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3. Chapter 74 她此生何其有幸……
作品:《予春光》 十月初的斯洛文尼亚, 气候还不算寒凉。
黎明时分晨光微熹,盛穗来到窗边拉开纱帘,透过木纹精致的窗框, 俯瞰远处布莱德湖。
薄雾自从湖面袅袅泛起, 缭绕白纱中,只见得大团晚球的墨绿与深橙枝叶中, 崭露头角的钟楼塔尖。
这座由湖泊隔绝而成的岛屿,远看宛若人间仙境。
“好离谱,又不是第一次参加别人婚礼,伴娘都当了三次, 怎么偏偏到你这里,这么紧张。”
身后传来肖茗焦虑的碎碎念,盛穗回头正要宽慰,就见好友快步上前,催促道“你别傻站着了,化妆师马上就到,你还不快去换衣服。”
婚礼当日的早上六点半, 周时予率先去往布莱德岛的教堂、也就是婚礼现场安排布置, 而女主人公盛穗和肖茗则在宾馆内准备。
看闺蜜来回踱步的模样, 盛穗只觉得无比熟悉,笑弯了眼“你怎么这么紧张”
“我也不知道,感觉就像我要结婚似的。”
肖茗也被逗笑,胡乱抓了把头发, 抓住盛穗的手轻声“虽然你们在一起很久, 但看到你办婚礼,又是另一种感受。”
“就好像,真的眼见为实了你的幸福吧。”
气氛突然煽情, 盛穗见肖茗眼圈红了大半,轻叹将人抱住,就听儿时的玩伴趴在她肩头,半哽咽道
“要一直一直都幸福,听到了么。”
“知道啦,”垂下眼睫轻颤,盛穗乖乖作答,“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我们两个好肉麻哦,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演电视剧呢。”
“是啊。”
“”
十五分钟后,拎着小巧化妆箱子的年轻女生推门进来,秀气的眉眼翘弯。
“盛小姐状态好好哦,骨相和皮肤状态比我平时化的一线女明星还好”
化妆师二十七岁年纪,是健谈的自来熟性格,手上动作飞快,嘴上更不闲着“你平时都怎护肤啊”
“别问了,她平时就补水防晒,连抗衰老和去皱的产品都不用。”
肖茗边狂拍照,边感慨着老天不公“同样是三十,怎么有的人成天被叫阿姨,有的人还像个大学生啊。”
盛穗被夸的轻笑出声,就听见桌边手机震动,跳出信息提示。
是周时予发来的讯息。
周时予肖茗和我说,你今天格外好看。
周时予穗穗,我很期待你穿上我为你设计的婚纱,会是什么模样
盛穗抬头就见肖茗正偷瞄她,抿唇嘴角上扬,低头打字周时予,我好像有点紧张。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很快,新的消息跳出界面
周时予可以理解。
周时予因为我也紧张。
想到昨晚半夜发现丈夫不在身边、却在书桌边开了一夜灯奋笔疾书,盛穗不由打字调侃
“所以某人昨晚才三更半夜爬起来,偷偷写婚礼的发言稿”
“”
周时予是的。
周时予这都被你发现了jg
和本人气质完全违背的喵咪表情包格外突兀,盛穗笑着又问两句盛意情况,心安地放下手机。
然后就对上面前两对意味深长的注视。
肖茗表情嫌弃,啧啧道“这爱情的酸臭味。”
化妆师颇有感触,赞同地深深点头“可不是么。”
“”
布莱德岛四面环湖靠水,是一座独立于城市的天然孤岛,岛中有座教堂,想上岛就只能搭船而去。
考虑到婚纱重量等问题,盛穗化过妆后便动身,准备上岛后再换婚纱。
小船在湖面摇曳,盛穗远远看着仙境孤岛不在眼前不断放大,胸腔藏匿的小兔子越发活跃。
布莱德岛占地面积很小,骑行绕岛一周也不过一个半小时左右,唯一的景观点也就是岛中教堂,伫立于此处仙境的最高点,被层层尽然的深林包裹。
“天呐,照片上无人机拍的百层台阶看着还好,没想到实物看上去这么壮观。”
泊船停靠小岛,盛穗听着肖茗的感叹一起沿台阶而上,脚步停顿,抬眸望向眼前似乎长不见尽头的通天石阶,以及周围树林压倒中的砖瓦建筑。
来之前,盛穗看过关于眼前台阶和顶点高达52米的塔楼介绍,昨晚在宾馆长廊远眺时,热心的老板娘还对她说过一则传闻
