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严谨不觉得空了

    严谨上下班时在路边看到综艺相关宣传, 恍然意识到时间流逝再过一个月那综艺都要播出了。

    他一切如常，平静得好像刚从梅德斯回来到三分台上班那段时间一样。

    谁都不认识，只是总台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位记者。

    周理只是又短暂地他生命中出现了一会儿，折腾他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 便迅速抽离, 回去当他的大明星、当他的周家少爷。

    幸亏最后坚持住了。

    眼眶发酸, 严谨阖眼歇了会儿。他想就这样一睡不起，睡到综艺结束, 睡到景安出场，可他没有这样的权利。

    像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得在周家的阴影下生活，就逃到梅德斯也不敢保证身边没有周家眼睛。

    严谨倏地睁眼, 综艺结束, 景安出场, 所以, 剧情开始了吗

    他居然一直陷在个人情绪中忽略了这个问题。

    他是不是要离开了

    期待了很长时间, 当这一刻终于来临时, 严谨还有一些茫然。

    这是你想要的吗

    严谨有些回答不出来，静静思考几秒，他告诉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

    不然呢真的要他去跟景安抢人吗要他去当那个偏执反派毁了周理

    严谨确信他做不到。

    他抬手遮住越过明净玻璃落下来的阳光, 唇角露出一丝泛着苦涩的笑容。接下来他只需要确定那个综艺里有没有景安如果有, 他随时可以离开。

    他得提前做准备, 趁周理在幻星录综艺这段时间走；另外周理可能对他进出莫星有限制, 所以最好再弄个假身份

    吃饭时秋同找严谨聊天，吞吞吐吐“甄安昨天找我了，严哥。”

    甄安找秋同严谨抬头。

    秋同小心措辞,“他问台里最近有没有传八卦。”

    严谨问“你怎么说的”

    秋同想了想说“说了一半实话他在这儿呆过, 我要说完全没有他肯定不信。”

    严谨淡漠地应了一声。台里关于他背后有人的流言从未停止, 名单上的人那么多，划掉一个还有一个。

    听赵晗说，最近又给他安排了个五十多岁的陈姓金融巨鳄。

    之所以安排这位，是因为严谨在南战区期间陈巨鳄也在，和严谨时间线相吻合。

    “但他没什么反应。”秋同挠挠头说，“我觉得他有点奇怪，平时听有人讲你坏话都恨不得跟他们打一架，昨天打电话时听着特别淡定就仔细地问了下这回传了你和谁的八卦。”

    严谨微微蹙眉，甄安不会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这一般意味着周理又安排了什么。

    果然，下午跟组员商议下周工作内容时，严谨接到了那串许久未见的号码来电。

    开会时不接电话，严谨把手机调至静音模式倒扣在桌面上没再管。开完点亮屏幕一看五个未接来电，不等走回工位第六个就来了。

    他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当年在周家时一个周理电话都不敢漏；再见周理时错过两个电话都提心吊胆。

    眼下眼看就六个了。

    严谨自嘲一笑，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严老师，你什么时候来探班”那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如是说。

    那声音听起来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不甚在意，并不在意这问题的答案。

    严谨冷静几秒，刚要说话，忽然听见电话里传来别人声音，“电话终于通了周老师”

    “真的存在会说五种语言的人”

    “周老师您居然认识这种学霸”

    “严老师”周理顿了一顿，直接发出邀请，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来探班啊”

    严谨举着手机，从周理喊出那声严老师起就开始僵硬。

    他知道小杨喊严老师，娱乐圈人都习惯这么称呼别人，管谁都叫老师，不会出错。但冷不丁听周理这么喊他太奇怪了。

    严谨敛眸，他没想到周理会这样做。

    不管严谨承不承认，他都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周理的人。

    如果说还有谁能听出周理这句话中潜藏的紧张，大概就是严谨了。

    严谨甚至想象得到周理打电话时的心理活动

    故意让严谨知道他跟别人在一起，当着旁人的面提出希望严谨去探班，有那么多外人在，严谨不会拂他面子。

    “电话通没通”

    “理哥面子不行奥”

    “严老师是干什么的也是做音乐的吗没听说过呀”

    严谨忽地有些被周理看穿的窘迫和狼狈。

    周理大概也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严谨的人。

    他知道这样邀请严谨是成功率最高的做法。

    “这边有几个选手发音不好，想请你帮忙纠一下他们的音。”周理一口气不停地说，根本不给严谨考虑时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今天别加班，晚上我让人去接你。”

