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晋江独家发表

作品:《小聋子受决定摆烂任宠

    那双手很有力, 顺着肩膀滑到腰间,将他紧紧搂住。

    “纪阮”

    纪阮惊恐中回头,却看到了顾修义焦急的神色。

    他心口蓦然一松, 疯狂的心跳短时间难以平息,依旧铆足了劲往嗓子眼蹦。

    纪阮眼眶都有些红,重重锤了把顾修义的肩“你吓死我了”

    顾修义连忙将他拥进怀里,轻轻顺着脊背“怎么了怎么突然被吓到”

    纪阮肩背都还有些轻微地颤抖,显然吓得不轻。

    顾修义不明所以,他只是和往常一样搂住纪阮的肩, 纪阮以前都没事, 怎么偏偏今天吓成这样

    “出什么事了吗”他轻声问。

    大堂内灯光亮起,结束完顾昌云万众瞩目的出场仪式, 整个宴会大厅又恢复到最初灯火通明的样子。

    顾昌云大势已去只剩下一副空壳, 顾修义则自带焦点模式,走到哪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哪。

    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纪阮不好再继续赖在顾修义怀里,喘了一声分开些“没事。”

    “我们方少爷准备了东海夜明珠”主持人激动道“瞧这圆润硕大剔透饱满的模样, 当真是好东西啊”

    纪阮和众人一起循声望去, 只见台上方启明捧着个小匣子蹲身送到顾昌云眼前,恭顺而殷勤地说道“传说夜明珠夜晚现华光, 经年绵延不绝, 祝您和这颗宝石一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顾昌云明显被取悦了, 笑得一脸慈祥“小方有心了。”

    黎媛就站在纪阮身边, 悄悄问“世界上真有夜明珠吗, 晚上真能发光”

    “就是普通矿石,”纪阮笑了笑,声音听着隐隐有些弱“算不上价值连城的宝石。”

    “岂止啊, ”李绥安说“这玩意儿黑灯瞎火要真能亮,指不定有多少放射元素呢,天天用这个想长命百岁怕是难老顾,你这便宜大哥挺懂事啊。”

    顾修义没管李绥安的揶揄,搂住纪阮退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握着他发凉的指尖“是不是有点累”

    “没”纪阮对上顾修义担忧的眼眸,顿了顿,将下意识的否认咽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老实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林清了,但应该只是我眼花。”

    顾修义凝眉,没顺着纪阮的话只当他是眼花,他思忖片刻,说“宾客名单上绝对没有那个人我让宋岭再查查。”

    说着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

    纪阮失笑“其实没关系的。”

    顾修义态度却很认真“虽然名单上没他,但今天很多客人都带了男伴出席,不排除有浑水摸鱼的可能,你不见得就是眼花,查一下也好安心。”

    其实纪阮只是随口一提,原本打算当成自己眼花一笔带过就好,不成想顾修义会那么郑重其事地去调查。

    他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顾修义让他感到很安稳。

    顾修义轻轻捏着他的手指“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你不想待了我们就回去。”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顾兆旭、方兰接连上去送礼物,前方时不时传来黎媛和李绥安的窃窃私语。

    “这真是当太上皇一样供着吧的,不知道的以为过万寿节了”

    “万寿节那是皇帝的生日,换成现在得是咱老顾”

    “得了吧,顾总可没这么多花样,还搞什么全国直播,他去年满三十不就没办吗礼物就收了件普通衬衫都可劲穿,快包浆了吧都”

    “你懂什么,袖口的樱桃树是人老婆一针一线绣的,他不得到哪儿都炫耀一下,我猜他要是真当皇帝,八成得穿着登基”

    “你别把我笑死,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慎言啊”

    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纪阮悄悄将下巴搭到顾修义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好,等宋特助把刺绣带过来,你就带我回房间吧。”

    刺绣是他的工作,等下亲手交给白粤后,这次的任务就算彻底完成,他也可以放心地回去休息了。

    顾修义搂着纪阮,在这些小事上从不反驳他的话“嗯,听你的。”

    顾俢礼不知道什么跑到台上去了,还带着无比端庄的白粤。

    顾昌云拉着白粤的手相当亲切“小白啊,什么时候回国的爷爷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他这番话无疑将白粤和顾家的关系拉得相当亲近,白粤羞赧地笑了笑“上个月就回来了,但为了给爷爷准备生日礼物耽搁了些日子,爷爷不会怪我吧”

