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1. 新寡 “你,上来侍奉公主。”……

作品:《潋春光

    卫蓁看着竹书上的内容, 只觉心脏空了一块。

    若祁宴真落进黄河,这般大的事很快就会传开,这信上的话几乎不可能为假。

    前世姬沃坠入黄河之中, 到最后也未曾有人寻得他的下落,这一世死的人却变成了祁宴,还是说武遂城中必然会有一劫, 不是姬沃最后也会是祁宴

    那竹书上的文字如同一根根尖利的针刺穿她的眼睛,她心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

    而伴随一同而来的, 还有另一份从绛国王都寄来的信。

    卫蓁眼周赤红, 将信件拆开

    祁宴已死, 留下的逆党却未曾除去。

    姬渊要在晋魏两国的边境举办一场会盟,邀请齐楚魏三国参加,共同商量讨伐逆贼之事。

    时间就定在十日之后,信上催得格外急促, 请魏王即刻出发。

    卫蓁将信递给魏王,魏王看完,眸色凝重, 浮起一层无奈,卫蓁心领神会他的意思。

    祁宴领兵作战能力有目共睹, 如今战死对军心是致命的打击, 即便姬沃即位, 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他们大势已去。

    也因此, 魏国不能再像此前一样保持中立。

    “父王知晓央央心中必然哀痛,只是姬渊设宴,若唯独魏国不去便是成了众矢之的。”

    卫蓁声音沉静“女儿明白。”

    她抬头“姬渊若清灭了祁宴余党, 统一晋国,我们不助他,后面的火怕是要烧到魏国。”

    魏王本担心她会陷于悲伤不能自已,没想到她如此通透,却更觉为她痛心,点头道“是这样的。魏国必须去。”

    卫蓁琼鼻发红,点头道了一声“嗯”。

    魏王传令下去,让宫中立刻准备出行的仪仗。

    然而到了出发之日,魏王却因为染上风寒下不来榻。卫蓁看着医工为魏王诊脉,一颗心揪起,走到一旁与卫凌商量对策。

    “父王的身体实在虚弱,根本无法支撑一场长途的奔波。我也不忍心他一路颠簸。”

    “那阿姊如何打算”卫凌看向她,“这次会盟参加的都是各国的君王,父王若是不去,还有谁能代替父王”

    卫蓁道“之前一直都是魏相代替父王出席这种场合,此次若是交给魏相去也是可行,但我更想代父王赴约。”

    卫凌一怔,“阿姊”

    “姬渊此人奸猾,我与他有婚约,更了解姬渊品性,魏相去未必能如我一样顺利应付他。”

    不止是因为这个,卫蓁去还想要当面询问姬渊,祁宴被追兵追杀落入黄河的情形,他一定清楚内情。

    卫凌道“但我担心,阿姊以公主身份出席,那些人会以阿姊身份与礼不合,而对阿姊议论纷纷。”

    卫蓁回头看一眼榻上的魏王,目中噙满愁绪“我知道,别的君王自然可以派王子去,但父王膝下只有我一个孩子,除了我还有谁能代父王去就算被非议,我也要去。”

    金色的阳光倾泻在她的面颊上,照得她脸上绒毛清晰可见。

    “卫凌,我走后,你在宫中照顾好父王。”

    “阿姊”卫凌大震,“你不让我一同去”

    卫蓁点头“我二人若都走了,那些才被打压下去的朝臣定然趁机作乱,必须要留下一人,你在宫中,能够震慑他们。”

    卫蓁揉了揉卫凌的手,让他勿要担忧。

    卫凌道“可参加会盟上的那些人绝非善茬,见阿姊一人去,万一刁难阿姊怎么办”

    卫蓁眼睛被投进来的光照亮,神色温柔而笃定“不用担忧,这么大的场合他们也不敢对我做什么,这几月我也见惯了朝堂中的豺狼虎豹,无须惧怕他们。”

    正说着,身后传来呼唤声。卫蓁与卫凌齐齐停下交谈,快步往魏王榻边走去。

    魏王睁开眼帘,涣散的双目半晌才聚拢,问道“车驾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吧”

    卫蓁在榻边跪下,握住魏王的手,将自己刚刚的决意告诉魏王。

    魏王的眼神微动,注视着她。

    没有过多的劝说,没有过多的担忧,魏王只是笑了笑,眼角堆起细细的皱纹,抬手抚上卫蓁鬓发上华丽的华胜步摇,“今日的央央很是得体大方,那些别国的臣子看到央央,必然会惊叹我魏国公主之风姿,去吧,父王相信你可以做好。”

    卫蓁知晓这简单的一句话,背后承载的信任有多重,双目湿润,道了一句,“父王放心。”

