难地挤过去，扶起小女孩。

    他一把抱起小女孩，把小女孩塞到急得落泪的母亲的怀里。

    江明澈转过头，周围都人是，他只能勉强看见陆衡的脑袋。

    江明澈费劲地挤过人潮，努力去跟陆衡他们会合

    梦中，场景变换。

    江明澈梦见，自己出现在了医院里。

    他看见医院急诊室的灯亮着，陆衡、爸妈还有彭鹏他们，守在急诊室的外面。

    终于，他被从急诊室推出。

    彭鹏、聪聪他们先后回去，就连爸妈、姐姐姐夫也带着小夏天先回去。

    病房里，陆衡一个人彻夜未眠地守着他。

    梦里的时间，好像过得很快。

    他注意到病床原本窗外玉兰树是枯的，渐渐地，枝头冒出绿色的花苞，白色的玉兰花开始点缀在树梢。

    不变的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总是能够见到陆衡坐在他的床头，或者给亲吻他的额头，用棉签沾水给他喂水，或者给他翻身、擦拭身体，或者握着他的手，在他的耳边说话

    “澈哥，医生说，你的外伤痊愈得很好，过几天，后脑勺的肿块应该就能完全消失了。ct扫描也没有问题。嗯哼，你是不是怕疼所以迟迟不肯醒”

    “医院空调的暖气有点干，我用棉签给你沾点水。有没有舒服一点”

    “今天小夏天问我，小舅要贪睡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陪她一起玩。我很认真地纠正了她，你是大舅。我才是小舅。

    小家伙睁圆了眼睛，一脸慌张地求我保密，让我一定一定不要告诉你，她喊错了的事情。她很担心，担心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凶她的。

    又很小声地问我，所以小舅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一开始，江明澈听得津津有味。毕竟陆衡什么时候，话这么多过，还挺稀奇。

    越是听到后面，越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江明澈才注意到，梦里的陆衡

    ，情况看起来有点糟糕。

    向来爱干净的他，胡子都没有剃，下巴冒出了胡渣，好几次都穿着同一件外套。

    就连嗯，颜值都下跌得厉害。

    病房外枝头上，洁白的玉兰花又开了几朵。

    江明澈意外发现，再次出现在病房的陆衡终于刮胡子了，颜值也有那么点回春的意思。

    “澈哥，我今天梦见你了。我梦见你成为我高中同学，我们还是死对头。嗯，这个设定真带感。”

    “剧情发展过快在梦里，你竟然对我百般主动，百般调戏。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对此，我只想说，让这样的剧情来得更猛烈点。我受得住。”

    “今天忽然很想吃冰淇淋。宝宝你猜猜看，为什么”

    “”

    “今天的梦总体来说都开心，除了你在雪橇上摔倒，我下意识地想要护住你的后脑勺，还是迟了一步。你的后脑勺还是遭了秧。

    你说等你醒来后，要不要给你的后脑勺买个保险被广告牌砸中、后脑勺摔雪橇板上这种低概率的事情，怎么也都会被你遇上

    幸好，你当时没什么事。睁开眼后，你对我说，让我一定要报考江城大学，你说你会在江城大学等我。之后，梦就醒了。”

    “宝宝，你在江大。我怎么可能不来”

    梦里，江明澈再次见到陆衡，陆衡比他第一次出现在病房的情况还要糟糕上许多

    他的胡子剃得很干净，衣服看上去应该也是新换的，不像之前那样一连穿同一件衣服。

    不同的是，之前陆衡只是不修边幅，现在他则是整个人就像是没有了精神气一样，眼窝处的黑眼圈很深，嘴唇干燥，脸颊越来越削瘦。

    最重要的是，开始跟他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今天竟然一个梦也没有。”

    “今天找医生开了安眠药，医生不肯。”

    “澈澈，我爱你。”

    有泪，从江明澈的眼尾渗出。

    江明澈终于意识到，他所谓的梦境，很有可能不是真的梦境。

    而是他跨年之后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虽然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晕倒，具体昏迷了多长时间，但是根据陆衡跟他说的话，大概率，可能是他跨年那天，倒霉催的被广告牌给砸中了。

    逃得过踩踏，竟然没逃过广告牌。

    可真够酸爽的忽然，江明澈眼前所有的画面统统消失。

    耳边嘈杂地响成一片。

    先是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是谈话声。

    “陆衡，你确定，澈澈真的醒来过吗”

    江明澈听出，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是我我真的醒了

    “陆衡，会不会是你嗯，最近压力太大了”

    “陆衡，叔叔知道你很想澈澈醒过来，我们都想这样，你先回去

    休息，今天澈澈就由我跟你阿姨来照顾。要是，要是澈澈真醒了，我跟你阿姨一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你看这样行不行”

    a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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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明澈很想大声地告诉大家，他是真的醒了

    真不是陆衡压力太大什么的。

    但他越着急着开口说话，喉咙就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给封印住了一样，就是出不了声。

    江明澈不知道陆衡具体是怎么说服的他爸妈，因为谈话声越来越轻，听动静，好像是他们到病房外说话去了。

    之后，病房彻底安静了下来。

    该不会是陆衡跟他爸妈双向说服，全回去了吧

    别啊

    万一等会儿他真醒了，身边没一个人

    唇瓣，被一片干燥摩挲着。

    江明澈吓一跳。

    等会儿

    陆衡这家伙，出门都不照镜子的吗

    嘴唇干成这样，好歹抹下润唇霜吧

    江明澈想要张嘴吐槽，唇角忽然尝到一丝咸意。

    江明澈心弦狠狠一震，彻底慌了心神。

    别，别哭

    江明澈着急着想要睁开眼睛。

    “澈澈”

    听见陆衡的声音，江明澈更加着急。

    他努力地撑开眼皮。

    “别，别哭”

    喉咙很干，像是长时间没有运转过的机械一样，发音都受到阻力。

    艾玛

    成成了

    不是他的幻听，他是不是，真听见他自己开口说话了

    江明澈眼皮动了动。

    睁开眼。

    一开始，江明澈看事物，都带着重影。

    终于，陆衡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的眼尾泛红，他的唇角勾起，没有染发，也没有戴耳钉的陆衡，还真是久违了呢。

    “澈澈”

    陆衡紧紧地握住江明澈的手，凑上前。

    他屏住呼吸，声音都压得极低，生怕自己一眨眼，或者是说话的声音太大，眼前的幻想就会消失。

    江明澈缓缓地，抬起双手，勾住陆衡的脖颈，吻上他的唇，“陆衡，我也爱你。”

    无论在哪一个平行世界相遇。

    都只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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