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chapter:52

作品:《留白

    沈时白开得赶, 原本1小时30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1个小时。

    私立医院进出的人并不多,车流稀疏,刚开进停车场几十米, 他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程露的车, 女人坐在驾驶位闭目养神, 也在等他来。

    她已经弄完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 总之都已经尘埃落定。

    沈时白望着那处,双手握住方向盘静默了片刻, 停好自己的车之后, 他走过去敲了敲程露的车窗。

    程露并没睡着, 听见动静就睁开眼, 看到他, 她将车窗降下来,车载音响播放的乐曲便缓缓流淌出来。

    “不是说要去加班”

    男人眼睫半垂, 嗓音淡淡的, 微蹙起来的眉头看不出被哄骗后的怒意,倒像是对她自作主张的无奈。

    “你来监督我上没上班的”

    程露坐着没动, 抬眸直直瞧向他,沈时白也在看她。

    他没继续应她,只抬手拉车门, 说“走吧, 坐我的车先回家, 我们回家再说。”

    车门打开,男人伸出手来扶她,程露光把包递给了他。

    她不喜欢他明知故问。

    大抵算谈判桌职业病, 一旦对方明知故问,那听起来就会像是在故意提醒她,某件事她不占理,而对方试图占领话语权高地。

    顿时,她全身的反抗因子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走过去一段路,程露低着头在手机上给自己的车找代驾,沈时白在旁边走着,怕她绊倒,还是抬手捏住了她肘弯。

    他最知道她能受多大的力,不轻不重,刚刚好够抚平些她的躁动。

    侧目瞥一眼男人骨骼感分明的修长手指,程露抿抿唇,又没说什么,默默朝他身边走近了点。

    代驾这回接单出奇的快,附近10分钟就能过来,沈时白只好先陪她等对方来拿车钥匙。

    坐在车里,他将车窗都升起,形成只有两个人的静谧空间,才温声问她,“露露,现在愿意和我谈谈吗”

    程露明显顺从许多,如实又交代道“我过来检查身体的。”

    “昨天你生理期根本没到,对吗”沈时白平静问。

    她点头嗯了声,“对不起,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你怎么会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万事大吉”

    沈时白忍不住微蹙起眉尖,却听见她由衷地脱口而出,“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你也不是医生。”

    男人短暂地顿住,片刻才说“我不是医生,但我是你丈夫、是你老公,我需要知道你的身体状况,明白吗”

    程露话说出口并没觉得哪里不妥,可对上他沉静的眼睛,心底莫名就不安。

    她眨了眨眼将目光调转开,低声道:“谢谢你的提醒,但我没有失忆、也没有老年痴呆,我只是来做了个检查而已,医院独自做检查的女人并不止我一个。”

    沈时白着实很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平静又如常,就好像好像她从始至终都没把他当做过心理上最贴近的人,从没想过跟他商量一字半句。

    否则她不至于自己偷偷买验孕用品,撒谎跟他说生理期如期而至,却拿加班当借口独自出现在医院。

    如果不是他在浴室柜下面发现张掉落的药房小票,他对她来说,似乎更像是个床上合得来的同居伴侣。

    沈时白垂首拿两指捏了捏眉心,问道:“那检查结果呢”

    “只是单纯的压力太大导致失调而已。”

    程露从包里掏出检查单给他,他没有接,不至于不相信她,更不至于专门为了印证她的话去翻看。

    他只是想知道“这次是失调,那下次呢,你会主动跟我说还是等我赶到时,再告诉我,医院做手术的女人也不止你一个”

    程露捏着检查单的手骤然顿住,冷声问“沈时白,你关心的究竟是我,还只是某个可能的结果”

    沈时白终于不由得话音加重,纠正她,“我只是希望你有任何事,都能首先想到跟我说,而不是想方设法地瞒着我。”

    “跟你说”程露讽刺地扯了扯唇角,“然后呢”

    她将检查单扔过去,“所以你现在所有的说教,归根结底只是因为结果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对吗”

    沈时白拧眉摇头,无法理解她的解读,“我想要你在做任何事之前,考虑到未来的可能,而不仅仅是当下、现在,难道将来再有类似情况,你永远也不打算告诉我”

    两个人的空间里没有音乐调剂,玻璃隔绝外面的风声人声,静谧地过了头,就将彼此嗓音里的瑕疵细节放得无限大。

    “你喜欢凡事都要求我跟你说,好,那你呢,你有什么事主动跟我说过”

    程露眸光锋利地与他相对,“你从洛杉矶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你独自去京市了,教贺敏之替你圆谎,去看老师需要你费这么大周章瞒着我”

