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6.第 216 章(捉虫)

作品:《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赵棉的婚礼就在赵村儿大队办。

    村子里人多, 谁都能帮把手,赵枫回去,也能帮忙。

    赵柯基本都待在公社里, 没工夫回去插一脚。

    公社除了轴承厂有宿舍, 基本都是自建平房,连公社干部都没有单位房。

    赵柯原本打算暂时住在赵村儿大队的宿舍,但是身份变了,对外多少要注意一些形象, 跟社员们住在一起,影响她不拘小节。

    而且离开工作单位还得端着, 太累了,当然要怎么自在怎么来。

    所以赵柯就想临时租一个房子。

    这个时期, 一般很少有人租房子, 还是段书记知道后主动说起他家的空房子。他们原本不想要钱,让她随便住,省得屋子空久了糟践。

    赵柯坚持要租, 最后商量, 拿了两个母鸡十斤米,这才搬了过去。

    现在农闲,又快要过年了,公社的事务比春夏秋的时候少,不过赵柯喜欢提前准备, 免得临到跟前手忙脚乱。

    去年双山公社丰收, 财政比前年富裕不少。

    段书记刚秋收完还想再给合作社添几辆农机, 不过贷款还上之后,剩下的钱不多,公社开会发现确定买不起, 就暂时放弃了。

    赵柯上任之后,和吴主任研究了去年的耕收情况,现有的机器只能完成现有的耕地,如果天好,顺利,天不好,就像去年那样儿没日没夜地抢收。

    如果要添置农机,打算是优先添一辆收割机,但之前那辆收割机,还欠着钱呢。

    总结下来,什么都缺,依然没钱。

    进步也是有的,今年种地不用贷款,等到猪交上去,卖猪的钱继续养猪,赚到钱投入到建设中,雪球滚起来,双山公社会越来越好。

    没钱扩大生产,但已经开出来的耕地,还能开发利用。

    哪一块儿地更适合种什么作物,还是可以继续深度挖掘的。

    赵柯趁着赵棉还没到,而且交接完,她还没以新的身份出去,便提出年前下乡走访慰问,实地走一走看一看。

    赵棉婚礼倒数第九天,赵柯和程干事去他们走访慰问的第一站暖棚。

    暖棚离公社不远,两人骑自行车去。

    一马平川、漫天遍野的白,白得反光,白得晃眼。树上厚厚的雪挂压得树枝耷拉膀,树下大雪壳子堆半人高,而路上的雪因为不断不断地行走,有车辙印的地方压实,跟冰一样,不用助跑都能打出溜滑。

    自行车轱辘从上面滚过,时不时就要打滑。

    棉裤棉衣厚的腿不好回弯儿,军大衣也重,都给骑自行车这个动作增加了负担。

    程干事骑在她后面,紧张地盯着,“赵书记,路滑,小心点儿。”

    话刚说完,赵柯的自行车轱辘一歪,栽倒。

    程干事一急,赶忙要停下来,一只脚刚下来,就打了滑,重重摔在地上,自行车也砸他腿上。

    他这一摔,声势挺大。

    赵柯先问“程干事,没事儿吧”

    程干事“没事儿。”

    赵柯这才笑起来,“也是,穿这么多,到地上不得弹一下。”

    程干事无奈,“咋这么滑”

    站又站不起来,站起来又打滑,姿势相当狼狈。

    赵柯先站好,伸手要扶他。

    程干事摆手,“别,别扶我,再给你带倒了。”

    赵柯便推着自行车,站到一边儿。

    程干事摔倒的时候,自行车刮到道边儿雪,脚底下沾雪,才打滑。

    他好不容易起来,身上出来一身汗,庆幸“幸好没人看见。”

    赵柯没应声,只露出眼睛那一条缝,依然能看出憋笑。

    程干事一抬头,“”

    一男一女俩学生站在前面路口,双方对视,都有些尴尬。

    程干事无语,“我咋还是个乌鸦嘴”

    “哈哈哈哈”

    赵柯大笑,爽朗的笑声荡远。

    对本地人来说,雪地上没脚滑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每个人从小到大怎么也得摔个五六七八次。