    在午后时,卫蓁登上了车架。车队缓缓启程,驶出王宫。

    卫蓁坐在这辆君王才能乘坐的六驾马车中,看着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那张晋国的战事地图。

    从她收到前线的战报,到准备仪仗启程出发,前后已经过去两天,她还是没有收到祁宴的信。若祁宴未死,应当会派人来告诉她消息。

    卫蓁强迫自己从恐惧中冷静下来,她想到那日送祁宴离开魏国,在离去前曾吻住她的手,说无论外头发生什么,都请她相信他。

    卫蓁心中安慰自己,或许这一切都是祁宴暗中的谋划。

    她大张旗鼓地高调出发,放出去消息告诉天下人,魏公主要代魏王参加四国会盟,同时故意令车队放慢车速,想若祁宴还活着,听到她的行踪,定然立马就递来消息。

    然而一路上,她派出去的士兵都未曾打探到祁宴的情报。

    更棘手的是,他死后军心溃散,军中大乱,有士兵哗变,姬沃无法镇压那些将士。

    这一切看来,他们当真是回天无力了。

    车队行了四五日,驶入一座小城,经过这个小镇,就要到会盟之地了。

    道路之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

    日头已到正午,卫蓁令车队歇下,停靠在路边歇息,午后再启程。

    有风吹来,拂起车帘一角,外头嘈杂人声飘入马车内,卫蓁睁开眼睛。

    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极像祁宴。

    外头的说话再次传来,卫蓁确定无疑,的确听到了祁宴的声音。

    她撩开车帘,头探出窗去,目光巡睃了一圈。路上来往的都是布衣百姓,诸多陌生的面孔中哪里有祁宴的身影

    卫蓁攥紧车帘,声音从那立在酒楼前交谈的两个男子传来,当中一人背对着卫蓁。

    那是个年轻男人,身量高挑,侧颜尚且清秀,与祁宴没有半点相干的地方。

    上一回,祁宴就是这样易容来到魏宫,他还曾反问卫蓁为何认不出他来。可这回祁宴哪怕化成灰,卫蓁也能认出他来

    “站住。”卫蓁唤道。

    酒楼门口男子回过头来。卫蓁指尖颤抖,胸膛之中气血翻涌,观其身量越发确信。此人实在可恶,明明无事却不写信告诉她,她一路上茶饭不思,日夜难安,都在忧心他。

    卫蓁让那男子上前来,男子茫然不解,小声询问士兵“各位官老爷,公主要见草民”

    卫蓁索性吩咐侍卫“将那男子绑过来”

    这一命令可令周遭侍卫吃惊不小,侍卫们相互对视一眼,也不敢多问,冷着脸大步上前将人控制住。

    那男子挣扎不肯过来,士兵们也不废话,很快用粗绳将他绑住,押送到车厢前跪下。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起百姓们的围观。

    男子跪在地上,仰头身形瑟瑟道“公、公主,这是做甚,草民不知哪里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这会他的说话声倒是与祁宴完全不同了,卫蓁听得嘴角浮起微笑,心想还在装,继续装。

    卫蓁喊来凉蝉,低低吩咐一句。凉蝉面色一白,快步走到男子身边,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道。

    “我家公主说,她看上郎君您了,正好她刚好新寡,死了丈夫,郎君便上去侍奉公主吧。”

    那男子一惊,接着便被侍卫用白布给堵上了口。

    他再抬头看向车窗,竹帘已经落下,公主的容颜隐藏于帘后。

    男子被五花大绑送上了马车,士兵们将车门关上,“哐当”的一声巨响后,便剩下一片寂静。

    他倒在柔软的地毯上,视线所及是一角华丽绣金纹的裙袍一角,动了动身子,双手被捆缚在身后,艰难地从地面上坐起来。

    靠窗而坐的美丽端雅女郎,并未看向他。

    等到马车再动起来,她才缓缓转过头,那双剪水双瞳睥睨而来,他只觉下巴微痛,被卫蓁伸来一只手给抬起下巴,与她对视着,承受着她自上而下的打量,接着口中又被她强硬的塞入一块帕子。

    卫蓁想,既然他要装,那她就陪他装,她用帕子堵住他的口,让他到一边待着。

    车厢晃动,男子身形也在晃动,时不时撞在车厢上,他被晾了好一会,见卫蓁没有喊他的迹象,这才直起腰身,膝行到她身前。

    他张了张口,只能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音,“卫蓁”

    “阿蓁,央央”在唤道这个小名时,卫蓁终于肯转过头来看他,将他口中的白布一把用力扯下。

    他喘息了几下,这一次终于口齿清晰唤了一声“央央”。

    卫蓁道“你声称自己一介草民,又为何敢喊我小名”

