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6. 第 46 章 我不娶她。

作品:《折青梅记

    卫国公府内堂, 贺令芳看着周氏苍白憔悴的面色,屡次想出言安慰,但想起自己也有个比孟允棠小不了几岁的女儿, 将心比心, 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静默地等着, 直到孟允棠与两个丫鬟出现在内堂前。

    周氏与贺令芳忙起身迎上去。

    “阿娘, 阿姐。”孟允棠昨晚哭了太多,到现在嗓子还沙着,听在二人耳中,自然又是别的意味。

    周氏绷着脸牵了她就往外走, 口中只道“走, 跟阿娘回家。”

    贺令芳想跟她说句话都没来得及,只得默默地跟在后头将两人送到外院。

    等在外院的孟础润一抬头,见阿娘真的带着阿姐与穗安禾善两个丫头从卫国公府里头出来, 一双眼震惊地瞪大, 随即拳头紧握。

    他不是几岁的孩童,他明白一个小娘子被一个男人扣在府中一整夜意味着什么。

    贺砺, 他怎能行此禽兽事他不是喜欢阿姐的吗

    一时间又是不可置信, 又是疑惑, 又是羞愧,又是愤怒, 恨不得立刻冲进府去找贺砺打一架, 打死他,或者被他打死。

    可转念一想,他若现在冲进去,他阿娘肯定要跟着进去阻止他,便是阿娘拦不住, 事情闹大了,受辱的还是他阿姐。

    这么想着,他拼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看阿娘和阿姐上了车,就坐在车夫另一侧的车辕上,跟她们一起回家去。

    贺令芳送走了孟氏母女,脸一沉,回府去找贺砺,最后在外书房找到了他。

    彼时贺砺正端坐在书案后看公文。

    贺令芳屏退房里伺候的下人,急赤白脸地对他道“你怎能做出这等事”

    “阿姐是指何事”贺砺眉眼不抬。

    “你彤娘毕竟对我们贺家有恩,你再生气,也不能也不能强要了她”贺令芳指责道。

    贺砺翻过一折书卷,不语。

    贺令芳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是无可奈何。

    她在他的书案前徘徊两步,停下来看着他道“你既要了她,必得娶她了。我自忖没这个本事说动太后同意这门亲事,你自己去与太后说吧。太后同意了,我再来为你准备提亲事宜。”

    “不必麻烦了,我不娶她。”贺砺道。

    贺令芳惊呆,少时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道“你怎能这样”

    “我怎样”贺砺抬起头来,表情平静,但目光很冷,“这不正是阿姐所希望的么”

    贺令芳张了张口,似欲解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贺砺收回目光继续处理公文,口中道“你也别指望我会另娶他人,给贺家生上十个八个,一个都不会有。阿姐好好教养儿女,为你自己将来筹谋,等我死了,就没有贺家了。”

    周氏带着孟允棠回到家中,叫孟础润回房,自己带着孟允棠去了内堂。

    孟扶楹没去西市署上值,听到周氏回来的动静,本想出来看,可想到周氏临走时说的话,生生忍住了。

    到了内堂侧厅,周氏屏退下人,拉着孟允棠在坐床沿上坐下,这才摘下她的帷帽,看着她还有些红肿的眼眶,脖颈上的红痕,噙着泪摸摸她的脸,安抚地握着她的双肩道“没事,彤儿,没事,喝碗药就好了。娘这就派人去买药材。”说着要出去。

    孟允棠不解,问道“喝什么药”

    周氏停下,怕刺激她不想说得太明白,但贺砺那边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若还有下次,她又不能及时回来,总要教她怎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

    想到这一层,她强忍心痛道“喝一碗避子药,你放心,很温和的。”

    孟允棠摇了摇头,道“不用了,阿娘,他他没碰我。”

    周氏一愣,随即惊喜,然后又有点怀疑,回来坐在孟允棠身边,低声向她求证“他没碰你是真的你别因为觉得羞耻就哄骗阿娘,这不是你的错。”

    “他真的没碰我。”孟允棠低下头。

    周氏回想一下她刚才走路的姿势,稍稍安下心来。孟允棠没与晏辞圆房周氏是知道的,若是昨晚贺砺碰了她,她今日走路应当没这么轻松才对,周氏是过来人,本应当一早就看出来的,关心则乱了。

    她心中怒焰稍歇,又是不解,问孟允棠“既然他没碰你,那昨晚他都对你做了甚”

    出乎意料,这次孟允棠没有像以前那般事无巨细对她和盘托出,而是神情恹恹道“他没对我做什么。阿娘,我想回房休息。”

    周氏有些发愣,见她不愿说,也没追问,只道“好,阿娘送你回去。”