    顾昌云哈哈大笑起来,却又因为过于虚弱笑不出声,堪堪止住“怎么会,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那说说嗬给爷爷准备了什么”

    白粤连忙帮他顺胸口,样子比亲孙子还亲“知道爷爷喜欢汉绣那些传统的工艺品,我特地请了位有名的汉绣师,为您绣了一幅夀字,祝爷爷福寿永安”

    顾昌云被哄得喜笑颜开,连声道“好好好、真是好孩子”

    顾修礼“呀”了一声,笑道“白粤哥你怎么这样,我也请了位有名的绣工,也为爷爷绣了夀字,让你先说了,别人还以为我学你呢。”

    “是吗”白粤捂嘴佯装惊讶,看向台下摆手解释“这真是巧合,我都没想到会和小礼的礼物撞上了。”

    台下没什么反应,津津有味地看着戏,媒体记者乐此不疲地进行实况转播。

    纪阮眉梢挑了挑,基本猜到这场戏是唱给谁看的了。

    看来他看到林清不是眼花,这人怕是真的来了。

    主持人笑着出来打圆场“哎呀,确实巧,不过老董事长您喜欢汉绣,孩子们就送了汉绣,不正说明他们对您的喜好观察入微吗”

    他灵机一动“诶,既然是一样的作品,不如就一起展示了吧汉绣不常见,我们也看个新鲜啊”

    台下这才响起起哄声,没人不爱看热闹。

    白粤闻声笑了笑“那小礼怕是要输给我了,我请的这位绣工很厉害的,是程云琇程大师的关门弟子,你肯定也认识,就是纪阮。”

    话音一落,追光灯就精准地在台下捕捉到纪阮的身影,同样的画面同时被放大到投影幕上。

    纪阮坐在雪白的真皮小沙发上,被顾修义虚虚搂着喂了口柠檬水,镜头扫过来时,顾修义手里的纸巾刚从他唇瓣拭过。

    他没像到场的其他宾客一样精心打扮,发丝蓬软面颊素白,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

    大概因为厅内冷气开得足,身上还披着顾修义的外套,宽大无比地罩在肩头,需要顾修义帮他拢住才不会掉。

    即便料到了白粤一番做作的说辞不会有什么好事,但真当聚光灯照在自己身上时,纪阮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语。

    他扫了眼四周,随意抬起嘴角扯出个笑容。

    或许这个笑实在有些敷衍,落到众人眼里就变成了高不可攀的疏离。

    神情淡漠地微笑示意,眼眸灿如星海,又缥缈如烟波,下颌微微内收,流畅的线条顺着雪白脖颈滑进衬衣领口,说不出的精致华贵。

    有很短暂的片刻,台下寂静无声,只有媒体记者反应迅速,立刻调转画面对着纪阮的脸使劲拍,还顺道把镜头往旁边移了移,将顾总一起框了进去。

    如果顾修义看到这幅画面,大概会觉得和他们拍结婚照时的花絮很像,从而让宋岭去把底片买回来。

    白粤手指微微收紧,看向顾修礼,强硬地将话题扭回来“小礼,你请的是哪位啊”

    “小礼”

    顾俢礼也看呆了一瞬,被白粤喊了两声才回过神,还有些忘词“哦,我我我,我请的这位也很厉害,他呃他也是程大师的弟子。”

    白粤对顾俢礼的忘词很不满意,瞪了他一眼,顾俢礼这才想起还漏了一句,连忙补充“哦对了,为了给爷爷准备这个礼物,他还非常精心地绣了三个月。”

    顾俢礼一边说着一边又隐隐有些不满,台下越来越多玩味的目光,让他有种被看穿的羞耻感,越来越觉得自己帮着白粤演这出戏很掉面子。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清已经提着画框出来了,矩形木框被盖着红色绸布,喜气洋洋。

    顾俢礼只好硬着头皮起身介绍“这位是林清,非常有才华的汉绣师,这幅作品就是他耗费三个月凝结而成的心血。”

    白粤震惊地掩了掩唇“三个月这么久”

    他惭愧地摇摇头“那看来我是比不过了,我请纪阮帮忙做的作品,还不到一个月呢,这怎么比呀,完全都不在一个起跑线。”

    纪阮垂眸,忍下一个白眼。

    林清适时上前,朝顾昌云和台下宾客礼貌一笑“艺术创作本就没有高低之分,每一个都是创作者的心血,白先生不用太介意。”

    白粤莞尔“林先生真是善解人意。”

    林清谦虚摇头“纪阮和我都师从过程老师,他也算是我师弟,就是这层关系在,我都不会跟他比呀。”

