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平缓的上升。

    13楼,不算高。

    陆衡却感到身体在这一瞬间失重，心脏骤然地紧缩。

    近乎抽疼。

    这种真实地疼痛，提醒着他,他现在不是在梦里。

    “我一个人在家可太无聊了,你家有什么好玩的没”

    少年转过脸,对着他笑。

    没心没肺。

    陆衡失序的心跳,缓缓地趋于平静。

    提醒着他,他刚才脑海里闪过的那个念头，有多可笑。

    他应该猜到的,那一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叮”地一声，电梯抵达所在楼层。

    他家没什么好玩的，电脑上连游戏都没有。

    陆衡走出电梯,“你喜欢玩什么”

    他可以在电脑上下一个。

    “就看看电影、听听歌，玩几把游戏什么的。”

    江明澈跟上他的脚步,好奇地反问,“你呢平时在家都玩什么”

    陆衡“”

    他在家很少有别的娱乐，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学习或者是做题。

    对于高中生而言,这一定是个很无趣的答案。

    陆衡“编程。”

    陆衡选了一个在他看来，对于高中而言听起来会比较酷的答案。

    初中的时候,班级里有一个男生，就住在他们小区，课间走到他的座位前问他“陆衡,我听你妈妈说。你每天在家除了看书就是刷题，都不玩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靠好拼”

    “这话可千万不能让我妈听见,要不然我电脑里那些游戏非按着我的头，让我卸载掉不可。”

    “要不人家回回年级第一呢，原来背地里这么玩命儿。”

    这些议论里，有纯粹的调侃，微妙的嫉妒，也有着不屑。

    仿佛他们没有考第一，只是因为没有玩命学习。只要他们稍微使劲，就一定能够轻轻松松考进年级前十。

    陆衡“玩的。”

    事实上，他初中很少刷题。

    初中的课程对他来说相对简单，他那个时候对编程很感兴趣，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学编程。

    “真的啊害，我就说么我妈还说，说你妈告诉她，你连斗地主、连连看这些都没玩过。成天在我面前念叨，让我跟你好好学习。

    说说呗，你平时都玩什么”

    陆衡“编程。”

    “卧槽编程挺难的吧”

    “听起来很酷的样子。”

    “不明觉厉。”

    江明澈知道陆衡大学前就接触编程，但不知道他高中也在学编程。

    喔，不对，人家管这叫“玩儿”。

    他说呢，大学只要是涉及实操课的内容，他的期末绩点就是肝不过陆衡，尤其是实操分，总是差陆衡那

    么一点，敢情人家这么早就接触编程了。

    他高中根本连什么是c都不知道。

    课业这么紧张，这家伙都还能抽出时间来搞编程，果然人与人之间的精力，差一个马里亚纳海沟。

    “除了编程呢没别的了不看个动作片什么的”

    一梯一户。

    出了电梯，没走几步，就是陆衡的家。

    陆衡输入密码。

    听见江明澈的问话，他输入密码的动作一顿，转过头。

    这么看着我干嘛”江明澈坏笑着靠近陆衡的身后，他的身体前倾，下巴几乎靠在陆衡肩上，“不要告诉我你没看过动作片啊。”

    温热的气息，吹拂过陆衡脖颈的肌肤，身体仿佛一阵电流窜过。

    陆衡深指尖平稳地输入门锁的后三位密码，“滴”地一声，房门打开。

    陆衡推开门，“还行，也就是日常睡前消遣吧。”

    江明澈“”

    这家伙满嘴跑火车的功夫，高中就已经这么炉火纯青了吗

    江明澈现在可不像大学那会儿，轻易就被陆衡的车速给堵得没词。

    他现在车速比陆衡还快。

    “是吗那你说说看你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语气戏谑。

    陆衡弯腰，给江明澈拿了拖鞋，“是你不看的类型。”

    江明澈低头把他鞋带给解了，换上拖鞋，继续逗他“你不说，怎么知道是我不看的类型兴许，我们俩撞类型了呢”

    这一次，陆衡干脆不回他了。

    他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客厅茶几上，对江明澈道“我先去洗把脸。茶几上有吃的，也有喝的，你随意。”

    陆衡没有提到他爸妈。

    来之前，江明澈就多少猜到，以陆衡妈妈的性格，陆衡应该不会想让他妈妈。

    估计是挑了个他爸妈都没在家的时间点，才邀请他过来。

    江明澈还是跟陆衡确认了一下，“你爸妈不在家”

    陆衡“嗯。他们参加同事孩子的婚礼去了。”

    嗯这么说的话，今天是个好日子

    难怪，他在来的路上看见婚车了。

    司机问他可不可以抄近路，要不然得堵在路上。

    他对北城压根不熟，除了学校跟家，就压根没出去玩过几趟。

    什么远路、近路，他完全没概念。

    抄近路就抄近路呗。

    他原先在地图上搜，以为他家小区跟陆衡隔得挺远，结果比他预期得快了不少。

    除了错开上下班高峰期，估计也跟司机抄了近路也有关系。

    陆衡去洗手间洗脸。

    知道陆衡爸妈不在，茶几上的东西都是陆衡买的，江明澈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他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两个草莓。其中一个塞嘴