    见着就不能躲,两个学生迎过来。

    赵柯眼睛弯弯的,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这么冷的天,还结伴出来闲逛,肯定是火热的心抵御了冰寒,没准儿悄悄摸摸牵手,还激动地出了一身汗

    两个学生在搞对象。

    其实赵柯的年纪比男学生还要小一点,可俩人都有一种被长辈发现偷偷搞对象的不好意思。

    偏偏她眼睛里都是笑意,却什么都不说。

    否认都没法儿否认。

    女学生害羞地低着头,男学生窘迫地开口“赵书记,程干事,你们是要去大棚吗”

    程干事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派干事风范,点头,“是,我和赵书记来走访慰问。”

    男学生立即便提出带路,领着他们往大棚去。

    外头冰天雪地,棚内温暖如春、绿意盎然。

    其他人都在大棚里,就他们俩不在,俩人一出现,老师学生们全都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交换眼神。

    男学生没注意,只想快点儿解脱,一进来便喊了一声“赵书记和程干事来了”

    随即,他侧开身,露出身后的赵柯和程干事。

    一群专家学生们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儿,围过来问好。

    翟老师他们主动伸手,“赵书记。”

    赵柯回握后,统一回复学生们的问好,叫他们不用陪着,自行去忙。

    学生们散去,只剩下翟老师和另外一个老师。

    翟老师道“赵书记,我领你们看看大棚里的作物吧。”

    赵柯正有此意,随着翟老师的介绍,一一看过去。

    都是反季节作物,从简单的青菜瓜果蔬菜,能种的都种了一两棵,为了节省空间,还有吊起来的土箱。

    赵柯是农村人出身,认识的不少,也有很多不认识的,但他比程干事还要强一些。

    就比如现在走到这一片儿,好像山里乱七八糟的野草似的,程干事面露疑惑。

    赵柯倒是问道“这片是药材吗”

    翟老师赞许地点头,“是,赵书记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爹是大夫,也要采药晒药,认识一点。”赵柯止了几个她认识的,像刺五加、柴胡、板蓝根这种,都是赵建国很常采的药,“还有那棵小树,是五味子吧,林子里很多,这边儿老乡爱用它泡酒。”

    剩下的,赵柯就不太认识了,她也直接说不认识。

    翟老师就给他们介绍。

    赵柯惊讶的是,竟然还有几棵人参,“这都是我们这儿的吗”

    翟老师摇头,“只有一株是,我们跟公社的保安队进山几次才找到这一株,其他都是特地带过来,看看能不能培育。”

    这就合理了。

    赵柯有记忆以来,这么多年,赵建国只挖到过两次人参,还是采药的时候往深山林里走,恰巧采到的,很难找,也不太安全。

    赵柯伸手点了点人参叶子。

    本地有漫长的冬天,农闲时间长,人凑在一块儿,闲着没事儿干就想搞点儿啥事儿打发时间。

    窝在热炕头一冬,第二年夏秋总是生娃高峰期。

    这还没什么,东家长西家短搅合事儿,甚至想偷偷玩儿点牌啥的,很难管控。

    等到公社机械化继续扩大,又有更多的劳动力释放,光靠现有的产业,收纳不了太多劳力。

    产业不嫌多,人不嫌钱少。

    “如果能培育,就好了”

    翟老师委婉道“人参长势一般,不过咱们公社的五味子长得很不错,可以尝试。”

    赵柯可不挑,笑道“虽然人参更珍贵,但五味子能种植也很好。”

    翟老师提醒“还得继续实验,等到生长报告出来,公社就可以考虑大面积种植。”

    “不着急。”

    赵柯进来就脱掉了大衣,在暖棚待了一会儿,又有些冒汗,问起暖棚能不能推广。

    “目前成本比较高,推广之后效益可能不太好,还需要再提高暖棚技术和种植技术,我们现在这个大棚比较小,实验数据还太少”

    他说了不少暖棚的情况,赵柯得出的结论是,不能急。

    赵柯很能听进专业人士的意见,跟翟老师讨论的过程中,丝毫没有急功近利。

    跟她谈话很愉快,翟老师越来越放松。

    一圈儿很快转完,赵柯忽然冲着暖棚里那一平方的水稻感叹“长得真好。”