    “是是是,我唐突了。”白粤以一种玷污了艺术家清高的歉意,略一鞠躬,林清连忙装模作样制止。

    顾俢礼别的没学到,就是隔代将老爷子好面子的性格遗传了大半,在边上看着,觉有点想呕,想到自己刚才也一样做作,顿时更拉不下脸,悄么声退到后面。

    白粤虚虚扫了眼周围的目光,确认大家都认真地注视台上,才对林清说“那林先生快让见我们识见识吧。”

    林清点点头,谦虚道“献丑了。”

    他扯下红绸,里面如顾俢礼所说的,是一幅大大的“夀”字,用暗红的丝线绣成,四周盘旋着一条巨大的金龙,底部是金丝银丝和彩线勾勒的艳丽花团,色调明艳华贵无比。

    台下响起一小阵赞叹。

    “看着好像是挺贵的哈”

    “毕竟是那什么艺术家,还绣了三个月,能差到哪去”

    “但这人谁啊听都没听过,那位大师经常带着抛头露面的徒弟不就只有纪阮和她亲闺女吗什么时候冒出个姓林的”

    “管他呢,人家技术摆在那儿就是了。”

    林清听着台下的议论,仿佛几个月来的屈辱都被洗雪了,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抬高下颌。

    白粤惊叹地捂住嘴“这也太精致了,早知道有林先生这样大师到场,我说什么也不会送一样的了,哎呀我真是太不好意思。”

    他这番话表面上在埋怨自己,实际上却在暗指纪阮技不如人会让他丢脸,台下宾客也不是傻的,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敢随意附和。

    悄悄往边上看去,顾总依旧搂着纪阮,果然面色有些不虞。

    白粤略含歉意地对纪阮说“实在抱歉啊小阮,我不该请你为我设计作品的。”

    林清上前几步,笑道“没关系的,纪阮也算我师弟,就当做是师门内的技术交流吧,我也想看看他最近针法有没有进步。”

    白粤释然“也好,说来我也还没看过这幅作品呢小阮,没事的,还是展示一下吧,大家都不会说什么的。”

    纪阮端坐如常,神情淡淡,似乎刚才两人的一唱一和并没给他带来任何内心波动。

    但他不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渐渐也传出些异样的声音。

    “该不会确实比不过吧”

    “估计是的,别人都逼到头上来了,要真拿得出手,还不早露出来,干啥受这冤枉气”

    “可那两人脑子不太好使吧,人家再怎么也是顾修义的爱人,让他没脸不就等于让顾总没脸吗,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对啊,我听说姓白的和顾总关系也没那么好,上次有人想借他攀上顾总的关系,顾总半点面子都没给。”

    “道听途说的能当真吗你看刚才老爷子的态度,就知道他们两家关系不一般”

    “现在老爷子的话哪还能作数,来来往往不都是顾修义说了算吗,顾总和他关系不好人尽皆知了吧”

    宾客们叽叽喳喳的愈演愈烈,谁不能真的说服谁。

    林清盈盈一笑“纪阮没关系的,都是一个师门出来的,我们只是互相交流下技艺,不用不好意思。”

    “是啊,”白粤附和“林先生是你师兄,正好也可以给你提些意见啊”

    黎媛忍不住了“你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人绣得不如他了我就问待会儿要是纪阮拿出来了,绣得比你们好,脸疼不”

    林清笑笑“纪阮是我师弟,他绣工有长进我当然为他高兴。”

    “嘚瑟什么啊”黎媛翻了个精致的白眼“人家就做了一个月,你吭哧吭哧搞了整整三个月,哪来的脸耀武扬威啊一口一个不在乎技术,都还没看呢就安慰上了”

    “而且我不明白了,不都是生日礼物吗,送出去主人家高兴就行了,怎么突然就比上了你真是程老师的徒弟哪位啊,我怎么都没听过”

    黎媛语速快,噼里啪啦一通输出,压根没给林清插嘴的机会,将他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偏偏还哑口无言不能反驳。

    他硬撑着面子说和纪阮师出一门,其实就是在玩文字游戏,隐瞒已经被逐出师门的事实,还大言不惭地和纪阮师兄弟相称,借着名门的身份给自己长脸。

    是以黎媛这番话他才不敢正面回答,怕说多了露馅,悄悄朝白粤使了个眼色。

    白粤偏过视线,唇角抿着,似乎也在思索要怎么回应。

    场上的主角们都安静了,台下却聊得热火朝天,都觉得黎媛说得有理,且不愿意因为那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林清去驳顾修义的面子,纷纷奉承。

