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 第 31 章 掉马预警

作品:《美人欺君

    翠梨心急如焚, 勉强维持镇定神色,其实衣袖下的帕子已经被搅得不成型了。

    烟年比她沉着,在前去东池院途中, 不露痕迹地向后扫了一眼,轻声道“柴房是么, 我自己去便是, 你去把丫鬟们赶走。”

    翠梨这才发现了遥遥躲在树后的几个丫鬟, 顿感羞愧难当做了那么多年细作,竟还会犯此等低级的错误。

    她点了点头,立刻前去打发人。

    烟年则摇着小扇,假作赏荷, 脚步悄悄往东池院前去。

    东池院荒废已久,只有两下人会不定时前来洒扫,门上落了锁, 庭中伸出两根老树枝桠,看着分外凄冷。

    烟年走到门前, 脚下忽然一顿。

    她闻见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来不及多思考, 她静观四下无人, 墙头也无暗卫值守, 迅速从墙边坍塌的狗洞钻了进去。

    专业细作, 干惯脏活, 钻狗洞毫无心理负担。

    她拍了拍裙摆, 拔下发钗握在手中, 推开柴房门。

    血腥气顷刻充满她的鼻腔。

    蒺藜伏在茅草堆上, 面色脆如金纸,双臂与腰侧的伤口简单扎了两条残布,额上的淤青触目惊心。

    血浸透了布条, 他在烟年震惊的目光中昂起头,对她虚弱地一笑“烟姐。”

    蒺藜是逃来的。

    不知何人出卖了他,皇城司清晨摸到了他藏身之处,可怜蒺藜大清早被惊醒,漱口都没来得及漱,便开始了逃命之旅。

    边逃边骂那无名同僚缺德,自己把他当战友,他拿自己当业绩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一人逃,一伙人追,蒺藜试了各种躲法伪装成路人,藏入女子香闺,趴房梁但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日后,体力消耗殆尽,山穷水尽之时,只能跟着乌都古的指引,藏到了叶府的柴房中。

    今晨,乌都古带翠梨找到了他。

    翠梨这些年被烟年护得太好,没见过世面,遇到此情此景,吓得六神无主,连忙去告知了烟年。

    蒺藜拖着满身伤口,在此苦等多时,直到见到烟年站在面前,他才彻底安下心来。

    “烟姐”

    烟年不答。

    蒺藜顿感不妙,模模糊糊睁开眼,烟年的脸逆着光,看不出神情如何。

    烟年知道,她应该立刻把蒺藜赶走。

    是的,立刻,多一秒都不行,优秀的细作应当有宏大的格局,隐藏自己直到最后一刻,成为累赘时则慷慨赴死,一切为了任务。

    为了伟大的、该死的任务。

    如果今日指挥使站在此处,蒺藜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闭了闭眼,艰难开口道“蒺藜”

    蒺藜的声音染上哭腔。

    “烟姐,我想活,你别赶我走。”

    烟年顿住。

    蒺藜哭了,这是他第二次在烟年面前哭。

    上一次是烟年觉得他不顶用,准备把他送还给指挥使,蒺藜不想回去,抱着她的腿哭了大半宿,害得她差点误了次日的琵琶演奏。

    烟年被他哭得脑瓜子生疼,心一软,捏着鼻子留下了他。

    这一次,他通身伤痕、奄奄一息,蜷缩在暗无天日的小柴房中,求她不要赶走他。

    两腿受伤,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烟年就是他最后的庇护所。

    “烟姐,”他乞求道“我躲在这儿极为隐蔽,叶叙川他不会发现的,待得风声稍松,我就立时离开,绝不会碍烟姐的任务。”

    烟年心里苦笑。

    他想得真天真,不被叶叙川发现,这怎么可能呢

    他在这里待着,需要药,需要冬衣,需要餐食自己能护住他一时,能护他两日,可再长下去,迟早要被发觉的。

    若是他被叶叙川发觉,移交给皇城司,那就真的全完了,她,蒺藜,燕燕,老周,一个也逃不掉。

    细作营教过她,小不忍则乱大谋,行事当以大局为重。

    不过是一个蒺藜而已,这货来汴京两年半,乐乐呵呵,一事无成,抛弃掉一个没用的他,来换自己不暴露,是一桩极为划算的买卖。

    可是

    烟年闭上眼。

    可是他才十八岁,一切权衡利弊,对他来说都太残忍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烟年不是指挥使,她永远也无法如此冷酷。

    所以,她蹲下身,纤细的掌骨牢牢扣在蒺藜的肩头。

    “留在这里,一步不准出这间柴房,拿着这个。”

    烟年从怀中取出燕燕的那枚小护符,塞在蒺藜手中,蒺藜刚要接下,烟年忽地把手一缩,皱了皱眉,沉吟道“不成,若是我”

    角落里堆着陈柴,她蹭了些血迹在护符上,随即把它扔在了柴禾堆的空隙中。

    “这样好些。”