    水灵灵的,一点儿蔫吧叶都没有,她进来扫一眼,就看见这一块儿了。

    赵柯一开始惦记地就是这个,“要是我们公社的稻田也能长出这么好的水稻”

    “老乡们的种植经验很好,不过种植条件和种植技术都有影响,我们也在学习和进步。”

    “那不是正好。”赵柯笑道,“作物更多的还是生长在土地里,大棚技术要增进,土地是我们拥有的宝贵资源,也不能浪费嘛。”

    “刚才翟老师说实验数据少,是不是再盖一个暖棚更好最好盖一个能控温的。”

    “我呢,也有个小请求,今年我们想再改一些水田,请专家们从改田到育苗、插秧都跟社员们一起进行,咱们互相帮助,互相学习,怎么样”

    能再盖一个暖棚,翟老师他们当然不介意对公社一些帮助,这本来就是互利互惠的。

    至于赵柯说暖棚正式投入到使用,可能得年底或者明年初,翟老师他们也没有意见。

    赵柯心满意足,走的时候和程干事还一人收获了一把暖棚大葱。

    赵棉婚礼倒数第五天,赵棉和于师傅一家到公社。

    赵柯和赵建国到车站去接。

    刘三妮儿、余秀兰、赵枫也特地从赵村儿大队坐拖拉机赶到公社来接人。

    于师傅见到赵柯,欣慰溢于言表,话出口,却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辞藻,只是握着她的手说“好”。

    赵柯谦逊如前。

    而赵枫第一次正式见到方煦。

    方煦这个人,学识气质条件很难让人挑到毛病。

    之前赵枫不在家,没机会挑剔,现在准姐夫马上就升级为名正言顺的姐夫,板上钉钉,赵枫更不能挑剔了。

    尤其,余秀兰同志和刘三妮儿同志见着方煦,脸上灿烂的像朵花,他要是敢表露出啥扫兴的事儿,指定要挨收拾。

    赵枫识时务,直到瞅了个空隙凑到赵柯旁边儿,才酸溜溜道“这么大的年纪才结婚,体力行不行啊”

    找半天,就找着这么一个“毛病”。

    赵柯睨了他一眼,“别硬挑了,你拱人家白菜的时候,还不如方同志条件优越、性格稳重。”

    赵枫没法否认。

    上车饺子下车面,一行人到赵村儿大队,两个舅妈立马下锅,煮了一大锅汤面,热腾腾的汤面下肚,所有的寒气都驱散。

    赵柯没回来,赵枫故意晃到傅杭面前,状似怜惜实则挑事儿,“傅知青,你看看方同志,两地分居,靠写信就跟我大姐成了,你再看看你,平时跟我二姐一个公社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啧啧”

    傅杭“”

    刀子扎心了。

    赵枫干完人嫌狗憎的事儿,郁气一扫而空。

    赵棉婚礼倒数第二天,赵枫和庄兰去领证。

    赵柯就在公社大院,方便,便亲眼见证。

    赵枫很兴奋,庄兰竟然也看不出多少忐忑。

    一张纸,两个人的名字,盖上戳,他们就是夫妻了。

    俩人对视傻笑。

    傅杭有照相机,很大度地没有跟赵枫计较,还专门过来帮他们拍照片,为他们留念。

    赵柯看着一对儿小夫妻一同拿着他们的结婚证,对着照相机龇牙笑,忍俊不禁。

    这一刻,他们都很幸福。

    赵柯见证了他们的美满,似乎也承接到了这一份满足。

    傅杭回头,看见赵柯的笑容,举起照相机,留下当下她的影像。

    “咔嚓。”

    赵柯侧头看向他。

    傅杭透过镜头,和赵柯四目相对,又按了一下快门,捕捉到赵柯一瞬间在他身上的专注。

    而赵枫沉浸在领证的喜悦中,都没顾得上严防死守姐姐身边的觊觎者。

    两人带回家结婚证,刘三妮儿和余秀兰稀罕地拿着看,怕他们收不好,还提议帮他们保存。

    赵枫不乐意,“我们的结婚证,当然我们自己拿着,我还想没事儿看看呢。”

    余秀兰白他,“你看啥看,撕坏了摸毛了咋办”