    其实哪怕最后展出来纪阮绣的真不如姓林的,他们也能闭眼夸,谁让这是他们顾家的地盘呢,只有脑子不清醒的人才会选在这里闹事。

    顾修义听够了奉承的话,抬抬手“大家稍安勿躁。”

    纪阮的作品是他每天把纪阮抱在怀里,看着人一点一点绣出来的,有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林清那点花里胡哨的功夫,放到纪阮面前连一根手指头都赶不上。

    他们倒真不是不好意思拿出手,也不是刻意卖关子给宾客们看。

    只是因为宋岭脚程有点慢。

    一幅将近半米宽的画框他们当然不可能随时拿在手里,就等宴会开始后让宋岭拿过来,谁知道宋岭慢了几分钟,又正赶上有人上蹿下跳搞事情,才拖成了这个局面。

    以至于两分钟后宋岭提着画框赶来时,受到了全场的注目礼。

    老板办宴会,最忙的就是打工人,他得帮顾修义盯着手里这宝贝,又要调查林清怎么进来的,全程没腾出空看直播,自然也不知道华丽的宴会厅里正唱着好大一出戏。

    于是乎,被追光灯照耀的宋特助,瞬间有些受宠若惊,不太自在地理理领结,在一众目光中找准摄像机,抬手灿烂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大牙。

    纪阮“”

    顾修义“”

    全体嘉宾这人在干嘛

    这也能当上第一特助那我他妈也可以。

    李绥安扶额“太傻逼了,我怎么会认识怎么傻的人,怪不得他天天在我这儿上课也找不到女朋友。”

    黎媛哭笑不得,捅了捅男朋友的手肘“行了,有你这么说自己人的吗”

    幸好宋岭还算有些专业素养,没被突然的关注太过于冲昏头脑,一感受到氛围不太对就立刻收起了笑,上前将画框递给纪阮,又俯身到顾修义耳边

    “林清是跟顾俢礼进来的,只不过当时用的化名,所以没被注意到。”

    顾修义点了点头,掩唇交代了几句,而后挥手让他去忙。

    心心念念的画框终于到场,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去看,宴会导播很有眼力见地将镜头对准纪阮的手。

    那幅近半米宽的画框笼罩在一层半透明的防尘布下,若隐若现,更勾得众人想窥见其中风光。

    纪阮神情始终平静,朝白粤扬了扬手“白先生,你定的礼物到了,要现在验货吗”

    台下的质疑越来越大,白粤早就迫不及待想让纪阮丢脸,让他也尝尝被人七嘴八舌取笑的滋味。

    “好啊,”他二话不说从纪阮手里抢过画框,掀开防尘布“我也很想看看我定的作”

    话音戛然而止。

    宾客们争先恐后望向屏幕,想看看那到底一幅更加精致华美的艺术品,亦或只是普通平平无奇的刺绣。

    但同时,大家都顿住了,现场一时寂静无声。

    屏幕里的作品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一样,既不华美也不普通。

    非常简洁,映着龙底暗纹的玄色绸缎上,只用金线绣了一个大大的“夀”字,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没有花团锦簇也没有飞龙盘旋,却在灯光下闪着细腻华贵的光。

    针脚细密到几乎要被肉眼忽视,远远望去,像用鎏金的墨水书写上的大字,甚至像还未干透,流光溢彩盈盈欲滴。

    人们只见过书法力透纸背,被不知道原来最顶尖的刺绣也入木三分,好像那些金线不是被绣上去的,而是扎根在绸缎里,积蓄百年的力量生根发芽,最后长出世所罕见的参天松柏。

    熟悉刺绣的林清第一个变了脸色。

    宾客们不懂汉绣,却不约而同地从心底里溢出惊叹。

    “卧槽”

    “原来这才是汉绣我们的文化遗产啊”

    “当礼物太亏了,拿出去拍卖得天价吧”

    “这字儿可太好了,是自己写的吧这年头做刺绣也得懂书法了吗”

    “岂止是懂啊,这功力没个十几年练不出来,有几个人拿笔能写到这种水平更别提人家是用针刺的”

    “沃日”

    “那谁还用绣了三个月来瞧不起人家一个月的呢,尴不尴尬啊”