    祁宴一愣,这话音虽冷,却含着几分哽咽,明显是生气却担忧他。

    祁宴扯了扯手腕,背后绳子绑得极紧,至少绕了十几圈,一时根本扯不开。

    他索性也不挣扎了,跪在她身前,仰视着她道“公主方才说新寡死了丈夫,不是叫草民侍奉的吗殿下将草民这样绑着,草民如何侍奉公主还是说”他顿了顿。

    “公主就想这样绑着草民,让草民侍奉”

    卫蓁涨红脸看向他。

    祁宴笑道“叫草民猜猜,公主的丈夫是如何死的,莫非是外人说的掉下黄河而死”

    卫蓁垂下眼看过来,祁宴才发现她穿着一身素衣,发上未曾佩戴首饰,鬓边一绺碎发被泪水打湿,脸上清瘦了不少,配上这副泫然欲泣,黯然神伤的神态,倒真像那新寡的妇人一般。

    她搭在裙面上的手握紧又松开,祁宴不确定那是不是想来扇他的。毕竟自己下落不明这么久,她一定担忧极了,却得知原来他还好好活着,心中必然要生怒火。

    祁宴道“公主不知,你的丈夫落入黄河之中是假死,为了迷惑敌军。”

    卫蓁问道“那为何不派人告诉我”

    “因为,他的确被追兵追杀,那假死的一环,不过是他临时起意,事先并未告诉过其他人。他坠入河水之中,一从江河里逃生爬上来,便得知她的妻子要赴四国会盟,所以在她必经的这座城池里等她,想要尽快见到她,叫她安心,知道他还活得好好的。”

    祁宴看着她在听到自己说出“坠入河水”时眼波微动,便知她还是在心疼自己。

    他将脸颊靠上她抬起的手掌,轻蹭了蹭她的掌心,柔声问道“公主还舍得打他吗”

    几滴清泪从她眼睫上落下,祁宴实在不忍心看她落泪,也不顾身上绑着的绳子,倾身而来,吻上她的眼角。

    他的身量本就高大,将卫蓁被困在一角,车内便显得尤为逼仄,哪怕他被绑着,卫蓁也逃不开他的唇。

    连日来未见的思念化成了一个接着一个缠绵的吻,炽热蚀骨,她的唇被他强硬地撬开,舌尖轻抵,卫蓁仰起头来,她的情绪在这疾风骤雨般的亲吻中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祁宴松开她的唇,柔声问道“公主看看,我像不像你那位失踪多日的夫君”

    卫蓁咬唇道“祁宴,你那日离开魏国时与我说,无论外头发生何事,都希望我相信你,其实早在那时想好日后假死的一计,是不是”

    祁宴一愣,解释道“是,不过那时我也不确定是否会用到此计,只是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具体如何还要依据战场上局势而定,又害怕你会担忧,一时便没有与你说。”

    “那我便没担忧吗”她眼中满是委屈,别过脸去不肯搭理他。

    祁宴轻声道“阿蓁,先给我解绑可以吗”

    卫蓁摇头,他轻轻叹息一声,在她身边坐下,道“其实那日落入河水前,虽选了一处不太湍急的地方,但真在其中也十分凶险,一个不慎恐怕便被拍打,当时就想着我的妻子还在等我,万万不能叫她成为寡妇。”

    身边人无言,良久之后,祁宴只觉一双手覆上他的手,回头看到卫蓁在给他解绑。她抬起头,眼中波光粼粼,愁绪却未褪去。

    卫蓁道“我是给你解绑了,却还是没有原谅你。”

    祁宴点点头,“我与你保证,以后若有这种情况,一定与你事先商量,不叫你担忧。”

    卫蓁不为所动,被他从后抱住她,想要挣脱,反被他搂得更紧,他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一双手伸到她面前。

    卫蓁垂眸看到他通红的手腕,他将脸靠过来,挑眉问道“手被绑红了,公主不帮驸马抹一下药吗”

    “自己抹。”卫蓁拿起手绢拭去脸上泪痕,“别指望我心疼你。我在酒楼边叫你站住,你还故意给我装,我说还没原谅你就是没有。”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厢一晃,卫蓁身子突然往前栽倒去,被祁宴一把抱住。

    卫蓁坐正身子,问外头人“怎么停下了”

    “公主殿下,我们到了。”

    车帘外头是一片无际的碧绿草坡,他们已经出了城,到一处了山坡。

    有一阵马蹄声近,随即响起一陌生男子的说话声“恭迎公主殿下,在下是晋王身边的官员,特在此地迎接公主。大王久侯公主多时,想请公主过去一叙。”

    马车内,祁宴与卫蓁对视一眼。

    这晋王,自然是指姬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