    说完周理直接挂断电话，生怕慢一秒严谨就该反应过来拒绝他了。

    挂断电话，严谨有一瞬的茫然，他以为已经结束了

    就算之前拒绝的态度不够明确，上次总该很明确了吧周理怎么还那一大堆oga一百个呢，还伺候不好他周少爷就非要折腾他

    就非要折腾他。

    严谨又觉得委屈，又觉得莫名其妙。

    您周少爷想找什么漂亮的oga找不到，就非追着他一个beta

    一个多月没联系，突然打电话就让他去探班他们什么关系啊他就去探班。周少爷不上班，他不用上班的吗幻星那么远，不知道他得请假吗

    没过几分钟谭主任找严谨，“娱乐部那边求我们找个外语好的记者去一趟幻星，你外语好，形象也好，就你吧。”

    “什么任务”严谨心中蓦然浮现出一个答案。

    谭主任“没说，反正就要找个外语好的，你去看看吧。就当放个假，这段时间台里乱七八糟的，你辛苦了。那边着急，晚上收拾收拾就去吧，那边什么都有。”

    严谨想拒绝，不等他说话，谭主任又意味深长地打断他。

    “小严，你不承认有后台，或者说你不认为你有后台。”谭主任看着严谨，“但在总台这地方，跟别人不一样，就会显得你有后台。”

    严谨不吭声。

    “台里安排的任务，去看看吧。”谭主任点到为止，没再往下说，他拍拍严谨肩膀，“出去呆两天，台里这舆论简直不像话。”

    严谨沉默地道歉，“给您添麻烦了。”

    “跟我道什么歉。”谭主任一笑，“对我没影响，这样下去只会影响你自己。”

    回到工位，严谨坐着思考。秋同握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过来，指指手机，小心翼翼的。

    严谨刹那间悟到了秋同要说的话。

    “严哥，甄安问你去不去”

    “呃”严谨不想说话。

    “严哥”

    “不去。”严谨冷淡地答。

    这还没完，到下班时间，谭主任又出来催严谨，“严谨，娱乐部那边准备出发了，在停车场等你。”

    周少思虑周全，环环相扣。严谨心底泛酸，一时间真想歇斯底里地朝周理喊一声「周少爷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他靠着椅背望着窗外，夕阳安静地落在他身上，衬衫边缘似与那绚丽的晚霞融为一体。

    许久，他又哂笑一声。

    给堂堂周少逼到这个份上，他严谨确实长本事了。

    幻星连空气中都带着花果的清新味儿，严谨和另两个同事一下飞船就被接到了节目组大巴车上。

    录制基地在幻星主大陆边缘的一座小岛上。节目组下血本包下了整个岛，搭在岛中央舞台和录影棚簇拥着花海，衬着远方的碧海蓝天，梦幻而神秘。

    进去正赶上选手舞台彩排，没到对外开放的时候，他们仨就被带到媒体等候区。

    同事靠过来，小声问“严老师，您来这儿干什么呀没听说这综艺跟金融商业有关系”

    这俩人第一次接触严谨，好奇心很重。严谨在总台是位很神秘的beta，平时不爱说话，从不参与台里活动身上发生每一件事都很夸张，还有一个传闻来头非常大的金融巨鳄给他撑腰

    他俩观察了严谨一路，不时对视一眼，然后疯狂敲手机，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这俩人在用手机交流。

    严谨面无表情地答“领导说娱乐部需要我。”

    俩人顿时更懵圈，又一顿敲手机。

    严谨“”

    就在这时，进来一位染着黄毛工作人员，黄毛认识严谨身边这两位，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寒暄完狐疑地看一眼严谨，压着声音问“这人是谁来干嘛的”

    同事用气声答“不知道，领导突然塞进来的。”

    “beta”黄毛打量严谨两眼，“又一个走后门进来看理哥的我丑话说在前啊，理哥脾气不好，不喜欢beta，离远点儿看着行，可别过去要合影要签名。”

    “呃”同事欲言又止，虽然严谨私生活不检点，但严谨为人他们有耳闻，五组的人都夸，绝不至于干这种「走后门追星」的事儿。

    想替严谨说句话，转念一想严谨自己都没说呢，他们多那个嘴干嘛。

    严谨表情完全放松时嘴角会向下压，眼睛里又没什么情绪，自带一种冷漠的凶，给人感觉不好相处。他与人交往时往往会刻意挂上温和的笑，以冲淡那股疏离的气质。

    但严谨今天心里很乱，不知道周理到底要干嘛，他笑不出来，所以看着很凶，以至于同事想跟严谨搭话也不敢。

    黄毛对严谨同事说“一会儿我去跟理哥沟通一下，给你们安排个专访时间，节目组很重视咱们总台记者，理哥今天都问好几次了，估计一直等你们呢。”

    同事喜上眉梢，指了下严谨，“那他呢他跟我们一起去吗如果周老师不喜欢beta那”