据说只要情侣携手走过这座99级石阶、再敲响教堂内的大钟表,爱情就能收到庇佑,情意天长地久。
不过,她此时注意力不在台阶或传闻本身,而是铺满系在台阶扶手、团团簇拥的姬金鱼草上。
淡粉色的花瓣花蕊随风而动,不合时节的花海由下而上地大片绽放,引得其他的上岛路人纷纷好奇。
四周围栏、指路的告示牌、以及连半山腰的砖瓦建筑的敞开窗沿上所有肉眼可见之处,都是哪怕深秋也生机勃勃的姬金鱼草。
不仅如此,台阶前的空旷平地上,有六七孩童手中拎着花篮,竹编篮筐里是一束束鲜嫩花枝。
八九岁的孩子笑容烂漫,逢人便大步跑向前,将篮子里的花枝拿出一束,递给来自世界各地的途径旅人,嘴里不知在说什么,只看见双方都眉眼弯弯。
微风拂过面庞,盛穗看着手舞足蹈的孩子将花一支又一支送出去,眼底无限柔和。
“请等等”
正当肖茗和化妆师催促着她去换装时,盛穗就听身后传来稚嫩清脆的呼唤声。
她回头,就见到发花之一的男孩向她大步跑来,两三步距离时才停下脚步,喘息急促。
扶稳贝雷帽,男孩很绅士地朝她鞠躬行礼,随后小大人般从手中篮筐中取花。
只是这次不同于对其他旅客,男孩从篮筐中拿出足足有几十朵的花捧递过来,扬唇露出洁白的牙齿
“有位先生拜托我,如果见到他心爱之人,一定替他将这束花送给这位小姐。”
纯正欧洲血统的男孩五官深邃,一口标准英音流利悦耳。
不知何时,广场上发花的孩子们都聚拢过来,一双双清澈的大眼睛定定看着盛穗,满目欣喜欢悦中,还有两个调皮的孩子见盛穗收下花捧,吹起悠长响亮的口哨。
空地上、台阶下,陌生的路人们闻声回眸,几秒后从通向教堂的通路上方,只见有人高举起手里收到的花枝,双手圈在唇边,大喊道
“新婚快乐”
“恭喜新婚快乐”
“”
一时间,这座孤岛上响彻不绝入耳的祝福声,混杂着听不大清,分不清究竟是各种语言不通、还是贺喜一时太多。
淡淡花香萦绕鼻尖,盛穗低头,久久望着怀中盛放不息的姬金鱼草,毫无征兆的,眼底忽地湿润。
她忽地记起结婚不久后,周时予曾对她说过,姬金鱼草的花语。
请察觉我的爱意。
说来矫情,哪怕结婚已有四年之久,盛穗再回想起爱人曾经不见天光的爱意,回忆起那些年伴着失落与绝望、一次又一次栽种后死亡的姬金鱼草,还是会感到难过。
时光流逝不复返,阴差阳错的擦肩而错,总归还是太难用日后的幸福弥补。
她在替周时予感到遗憾。
而这份遗憾,或许要在今天、在深埋心底多年之后得到弥补,也终于能够向全世界表白,那份不为人知、却盈溢而出的感情。
头顶传来悠悠钟声,盛穗回神收起泪意,弯腰轻揉男孩,用英语回答“谢谢你。”
孩子们欢呼雀跃,完成任务后又忙着给来往的登岛人送花,乐此不疲。
盛穗则绕道而行,没有攀爬台阶,而是从另一条路侧面向上,去往提前约好的地方换装。
造型师早早在换装室等候,和化妆师同去取婚纱时,盛穗就独自坐在空旷无人的迎宾室,透过窗栏目视远方。
在婚礼安排上,她和周时予达成了某种不言说的默契。
比起繁杂的步骤、反复排练的仪式,他们或许在期待着什么不同。
于是乎,盛穗至今不清楚婚礼的具体安排,而周时予即便亲手设计婚纱,也从未见过盛穗身穿白纱的模样。
放在桌台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周时予直接打来电话。
背景音有些嘈杂,隐隐能听见邱斯和梁栩柏的声音,随后才是低沉温润的男声传来。
大喜之日,周时予话里是明显笑意“刚才有人告诉我,你很喜欢我送的花。”
“嗯,喜欢。”
只是听对方声音,盛穗唇边漾起些笑意,也注意到门外走廊的脚步声。
在人进来前,她转身,双唇贴着底部收音口,轻声“喜欢花,更喜欢送花的人。”
“”
听筒响起的宠溺低笑沉沉,震在耳边有些发痒,就听对面的人又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已经化好妆了,在等着穿婚纱”
“马上就能见着了,这么点功夫还非得卿卿我我、发一波狗粮是吧”
肖茗的吐槽适时响起,盛穗握着手机回眸一笑,就见服装师和三名工作人员小心将披穿婚纱的模型搬进屋,身后则是肖茗。