    她抓住蒺藜的头发,逼迫他保持清醒,一字一顿道“接下来我说的这番话,你要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当他找到你,审讯你的时候,一个字都不准错,听见了没“

    接下来的日,一切风平浪静。

    第日上,蒺藜伤口处理不当,不慎发了烧,烟年二话不说,当日就给他送去了伤药。

    蒺藜再没见识,也知道这是高级货色,问是从何而来,烟年颇为淡然“从叶叙川药盒子里拿来的,不够还有。”

    蒺藜烧得糊里糊涂“烟姐,你不怕他发觉吗”

    “为何要怕我怕他不发觉才是,”烟年笑了笑“你伤得太重,腿也折了,再这样耗下去,八成要去见祖宗。”

    蒺藜不通医理,全凭一股无知无畏的莽劲儿挺到现在,听烟年这样说,他嘴唇哆嗦了下“我会死”

    烟年道“若有郎中帮你诊治,你就不会。”

    她从铜锁间隙往外望,看见丫鬟探头探脑的影子。

    “明日。”她道“能不能活过明日,就要看你我的能耐了。”

    当日轮又一次从云海中腾出时,烟年低眉顺眼,服侍叶叙川换上朝服。

    绯罗色的袍子,蔽膝,白罗里衬,银革带,玉佩剑她平静地翻动手指,一样样地帮他穿戴整齐。

    朝服华美隆重,使叶叙川疏懒的气度里添上一份威慑。

    烟年垂着头,脖颈间白皙如玉的肌肤就暴露在他眼下,柔弱而无害,好像一捏就会破碎一般,勾起人心中最阴暗的破坏欲。

    叶叙川微凉的手指落在这片皮肤上,轻轻摩挲。

    半晌,他拢起袖子,漫不经心问道“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么”

    烟年只沉默。

    叶叙川的目光定定地锁在她脸上片刻,起初尚戏谑调笑,在她长久的沉默后,只余下阴郁幽冷。

    他勾起唇角,将烟年的鬓发拂至耳后。

    后者微微侧开身子,避了开去。

    “好,”叶叙川笑道“那就在这间屋子里乖乖待着,等我下朝回来。”

    他走后,丫鬟并没有进来收拾被褥,翠梨、香榧等俱被带走审问,整个正院空空荡荡,墙头上的暗卫们都已回来了,无声注视着她一举一动。

    烟年支开小窗,引清风入室,任花架的阴影在她衣襟上明明灭灭。

    在窗前从清晨坐到黄昏,她神色始终镇定,反而令墙头上的暗卫大哥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懂这女人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干脆引颈就戮了。

    在烟年养精蓄锐之时,蒺藜被扔进了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当然比他之前那个破柴房好得多,至少地上铺了砖,摔上去华丽又体面,美中不足的是,这砖质量是真好,摔上去真他妈疼。

    脊柱因痛楚而蜷缩,蒺藜没撑住,哀嚎一声。

    侍卫们下手狠毒,利落地卸了他两条胳膊。

    脱臼的剧痛袭来,蒺藜眼前又是一黑。

    “你是何人,从哪儿来,为何会在叶府柴房中”

    蒺藜不说。

    对方冷笑一声,取来长鞭“敬酒不吃吃罚酒”

    凌空一鞭。

    虽疼得厉害,蒺藜却如释重负。

    他蜷缩着身子,卧在冰冷的地上,心想被发现了也好,至少不必日日担惊受怕。

    烟年说得不错,这群人下手有分寸,只会让他痛,不会让他死。

    她还说,他起码要扛下顿鞭,对方才会信他的供词。

    遭了一番拷打之后,蒺藜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可他想活,半昏半明之时,他翕动着嘴唇,把烟年教他的说辞重复一遍。

    然后,放心地晕了过去。

    当他再一次被凉水泼醒时,时已近黄昏,窗外残阳如血,红得刺眼。

    许多道光芒勾勒出眼前男人的身影,他着绯罗色的朝服,戴高冠阔带,居高临下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团垃圾。

    蒺藜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叶叙川。

    这男人生得真是俊美,和他烟姐在一起时,恍如一对璧人,可是此时,他看起来更像是阎罗殿上的判官,玉笔牙笏,佛口蛇心,谈笑间便可定人生死。

    身旁的侍从无声退开,他走上前一步,以脚尖挑起蒺藜的脸。

    只看了一眼,他便哼了一声,转头道“进来吧。”

    门前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蒺藜目光所及,烟年镇定自若,款款而来。

    她除尽钗环,通身素淡,唯独双眼明亮得摄人心魄。

    目光淡定坚决,毫无惧色。

    “可认得他么”

    叶叙川背过身,笑吟吟问烟年道。

    烟年瞥了蒺藜一眼,颔首道“认得,他是我的属下。”

    “哦,”叶叙川惊讶道“看来你在老东家那儿干得还不错,还有属下可驱使。”

    烟年宛然一笑“是啊,大人莫要小看我,我可是颇得上司器重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