    里，另一个在手上拿着，随意地打量着客厅。

    从进门的第一眼，江明澈就注意到了客厅里那一整面的书柜，上面摆满了书。

    陆衡家的藏书是真的多。

    除此之外，整个客厅布置得也很淡雅。

    布艺沙发上都用跟茶几上同款的镂空花纹的沙发布罩着，沙发边上，摆着一个精致的檀木柜，上面插着几朵白色的郁金香，很是雅致。

    倏地，江明澈的目光，就被短沙发后的那一堵照片墙所吸引。

    江明澈还从来没看过陆衡小时候的照片，更不要说是他婴儿时期的照片。

    艾玛。

    婴儿时期的小陆衡好萌

    手里头抓着玩偶，小脸蛋肥嘟嘟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小时候就好挺，是个漂亮小宝贝。

    江明澈唇角带着笑意，一张张看过去，好奇有没有陆衡穿尿不湿或者露小屁屁这种黑历史的照片。

    没有

    事实上，陆衡的婴儿照只有两三张，大部分都是长大以后的陆衡的照片，还有不少他跟家里人的合影。

    江明澈走到照片墙前，往嘴里塞第二颗草莓。

    有不少陆衡他的正对面，是陆衡跟他爸妈，一家三口的合影。

    照片里的看上去，大概才七八岁大。

    江明澈看着照片里，这对年轻的夫妻。

    能够生出陆衡这么高颜值的儿子，爸妈的长相自然不差。

    跟他预想当中的不同，他以为陆衡的妈妈会是那种看起来就比较严厉的母亲。

    照片当中陆衡的妈妈却长得很温柔，唇角上扬，眼神也很温和，一只手挽着丈夫的手臂，另一只手搭在儿子的肩上。

    江明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陆衡跟他爸比较像，无论五官轮廓，还是眉眼，跟妈妈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但是又会在他的身上，看见他妈妈的一些影子。

    遗传这事儿，果然挺微妙的。

    江明澈意外发现，陆衡跟他爸妈的合影挺多的，不像是亲子关系不好的样子。

    这一面照片墙，第一眼，会让人感觉挺温馨。

    再仔细看个几眼，又会让人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除了婴儿时期，其他成长阶段，几乎每张照片的陆衡，不是手捧奖杯，就是挂着奖牌，或者是手持奖状。

    也许，其他人看见以后，会觉得陆衡很厉害，继而夸奖陆衡的爸妈教导有方，江明澈却只是从这些照片里头看出了压抑。

    似乎对于陆衡的爸妈而言，陆衡存在的本身并没有意义。

    他所有的意义，都在他能够为他们争取这些荣誉上。

    这个照片墙，更像是“勋章墙”。

    既是“彰显”儿子的优秀，更是在无声地炫耀着自己的“教导有方”。

    听见脚步声，江明澈转过头，他唇角带着笑痕，指着婴儿时期的陆衡，“这是你几个月的时候拍”

    江明澈

    眼尖，看见陆衡身上的t恤换了一件，头发还是湿的，有部分没干，“你这是去洗脸，顺便冲了个澡还洗了个头”

    他刚才心里头还疑惑，怎么陆衡洗个脸去了这么长时间，以为他是去上了洗手间什么的。

    没想到人之间去冲了个澡，就连头发也洗了。

    “太热。”

    他在楼下待了太长时间。

    身上有汗。

    陆衡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他顺着江明澈手指的方向，看着照片墙上，婴儿时期的自己，“不知道，可能三四个月”

    “你没问过你爸妈啊”

    江明澈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你没有再追问他为什么一回来就洗头洗澡这件事，陆衡轻舒一口气，“嗯。”

    他们很少会谈论除学习、成绩、竞赛或者是高考以外的其他话题。

    江明澈“”

    到底亲子关系得生疏成什么样，才会连挂在照片墙上的自己的照片是几个月，都没问过爸妈，甚至当父母的也没主动跟陆衡提过他小时候的事情

    像是他爸妈，每次翻开相册，都会反复念叨，这一张，是他跟他姐多大的时候拍的，那一张，又是他跟他姐抢玩具，抢输了，被揍得嗷嗷哭的时候拍下的。

    总之，念叨得他基本上是哪怕对照片里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要看见照片，他都能知道自己在哪儿，干过些什么，或者是都出过哪些糗。

    “你房间里还有其他的照片没你这照片墙上的照片太没劲了。怎么尽是你参加什么活动，获得什么比赛的照片拿这么多奖，得有多累看得人累得慌。

    带我去参观下你的房间呗。我想看一些你其他的照片。你房间在哪个方向”

    江明澈站到陆衡身后，双手搭他肩上。

    陆衡心脏骤然漏跳一拍。

    以前有同学第一次来他家，通常注意力都在他他获奖的那些照片上。

    羡慕，或者嫉妒。

    大人们则会开始围绕着他的父母，“请教”所谓的育儿经验。

    没有人对他其他的照片感兴趣，指着他婴儿时期的照片，问这是几个月的他。

    更没有，透过那些照片，看见他的辛苦。

    心跳一声一声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肩膀隔着t恤薄薄的布料，传来江明澈掌心的热意。

    陆衡“我房间里没有相册。”

    “没有相册啊那有没有美女海报走走，带我去你房间看看。”

    两人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开始同居。

    江明澈知道陆衡喜欢什么风格的房间，可他现在还是对陆衡的房间充满了好奇。

    好奇陆衡从小到大待过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房间里，有着他所没能参与的，陆衡的过去。

    陆衡“我房间没什么好看的”

    江明澈故意道“这么藏着掖着，墙上真贴了美女海报了啊放心，我不嘲笑你。”

    他的双手始终搭陆衡肩上，推着他往前走

    陆衡大可以把江明澈的手拿下来，他却没有那么做。

    他贪恋着肩上，来自少年掌心的温度。

    陆衡往右拐，带江明澈去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