而肖茗手里牵着的是早上就被周时予带在身边的盛意。
父母举办婚礼的日子,做女儿的自然也盛装打扮,小洋裙配黑皮鞋,乖巧而不失活泼地被肖茗牵着手进屋。
见到盛穗,小粉嫩团子的眼睛腾的睁大,立刻松开肖茗的手,边喊“妈妈”便朝盛穗跑来。
“妈妈妈妈”
被女儿小短腿来回倒腾的样子逗笑,盛穗弯腰,将双手抱住她右腿的小豆丁拦腰抱起,左手还握着手机。
谁知道小家伙抱起来就不安分,扭动着身子,低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别乱动哦,这样会摔倒,”盛穗耐心劝阻,目光看向掌心手机,
“妈妈在和爸爸打电话,意意不乖的话,爸爸也会知道。”
“”
母女俩四目相对,盛意难得不听话地又要去拿手机,哼哼唧唧地撇嘴,眼眶好像包着泪,可怜兮兮。
盛穗拿她没办法,哭笑不得地递过手机,然后就见小丫头费力地抓着手机,脆生生地叫人。
一岁半大的孩子哪里会用手机,只知道面前长方形铁板的对面是爸爸,高高举起手机,正对着自己。
“爸爸爸爸,”盛意喊完人又歪头看妈妈,看完又低头喊人,三个来回后,终于抿嘴憋出一句话,
“妈妈好看爸爸亲亲亲亲”
““
想起爱人从来不放心别人带孩子、今天却任由肖茗牵走盛意,盛穗微微眯眼,想到另种可能
“某位周先生,该不会是特意让意意过来的吧”
“是,派她先打探军情。”
男人坦然承认,含笑语调慢条斯理“毕竟知己知彼,才能战无不胜。”
肖茗那边再次催促换装,盛穗也只能先挂电话“那,等会见。”
“好,等会见。”
或许是心理作用,盛穗竟从周时予最后的应答中,听出几分罕见的紧张。
“穗穗,”男人低喃她小名,随后停顿片刻,不知是否在自言自语,“不要着急。”
“我会一直等你。”
“”
浑厚钟声再度响起时,盛穗正好整理完妆容、婚服和配饰。
悠长钟鸣声久久回荡,夹杂着隐约人声,让盛穗有些好奇地几次朝窗外望去。
就像周时予所说,这场婚礼只关乎两人,于是并没有兴师动众,再加上特意跑来欧洲参加婚礼的人少有,最终只请了肖茗、邱斯、梁栩柏等不到十人。
盛穗不清楚周时予的具体安排,也知道教堂外不能太过张扬,这里距离主教堂和钟楼很近,开窗虽只能见到层层绿林,却的确能听见人声不断。
大概是时间接近正午,前来参观小岛的游客更多了吧。
深呼吸平复微微紧绷的心绪,盛穗抬眸看向镜子里盛装出席的自己。
这时造型师正为她将头顶的钻石白金冠冕固定,确保等会无论如何都不会掉落,几次想叮嘱盛穗小心些,欲言又止。
她在时尚圈多年也有些地位,高价聘请她来帮忙的男人来头不小,唯一嘱咐过的,就是不要多嘴这套婚纱和配饰的价值多少。
好在盛穗对这些并不太关心,否则也不会任由怀里的粉嫩团子,时不时就用手去扣价值百万的婚纱裙摆处碎钻。
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女人抿唇决定闭嘴,只是请盛穗起身,弯腰俯身,提她整理裙摆。
出自当下最权威设计师ichae j的婚纱果然不一般女人心中默默想着不过她还听说,那个身份恐怖的男人,似乎也参与了设计。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稍嫌紧绷的声音拉回思绪,女人抬头对上盛穗温和柔软的眼,就见盛穗笑了笑“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有点紧张。”
洁白无瑕的头纱瀑布般自发饰后倾斜而下,垂落在同样纯白的托尾礼服;气温还算和煦暖和的正午,吊带与蕾丝的透视设计不仅愈显轻薄灵动,更衬的盛穗前凸后翘的姣好身材。
“这有什么不信的,我朋友结婚十几年才补办婚礼都紧张的不行紧张说明很重视嘛”
女人爽朗的宽慰很有说服力,盛穗再次深吸口气,微微提起裙摆,准备从迎宾室离开要去往教堂内部,还需要经过一段长长走廊和门前空地。
离开房间前,年轻的化妆师最后确认“盛小姐,你确定要穿这双帆布鞋参加婚礼吗真的不用换一双适配的高跟鞋吗”