    “那我用相框装起来,挂墙上。”

    庄兰推了赵枫一下。

    这太奇怪了。

    赵枫不觉得奇怪,还越想越觉得合适,开始使劲儿劝说庄兰“挂吧挂吧,这多好看啊,还有意义”

    庄兰渐渐意动。

    余秀兰无语,“你是显眼包吗”

    刘三妮儿乐呵道“孩子爱挂哪儿挂哪儿,感情多好。”

    赵枫成家,自觉又了了一桩心愿的余秀兰忍不住念叨起赵柯“都说了弟弟不能在姐姐前头办事儿,她这个当姐姐的,一点儿不上心自个儿的事儿。”

    赵枫听见,立即道“这是封建迷信,婚姻是自由的。”

    余秀兰怼他“那还选啥黄道吉日随便结呗。”

    刘三妮儿强调“求吉利的事儿,可不是封建迷信,是老祖宗留下的习俗。”

    赵枫对姥姥竖起大拇指,“还是我姥变通。”

    “”

    余秀兰放弃,“行行行,就我一个白脸、坏人、老古板,行吧”

    庄兰偷笑。

    赵枫行动力很强,说过,马上就去找三舅给他打个相框。

    没有玻璃,他就用一个厚纸板,四个角划了口,把结婚证整整齐齐地塞进去。

    余秀兰一看,“别说,也挺好看。”

    方煦按到,也觉得这个想法挺好,悄悄跟赵棉道“我们的结婚证也挂在屋子里吧。”

    赵棉点头。

    赵棉婚礼倒数最后一天,赵柯和赵建国回到大队。

    时间临近,大家对“赵棉出嫁”有了微妙的焦灼感。

    余秀兰和赵建国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沉闷,怕影响赵棉的心情,本来就忙,装得更忙。

    晚上,赵柯和赵棉姐妹住在一个热炕上,赵芸芸也特地跑过来,挤在赵棉另一侧。

    赵柯扒拉她,开玩笑,“我姐要出嫁了,你就不会有点儿眼力见儿,让我们单独相处”

    赵芸芸一抬头,露出俩兔子眼,“也是我姐”

    赵柯哑然。

    她们俩从小就混在一起,赵棉怎么照顾赵柯,就怎么照顾赵芸芸,堂姐跟亲姐一样儿亲。

    赵棉搂住赵芸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哄“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赵芸芸却哭出声儿来,呜呜咽咽地说“明明已经很久没见了长大后,大家就不会一直在一起了,赵柯去公社,回来的也少了”

    她哭得很丑,赵柯却做不到笑话她,平躺在炕上自言自语“行吧,看在你这么舍不得姐的份儿上,不嫌你没眼力见儿了。”

    赵芸芸抱着赵棉,哭得正欢,没听见她嘟囔啥。

    “咚咚咚。”

    赵棉和赵柯抬头。

    赵芸芸带着哭腔,凶巴巴,“谁啊”

    屋外传来两道重叠的声音

    “是我。”

    “我和我姐。”

    是赵萍萍和赵小草。

    赵芸芸怕丢人,赶紧抹脸。

    赵萍萍和赵小草推开门进来,还是一眼发现她哭过了。

    赵芸芸恼羞成怒,“看啥看”

    赵小草深处一根食指在脸颊刮,气她“羞羞脸,这么大人,还哭鼻子。”

    赵芸芸很容易被气到,扑过去跟她打闹。

    其他人不得不退到炕边,避免误伤。

    片刻后,门又被敲响,赵小艾又走进来。

    她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有些惊讶。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笑起来。

    赵棉道“早点儿躺下吧。”

    赵芸芸立马占据赵棉的一只胳膊,赵小草抢走另一侧,又看向赵柯。

    赵柯摆摆手,不跟她抢。

    她们姐妹俩还有机会单独住一起。

    小小一张炕上,肩膀挨着肩膀,胳膊挤着胳膊,翻身都困难,但谁都没走。

    赵萍萍感叹“小时候一起玩儿的人,都嫁到外村儿去了。”

    赵小艾道“我记得我小时候觉得那谁特别讨厌,后来她隔了好久才回娘家一次,我冷不丁见到她,竟然感觉有点儿想她”