    “让他在这儿等着吧，结束之后送你们去酒店。”说完黄毛略一沉思，想起什么，走到一边打电话。

    “对，想核对一下给总台记者准备了几个房间”黄毛捂着话筒，“我这边接到三个人”

    “只准备了一个标间是吧我也记得就安排俩人确定没有空房间了”黄毛悄悄看严谨，“是个beta，房间标准往下降一档呢他不是总台娱乐部的。”

    听到这儿同事忍不住又问严谨，“真你们主任让你来的”

    严谨心里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很平静地说“你们主任让我来的。”

    “呃”同事感觉被怼，瞪了眼严谨。

    不就是个五组组长吗，抱大腿上去的谁不知道，傲给谁看。

    他们娱乐部负责人找一个金融部的beta参与选秀节目专访怎么想怎么离谱啊，谁会信找理由也找个靠谱的啊，仗着有后台，简直了。

    黄毛打完电话，回来对严谨说“不好意思这位严老师，回酒店你可能得先在大堂等会儿，没那么多房间了。”

    他带着歉意笑了下，“这不马上有舞台表演么，来了挺多嘉宾媒体，岛上酒店房间几乎都安排出去了，然后外面的酒店也都被粉丝和媒体包下来了，所以就”

    严谨淡淡地点头，“理解。”

    黄毛没合计严谨是这反应，惊奇地看了一眼，但也没在意。

    再有后台的人到这儿也白扯，这节目是周理跟朋友做的，从头到尾都没找外来资本，就周理和他朋友投资。

    他们团队接这个项目时都震惊得不行，没想到周理跟他的朋友们这么有钱。起初做预算时他们还合计去琅池星租个场地，那边现成场地现成舞台，价格便宜。

    孰料对方大手一挥，直接包下幻星一个岛，“要求随便提，钱没问题，做好就行。”

    录制基地平地起，毁了好几片花海，团队目瞪口呆。大概算了下要赔偿的钱之后内心就剩一个想法人傻钱多速来。

    说完同事就跟黄毛出去了，去了挺长时间，严谨待在房间里休息。

    中间同事回来取东西，看严谨静静地在那睡觉，喊了两声严谨没搭理，就以为严谨睡熟了，嘀嘀咕咕“这位严老师到底什么来头他可真行，咱俩去采访，他居然睡着了。”

    “来的时候我看他就睡了一路，跃迁那么难受都能睡觉，平时累着了吧，金融部工作强度大。”

    “没准儿人家早适应了呢。梅德斯回来的，又去了好几趟南战区”

    “也是，诶你看见刚刚那个叫景安的小孩儿了么听说他上次排名最高，有机会再给他拍两张照片吧，说不定是最终c位。”

    “我也有这种感觉。他长得精致又漂亮，气质还好，有观众缘。”

    “感觉周理也很喜欢他，你注意到彩排时周理的眼神没，一直跟着景安。”

    “不过他外语发音太糟糕了，张嘴就拉胯。”

    “哈哈哈我也发现了，他一拉胯周理就皱眉头。”

    两人声音走远后，严谨睁开眼睛。

    他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睡死，有一点声音马上就醒，他只是不想回应这俩人。

    c位景安，说明这就是原著那个综艺。如此这趟倒也不白来，大概是他和周理最后一面。

    严谨又看一眼手机，没有未读信息，周理还没找他。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明明解脱了，却没有解脱的喜悦。心脏里那颗钉子像突然消失了似的，不怎么疼了，就是空的厉害。

    仿佛他刚去梅德斯那段时间，每次半夜惊醒都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总觉得人生直接少了一大截，上一秒还在福利院，下一秒就到梅德斯上大学了。

    那钉子扎在他心口那么多年，他那么多次想拔掉都没成功，每次都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却没想到在这一刻，这样一个普通的地方，拔掉了那颗钉子。

    过往种种如潮水般铺了过来，后颈仿佛还残留在周理指尖灼热的温度昔日十二年，重逢后三年，十五年的时光，该到头了。

    严谨尝试着轻松地笑一下，还道周理找他干什么

    想来就是纠正景安发音吧。

    是他自作多情了。

    严谨坐在沙发上以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他胸口积着沉甸甸的浊气，不知不觉间填满了还沾着锈迹的空洞。

    唤醒手机屏幕，依旧没有信息。

    现下严谨不觉得空了，开始觉得沉，坠得他喘不过气。

    又过了很长时间，夜幕降临，黄毛和同事才回来接他。

    黄毛一脸歉疚，“实在抱歉严老师，我去协调了一下，还没找到合适房间，今晚可能得委屈您在普通单人间凑合一晚。”

    纵使有万千思绪，即便眼前这三个人都看不起他，就算严谨明知道接下来他要去教自己景安发音、让景安变得更优秀严谨的声音中依旧带着无懈可击的体面优雅，“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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