盛穗低头,望着脚上尤为突兀的帆布鞋,陈旧到连边角都泛着黄,摇头微微笑
“不用换,我确定要穿这双。”
小时候为了能省钱,父亲总给她买大半码到一码的鞋穿,于是脚上这双帆布鞋,陪伴了盛穗高中三年最艰苦的日子,意义非凡,很多年后也不舍得扔掉。
而这双鞋,也同样是周时予毕业那年的盛夏在长街寻她时,她脚上穿的那一双。
这件事,盛穗从没和周时予说过。
而她要在十分钟后,穿着这双曾一步步远离他生活的帆布鞋,不顾身上的婚纱繁重冗长,也要提前厚厚裙摆,向爱人奔跑而去。
“”
盛穗从未想过,曾经对婚礼避之不及的她,在真正轮到自己身上时,会如此紧张。
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变为孤身一人,又是怎样只身来到教堂门前,两手空空。
眼前紧闭的教堂大门开启,盛穗看着偌大的肃穆教堂内,在被姬金鱼草装点的排排长椅上,是一张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
陌生是因为这些人都未曾相识,而熟悉则是因为,这些人的手中,都有一只盛放的淡粉色姬金鱼草。
原来,发放的每束花枝不仅仅是新婚贺礼,而更是一场并不盛大华丽的婚礼邀请。
此时此刻,台阶前发放花枝的孩子们,正站在最前方的第一排长椅旁,兴奋不已地朝盛穗招手。
乐声舒缓动人,在看清花团锦簇中、教堂正中央身形笔挺的男人面容时,盛穗忽地鼻头一酸,险些落泪。
她想,她此生何其有幸,能遇到如此深刻疼惜她的爱人。
深吸气压下泪意,在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祝福眼神与欢呼声中,盛穗提起裙摆,不用任何人搀扶、不顾及任何庄严,迈开腿朝礼堂正中央跑去。
她想,她应当是世界上最心急如焚的新娘子吧,连一刻都不能再等待。
提起裙摆、露出洁白小腿皮肤和那双老旧的帆布鞋时,盛穗清楚地看见,周时予突然低了下头,似是想要别过脸。
盛穗从未见过周时予哭泣,即便是那次她手腕纹身,男人也只是窝在她颈窝默默落泪。
“周时予。”
婚纱和皇冠果然不适合跑动,再加上鱼骨重量,一卷红毯的距离也让盛穗跑的微微喘气。
“周时予,”直到再开口,盛穗才意识声线她颤抖的厉害,“我答应过你的”
她不知多少次深深吸气,泪眼婆娑中,努力扯出笑容“如果是向你而来,我一定会用跑的。”
周时予深深望着她,从未曾失态的男人深深望进她双眸,深邃的眼眶微微发红。
“嗯。”
周时予本就低沉的嗓音沙哑的厉害,几次想对视却又失败,最终无可奈何地垂眸,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穗穗,我在这里等了你等久。”
男人胸膛深深起伏,“所以,谢谢你能来。”
无论从哪种角度,这都是场称得上“离经叛道”的婚礼。
没有伴娘伴郎不说,五湖四海的宾客是街上随意请来的陌路人,连新娘的登场方式简直胡来。
或许唯一按部就班的仪式,就只剩下在神像下宣读婚礼誓词。
心绪久久平复不能,盛穗顶着或有些凌乱的发型、裙摆摆放也不够唯美,囫囵吞枣地听完牧师的大段发言。
直到全场寂静,哪怕在场大部分人语言不通,也在默契地等待周时予究竟会说什么。
肩宽腰窄,黑西装让男人本就高瘦挺拔的身形更显修长,发型特意修饰过,唯独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是宛若雕塑般精雕细刻而成的深邃五官。
盛穗静静望着周时予。
“执意要办这场婚礼,除了弥补以前的遗憾,其实另有其他私心。”
良久,不失沙哑的男声沙哑响起,语调却恢复平稳“穗穗,我们在一起四年多,或者说,在我喜欢你的十七年里,有些话,始终找不到机会说与你听。”
话语一顿,盛穗就见周时予终于肯抬头同她对视,带着眼尾还未散尽的一抹红,勾唇笑了笑
“所以,今天可以多给我些耐心,让我说完么。”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