    赵芸芸得意,“我以后就在村子里,也不离开我嫂子,也不离开我爹妈。”

    赵小草道“那我也不嫁到外面去。”

    赵芸芸笑话她“你个黄毛丫头,也不嫌害臊,这么点儿大就说嫁人。”

    “你才黄毛丫头我都是初中生了”

    俩人又要闹起来,赵棉及时按住。

    “我不理你。”

    赵小草搂紧赵棉的胳膊。

    赵芸芸也搂赵棉另一只胳膊,冲赵小草扬下巴。

    两个人抱着赵棉,贴着赵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拌嘴的声音。

    随后,两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赵柯翻身冲着墙侧躺,忽地顿住,身后响起清晰的抽噎声,一声、两声

    赵棉轻轻抚着一左一右两个人。

    赵萍萍和赵小艾好像睡着了,只是时不时抬起手,似乎在擦什么。

    少女的白月光,也可以是另一个少女。

    赵棉就是她们心中美好的具象化。

    她们还留在赵村儿大队,未来尚未可知,而赵棉已经注定要离开。

    主屋,余秀兰抹眼泪,“她从小就那么懂事,有啥委屈都不说,还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差点儿一辈子就毁了”

    赵建国劝她,“别哭了,小傅要给婚礼照相的,哭肿了明天不好看。”

    余秀兰的眼泪戛然而止,“差点儿忘了拍照,可不能后半辈子翻开照片都看见肿眼泡。”

    腊月二十二,宜结婚。

    昨天还笑话赵芸芸的赵小草变成了肿眼泡,另一个肿眼泡赵芸芸和她对视,大姐不笑话二姐,俩姑娘偷偷摸摸地躲出去消肿。

    屋外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偶尔还有余秀兰的大嗓门儿。

    屋里,赵柯靠坐在书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棉化妆。

    赵棉拿着眉笔,笔尖停在眉上,抬眼浅笑,“看我化新娘妆,会奇怪吗”

    “不会,很好看。”

    赵柯只是想记住,她鼓励姐姐走出去,但也会舍不得。

    即便各自结婚了,她们也仍然是一家人,可有些东西会变得不一样。

    赵柯忽然感慨“赵芸芸说得没错,长大后总是会分别,确实有点儿讨厌。”

    “你要抱着姐姐哭吗我不会笑你。”

    赵柯摇摇头,“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们都开开心心地送嫁,姐你也漂漂亮亮地进入新的生活,可不兴哭鼻子。”

    赵棉鼻子蓦地泛酸。

    她也不想家里人难受,一直都在笑着,笑得很好看。

    赵棉调转眉笔尖,递向赵柯,“要帮我画眉吗”

    赵柯接过眉笔,问了一句“方同志还没帮你画过眉吧”

    方煦像是有那个情调的,但画眉的时间很暧昧,两个人应该还没那么亲密。

    赵棉笑道“没有。”

    很好。

    赵柯小小的胜负心得到满足,挑起姐姐的下巴,“那我这个妹妹还是赢过方同志的,以后我争取更有存在感,让你、于师傅还有你未来的孩子天天嘴不离我。”

    方煦不是娶走她姐吗,赵柯就让他走不出小姨子的阴影,争取丈夫和父亲的权威在她之下。

    他要是敢对赵棉不好,赵柯可以连姐姐、姐姐的婆婆、姐姐生的娃娃一起养

    想想,还有点儿期待。

    赵棉笑得花枝乱颤。

    赵柯怕化歪,不敢下眉笔,“姐,我说认真的呢,你别笑啊。”

    “啪”

    赵柯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余秀兰久违地揪住她的耳朵,“你就不能盼点儿好,还方同志方同志的,咋不叫姐夫。”

    “”

    赵柯眼神幽怨,“妈,你快松手,让人看见,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赵棉忍笑。

    余秀兰松开手,催促“有客人你赶紧出去有的大老远过来吃席的,肯定是看在你面子上,你不打个招呼合适吗”

    “这么早就来了”

    “可不是。”

    赵柯一听都来了谁,便道“我给姐描完,马上出去。”