    她将孟允棠送回她房里,看她上了床躺下,出了房门,想想还是不太放心,轻声问跟出来的禾善“你们在卫国公府给娘子换衣裳时,她身子可有何异常”

    禾善低声道“没有,奴婢还着意看了床铺,褥子上干干净净的,好像只有娘子一人睡过的痕迹。”

    周氏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这下才彻底落了地,她双肩松懈下来,神情疲惫,吩咐禾善“好好看着她,有什么事立刻来知会我。”

    房中,孟允棠躺在床上,面朝里侧,闭着双眼。

    穗安轻手轻脚地给她挂上银薰球,放下床帐,怕新买的那只鹦鹉吵到她,将鹦鹉架子提了出去。

    听到她轻轻掩上房门的声音,孟允棠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眼里泪光闪烁。

    她其实一点都不困,她只是心里好难过,没心情与阿娘说太多。

    她原本一直想着不要嫁贺砺,今天他终于说了他与她之间的婚约作废,她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何这样难过

    肯定是昨天被他吓到的缘故,一定是

    孟允棠将薄被拉上来蒙住眼睛,轻轻抽泣起来。

    周氏回房,将孟允棠未被贺砺欺辱之事告诉了孟扶楹,孟扶楹宽了心,上床补觉去了。

    孟以薇听说孟允棠回来了,急急来看,在房前廊下遇见禾善穗安,听说孟允棠无事,在房里休息,也就识趣地没去打搅。

    周氏想着孟允棠脖颈上那些遮掩不住的红痕,午饭晚饭都让端到她房里去吃。

    第二天早上,孟允棠起来坐在妆台前,发现脖颈上红痕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但双眼却比昨天更加红肿起来。

    她知道是自己晚上偷偷哭的原因,孟家可没有冰窖,自然也没法子冰敷消肿,她怕爷娘看了担心,便借口说晚上没睡好,赖在房里让穗安用凉水湿帕子给她敷眼睛。

    午后,童廉如往常一般来到东宫思勤楼,准备给太子讲学。

    登上楼前台阶,他目光随意地扫过站在廊下的太子千牛,瞳孔一缩。

    站在右侧最靠近楼门的那名太子千牛腰间明晃晃地挂着一枚玉佩,碧玉质地,麒麟图案,白色穗子。

    他扫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面色如常地进到楼中,向右拐入太子书房。

    正坐在书桌后写字的李瑕见他来了,急忙起身,师生二人互相行过礼后,童廉检查一下昨日留给太子的作业,又解答了他的疑问,便开始教授今日的课程。

    一刻之后,内侍奉了茶来。李瑕爱喝小砚春,童廉爱喝寿山黄芽,内侍将两人的喜好记得很清楚,为确保不会搞错,两人的茶杯是同一形制不同花纹。李瑕的茶杯上是云龙纹,童廉的茶杯则是松鹤纹。

    按着贺砺的计划,药是下在童廉的茶杯里的,童廉喝下茶腹痛,宫里知道了,必会派人来查,因为害的不是太子,不会有人往谋害太子的方向上去查,查来查去,不过是门上看守不严,让人带了违禁药品进东宫,不慎弄到了茶水中,最后将晏阅这个太子左监门率府副率撸了了事。

    药也不是要人命的药,只要喝点绿豆汤便能很快缓解腹痛。

    可是今日这茶上来后,松鹤纹的茶杯放在了李瑕那边,云龙纹的倒放在了童廉这边。

    李瑕没发觉,伸手让童廉“先生请用茶。”

    童廉提醒他“殿下,杯子放反了。”

    李瑕低头一看,笑道“想是内侍上茶时走神了,正好,我早就想尝尝先生爱喝的寿山黄芽了,先生也尝尝我的小砚春”

    童廉颔首,两人便将错就错喝对方的茶。

    大明宫太和殿,太后坐在偏殿的坐床上,一边修剪着花枝往花瓶里插,一边道“今日你又不上朝,说什么身子不舒服,我瞧着,不也无恙么。”

    贺砺坐在一旁,闻言道“昨日焦尾宴侄儿多喝了几杯酒,宿醉难醒,恐失礼君前,故不曾上朝。”

    “是宿醉难醒,还是芙蓉帐难出,你自己心里清楚。”太后道。

    贺砺略一停顿,道“侄儿年已弱冠,偶有风流韵事,似乎也不值得姑母特意拿出来说道一番。”

    “只是风流韵事自是不要紧,要紧的是别让人拿住把柄。我还是那句话,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别一时头脑发昏,自毁前程”太后语气略重。

    “姑母教训得是,侄儿谨记。”

    太后见他态度恭顺,便不再继续纠缠此事,话题一转道“那冒领功劳的张家,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贺砺道“圣上继位不久,若只因他们冒领了为贺家收殓尸骨的功劳便重责,难免让人诟病不够公正。若轻责,又不够体现皇家威严。既如此,倒不如先捧着,张家大小是个侯爵,利用好了,还是能起些作用的。”