    顾俢礼缩在人群里听到这句话,脸又辣又疼,庆幸自己早点溜了,不然现在尴尬的就是他。

    为了看清楚,林清也来到白粤身边,此刻和白粤面面相觑。

    他脸色很难看,即便极力控制,也难以制止面部肌肉的轻微颤抖。

    两幅作品被放在一起,齐刷刷出现在大屏幕上,相比之下,林清的龙飞凤舞花团锦簇就显得过于俗不可耐。

    他拳头紧紧握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确实进步很多。”

    纪阮微笑“谢谢。”

    白粤脸上风云变幻,最终屈服在周围快要将人淹没的称赞里,挤出抹笑“小阮你真厉害,一个月不到竟然能交出这么精致的作品。”

    林清在后面垂着头晦暗不明地沉默半晌,而后挺着脊背上前“就是说啊,针脚这么密的作品一般两个绣工绣三个月都不一定能完成,你竟然一个月就做好了,确实很厉害。”

    他似乎变换了套路,开始顺应大流夸了起来“跟上次见你的时候比起来,简直像换了个人,进步大到我都认不出来了,不愧是被程老师指点过的学生。”

    他这段话好像在夸奖,却莫名让人听了不太舒服,纪阮虚虚托着腮,似笑非笑“没那么夸张,原本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工艺,一个人当然可以完成。”

    黎媛听得捂嘴笑起来“太搞笑了,有的觉得俩人三个月都做不完,有的却觉得一人一个月绰绰有余,降维式的天赋打击啊,哈哈哈哈”

    她笑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感到不对“等等,他是不是在内涵纪阮不是自己做的啊”

    李绥安白她一眼“你才反应过来”

    宾客里也有人因为那句内涵开始乱猜,都觉得精致到那种程度的刺绣,一个月的工期似乎确实有点短,但大家毕竟不是行家,也不敢随意下定论,只好小声交头接耳。

    黎媛一听又来气了“真是脑子有病吧,别人说什么你们都信睁大眼睛看看,那是字不是随便什么花花草草,看书都得认笔迹了,人家还是绣出来的,那种水平的书法是谁都写得出来的吗”

    “就算有,两个人怎么可能绣出一样的字”

    吃瓜看热闹的观众们不懂刺绣,但到底都是有身家有底气的人物,提到书法人人都能说上两句,不乏还有行家出来发表意见。

    “确实,有道理啊,要是几个人一起绣同一个字总归会有点别扭吧”

    “而且这字确实挺有个人特色的。”

    “字体潇洒,笔力虬劲大气磅礴,整体却又流畅娴雅一气呵成,确实只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真把咱们都当傻子了吧,这点我们能看不出来”

    台下嘉宾们的议论是好是坏纪阮都不在意,也不关心别人会不会站队。

    他已经累了,林清战线拉得太长,又闹不出什么名堂,纪阮从最初看戏的乐趣演变为无聊透顶的疲倦。

    他叹了口气,往顾修义身上靠了靠。

    顾修义当即了然,搂住纪阮。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有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林清翻不出什么花,他闹一场,纪阮如果觉得看戏有趣,顾修义就陪他看。

    可一旦纪阮没了兴致后,在顾修义眼中,林清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休息吧。”他吻了吻纪阮的眉心,轻柔地将他耳后的体外机关掉,转而看向林清,目光骤然凛冽。

    “林先生,我想你有必要为施加在我爱人身上的污蔑做出道歉。”

    林清周围的人群当即四散开,将他一个人赤1裸1裸留在了众目睽睽下,毕竟顾修义看上去认真了,没人想被他那种渗人的目光波及。

    林清被看得浑身一激灵,强撑着道“我污蔑什么了明明我什么都没说是他们自己瞎猜的,怎么现在又怪我了”

    顾修义单着搂着纪阮,捏了捏眉心,大堂里明亮和暖的光线丝毫压制不了他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仿佛只要确认纪阮不会听见以后,他就再也无需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温柔,五官轮廓在灯下晦暗不明,目光却笔直冰冷地刺在林清身上。

    “你要清楚,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也不在乎事情原委,我需要你给出认真、郑重的道歉。”

    如果说在此之前众人还能秉持着看热闹的心态叽叽喳喳的话,顾修义开口后的现场,就是如同被清绝一切生物迹象的广袤旷野,寂静到失真。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去触碰顾修义的逆鳞。

    林清踉跄地后退半步,他可以不要脸皮地和所有人争吵,却也人所有人一样都惧怕被顾修义逼视。

    好像在那样的目光下,真的会有被无数把利刃切割皮肤的痛感,恍惚中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血液在流逝殆尽,直到脸颊和嘴唇都在惊惧颤抖下变得惨白。