    余秀兰看一眼赵棉的眉毛,就剩个眉尾没化,便没说啥,先出去招待客人。

    赵棉的婚礼要在村外的大库办,那儿地方大,暖和,拆了隔板,挤挤都能站下,吃饭可以分几波。

    村子里一直都这么办,完全不影响什么。

    新郎要到赵柯家接亲,客人们也都先到赵柯家来。

    傅杭家安静,赵新山在他家招待早到的几个大队干部。

    村外,李村大队的李大队长、副大队长,和妇女主任田主任的牛车慢慢往赵村儿大队走。

    田主任的窘迫在脸上消不下去,“我都不想来,赵书记的姐姐当初跟咱们大队出那事儿,别人不知道得咋看咱们”

    李大队长道“那还能不接触了越是这样,咱们越得摆出态度来,大大方方的。”

    副大队长附和“赵书记刚上任,公社指定都得来,咱们不能不来,不来更显眼。”

    田主任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忍着羞耻坐在牛车上,“我要是能想到她会当上书记,当初咋也不能那样儿啊。”

    说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后悔也晚了,人不经历当初,怎么可能看见一个年轻姑娘,会预见到她能成全公社的领导呢

    李村儿大队和赵村儿大队先后那两回事儿,从公社集体合作社建起来,李村儿大队就很尴尬了,等赵柯当上书记,就更尴尬了。

    李村儿大队的人遇到赵村儿大队的人都忍不住矮一截,实在是有点儿抬不起头,对惹出麻烦的人更是不待见。

    最近李大胜家和李宝强家在村子里比以前还缩着,就怕触到村里人的肺管子。

    李大队长叹道“顶多就是被其他人挤兑两句,忍忍吧。”

    赵村儿大队的砖窑就在眼前,三人都整了整神情。

    大红喜字贴在大库门前,李大队长打听了一句,知道礼账设在里头,三人便停了牛车,先进去随礼。

    赵四爷德高望重,亲自给赵棉写礼账,庄兰在旁边儿收礼钱。

    李大队长站到礼桌钱,从兜里掏出五块钱。

    赵四爷摆摆手,“随礼不能超过五毛钱。”

    他翻到礼账的前一页,给他们看,别的大队长也都是五毛。

    李大队长三人一怔。

    赵四爷如今境界也高了,丝毫没对李村儿大队的人有啥异样的眼神,喜气洋洋地说“咱这是喜事儿,纯祝福新人,大厨是从公社饭店请来的,大伙儿一起乐乐呵呵地吃个席,高高兴兴地回。”

    只人情往来,不搞那些有的没的。

    那是一点儿不亏,李大队长三人和之前其他大队的人一样,面面相觑后,没有任何负担地随了五毛钱。

    三人走出大库,赶牛车继续往里走。

    田主任佩服“真别说,赵书记这么年轻,办事儿是真体面,你那时候投票选书记,投她真是投对了。”

    李大队长道“有本事,干实事,咋能不选而且之前我就看出来了,赵书记一是一二是二,不记仇,在她手底下,不用担心一句话说不好得罪领导。”

    “那是,这样大伙儿心里踏实,配合工作就行。”

    三人进村,心情比来之前都松弛许多。

    婚礼快要开始,宾客们几乎都到了,轴承厂的厂长,酸菜厂的厂长,公社各个站的站长,跟赵棉赵柯比较熟悉的工友,邮局的邮递员等等。

    程干事还帮段书记和吴主任也捎了礼来。

    赵柯和赵新山基本都能照顾到,照顾不到,也都提前交代他们随意,当自家一样,不用客气。

    时间到

    “新郎来迎亲了”

    “鞭炮鞭炮点起来”

    “快快快”

    鞭炮铺在院外,赵枫捏着根儿烟,点着,迅速跑开。

    “噼里啪啦”

    鞭炮爆下的红碎屑铺满白雪地。

    方煦戴着红花,在鞭炮声中骑着自行车过来。

    鞭炮响完,赵枫和赵家余家的年轻人们在院门前,拦第一道门,嚷嚷着要改口的好处,不然不叫“姐夫”。

    余岳、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也在周边伸手呼喊,给糖才改口叫“姑父”“姨夫”。

    于师傅眉开眼笑,打开鼓鼓囊囊的布袋子,一把一把抓着糖和小红包往院子里撒。

    红包不大,都是一分两分的,也不多,就是图个喜庆。

    不止孩子,大人也都去捡,沾喜气。

    方煦趁着这个功夫,走进院子里。

    几个男知青搬着一张书桌,挡在他面前。

    傅杭走到桌后,放下一张试卷,一支笔,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煦“”