    “你怎么也从没跟我说多多是你和秦韵一起捡到的,她去了国外,你就继续养大这么多年,果然很念旧啊沈时白,昨天在檀宫,多多对她的熟悉,如果没有墙上那副结婚照,恐怕小李都会以为沈太太是她。”

    女人完全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继续说“秦韵回国就找过你吧,你也知道她喜欢你,回来后立刻安排给她顶级律所的关系,我还从没听说你除了捐款之外,还做人力资源方面的慈善,京大每年那么多学子,你对你其他的老同学怎么从没这么关照”

    “还有那次中途离开港城,当时怎么不跟我说你去送行的老师就是秦韵的父亲,那到底是为了送老师还是为了陪她,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在秦家过节拍的那些照片,你知道我看到后怎么想吗我还以为你是他们家女婿”

    沈时白在她几乎不停歇的控诉中,只听出了“不可思议”四个字。

    这些话,她明明昨天可以说,从前每一个不满的时候都可以说,但却偏偏全都积累到此时此刻。

    他眉头拧得极紧,终于忍不住寒声打断她,“程露,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程露心口止不住地起伏,“这有一件事是莫须有的吗,是你没去京市,还是多多不存在、你对秦韵的关照不存在,更或者,那些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你”

    她摇头,“没有一件事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让步,沈时白,你还真是虚伪透顶”

    言语是她的武器,刺出来就直冲着他心口去,沈时白胸腔里顿时被挤压地仿佛缺氧。

    她说完包里恰好传来电话振动,仿佛连跟他待在同个空间都让她忍受不了,径直拉开车门要下去。

    “你站住”

    沈时白唇线紧抿,极力克制着所有冒头的情绪,微俯身伸手去抓,却只握到她的包。

    程露已经一秒都不想多留,回头冷斥道“别跟着我”

    随即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和手机,用一声沉闷的关车门声,铡刀似得,将他所有试图心平气和解释的情绪,全都切断。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所谓解释,而只是单方面的宣判和定罪。

    沈时白绝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举动,他坐在车里,从后视镜能看到女人头也不回地接着电话,背影都写满毫不留恋的决绝。

    她走到车边将钥匙扔给代驾,钻进车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眸光顷刻间冷到底,车辆启动,他既然往东门开,她就要往西门去,不过调个头的功夫,就能让彼此背道而驰。

    出东门时,沈时白车里傻瓜式的导航跟随车辆移动的路线,正重新规划行程,报出的目的地竟仍是铃兰湾。

    他抬手点上屏幕,将其改成了南湖檀宫,动作间,余光瞥见副驾驶上女人遗留下来的包,随即调转了目光。

    人在心无所向的时候,整座城市就变成个迂回的迷宫,道路蜿蜒曲折,但走到哪里都是黯然失色的相同景象。

    沈时白在如潮的车流中渐渐感到麻木,才发现其实深城和京市,对他而言都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无论多么大费周章地迁徙,候鸟的存在于春天看来,都是可有可无甚至虚伪至极。

    回到檀宫打开门,多多早在门里哼唧唧等候多时,立刻热情扑上来围着他打转。

    等他进门,它却还站在门上朝车库里望,总觉那里应该还有个身姿摇曳的女人出来才对。

    “多多,关门。”

    沈时白回头看见,唤了声,今天只有他自己,没有人一起回来陪它玩,给它煮牛肉粒和大骨头吃。

    关上门往里再走,他就在客厅桌上看到那只纸箱,想起女人方才铺天盖地的控诉,不用再看也猜到里头装的是什么。

    他也真的没有心情去看,更谈不上女人口中说得多么念旧,大抵明天请保洁上门打扫,就可以教人顺道处理了去。

    到楼上看了看多多的房间,沈时白回到客厅陷进柔软沙发里,拿个弹力球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多多玩儿。

    他扔出去,不管扔到哪里,多多都会兴高采烈地去捡回来,还给他,他再扔出去,它再捡回来。

    最简单的动作,竟都乐此不疲。

    沈时白坐的方向,面前正对着的墙壁上,就是他和程露的巨幅婚纱照。

    她以前埋怨过,他怎么选这么普通的一张,看起来好平平无奇。

    可他最喜欢的就是这张,真恨不得放大到整面墙,给每一个会来到他们家的人都看见,见证他们有多般配。

    旁人也确实都这么觉得,但好像只有她,并不那么认为。

    傍晚天渐渐暗下来,多多大概也玩累了,捡回球的时间越来越长,沈时白却只靠在沙发里放空地等。

    总算听见哈气声跑来,他伸出手去接,弹力球却变成包包的提手。

    沈时白侧目去看,多多正坐在跟前,朝他吐着红舌头哈气,像是怕他不明白,又提起前爪拍了拍他手里的包,哼哼唧唧地催。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