    太后又问他几件事,他一一答来,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太后见他心中事事有成算,面色稍霁,放下花剪转过身道“今日晨间鱼俊义来见我,问及你的婚事,似是有所筹谋。你既不肯与秦衍虚与委蛇,若再得罪了鱼俊义,朝中恐无你立足之地。令芳对我说,帮你相看了几门亲,你都拒绝了,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砺双手搭在膝上,思虑着道“现如今,南衙北司实力相当难分胜负,我身份又敏感,无论与哪一方势力联姻,都等于给另一方增添一个拿捏我的筹码。我能保证自己不会行差踏错,却保证不了旁人。岳家的势力并非是我现在所亟需的,我也不想被姻亲连累,况且就我看来,朝中现在有些人立场还不甚明确,若是娶错了人,到时候事与愿违,贻笑大方不说,还会误事。所以我的想法是,不忙着成亲,先做事。”

    太后目光一凛,瞬间警惕起来“朝中有些人立场不明你是指谁”

    “太后,太后”这时内侍鱼有淼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从殿门外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头大汗地禀道“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他、他出事了”

    太后面色大变,腾的一声就从坐床上下来了,鱼有淼膝行上去替她将绣鞋穿上。

    贺砺起身。

    太后抬步就往外走,鱼有淼爬起来跟上,汗都顾不上擦一把,小声汇报东宫刚传来的消息。

    “奉茶的内侍说童相公要尝殿下的小砚春,殿下就与他换了茶喝,喝了没两口就吐了血尚药局奉御与直长都赶过去了”

    东宫就在太极宫之侧,太后与贺砺赶到时,皇帝已经在了。

    “彘奴,我的小彘奴。”太后直接来到李瑕的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摸摸他苍白的脸,又握住他的手,心疼得发髻上金钗流苏都在微微发颤。

    八年前她这个皇后被废,太子被贬时,李瑕才四岁。冬天,他病得七荤八素,他爷娘就没带他去封地,而是把他留给了她这个当祖母的照顾。

    他是跟着太后在冷宫中长大的,小小年纪受尽苦楚,就连脸上那道疤,都是为给太后挡刺客留下的。

    这祖孙俩相依为命的情分,不是一般的祖母嫡孙可比。

    “母亲请勿担心,奉御已给彘奴诊了脉,也灌水催吐过,说彘奴喝茶少,中毒不深,不会有性命之忧,服两贴药将毒物排出便可无碍。”皇帝在一旁轻声劝慰道。

    太后稍稍放下心来,随即又是大怒,斥跪了满屋的东宫官吏侍从道“毒i药竟会出现在东宫,出现在太子的案上,你们都是怎么当的差给哀家彻查,查不清楚,你们统统掉脑袋”

    贺砺离开东宫时,满目都是东宫左右卫率四处抓人的场景,没见着童廉,听说已经先一步被送去大理寺了。

    他悠悠然策马回了卫国公府,来到外书房,彩衣在窗前的鹦鹉架子上,见有人进来,便喊道“娘子回来了,娘子回来了。”

    贺砺走到鹦鹉架前,与它大眼瞪小眼,道“眼瞎呀你。”

    彩衣在鹦鹉架上踱来踱去,嘀咕“怎么还骂人呢怎么还骂人你有没有教养掌嘴,掌嘴”

    “闭嘴”

    “就不,我就不。”

    “你还学会顶嘴了”

    “就顶嘴,就顶嘴,临锋哥哥是个大坏蛋,气死我了呜呜呜”鹦鹉学孟允棠学得惟妙惟肖。

    贺砺默了一瞬,转身走到书案后坐下,一本正经地摊开书卷,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决定放下也只用了一瞬间,但要真正做到,却不知还需要多长时间。

    鹦鹉还在那儿唠唠叨叨,除了声音不像,说话的内容与语气都仿佛第二个孟允棠。

    “来人。”他向门外唤道。

    侍女闻声进来。

    “将鹦鹉送去给鹿司戈。”

    侍女领命,小心地摘下鹦鹉架子,拎着走了。

    次日一早,街鼓方响坊门刚开,大理寺少卿裴丁带着大队官差来到卫国公府前,请卫国公贺砺跟他回大理寺就太子中毒一案配合调查。

    大理寺坐落在长安西北的义宁坊,从崇仁坊到义宁坊,横穿大半座长安城,是故不到半日,卫国公贺砺因涉嫌谋害太子而下狱的消息便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周氏从下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惊愣了片刻,想起这几日都没出门的孟允棠,叮嘱“传我的话,任何人在大娘子面前都不得提到此事。”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