    赵枫他们一群弟弟看好戏。

    其他人全都围在周围看热闹。

    方煦压低声音,对傅杭低声道“傅知青,除非你以后没机会,否则你不怕我以牙还牙吗”

    傅杭十分淡定,“我们赵书记安排的任务,我得完成,但是棉姐肯定舍不得为难我们赵书记。”

    刀光剑影啪地消失。

    方煦无话可说,坐下,搓了搓手,拿起笔,开始答题。

    这是傅杭出的题,费了一些脑子,能解出来但是耗时间。

    林海洋和刘兴学非常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一副手套、一个热水袋,“慢慢答,不着急。”

    方煦的父亲方承站在旁边儿看了会儿题目,夸奖傅杭基础扎实,知识面广。

    傅杭谦逊,“您客气。”

    方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演算。

    屋里,赵柯对赵棉眨眨眼,“姐,万一方同志不行,你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赵棉头发盘起,一朵红花侧别在头上,红唇勾起,信任道“你不会当众给他难堪的。”

    不是相信他行,是相信赵柯。

    赵柯一下子就被姐姐哄好,笑容满面。

    赵芸芸白了她一眼,“你这阵地也太容易失守了,一会儿看我的。”

    外头,方煦花了二十分钟,才终于解出题,通关。

    方煦敲门,“赵棉,我来接你了,开一下门。”

    赵芸芸不开,叉腰站在门口,大声问“说,以后家里有事,谁说了算”

    “我们会商量着来,共同决定。”

    赵芸芸一下子卡住,这跟她设想的“赵棉说了算”不一样。

    “那、那你们会一直彼此尊重吗”

    方煦斩钉截铁,“会。”

    “那行吧,我们暂且信你。”

    赵芸芸弱弱地打开门。

    方煦轻而易举地走进来,惊艳地看着赵棉,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接她出门。

    赵柯嫌弃地看向赵芸芸,道“不是看你的吗动静挺大,水花是一点儿没溅起来。”

    赵芸芸狡辩“我那不是不想给姐夫难堪吗”

    赵柯满眼“继续狡辩”的眼神。

    赵芸芸搥咕她,“快出去了,别在这儿磨叽了。”

    外头,方煦和赵棉一起向赵建国、余秀兰鞠躬,又向刘三妮儿鞠躬,又向赵四爷、赵新山和两个舅舅的方向鞠躬。

    方煦正式跟着赵棉改口。

    余秀兰和赵建国强忍着泪,笑着答应。

    傅杭在他们向女方父母鞠躬的时候,拍了一张照片。

    土墙草房作背景,红辣椒和金黄的玉米棒一串一串地挂在墙上,作点缀,以及一对新人和满眼不舍的亲人们作主角。

    随后,方煦和赵棉踩着鞭炮屑走出去,未来步步红火。

    赵柯这时才红了眼眶,悄悄转身,手指拭去泪珠。

    “咔嚓。”

    赵柯的情绪中断,恼火,压低声音威胁“傅杭不准留”

    一个钢铁一样的女人,绝对不允许有这种偷偷抹眼泪的证据留下来

    傅杭舍不得,“很好看”

    赵柯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他,不会有什么怪癖吧

    傅杭一脸正直地申明“真的好看,不信等我洗出来,你看看,到时候你要是不想留,我一定销毁。”

    院外,赵芸芸喊赵柯“还干啥呢,吃席不着急,思想有问题。”

    吃吃吃,她就知道吃。

    不过赵柯想起大厨列出来的菜单,完全是拿出了看家本领,这席不抓紧吃,思想是有问题。

    赵柯姑且相信傅杭的人品,“走了,吃席去。”

    傅杭跟上。

    两个人的脚踩着通红的鞭炮碎屑,快步追上大部队。

    一阵风,卷着红碎屑翻飞,雪里生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