    林清已经无法在人群中捕捉到顾俢礼了,只能将求救的目光飞速投向白粤。

    可白粤早就在发现事情的不对的瞬间,抱臂退后几步,将自己高高挂起,全然不回应他快要烧起来的灼热视线。

    “诶,我在网上搜到这个人了”

    宾客里忽然有人喊道。

    紧接着,大家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

    “我去他这么精彩”

    “原来过年那会儿就因为偷作品在网上出过道了啊”

    “还他妈就是偷的纪阮的,当时在台上的表情跟现在一模一样,哈哈哈哈真他妈滑稽”

    “这么牛的吗这样都还敢出来闹事欺负我不上网不认识他吗”

    “他们那个圈子偷作品等于罪大恶极,原来早就被程大师开除了啊,竟然还好意思继续打着大师的幌子招摇撞骗。”

    “我活到现在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涨见识了。”

    众人嘲讽的议论声让林清林清脸色大变,双目血红,没想到最后依然会被揭穿,他慌乱转身想跑却跌倒在地。

    有位衣着华贵的女士差点被撞倒,嫌弃躲开“现在怎么什么猫猫狗狗的都能来顾氏的晚宴了啊顾家也不嫌丢人”

    就是这么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默不作声良久的顾昌云。

    人们只听到台上骤然传来嘶哑的咳喘,顾昌云咳得满脸涨红说不出话,手掌用力拍打轮椅扶手,护工一脸平静,熟练替他拍背。

    周围保镖见状“啪”地站直,队长将目光投向顾修义。

    顾修义早已不耐,僵持不下这么久,他仅存的耐心也被消耗殆尽,掌心向内随意抬了抬手。

    保镖队长立马会意,上前单手拎起林清,处理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事到如今,即便清理完了林清,宴会也难以如常进行下去了,顾昌云还绷着面子坐在台上,宾客们就不好当即离场。

    一边在台下装作若无其事般热闹聊天,一边又忍不住上网浏览新闻,看网友们怎么吃瓜编排闹事人员的。

    顾昌云在台上快要把肺咳出来,顾修义不得不带着医生上去查看情况。

    纪阮被这一出蹩脚的大戏弄得有点头晕眼花,趁着现场又活络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依然有些闷得慌,就多走了几步去甲板上吹风。

    竟然又看到了林清。

    保镖们似乎也觉得晦气,把他往甲板一扔就没人再管。

    纪阮一眼看到他当即转身不想有接触,却被林清快步拦住。

    纪阮终于忍不住狠狠皱起眉“你到底想干嘛”

    林清刚才应该是哭了,满脸泪痕“你问我想干嘛,那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一定想抢我的东西”

    他刚才也看了新闻,所有人都在骂他,说他有病,说他精神不正常。

    没关系,他不介意,反正他的名声早就毁了,但他受不了的是,别人一边骂他却一边在夸纪阮。

    他无法接受纪阮踩着他一步步在外人的视野里越蹬越高。

    踩着他辛苦做了三个月的作品给纪阮当嫁衣,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后,却说纪阮是天赋打击。

    纪阮简直快要被逗笑了“我抢你什么了”

    “明明我才是程老师的关门弟子,却被你抢去了。”

    “你现在得到的名利风光本来都是我的”

    “你不过就是踩着我上位罢了,把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抢去很骄傲吗”

    纪阮很想说,就算没有我,凭你的水平也沾不到半点名利风光。

    但他觉得林清的精神状态确实有点不对,像条被逼急了的疯狗。

    他不确定人疯到极致会做出什么,不敢贸然刺激疯子,只能退后几步赶紧远离。

    林清却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死命拉着他的衣角和手腕。

    混乱中,纪阮被绊倒在地,头撞到栏杆上,碰掉了体外机。

    他眼前当即黑了两秒。

    激增的肾上腺素让他不至于意识混乱。

    他怕林清追上来还要做什么,用理智逼自己快点清醒,伸长手臂去够掉在不远处的体外机。

    一秒、两秒,林清却没再追上来撕打他。

    纪阮用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把体外机捡起来,戴在耳后的瞬间,听到“嘭”的一声。

    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他猝然回头,却再也找不到林清的身影。

    同时楼下传来一声尖叫

    “有人落水了”

    纪阮一惊,下意识撑住栏杆往下看,却和下一层某位满脸焦急的船员蓦地视线交汇。

    他心跳骤然加快。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